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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公案-清-贪梦道人 二

浏览: 作者: 来源: 时间:2021-05-23 分类:
蔡天化一见,知道有盗金牌之人前来,便站住脚步,立刻吩咐手下人不准动,他飞身上房,往各处一瞧,见东南有两个人伏在天沟之内

 第三十一回  黄三太刑部投审  蒙圣恩赏假寻杯

  话说彭公携带仆从人等,同李七侯押解黄三太入都,季全跟随,一路散放,并不带刑具。由绍兴府坐船,那日到了通州下船,雇车进了齐化门,到了东单牌楼金鱼胡同。彭公打了公馆,次日到刑部投文,又派兴儿给黄三太在刑部下边打点好了。

  当日司务厅点名,黄三太收了寄监。黄三太此时已是手铐脚镣全刑,有季全与彭兴上下通融,花费了二百两纹银。黄三太到南所,瞧那些受罪之人不少。刑部南所的牢头,原来是飞天抓苗五,乃东路的响马,认识黄三太,听说收在他这所内,早已叫来一桌酒席,给黄三太压惊。三太方到所内,苗五秃子过来说:“三哥,你认识我苗五秃子不认识?”黄三太一见,说:“五弟,你也在这里,是为什么案?”苗五说:“因为香河县的路劫案,刘通把我拉出来,他等全出去了;我打了带值的,四年得了本所的当家。哥哥这里来,把家伙给下了。”二人在屋内吃酒,苗五遂问黄三太因何到此?黄三太就把所作的事说了一遍。苗五把秃脑袋一拍,说:“罢了,还是三哥英雄,我真佩服你。”

  不言黄三太在刑部。再说奉旨的钦差,吏部尚书王希、刑部尚书杜荣、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鸿奎,是日三人会议,在刑部

  大堂坐堂,立时把黄三太提出,跪于堂下。杜荣说:“你叫黄三太?”黄三太答应说:“是。”杜荣说:“你在大红门得了当今万岁爷的黄马褂子,同哪个盗寇提说着,你必要显显你的能干之处。”黄三太说:“众位大人在上,罪犯蒙圣恩不斩,反赐黄马褂;我回到家中,将黄马褂供在佛堂,唯知教子读书,并未与盗寇往来。这是罪犯的实话。”王希问道:“你今来京,是绍兴府拿你的呢,还是你自行投首的?”黄三太说:“自行投首。”王希说:“圣上在畅春园失去九龙玉杯,你必知情。”黄三太说:“大人如同秦镜高悬,我在家中十余年,并未出门,如何知道九龙玉杯的事情?”王希说:“要派你找去,你可能找来吧?”黄三太说:“大人开恩,若派罪犯去找,不敢不去。”

  王希同二位大人,俱是国之栋梁,见黄三太年过花甲,都有恻隐之心。三位大人吩咐带下去收监,候旨发落。三人会议,递了一个折子。康熙爷降恩旨,给黄三太两个月限期,命他寻找九龙玉杯,着地方官不准拦阻,任他各处寻找。旨意一下,三太即出刑部,回到彭公公馆。又有旨意,传彭公明日召见。次日彭朋上殿见驾,康熙老佛爷见彭朋举止安详,气宇轩昂,甚为喜悦,留京供职,升了工部右侍郎。绍兴府知府,着张松年去接代。

  黄三太给彭公叩了喜,带着季全回归绍兴府。到了家中,秦氏甚为喜欢,急问到京一切,方知在京之事。秦氏说:“此事应该怎样?”黄三太说:“此事还须季贤侄出一个主意。”季全说:“这件事必须写下请帖,以庆贺黄马褂为名,遍请天下英雄。在酒席筵前,如有盗杯之人,必然要卖弄他的英雄。要是不说,我用几句话激出他的话来,必有话音。”黄三太细想此事甚妙,先叫家人买百余个红单帖,叫先生写了,邀请天下的英雄,于八月十九日在舍下恭候。如有绿林中的朋友,须特

  邀几位更好。给了季全二百两纹银,一匹快马。季全去了,即派家人置办酒席,高搭芦棚,悬灯结彩,各处都贴喜字,门首换新对子,仆妇家人俱穿新衣服,棚内挂八扇屏儿,画的山水人物。黄三太告诉家人多找厨子,这次比庆寿时人来得多,每顿十五桌,预备几天。家人答应。

  过了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黄三太正自闷坐,忽听家人报说:“今有鱼鹰子何路通前来给你老人家请安。”三太说:“叫他进来。”何路通忙到客厅,给黄三太行了礼。黄三太把前项的事,与何路通正在细说,忽见家人来报说:“今有滚了马石宾、泥金刚贾信、朴刀李俊、闷棍手方回、大刀周盛、快斧子黑雄、满天飞江立、就地滚江顺、摇头狮子张丙、一盏灯胡冲、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众位英雄在门外下马。”黄三太同何路通二人迎接出去,到了门外说:“众位寨主请了!”大家下马,一同进了大门,来至二门往里观看,只见高搭芦棚,悬灯结彩。

  众位到了里边,见礼毕,大家落座。石宾说:“三哥,我等来得太早,今日才十六日,我等就来了。”黄三太说:“多蒙众位赏脸赐光,我就感念不尽了。”家人献上茶来,黄三太与大众谈说:“今日的事,摆上酒席,先给众位接风。”贾信说:“三哥年到花甲,作此惊天动地之事,我等甘心佩服。”黄三太说:“我有何能,承众位台爱。”大家吃至二更,撤去残席安歇。

  次日十七日,早饭后,外边家人报说:“今有三起人来,在门外下马。”黄三太说:“众位别动,我师徒二人迎接进来。”

  就同何路通到了大门以外,早见有这里的家人接马,牵于马棚内;跟来的人,有黄宅的家人带至南院用饭。黄三太看头一起,是飞天豹武七鞑子、汤梦龙、何瑞生、白马李七侯四位;二起是金面兽陈应太、锦毛虎张秉成、左丧门孙开太、乌云豹李世雄、小霸王郭龙、赛燕青郭虎、赛霸王杜清、铁金刚杜明,这

  是八位;三起是茂州掺金塔萧景芳、五方太岁常万雄、神偷王伯燕、秃爪莺李治、混江龙蒋禄,还有二位,二十多岁年纪,俊品人物,并不认识他是何人,这是七位。共十九位英雄,与黄三太见礼。王伯燕说:“我给你们引见引见。”指定那红面目的说:“此公姓张名飞扬,绰号人称震山豹;那位白面目的姓刘名青,绰号人称通臂猿。”大家到了客厅,众人见礼,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大家正在吃茶,家人来报,说外面又来了四起英雄,在门首下马。黄三太师徒迎接出去,见头一起是淮南一带水路的孤贼猴儿李佩,外邀于江、于海、周山、李洞、于亮;二起是河南一带的英雄,铁幡杆蔡庆、蓬头鬼黄顺、赛李广花刀无羽箭刘世昌、落马川金眼龙王刘珍、马上飞谢珍;三起是铁背熊褚彪、黄河套鱼眼高恒带着他儿子水底蛟龙高通海、红旗李煜带着他徒弟谢虎;四起是景州的神行丁太保,还有北京后门内住的铁掌方飞,带着他的徒弟,姓李名昆字公然,绰号人称神弹子李五,还有小银枪刘虎。这四起共二十位英雄。黄三太均见礼已毕,让至客厅,款待酒饭,一日无事。

  至十八日这天,黄三太大摆筵席,当着众绿林说:“我黄三太在绿林数十年,今得到康熙老佛爷的黄马褂,一则庆贺黄马褂,二则当着众位洗手。”蔡庆说:“三哥也想的是,咱们在绿林哪有庆八十的?我今年方四十,劳碌半生,但名业未建。

  还算三哥是英雄。“二人正在讲话,家人来报,说外边又有两起英雄来到。黄三太说:”众位别动,我师徒二人出去,一看便知。“黄三太到了大门外,看见前面来的是金眼魔王刘治、花面太岁李通、白眼狼冯豹、小太岁杜清、小军师冯泰、双刀将李龙、蓝面鬼刘玉、赤发瘟神葛雄八位;后起是山东一带的响马,大孤山梧桐村凤凰张七,带着他徒弟赛时迁朱光祖、八

  臂哪吒万君兆。黄三太方才见完了礼,后面又来了飞天鹞子贺兆熊、濮大勇、武万年,带着儿子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大家见礼已毕。这三起共一十七位英雄。大家到了大厅内,与众绿林见礼已毕,落座。真是三山五岳,水旱两路英雄;四野八方,明劫暗盗豪杰,共有六七十位。黄三太派人把座位拉开,说:“我黄某要各敬一杯。”濮大勇说:“前番只因我爱说懈怠话,就惹得三哥在北京沙滩劫银鞘,今又在大红门劫圣驾,打猛虎,得了当今皇上的黄马褂子,可喜可贺。今日我们大家理应敬你一杯才是。”大众齐说有理。大家乱了一日,到了十九日,这日是正日子,比往天更热闹,鼓乐喧天,把黄马褂请出,先供在当中。黄三太焚了香,暗暗祝告上苍:今日访出九龙玉杯的下落来才好。各路水旱盗寇也叩了头,一齐观看那黄马褂,齐声赞美。三太吩咐家人抬开桌椅,摆上酒席,要用话探听九龙玉杯的下落。不知有无,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周应龙祝寿会群雄  杨香武二盗九龙杯

  话说黄三太为庆贺黄马褂,邀请天下英雄。他要暗探九龙杯,好找来奉献皇上,以免本身之罪。忽见季全从外边进来,他心中甚为喜悦。季全给众人见了礼。黄三太说:“季贤侄你辛苦了。我等全烧了香啦!你也去叩拜叩拜。”季全就知此时还没提说九龙玉杯之事。黄三太一生得了季全这个好帮手,等他拜过黄马褂,到了无人之处,说道:“季全,此事我正着急,你看该怎样办法?”季全在黄三太耳边说,如此如此,可以成功。黄三太说:“全仗贤侄,你办吧!”二人进了彩棚归座。季全与何路通、万君兆一桌。此时黄天霸也从学房回来,见了众叔叔伯伯,又与贺天保等三人见礼。蔡庆说:“我看黄天霸五官俊秀,必然聪明,久后要出马,定是一位惺惺。”张茂隆又把庆生辰、小兄弟结拜之事说了一遍。蔡庆说:“我今送给他四人一个绰号,称为四霸天。”贺兆熊说:“好一个四霸天!”

  大家正在说话,神眼季全说:“众位老英摊,我有一件事要当众位言明。今日天下英雄虽说不少,但我三叔乃绝古别今之人,在大红门打猛虎,得了皇上的黄马褂,真乃绿林中人上之人。

  我想众位寨主,也无非是在大道边上,或在漫山洼,或在树林之中,遇见经商客旅,劫住去路。保镖之人软弱无能的,你等

  得财到手;倘若遇见对手之人,就是以多为胜。想我黄三叔这人办事,或明劫,或暗盗,都是一人。要在皇上家盗一物,我看天下并无一位能去的!“听了季全这一片话,内中也有服的,也有信的,也有生气的。哪知季全乃是使了个蹈盘子的小计?

  他就这么信口开河,黄三太也不拦阻,把一个飞天豹武七鞑子眼都气红了。他举目一看,这众人内并无杨香武,便咳了一声,说:“季全,你休要小看人。泰山高矣!泰山之上还有天呢!

  沧海深矣!沧海之下还有地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惜今日之会,短了一人!要有那个人,我定然叫你们知道他作的惊天动地之事!“

  黄三太闻听,暗自喜悦,心中想:“季全这孩子真有能为,有了因头了。”连忙说:“武贤弟,你说这内中短一个人,可与我等认识不认识,必然作了一件出奇的事了。把他请来,幸喜我黄三太有了对了,我要领教领教,可以请来。”黄三太正在追问武七鞑子,外边家人来报,说:“今有赛毛遂杨香武,在门外下马!”武成听罢,甚为喜悦,心中说:“他从京中是七月间起的身,怎么这时才到?”自己在犹疑之际,随着黄三太迎接出去。杨香武把马交给了手下人,见了黄三太说:“三哥,我来迟一步,我这儿有礼了。”黄三太说:“贤弟,你我知己深交,何必客套?”飞天豹说:“拜兄来了,你怎么才到?不想来到后头了。”杨香武说:“我有些小事。”进了喜棚,与大家见礼。黄三太说:“贤弟上座。”杨香武说:“还是三哥上座,我等大家前来庆贺,理应如是。”黄三太说:“恭敬不如从命。”

  杨香武坐下,他原来也是为找九龙玉杯的下落而来的。黄三太又向武成说:“贤弟你方才所说的,是哪一位呢?”武七鞑子看杨香武一言不发,他心中一动,说:“杨大哥为何这样,不免我替你说吧!”杨香武听黄三太追问武成,连忙用话拦住,

  说:“武贤弟,我想天下英雄,就是黄三哥了。”武七鞑子说:“杨大哥,我看你乃是英雄,为什么说话不明?众位寨主,我也不必隐瞒了。今年六月间,你老人家在我家中住着,我因说闲话,提起黄三哥是个英雄,你老人家便夜入皇宫,在畅春园内盗来九龙玉杯,拿到我的家中,你说要来会会黄三哥,二人提说此事,为何今日见面,哑口无言?小弟替你说了。”那水旱盗寇闻听这话,暗暗称奇,杨香武也算与黄三太并肩的豪杰,大家齐声说:“杨老英雄,既然赌气盗了国家之宝,也该拿九龙玉杯出来,大家开开眼啦!”黄三太连忙过去说:“贤弟你请上座,你我要细细谈谈,真是可钦可敬。我虽然打猛虎、劫圣驾,全凭舍命一条,哪如贤弟仗平生本领,囊中妙药,盗取九龙玉杯。”这杨香武有一个出奇的能为,他自配的一种鸡鸣五更返魂香,其妙无比。要往哪里偷去,自己先闻了解药。他那个返魂香装入铜牛之内,一拧黄螺丝,此香即从牛口钻出,人若闻见,不省人事,乃江湖第一妙法。后来他传授一人,名叫万君兆,因爱他人品端方,认为徒弟,还给他订下了猴儿李佩之女李兰香。

  且说黄三太称赞不绝,那杨香武叹了口气,说:“三哥且慢欢喜,尚有细情。九龙玉杯确是我从畅春园盗来的,想给兄长看看。焉想到我在半路之上,失落在茂州北关店内,我也不敢声张,恐怕绿林人耻笑于我。”黄三太一闻此言,吓得浑身打抖,面目改色。众人不知就里,还说:“可惜,又被人偷去了!还请黄寨主上坐吧,我等恭敬一杯!”黄三太哪里还有心吃酒?神眼季全说:“杨五叔,既然把九龙玉杯丢在茂州,这件事须请问王寨主,他是茂州的娃娃,自然该知道。”神偷王伯燕一听此言,一眼看着通臂猿刘青,二人默默无言。三太连忙追问:“王贤弟倘若知道,为何不说?”神偷王伯燕说:“实

  不相瞒,我在茂州开设一座来往客店,有张飞扬、刘青二人帮助我。那日杨老兄住在我的店内,我打算他是客商,在暗处观看,见他在灯下不住的细看九龙玉杯。我等他睡着的时候,把此杯得到手内,次日与张飞扬、刘青二人观看。“说到这里,黄三太说:”贤弟,你把九龙玉杯拿出来,咱们看看吧!“王伯燕摇头说:”不能不能,还有下情啦!刘青已将杯卖给住在城内店中的一个外官,得了二百两纹银,也不知那外官姓什么?“

  黄三太听到这里,“哎哟”了一声,说:“结了,这可是实在没处找去。”褚彪说:“一个玉杯丢了算什么,三哥何必这样为难。”黄三太说:“众位恩兄义弟,我要不实说,你们哪里知道?只因我自劫圣驾,得了黄马褂之后,只知乐守田园,养妻教子,洗手不作绿林生理。谁知上月有旨拿我,只不知所因何故?我闻此信,自投衙门,去见恩官彭公,并未受着一点委屈。到了京师,即交刑部看押,又遇见飞天抓苗老五,是南所当家,甚尽交友之情。因钦差问我,才知是皇上失了九龙玉杯,向我三太追要。蒙众位大人保奏,圣上赏了我两个月的限,若无九龙玉杯,连我全家性命难保。”当时季全说:“哪位知道九龙玉杯的,请讲。”忽见于江、于海二人说:“要提此杯,落在我二人之手,那位官长被我等杀了。”黄三太说:“很好,既在二位的手内,请拿出来救我这条性命。”于江说:“黄寨主,后因九龙玉杯被周山、李洞看见,说是要送一个朋友,我二人得了些银钱,他二人竟把此杯拿去送了周大寨主。”黄三太说:“他是何处人?”猴儿李佩说:“三哥,要提这条水路的脑儿,现在淮扬一带,苏、松、常、镇这几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人姓周名应龙,绰号人称都霸天,在淮南以南、扬州之北三十里的避侠庄居住。他家中的宅院,全有埋伏,有绷腿、绳绊、脚锁、立刀、窝刀、自发弩箭。外边墙是夹壁墙,人要不知掉

  下去,准得饿死。院中设有壕沟,上绷芦席,内中有水,人若落下去就不能上来。他手使一对瓦楞金装锏,练得飞檐走壁之能,有万夫不当之勇,会打毒药弩,人受一下,连肉全烂。他是坐地分赃,手下有二百余名绿林中人,各分一处,内有四个大头领,一名美髯公金刀无敌薛虎,二名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三名俏郎君赛潘安罗英,四名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这四人足智多谋,远韬近略非常,乃金翅大鹏周应龙的臂膀。这杯要落在此人之手,想要出来万万不能,想要买它,他家又有敌国之富。他还有一个毛病,若是心爱的物件,他是深藏内院的。“

  黄三太一听,说:“周山、李洞,你二人真送给周应龙啦?”

  周山说:“送给他啦!他一见就爱,说此物价值连城。”

  黄三太听了,闭口无言,愣了半晌,说:“也听人言过,淮安一带有个金翅大鹏周应龙,为人甚有名头,这五六年间就把名姓立下,真是前波后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哪一位与他有来往?”内有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说:“我认识他。”李佩说:“我也认识他。”蔡庆说:“我也认识他。”季全听了,说道:“既然众位认识他,到他那里把真情吐露,周应龙为交朋友,必然把九龙玉杯送来;他如不允,你几位再苦苦的哀求他。”

  李佩说:“那是不行,还须另想高明主意,才能有成。”黄三太急的胸中实无一策,众绿林朋友也踌躇无计。那神眼季全说:“众位不必着急,要找那九龙玉杯,我有一条妙计。”不知怎样找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避侠庄群雄聚会  黄三太入都献杯

  话说神眼季全说:“咱这里连一个外人都无有。我知扬州有个琼花观,咱们大家同去,在那两边埋伏,备好酒筵,我三叔先下帖,请他赴英雄会。必须请一能言快语的人,好把他谎来,先讲交朋之道,用酒将他灌醉。等他醉后,再派人盗他双锏,然后对他说了实话。他要肯把那九龙玉杯给我三叔,那时多交一个朋友,两罢干戈,过日登门叩谢。他不给九龙玉杯,大家下个毒手,把他杀了,拿他的双锏为凭,到他家就说他寨主叫取九龙玉杯来了,一举两得。此计不知好与不好,请众位斟酌。”李煜说:“他要不来,那不是枉费了心机?本月二十五日是他的生辰,咱们想一个主意,就中办事。”赛毛遂听众人议论纷纷,气得他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说:“众位且慢!哪一位与他有来往,可前去以给他拜寿为名,暗探他家中有何暗器,走哪处房屋无有暗器?都弄明白了,你我在房上以呼哨为号。我也去给他拜寿,他有来言,我有去语,他讲朋友交情,把九龙玉杯给我,我拿回来,算作无事。他要不给我,我二人就翻脸,我一怒上房,只要你等暗助我一膀之力,我就盗得他的杯来。未知如何?”说罢,刘世昌说:“我与周应龙有来往,我去。”王伯燕说:“我也去。”二人说:“咱们这就起

  身。“李佩说:”我同杨爷到避侠庄去。咱找店住下,请一位英雄作为接应。“四人说:”事不宜迟,这就起身。“四人告辞前往,那众人就在这里静候信息。

  四人那日到了扬州,在北关外找了一座客店住下。次日刘世昌、王伯燕二人先去拜寿。杨香武同李佩到了避侠庄,见这里也是一座乡镇,甚是齐整,便在本镇南头,找了三合店住下。

  杨香武自备一份寿礼,写了一个全帖,打发店中小伙计送去。

  再说刘世昌本与周应龙是拜兄弟,又有王伯燕跟随,二人备了两份寿礼,到了门首,有家人早在那里伺候。今日是周应龙的寿日,二人看那家人,个个身穿新衣服,说:“二位爷来了,我去通禀一声。”家人进去,不多时,周应龙亲身迎接出来,说:“二位兄长虎驾光临,未曾远迎,望祈宽恕。”那王伯燕说:“大寨主千秋之喜,我等特意前来拜寿。”刘世昌说:“贤弟,我特来给你祝寿。”周应龙把二人让至大客厅,里边摆设桌椅,坐着水旱绿林中人不少。王伯燕抬头一看,见东边坐着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青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并力蟒韩寿、玉美人韩山、雪中驼关保、闪电手高奎、白脸狼马九、笑话崔三,尚有二十余名绿林,均不认识。这西边有座山雕周应虎、美髯公金刀无敌薛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以及周应龙的徒弟蔡天化,周应龙的结拜弟恶太岁张耀联,老道恶法师马道元等。众人与刘世昌、王伯燕见礼毕,然后归座。水旱两路的盗寇,都知周应龙在避侠庄坐地分赃,足智多谋,正走了午运,无一个不恭敬他的。这时,忽见外边的家人手执名帖进来说:“大太爷,现今有杨香武送来一份寿礼,有礼单在此。”周应龙接礼单一瞧,那单上写的“慕名弟杨香武顿首百拜”,下边写着“微仪八色:端砚一方、湖笔一封、百寿屏一轴、徽墨一匣、

  海参一包、燕窝一封、鱼肚一匣、鱼翅一封。“周应龙吩咐把礼物拿进来,摆在大厅,打开一看,见紫檀木盒内装着端砚一块;把画打开一看,是名人写的一百个寿字,写得甚有笔力。

  看罢,心中暗想:“这个人必是斯文之人。”吩咐把礼物收下,赏送礼的四两纹银。家人办理去了不表。

  单表店中小二得了赏银,回到店内,说:“给杨五爷送了去啦!”杨香武自己把里面小衣服换好,暗带应用物件,外罩青绸袍褂,足登官靴。自己雇了一乘小轿,到了周应龙门首下轿。门上有人伺候。杨香武说:“烦你通禀一声,就说杨香武来拜。”家人回进去,周应龙亲身迎接出来。杨香武一看:周应龙身高七尺以外,甚是魁伟,头戴新纬帽,身穿灰宁绸单袍,红青宫绸外褂子,足登官靴,年约四旬,面如紫玉,四方脸,双眉带煞,二目有神,精神百倍。周应龙看那杨香武年过半百,神清气爽,身穿单袍褂。一见周应龙,就带笑道:“久仰大名,称雄宇宙,名贯乾坤。大寨主威名远振,今日得会,也是三生有幸。”周应龙说:“多蒙厚爱,远路而来,贵足踏贱地,真是满门生辉。”又说:“兄长请!”把杨香武让进了大厅。杨香武看那屋内,东边有名人字画,靠墙的花梨条案上,摆炉瓶三设,头前八仙桌儿一张,两边有太师椅。周应龙让杨香武在南边椅子上落座,说:“杨兄贵处何方?”杨香武说:“在下乃乐亭县人氏,姓杨名香武,绰号人称赛毛遂。”周应龙说:“闻名久矣!

  今得相逢,真乃三生之幸也。“杨香武把自己平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周应龙吩咐家人备酒,二人在配厅吃酒谈话。杨香武说:”大寨主,我有一事相求,尊驾千万莫阻。“周应龙闻听,心中说:”此人来得有诈,我生日他送来一份厚礼,想世上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免问他何事?“便说道:”杨兄,只要我能为之事,无有不成。大约咱们绿林中朋友打了官司,在

  扬州一带,苏、松、常、镇,无论州县衙门,我都可办。还有一件,要用绿林中人,几十位都有。“杨香武说:”闻听台驾得了一只九龙玉杯,送给我要多少金银,如数奉上。“周应龙说:”别的物件,均无不允,要说那只九龙玉杯,乃是无价之宝呢。“

  杨香武说:“实告诉了你吧,此乃当今皇上心爱的物件。”杨香武就把丢九龙玉杯,拿黄三太,赏限找九龙玉杯,我今日特为此事而来的情形说了一遍。周应龙闻听,勃然大怒说:“你拿皇上来压我,我周应龙岂是怕事之人。”不知杨香武盗九龙玉杯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杨香武大闹避侠庄  黄三太接应拿群寇

  话说周应龙听杨香武说那九龙玉杯是御用之物,他一阵冷笑,说:“我周应龙岂是怕事之人!既说是御用之物,你叫皇上发官兵来要九龙玉杯,我在家中等候于他。”杨香武说:“周应龙,我方才所说的话,句句是真,你既不给我,我也不要了你小心点吧!三日之内,要盗那九龙玉杯,若过了三日,我就不姓杨了。”说着站起身来,到了二门,飞身上房,竟自去了。

  把个周应龙气得三尸神暴跳,说:“气死我也!”他见杨香武走了,即站起身来,出了东配房,到大厅见了众人说:“来了一个姓杨的,他与我要那九龙玉杯。我想这九龙玉杯乃无价之宝,岂肯给他。我与他又无往来,非亲非故,他说了几句,竟说三天之内,要盗我的九龙玉杯。”众绿林闻听此言,也有说是英雄的,也有生气的。内中王伯燕与刘世昌暗自点头,甚是佩服,那杨香武果然英雄,要偷九龙杯,还先说明了,说出来叫他提防。只听周应龙说:“众位寨主,我今看他怎样偷我这九龙玉杯!我自有主意。”说着,自己竟奔后边。

  那杨香武在房上,早已留神。东边一所院落皆是仓房,东房是风火檐,北边有天沟可以藏身。自己不敢再往前走了,因听李佩说过内有埋伏。他奔至后边,见下面灯烛辉煌,金翅大

  鹏周应龙在前,后跟几个童子,前有引路的灯笼。杨香武暗中跟随。周应龙到了内院上房他妻子李翠云的屋中,说:“贤妻,你快把九龙玉杯给我收藏起来。气死我也!”李翠云说:“今天是寨主千秋之日,为何这样想不开,怒气不息,所因何故!”

  周应龙说:“贤妻有所不知,今日来了一个杨香武,他给我祝寿,提起九龙玉杯,我说是无价之宝,他说要拿金银买我的,后来又拿大话吓我,被我抢白了几句,他一怒走了。临走之时,他说三天之内,要盗九龙玉杯。我今前来取那九龙玉杯,我有一条妙计,杯不离手,手不离杯,看他怎么盗法。”李翠云说:“那杯收藏甚为严密,他如何盗得了去?依我说不必动,咱家这所宅院,外有埋伏,内有人把守,如铁桶相似。”周应龙说:“贤妻哪里知道,我们绿林中人,无论在哪里,全皆盗得了。

  我今见此人,气宇轩昂,语言不俗,要无有惊天动地的艺业,他也不敢说那朗言大语。你拿杯来吧,我自有道理。“李氏立刻从箱中把九龙玉杯取出来,递与周应龙。周应龙拿到手中,往前边大厅去了。杨香武在暗中跟随,到了前厅,周应龙说:”四位贤弟!“那薛虎、鲁豹、罗英、高俊四人答言,说:”伺候兄长,有甚事请讲吧!“周应说:”你四位在厅外站立,把住门首。前边大门,派蔡天化将门打开,多点灯笼,外边点上‘气死风’。东屋内派白脸狼马九带四十位绿林,在那里把守。

  西厅房派青毛狮子吴太山带四十位英雄把守。各人头上,都点上香火头儿为记,如没有香火头儿,就不是咱们的人,可以拿他,以鸣锣为号。“自己在大厅之内,点了几盏灯,外边照耀如白昼一般。他是短小衣襟打扮,把一对瓦楞金装锏取来,自己与众人说:”我练一趟,你等观看。“他就在桌案的前头,施展开那锏法,真正好看。怎见得,有诗为证:出手势双龙摆尾,捎带着孤树盘根,

  托鞭挂印惊鬼神,暗藏着毒蛇吐信。

  白猿反身献果,换式巧认双针,夜叉探海诓敌将,藏龙训子紧护身。

  真是换星摘斗,取命追魂,使动如飞,众人无不喝彩。把一个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与神偷王伯燕,吓得暗暗着急,怕杨香武盗不了九龙玉杯,还被获遭擒。二人并无一策。

  再言赛毛遂杨香武,在暗中看见周应龙杯不离手,手不离杯,练完了双铜,众寇分为四下埋伏,他在东边椅上坐着看书,双锏放在一边,九龙玉杯就在面前。薛虎等四人,各执兵刃,在门首站立。杨香武急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一点主意无有。

  看看天交五鼓,少时天色大亮。杨香武在天沟内暂歇,幸喜八月天气,一点不冷。睡醒后,从兜囊之内,掏出炒米吃了两口,又把水壶掏出来喝了两口。候至天晚他才喜欢。到了初更,向大厅一看,还是那个样儿,不能下手,又是一夜。把个王伯燕、刘世昌急得了不得,又不能明说,也不知杨香武在哪里?

  到了第三日晚上,那薛虎等四人全都乏了。众寇与家人一个个埋怨说:“这些事本来是寨主多留神,凭咱们这个院墙,如何能进来人,这两天埋伏,使我真困了。”他们彼此面面相觑,并不甚留神,又不能睡,又怕周应龙怪下来,不知如何是好?周应龙在厅房等了两夜,并无动作,越想越气,说:“我无故听了姓杨的这两句话,熬了两夜,并无音信,莫非他戏耍于我,他不来了。今日再候他一夜,他如不来,我明日必要找他去,看他姓杨不姓杨?”自己想着生气。那杨香武在暗中说:“不好!我要丢人,绝不该说那样大话,落得这么丢人!”他这一急,却急出一个主意来,连忙往后去了。

  周应龙瞪眼看着九龙玉杯,正在闷坐,忽听前边房上扑通一声,美髯公金刀无敌薛虎说:“好小辈,往哪里走!”周应龙就知是杨香武来了,手拿双锏,蹿至外面,大嚷一声,说:“杨香武,你哪里走?”鲁豹等四寇,把那落下来的人,用脚踏住,口中说:“拿住了!”周应龙提起铜锣敲了几下。四边众寇各执兵刃说:“拿住了!”一齐奔大厅,把王伯燕、刘世昌吓了一跳!大家用灯笼一照,见是一卷被褥!周应龙猛然醒悟,说:“不好了,这是杨香武的诡计!”急忙进了大厅一看,那九龙玉杯竟是不见了!口中说:“杨香武真是惺惺,他把九龙玉杯盗去了!”那些人把被褥卷打开一看,说:“他娘的真晦气,原来是赤身露体的一个死女人。”周应龙至近前一看,说:“羞死我也!”抱起死尸往后就走,众寇也不知死尸是何人?

  书中交代:杨香武在后院之内,把周应龙之妻李翠云用薰香薰过去,他用被卷好了,找一根长绳捆着,往下一扔。周应龙只认作是杨香武落下地来,就往外打锣;杨香武即从后边下来,翻身进去,把那九龙玉杯拿到了手内。他飞身出去,上了东房,不敢往外走,知有暗器埋伏,便等候王伯燕、刘世昌二人带路,好出此虎穴龙潭。候了半天,却不见动静。

  再言刘世昌、王伯燕二人,见不是杨香武,是个女死尸,杨香武已把杯盗去。他俩暗暗地称奇说:“罢了,真有这样英雄,你我二人别在此久待,好送杨寨主出此虎穴龙潭。”二人暗暗溜出大厅,不知杨香武在哪里?正着急,忽听聚义厅铜锣一响,王伯燕说:“风紧,不知他在哪里?”二人踌躇无计。

  此时天有三更,黑暗暗的并无月光,忽听东房上吱吱地哨子响。

  刘世昌说:“在东房上呢。”听了多时,二人上房,杨香武说:“二位来了!”刘世昌说:“来了,既然如是,你我走吧!”王伯燕把暗号告诉杨香武,每人头上有个香火头儿为记。

  三人正向外走着,听得周应龙在大厅之上说:“列位寨主,大家上房分四路追赶!哪路追上,给我送信来。好个万恶的杨

  香武,把我的妻子给薰过去了,赤身露体,羞辱于我,我必要报仇。盗我的九龙玉杯,我倒不恼,太不该伤我的家眷。你等众家英雄,助我一膀之力,务要将他拿住。“众口答应。他徒弟蔡天化说:”师傅不用着急,量他也逃不了,你我追上前去!“众寇分四路追了下去。

  杨香武与王伯燕、刘世昌三人到了一处,刘世昌说:“他这所院落,是按八卦太极图所造,你我竟奔东南生门,可以出去。”三人施展飞檐走壁之能,蹿出墙外,时已东方发亮。忽见对面来了一伙人,那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飞镖黄三太与猴儿李佩、濮大勇、武万年、贺兆熊、褚彪、蔡庆、红旗李煜、凤凰张七等七八十位英雄赶到。

  自刘世昌、王伯燕、杨香武等去后,季全说:“众位不可在家中等候,还是去扬州作为接应方好。”黄三太同众人说:“此话有理。”大众赶到避侠庄,找到店内,遇见猴儿李佩,说杨香武去了三天,并无音信。黄三太等不能放心,暗中来探听消息。忽听锣声响亮,知道里边必然动了手啦!忽见刘、王、杨三人出来,黄三太说:“大事如何?”杨香武说:“九龙玉杯已经到手,你我回店再讲,这里不可说话。”黄三太见天已明亮,说:“快走吧!”季全说:“不要忙,我有一个主意,须得一位英雄,在这树林内等候周应龙。他若来时,用话激他几句,把他带至店内,咱们在那里等他。黄三叔见他之时,把咱们的已往之事,细说一遍。他如是朋友,免伤和气,咱们玉杯已经在手,过日再谢他;他如不懂交情,那时定要变脸,与他分个上下。”濮大勇说:“既然如此,应该我在此等侯。你们先回店歇息歇息,我把他引了去就是。”

  濮大勇话音刚落,忽听有人说:“我在此帮你。”黄三太回头一看,是神弹弓李昆,乃铁掌方飞的大徒弟,行五,此人二

  十二岁,武艺精通。又听有人答应,说:“我在此帮助你二位。”

  众人一看,是一个十八九岁的人,身穿青衣,乃凤凰张七的大徒弟、赛时迁朱光祖。黄三太说:“你三人在此甚好,我等回店去了。”朱光祖说:“李五弟,你在树林内埋伏,我在这座七圣祠房上,濮爷你在大道之上,如周应龙来时,你只和他战个两三合,往下败来,有我呢。”如此如此,三人方才安排已定,忽听庄内一片声喧,周应龙带着人追下来了。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李公然初试神弹子  黄三太大战周应龙

  话说朱光祖、李公然、濮大勇三人,在大路和树林内埋伏,等候周应龙。周应龙见天色大亮,后边仆妇来报,说:“大奶奶苏醒过来了。”周应龙说:“好好的伺候她。”仆妇答应下去。

  周应龙站在大厅,他立时把双锏一抱,说:“好个姓杨的!从此有他无我,我二人誓不两立。”便叫青毛狮子吴太山往北追赶,至十里外追不上就回来,你要追上,派人给我送信来,你再带二十人去。“吴太山随带了二十位绿林,追下去了。又派蔡天化带二十位绿林,往东追了下去。又派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三人带二十位绿林,往西追去。

  这里家中,派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座山雕周应虎,带四十位绿林在家中各处找寻。他自己带着金刀无敌薛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这四位,带同四五十位绿林,有闪电手高奎、永躲轮回孟不成、白脸狼马九、笑话崔三、轧油灯李四、一本帐何苦来、假姥姥秋四虎等,往南出了大门。只见前面一箭之地,向北站着一人,年约五旬以外,黑脸膛,短打扮,身穿青褂,足登青布快靴,手擎鬼头刀。周应龙看罢,说:“呔,对面你是何人?快通姓名。”濮大勇见来了一伙人,知是周应龙带着四五十位余党,自己不敢怠

  慢,说:“对面来的众小子,要问我,我是久在江湖,绿林为生,专劫经商客旅,走到此处,腰中无有路费,听说避侠庄有一个姓周的,名叫周应龙,他家广有金银,我来与他借些路费。”

  周应龙说:“小辈,你也不知这周寨主是何如人?他乃水旱两路的英雄,坐地分赃的寨主,你要找他借金银,须用一个晚生帖儿前去拜望他。”濮大勇说:“你走你的路,不必来管我!”

  周应龙说:“好小辈,我就是周应龙,你便怎样?分明你是那杨香武的一党,前来混帐,我将你拿住严刑拷问。”忽听后边薛虎一声说:“大寨主闪在一旁,我去擒他!”他使一把金背刀,直奔濮大勇,抡刀就剁。濮大勇急忙一闪,用刀相迎。二人战了有几个照面,薛虎虽勇,也不是濮大勇的对手,只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律。周应龙心中不悦,怕输弱了他的名望,连忙掏出那链子挝来,照定那濮大勇一下,正打在左膀之上,望面前一带,濮大勇立脚不住,翻身栽于就地,顿时被人拿住。周应龙说:“捆上!薛、鲁二位贤弟把他送到家中,吊在厢房之内,候我拿住盗杯的人,再为发落。”鲁豹、薛虎二人,立时把濮大勇捆上,送归庄内去了。

  周应龙说:“列位贤弟,我想杨香武如是一人,不能把九龙玉杯盗去,必然人多,还有内应,回去审问姓濮的,便知分晓。”他带着众人,往南走了有十数步,忽见从房上跳下一人,年有十八九岁,手擎加钢斧,威风凛凛。周应龙问:“来者何人?”朱光祖说:“我是行路的,你管我作什么?”周应龙说:“走道还有从房上走的吗?”朱光祖说:“我身子轻,走高了脚啦!实告诉你吧,我是绿林英雄,等我们伙计借银两去了,我在房上望望他。”周应龙说:“你们全是一党,我拿你与那姓濮的一同拷问。”说着,使双锏往下就打,朱光祖用斧相迎,二人战了几个照面。朱光祖知道濮大勇被他擒去,不敢恋战,

  飞身上房,竟自下去。周应龙说:“哪里走!”也上房追赶下去。

  罗英、高俊二人,方往前走了两步,高俊“哎哟”一声,栽于就地,不省人事,这一弹子不轻。罗英站住说:“怎么啦?”

  高俊缓了半个时辰说:“我中了暗器了!”罗英一回头,也被一弹子打在手心,直说:“哎呀,了不得,不好!”众贼人从东边绕过去,进了北村口,看见周应龙追下那人去了。罗英、高俊二人带伤回庄,前去调人。

  单说朱光祖被周应龙追了下来,他破口大骂说:“小辈你来,我将你带到一个地方去,自有道理。你也不知我的厉害,我姓朱名光祖,绰号人称赛时迁,我的师父名叫凤凰张七。我等前来找你,要那九龙玉杯,只因有一位朋友被此杯所害。此人家住浙江绍兴府望江岗聚杰村,姓黄名三太,绰号南霸天,飞镖无敌,你跟来开开眼,会会江湖众宾朋。”周应龙听了,说:“小辈,你不要逞能,我要叫走了,誓不为人。”朱光祖引他至店门首,说:“小子!你敢进店吗?店内有天下英雄,全皆在此,量你一个井底之蛙,也不敢进店。”周应龙说:“小辈,你把他们叫出来,我倒见见这个黄三太,我虽然闻名,未曾见面。”

  朱光祖进店,到了上房,见黄三太等正在讲话。众人问杨香武如何盗九龙杯,怎样得手?杨香武就把所作的事对众人说明。刘世昌说:“咱们不可久待,周应龙人多势众,有几百绿林中人,恐怕寡不敌众。”正说着,朱光祖进来了,说:“不好了!濮大勇被周应龙拿住了。”李公然也从外边进来说:“外边周应龙追下来了,在门前等候。”又见小二进来说:“杨大爷快些出去吧,周爷在门首骂呢,别连累我们店家。”众人听黄三太说:“杨贤弟,你们先行歇息,我会会此人。”便带着铁幡杆蔡庆等六七十位英雄来至门首,往对面一看:那周应龙年约三

  旬以外,生得气度凛凛,面如紫玉,浓眉大眼,精神百倍,身穿月白绸子小夹袄;青中衣裤,灰绉绸夹套裤,足登青缎子快靴,腰系丝绦,手擎双铜,分量重有二十四斤,在怀中一抱。

  黄三太看罢,心中说:“果然英雄气象。”那金翅大鹏周应龙见从内出来有五六十位,都是短衣打扮,各抱自己兵刃,高高矮矮,都是英雄气象。头前率领着的那位:年过花甲以外,面如古月,鹤发童颜,身穿蓝宁绸小夹袄,青缎子裤,青绸夹套裤,白袜青缎子双脸鞋,怀抱金背刀。看罢,说:“来的老者,莫非黄三太么?”黄三太说:“是也,你就是周应龙吗?来此何干?”周应龙微微冷笑说:“黄三太,你使出人来,盗九龙玉杯作践我。快把姓杨的献出来,万事皆休!”黄三太听言,也哈哈大笑,说:“你真是坐井观天,痴儿说梦,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老夫白幼儿闯江湖,独霸为首,还不敢小视天下之人。

  你看我的众朋友,都是水旱两路大头目,谁不如你。“

  正说着,忽听正北人马呐喊,又有一百多名绿林人前来。

  前面走着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乃是黄三太的师弟,此人会打毒药镖,会打弹弓,两般暗器厉害无比,毒药镖打着人,三天准死,非用他师父神镖胜英的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才能解救。当年黄三太与戴胜其二人,都跟着宣化府胜家寨神镖胜英学艺,各练一身好武艺。为何他帮着周应龙这边,不助他师兄黄三太呢?这还有一段隐情:戴胜其有一个姊妹,名叫戴赛花,长得也好,一身好武艺,给了周应龙的胞弟周应虎,后占普球山。他有一个侄儿,叫赛瘟神戴成,又是周应龙的徒弟。他为人不正,专爱采花,故此黄三太不与他往来。他今在家各处寻找盗九龙玉杯的人,忽见美髯公金刀无敌薛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二人,拿住一个人来,说是盗九龙玉杯的杨香武的余党,便把他吊在空房之内。后来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力太

  保高俊二人中了弹子回来,说姓杨的人不少,把我俩用弹弓打了,大寨主追下去啦!戴胜其心中一动说:使弹弓的江湖中就让我为第一,这是哪路的?正想着,外边那东西北三路的人全回来说无有追上。戴胜其把方才听说之事,说了一遍。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蔡天化等,便就率领这一百多名盗寇,追至避侠庄南头路西店门首,见大寨主与手下二十多名绿林,正在那里讲话。蔡天化说:“小辈,你这店内住着盗杯之人,咱们拿住姓杨的,放火烧这店,拆他的房。”只吓得店中伙计战战兢兢。

  周应龙见他的人全来了,心中甚为喜悦,说:“黄三太,你有何能,敢到避侠庄来,我与你比试三合。”黄三太听罢,方要过去,忽听身后一人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杀鸡焉用牛刀,也不用师父生气,我把他拿住了就是。”黄三太见是徒弟鱼鹰子何路通,心中甚喜,说:“闯练一下也好,不枉我收了个徒弟。”保路通手拿钩镰拐,直奔周应龙。那周应龙背后一人说:“小辈不必逞能,我来也!”众人一看是蔡天化。周应龙说:“徒弟,你只管去。”天化手提双锏,不知怎样战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赛李广火烧避侠庄  杨香武见驾安乐亭

  话说何路通正在血气方刚之际,钩镰拐又纯熟,与蔡天化二人动起手来。神眼季全把猴儿李佩拉在一边说:“李老叔,如今濮爷被擒了,我想周应龙回去,他的性命难保。那些贼盗全在这里,我又怕寡不敌众。依我之见,必须如此如此。”李佩点头,与刘世昌、贺兆熊、武万年三位计议已定,即起身去了。

  这里黄三太见周应龙不依不饶,他就开口说:“周寨主,我此来不是偷你无价之宝,这是皇上所用之物,我的朋友杨香武从畅春园内盗出来的。万岁爷传旨拿我,皆因我在大红门救驾,镖打猛虎,赏了我一件黄马褂,万岁爷知道我是绿林中人,把我送交刑部讯问,幸而遇见恩官杜荣,递了一个保本折子,赏给我两个月限,着我寻杯,如无此杯,我身家性命不保。我故此才访问那九龙玉杯的下落,不料就在寨主手内。先托杨香武给你上寿,求此玉杯,你再三不给,今已将杯盗来,你焉能拿得回去。即便你倚着人多为胜,我要据实禀报地面官,那时官兵岂不前来拿你。”周应龙听罢,一阵冷笑说:“黄三太,你不必拿着皇上来吓我。我周应龙是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轰轰大丈夫,你只管调官兵来,我也不怕。我先结果你的性命再说

  吧。“说着,照定黄三太就是一锏。黄三太不减当年的威风。

  周应龙正在中年,身强体壮,双锏如飞,二人杀在一处,正在奋武之际,忽听北边一片声喧,有一个家人来报说:“周寨主,不好了!家中去了几个强盗,把濮大勇救去,放火烧了住宅!”

  周应龙听见,说:“不好!”连忙带众人回家救火。

  黄三太也不追赶,算完店帐,带众人速回绍兴府。行有五六里地,见赛李广花刀无羽箭刘世昌,与季全、李佩、王伯燕、蔡庆四人,和濮大勇正在那里等候。黄三太说:“你们几位哪里去了?”季全说:“我同几位到了周宅,对家人说,奉寨主之命要提濮大勇。我等进去,把濮大勇从空房内救下,就地放火,烧了他的房屋。我等料想他的家人必去送信,他必回家救火,你等方好前来。”黄三太说:“此计大妙,有劳众位了。”

  此时大众英雄俱归绍兴府,黄三太设宴款待。蔡庆说:“你等往衙门去挂号投案,我邀几位先往京中去等你,我们告辞了。”

  黄三太送走众人,只留武成、李七侯、何瑞生、汤梦龙与季全,跟自己到绍兴府衙门投案。知府讯问口供,遂起了一套文书,本府派了一位官员,护送七位英雄进京。

  那一日到了京都,在西门外西河沿店内住下。武七鞑子与汤梦龙等各自归家。李七侯到了彭公住宅。此时彭公已升了刑部右侍郎。次日,那官员带黄三太、杨香武二人至刑部投文,季全跟随在后。司务厅把文书收下,立时将差事收了。那官员领了回文回去不表。刑部堂官题奏皇上,说:“黄三太找九龙玉杯之事已有结果,现在将杯呈上,候旨发落。”这几日,黄三太与杨香武在刑部,有彭大人在那里照应,白马李七侯、武七鞑子也时常来看望,敬候旨意。那日上谕下来,说:“朕因失去九龙玉杯,遣黄三太找回,竟有这样出乎其类之人!着刑部右侍郎彭朋带进畅春园,待朕亲见盗杯之人。”

  这日,彭公奉旨到刑部提出黄三太、杨香武,带往海甸见驾。外边早有飞天豹武七鞑子给雇了一辆车。李七侯跟随彭公坐着车,前呼后拥,出了西直门,顺石头道到了海甸。彭公的公馆设在关帝庙,这里常有差事,就住庙内。彭公为人忠正,办事勤明,自得刑部右侍郎,真是秉公处事,清除弊端,遇有疑难之事,必要亲提讯问,合署官吏,不敢徇私。每逢有差事,必住关帝庙。庙内和尚觉修,也是清高之人。今日到了庙内,早有自己的小厮把西院都安置好了。彭公到了上房,黄三太等都在西房,伺候人是彭福、彭寿,此时管家彭兴照应家务,都是这二人跟随。彭公吃茶,赏了黄三太、杨香武一桌酒席,派了李七侯陪着,还有季全,四人谈了会闲话。黄三太说:“这次见驾,不知吉凶?贤弟你不可远去,必要暗助我一膀之力。”

  李七侯说:“兄长有用弟之处,万死不辞。”吃完了饭,彭福进来说:“大人请二位壮士到上房有话说。”黄三太与杨香武站起来说:“不知什么事?”彭福说:“不知。”二人跟着管家到了上房,彭公穿着便服,说:“二位壮士请坐。”杨香武说:“大人在此,草民天胆不敢与大人同坐。”彭公说:“二位壮士不必谦让,恭敬不如从命,我有嘱咐你二人的话。”二人听大人之言,下边落座。彭公把见皇上时行礼的仪注,告诉二人一遍。

  还说:“你二人不必害怕,当今皇上乃仁慈之主,如尧似舜,只要你二人照实话说吧!”二人答应。又说会闲话,各自回归房中睡觉。

  次日五更起来,彭公至大宫门,先伺候皇上办事。黄三太、杨香武二人跟随,季全与李七侯暗中在一旁紧跟着。红日东升之时,彭公出来,带着黄三太与杨香武进去,到了长寿亭,见那文武官员不少,二人跪于就地,口称:“万岁万万岁!草民黄三太、杨香武叩见。”行了三跪九叩礼。康熙老佛爷看见黄

  三太与杨香武年过花甲,精神百倍,神清气爽,便开金口说:“杨香武,你把盗杯与找杯之事,细说朕听!”杨香武说:“遵旨。草民原籍乐亭县人氏,名杨香武。只因来京看望朋友,听人说黄三太在大红门救驾,镖打猛虎,万岁爷赏了他一件八宝团龙马褂。草民一时斗胆,想他也是一个人,他竟一人鳌头独尊,故此那日夜入御园之内,正遇万岁爷在畅春园饮宴,我暗中藏在宝座之下,候万岁爷观看八骏马图的时候,我暗自将九龙玉杯盗去。实指望到绍兴府见了黄三太,提说此事。不想走至茂州,住在店内,竞被一个盗寇王伯燕将杯偷去。我便无心上绍兴府去,回到了家中。后来季全下帖,请我赴群雄会。”

  康熙老佛爷听到这里,心中不悦,原来是因那王希奏道,说丢杯之事全由大红门引起,那时要把黄三太杀了,焉有今日之事?

  他又在家中设立群雄会,招聚天下的响马,这必须全把他等斩首号令,以绝后患。皇上正想着,又听杨香武说:“我去赴会,才知道此杯落在那避侠庄内。那庄主是一个水旱两路的大响马,名叫金翅大鹏周应龙。他家那所宅院有八百余间,窝聚水旱两路的响马。他家内墙是夹壁墙,墙里埋伏有脏坑、净坑、梅花坑,立刀、窝刀、弩弓、药箭,就是肋下生双翅,也飞不进那座分赃聚义厅。草民知道他那日是寿诞之辰,我备了一份寿礼到他家上寿。他把我迎接进去。我既入了周宅内院,如闯过几道埋伏,那玉杯就算到我手内。我先和他要九龙玉杯,他不给我。后来我一恼,说:”姓周的,你防备点吧!三天之内,我必要盗你的九龙玉杯。‘我飞身上房,他不提防我在暗处偷看。

  那周应龙先到后面,把玉杯拿在手内,在聚义厅一坐,外边有四个盗寇相陪,各执兵刃,明灯亮烛,外面有水旱两路二百多名盗寇,各处巡查,房上也有人,房下也有人。熬到了第三天,我用薰香把周应龙之妻薰过去,从房上掷下来,趁势把九龙玉

  杯盗在手内。我回归店中,周应龙带领水旱盗寇来与我决一死战。我等在店里与他动手,暗中派人把他的宅院放火烧了一个片瓦不存。我等回绍兴府,众人各自归家。我来至京都,同黄三太前来领罪。“

  康熙老佛爷细听之后,说:“世上竟有这等事!”旨意下来:“着扬州府知府查抄避侠庄,拿获周应龙等就地正法,勿容一名漏网!”心中又想着要把黄三太、杨香武杀了,以免后患。

  方要传旨,只见大学士王中堂见驾跪倒,口称:“万岁,臣见驾。”圣上说:“卿家平身,此二人应该怎样发落?”王中堂说:“论王法理应把他二人斩首号令,无奈万岁降过恩旨,今可把他二人永远充军。”话犹未了,只见达木苏王爷口称:万岁!

  杨香武妄奏不实,他说周应龙那样严密,他又如何盗得了去啦?

  万岁把杯赏给我,我带回花园,他如今夜盗去,此事皆真,万岁开天地之恩,把他释放。他要盗不了去,二罪归一,有欺君妄奏之罪,求万岁降旨,把他二人斩首。康熙老佛爷乃仁慈之主,听达木苏王所奏,便问杨香武:“你敢去么?”杨香武说:“草民斗胆,只要告诉在什么地方,我不等鸡鸣,准能把杯盗来。”达木苏王说:“我的花园就在这座园的正北,今夜在玩花楼上饮酒等你,我看你怎么盗去!”康熙老佛爷乃仁圣之主,吩咐彭朋不准看管他二人,任其前去盗杯。又派王希作兼看之人,与达木苏王同领九龙玉杯。宦官魏珠早从内把杯匣拿出来,交与达木苏王。这杯是在刑部题奏时,即奉呈皇上了。圣上龙袍一摆,回归后宫。不知杨香武如何三盗九龙玉杯,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黄三太带罪见驾  杨香武三盗玉杯

  话说杨香武与黄三太二人,跟彭公出了宫门,天有巳正,回归关帝庙内。杨香武派季全去找武七鞑子来商议大事。季全出了关帝庙,见对面是一条大街,正往前走,忽听对面说:“闲人闪开,马来了!”季全见是武成带着四个跟人,还同着一位三十来岁、紫面模样、穿青皂褂的人。季全说:“二位往哪里去?我奉杨五叔之命,正要去请你老人家。”武成说:“我也不放心,便同这位张爷到此打听消息。”季全说:“请跟我到庙里就知道了。”三个人到了庙内,赛毛遂迎接到门首。武成下马说:“张贤弟过来见见。”杨香武一看说:“原来是鸡鸣五更张德胜。”此人乃是东平州人氏,会学各种鸟叫,练得一身好武艺,一见杨香武就说:“故人杨五哥好哇!黄三哥呢?”杨香武说:“现在里边,你许还不认识神眼季全?”张德胜说:“不认识。”杨香武说:“他就是跟着南霸天飞镖黄三太大哥的神眼季全,你二位要彼此照应。”

  季全说:“张寨主,我是久仰大名,今得相会,也是三生之幸。”二人见礼已毕,来至西院禅堂。黄三太看见说:“武贤弟请坐,张贤弟少见啦。”张德胜说:“三哥好哇?”彼此见礼。

  武成说:“三哥,我在王爷台前告了两个月的假,没有当差,

  我也不放心你二位见驾如何?就便到园内向王爷销假。“杨香武说:”甚好!“自己就把见驾时奉旨盗九龙玉杯的缘故,说了一遍。武成说:”此事不好,老王爷一生服软不服硬,臂力过人,还有哪位大人去。“杨香武说:”王中堂。此时只恨人少,要再有几位才好。“忽见手下人来报,说:”今有濮大勇、武万年、贺兆熊、张茂隆、蔡庆,带着徒弟朱光祖、万君兆七位前来。“杨香武甚为喜悦。张德胜说:”杨五哥,还有金面兽陈应太、锦毛虎张秉成、左丧门孙开太、乌云豹李世雄他们四位,是与我一同进京的,都在探听黄、杨二位兄台的官司,可以派人前去约来。“

  正说着,外边来报说:“陈、张、孙、李四位前来拜访。”

  杨香武说:“请进来,大家吃酒。”杨香武又把自己今日盗杯之事,与众人说知。众人各吃一惊,就怕赛毛遂不能盗取此杯。

  杨爷说:“你众人助我一膀之力。”大家说:“有用我等之处,万死不辞。”杨香武说:“朱光祖、万君兆,我把薰香给你二人,一直去到达木苏王的花园之内,单找更夫所住之房,用薰香把更夫薰过去。你二人得了梆锣,可就从未定更先定更,少时就打二更,连着三更四更。听见鸡叫,你二人就敲亮更锣,跳出花园,回归庙内,算你二人头一功。”二人点头。杨香武又回头说:“武贤弟,你是王府二等侍卫,又带管家,你今先到花园,必见王爷请安。可让同伴伙友先在门上等候,候王中堂来时,叫贺、武、濮三位与张茂隆、蔡庆二位,假扮跟官之人,个个抱着袍袱帽盒,混在人丛中闹一个龙蛇混杂。如到门首之时,武贤弟你就先与他五位亲热,叫王爷疑是中堂这边的人,中堂这边又疑是王爷的人。至晚必在玩花楼饮酒,那两家家人谁不去看热闹,齐集楼下,可暗助我成功。”五人答应下去。

  又回头叫白马李七侯带着陈应太、张秉成、孙开太、李世雄四

  人,暗进花园,作为臂膀。五人答应。又唤季全换了一身衣服,预备吐痰盒、太平袋、烟荷包,在季全耳边说:“如此如此,可以成功。”季全自己改扮去了。武成说:“都要预备齐了才好。”

  杨香武又叫张德胜说:“贤弟,我今盗杯全在你的身上,须暗助我一膀之力。你今夜施展飞檐走壁之能,到了王爷的花园,天有三更,你在北边学鸡叫,再往南边叫几声,然后引得鸡声全叫,你往楼上找愚兄去。我把杯盗在手内,你就跟我在房上,我向王爷说话,他必疑鸡叫,你可再叫一声,教他知道是我一个人,真假难辨。然后大家回归关帝庙内,从墙上进庙,不可声张。”张德胜答应去了。

  再言武七鞑子站起来告辞说:“我先到花园之内,少时再见。”众人说:“不送了。”他带人到了花园内,此时达木苏王正在紫霞阁里,派四个人把那玉杯收好。家人来报说:“外边有武成假满请安。”王爷最喜欢的是武成,便吩咐带进来。武七鞑子到了紫霞阁内,与王爷叩头。达木苏王说:“武成,你还伶俐些,今日派你在门上,多加小心,防备盗杯的人,不许闲人出入。”武成答应出去。王爷说:“今日他真能把九龙玉杯盗去,我就面奏圣上,赦他等无罪,我还要赏他些金银。他如不能盗去,那时奏明圣上,全把他等结果性命,一个不留!这伙毛贼,他如何比得了时迁呢。”王爷正在说话之际,家人来报说:“王中堂来拜。”王爷吩咐请进来。差官出去,立时把王中堂请了进来。王爷降阶相迎说:“老中堂贵驾来临,未曾远接,多有失迎。”王爷说:“臣来至大王爷花园,一来请安,二来看那伙人今夜如何盗怀。”达木苏王说:“那是小事,你我先喝酒谈心。我是久有此心要请你,总未得便。”言罢,家人摆上酒筵,二人饮了多时。达木苏王吩咐在玩花楼上点起纱灯,另备酒筵,我二人到那里饮酒去。家人出去,少时回话说:

  “禀爷得知,各事均已齐备。”王爷与中堂二人到了后边,天已日落,万花放香,里边真正好看!有诗为证: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欲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达木苏王与王中堂到了玩花楼上面,把楼窗儿早已打开,万花皆在眼前。楼台殿阁,花卉鸟兽,令人可观,真是另有一番胜境。王中堂见那楼是五间,靠北边墙是花梨条案,上摆古玩。墙上名人字画,画的是大富贵多寿考,牡丹花鲜艳无比,两边各有一条对联,写的是:司马文章元亮酒,右军书法少陵诗。

  案前八仙桌儿边,各有太师椅一把,达木苏王与王中堂分宾主落座。吩咐家人去到书房之内,把九龙玉杯取来,放在桌儿上。本府家人早把那只九龙玉杯取来,放在王爷的面前。王中堂打开锦匣一看,果然玲珑细巧,上有九条龙。王中堂赞赏不已。那两府的家人,齐集在玩花楼下,都要瞧瞧这热闹。

  武七鞑子见那张茂隆与濮大勇、武万年、贺兆熊、蔡庆五个人到了门首,连忙上前迎接,把马接上,见了本府的人说:“他五人是王中堂那边的人。”他们与本府人对坐在一处讲话,众人说:“来了吗?你们跟中堂有差事?”他五人说:“是。”

  见王中堂那边的人,又说他五人是本府的人。武七鞑子正在应酬那些人,忽见季全前来,穿的新衣帽,手拿吐痰盒与烟袋荷包,把武七鞑子拉在一边,说如此如此!武成把他带到楼下,说:“众位,开开道儿。”他到王爷面前请了安,说:“王爷与中堂在此吃酒,楼下这些人难辨是哪府的人,恐贼人生智,混在人群之中,暗中观看,多有不便。依奴才之见,派几个精细

  之人,都要年轻力壮,可以办事的来伺候王爷,方好看守玉杯。“

  达木苏王听了,心中甚为喜悦,说:“就派我四名太监来。”武成出去不多时,带着四个太监,还有季全跟随至内,来此伺候王爷。那达木苏王又叫武成去把那些人都赶下去。武成到楼外说:“王爷有谕,闲杂人等非传唤不准在此,急速退下。”那些人全都下去了。天已黄昏之时,不见那众人动作。季全在楼上伺候,达木苏王看他那样,疑是跟王中堂来的;王中堂见季全这样伺候,又跟四名太监上来,疑是本府派来的,也不好问。

  不言玩花楼饮酒。且说朱光祖、万君兆二人,至黄昏之时,偷进了达木苏王的花园,在各处寻找更夫。忽听西边梆子响,方才起更,二人顺着声音找去,见西房三间,外边一人手拿梆子在打,屋内灯光闪灼。万君兆一直到房屋内,见有人在那里喝酒呢。府内共四个更夫,外边去一个打梆子的,屋中只有三人。万君兆早已闻上解药,伸手拿薰香说:“我点个火吧!”那三个更夫疑是跟王中堂来的,知道生人也进不来,三个人连忙让座说:“请坐吧!点火吃烟啦。”万君兆说:“你给别人点着火。”他又与这三个人说话,不多时外边那个人也进来坐下,觉着头迷眼花,四个更夫已栽于就地。朱光祖、万君兆立时拿起梆子,二人打起更来。

  再说赛毛遂杨香武与左铜锤鸡鸣五更张德胜,两个人到了黄昏时候,来到达木苏王的花园内。二人分手,杨香武施展飞檐走壁之能,到了玩花楼上。但只见楼窗大开,里面明灯亮烛,王爷与中堂对坐饮酒,那九龙玉杯就放在面前。杨香武与季全定好的,一拍窗户,就进去盗杯。杨香武伏在窗下,那楼上并无下人照应。在花园里,那假充跟班的张七、贺兆熊等,在外面花厅内与众人说:“众位别去到楼上,倘若丢了玉杯,那时王爷必说是咱们与贼通气。依我之见,别找祸,轻者打一次鞭

  子,重者送官治罪。贺兆熊与张茂隆这几句话,只说得两府的人,无一个敢走到玩花楼上去。

  且说王爷与中堂谈话吃酒,不知不觉间,忽听外面已交四更。王爷勃然大怒,说:“中堂,你看那些毛贼,说了些狂言大话,直到如今,连一点动作未有,大概他等不能把杯盗去了。

  少时天亮,我去面君,把黄三太与杨香武一齐结果他的性命,号令市上,以绝后患。“王中堂还未答言,忽听得正北鸡叫。

  王爷说:“无能为了,他说鸡叫盗去,不算能为,现时鸡已叫了!”王中堂说:“他等也是狂言,如何能盗了去!我同王爷明日见驾,启奏当今,必重处他等。”季全见王爷已懈怠了。这时正北鸡叫,少时梆子五下。达木苏王说:“天已亮了,无能为也。”季全趁此之际,先给杨香武送信,把窗户拍了一下。

  然后他至王爷面前,伸手一拉王爷的袍子,连拉了几下,他往楼下就走。王爷不知何事,连中堂齐往楼下观看。杨香武如何将杯盗在手内,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奉恩赦三太归家  赏金银群雄散伙

  话说杨香武听窗户一响,知道大事要成。望里偷看,见季全拍了一下窗户,走至神力王的跟前,连拉了几下袍子。王爷不知何事?季全往东面楼门一站,又向王爷一摆手,便下楼去了。神力王同王大人及四太监向楼门本面一看,也不知何事?

  无论什么,就怕是猛劲儿。王爷只顾往东面楼门瞧,忽听外面高声说:“王爷,此杯已到草民的手内!”神力王才吓了一跳!

  一扭颈瞧,桌上已不见玉杯。神力王说:“不成!虽说你盗了杯去,天已亮了。”杨香武高声回说:“小民之罪,多有惊动,请王爷听,这鸡叫是假的,我再叫几声!”又叫了两声鸡打鸣,说:“王爷请瞧瞧表。”神力王低头瞧表,正十二点钟。神力王说:“叫外面人严查,方才跑的人哪里去了?”外面众家人正在那里坐定,一个个说:“今日鸡叫咋早哇?”忽见从楼上跳下一人,往外去了,少时不见踪迹,把大家吓了一跳!楼上王爷叫那一伙人至楼上,才听说玉杯已被人盗去了!神力王问四个内监:“方才那少年之人姓什么?”四个太监齐说:“奴才并不认识!”王爷一想是武成所派之人,吩咐叫武成!武成方才把众位朋友送走,听王爷叫他,知道必是季全的事犯了,连忙至玩花楼说:“爷呼唤奴才,有何吩咐?”神力王怒冲冲地说:

  “方才那个少年人姓什么?你从哪里带来的?”武成说:“我只派了这四个太监,那少年之人说是跟王中堂的。”王希说:“不是。他已然将杯盗去了,这是贼的智谋,与跟我的人混在一起,他安心鱼目混珠。说也无益,明日交旨吧!还求王爷一番慈善之心,不必与草民生气。”神力王点头说:“武成,你下去查看。”武成不多时回来说:“四个更夫昏迷不醒。”王爷派人用水灌过来,天已四鼓。候至东方大亮,王中堂带着跟人上轿,告辞出了花园,去上朝房。走了不远,忽见从房上跳下一人,把中堂吓了一跳!那人跪在轿前说:“草民叩见大人。”王希瞧见是杨香武,问他来此何干?杨香武把杯匣双手奉上说:“求大人开天地之恩,救草民之命,这是玉杯。”王大人手下人接过来,递给大人。大人说:“你起来去吧!我知道了。”

  杨香武回归庙内,与众人相见。到了彭公屋内,此时大人早已换好衣服,候着见驾。杨香武遂将盗杯的事,细细回明。

  彭公点头,随带从人上马,与黄三太、杨香武来至畅春园宫门,敬候圣旨。这日,王公大臣、中堂尚书、六都九卿、十三科道都来得早,打听神力王花园夜内盗杯的事。内有巴国公、敖国公、忠勇公、贝子贝勒,见了王中堂先问盗杯之事。王大人说:“此杯已被他盗去了。”大家暗为吃惊,不知他如何盗法?少时,圣主老佛爷升了安乐亭。王中堂将玉杯献上,把夜间盗杯之事奏明,并求赦免他二人之罪。神力王请罪。降旨罚俸三个月,这宗银子就赏了黄三太、杨香武。康熙老佛爷这道恩旨一下,大家谢恩。彭朋也加赏一级。他替二人谢了恩,带回了关帝庙。武七鞑子亲自把银子送给杨香武,说:“众位,大家带个路费吧!”李七侯说:“你等往哪里去?”黄三太说:“各自归家。”次日,众人话别回家。彭公带李七侯回宅。过了几天,江苏巡抚奏到,说周应龙房已烧毁,并未拿获一人。圣上又下

  了一道圣谕:派各省督抚务获周应龙到案,即行题奏。

  也是彭公官运发旺,过了新年,二月间,有上谕下来:“河南巡抚着彭朋去,钦此!”随递了谢恩折子,请了训。这次上任,把夫人留在家内教子读书,只带着管家彭兴儿,与彭礼、彭寿、彭旺,厨子刘安,书童鹤鸣,连车夫共二十余人。白马李七侯保护着大人起身。在路上正逢三月三的景况,绿柳垂条,春风送暖,桃花媚人,万物发生,正是:春日春光无限春,今朝方知自成人。

  从今克己应拘节,愿与梅花俱自新。

  彭公看罢,心中甚爽。那日要进河南境界,彭公叫兴儿先领手下人等上任,自己与白马李七侯各骑一匹马,身穿便衣。

  彭公骑的是一匹青马。李七侯的那匹马早已死了,此时换的这匹马,是在德胜门外骡马店内,用二百两白银买到手中,已骑了半载。此马真能日行四百里,每日喂的大小麦、绿豆,饮的是黄酒,正在强壮之际。李七侯与大人一路之上,住在店内,就访问本处的地方官,或是贪官?或是清廉?本处是否还有恶霸?路上也有说州县官清廉的,也有说糊涂的。这一日走到了半路之上,云升西北,雾生东南,细雨绵绵。彭公问李壮士:“哪里有店能避雨?”李七侯抬头一看,前面云雾漫漫,树木森森,大概必是一座村庄。二人催马前往,紧赶着进了那座村口,见是一座山庄,有七八十家住房,并无客店,也无庙宇。

  正在为难之际,见路北有一家大门开着,门前有两棵龙爪树。

  李七侯与大人下了马,见这雨越下越大,心中甚是着急,便拉马至门洞避雨。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个庄客,年约三旬,身穿月白布褂裤,足登两只旧鞋,紫红脸膛。他说:“二位出去吧!

  我们要关大门了。“李七侯说:”这样大雨,我们借光吧。这里有店无有哪?“那庄客说:”没有店,我们这里叫冯家庄,姓冯的多。“李七侯说:”你们姓什么?“那庄客说:”姓冯,我们庄主叫冯顺。你快出去吧!瞧你那马啦,粪尿闹一地,快出去吧!“李七侯说:”原来是冯庄主,作何生理?“庄客说:”我主人当年买京货,在河南各处赶会。“李七侯说:”烦你的驾,代通禀一声,就说有李七侯来拜。“那庄客说:”你怎么认识我家庄主呢?“李七侯说:”见了就知道了,你不必问。“

  那庄客进去不多时,同着一位五旬以外的老者出来,五官慈善,身穿细毛蓝布褂,足登青布快靴,举着雨盖,见有两匹马在眼前,便对彭公与李七侯二人说:“哪位姓李?”李七侯过去说:“在下乃京都人氏,在可云龙镖店保镖。今随我家东人往河南办货,半路遇雨,来至贵庄。小弟慕名特来拜访,只求借一间小房避雨,容日登门叩谢。”冯顺听李七侯之言,说:“来人,先把二位的马拉进槽头上喂着。二位请进里边坐。”

  两人跟随进了二门,冯顺引路,一同到上房门首。彭公与李七侯进了上房落座,见屋内倒也干净,靠北墙有八仙桌,两边各有椅子。彭公东边落座,李七侯西边落座,冯顺在下边相陪,问:“东人贵姓?”彭公说:“我姓十名豆三,贩绸缎为生。

  庄主姓冯呀?“冯顺说:”是。我先年也作买卖,只因我跟前并无男儿,就是一个小女儿,也无心苦奔。“李七侯说:”种多少田地?“冯顺说:”七八顷地,倒把我给累住了。这个年月不好,皇上家王法松,遍地是贼,我竟受人家欺负,实是可恨。“

  家人献上茶来,李七侯说:“这目下也无有不遵王法的事,还敢明抢吗?”冯顺说:“明抢那还可以,硬要抢人更可恨了!

  我家一家人,正在无有主意呢!今遇见二位来此避雨,我又怕连累二位。依我说,你们候雨小点走吧!“李七侯说:”这是为何?你只管实说,我自有个主意救你。“冯顺说:”镖客若要问我,实是可怜。庄之东南,靠大路有一座荒草山,山上寨主姓

  韩名寿,别号人称并力蟒。他有一个压寨夫人,叫母夜叉赛无盐金氏,膂力过人,手使铁棒。手下有三四百名喽兵。他还有一个兄弟,叫玉美人韩山。有个二寨主叫雪中驼关保,常在这里要粮。昨遣两个喽兵前来,一个叫饿鹞鹰王二,一个叫野鸡腿刘八,送来了两匹彩缎,两个元宝,说要我女儿作一个压寨夫人。前者韩寿娶了一个夫人,被母夜叉给生生打死。我女儿娇生惯养,如何给山贼呢?有心告他去,离县又远,又怕他杀了我全家,抢了我那女儿去。我打算要不是下雨,可以把地契连细软之物带着,带家眷逃生。偏巧今日又下雨,你二位想想,我烦不烦?“李七侯说:”不要紧,你快些收拾,跟我二人上省,去请巡抚调来官兵,剿他这山就是了。“冯顺说:”要往河南,必须从荒草山经过,那是必由之路。待我命家人摆上酒饭,你二位吃着,我去收拾好了,咱们好逃命吧!“彭公听了,酒菜已摆上,冯顺往后边去了。李七侯与大人对坐,吃酒谈心。

  冯顺到后面收拾金银细软衣服等物,天到日暮之时,雨已住了。

  自己到前面客厅之内说:“李壮士,我想虽然逃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呢?”李七侯说:“我们东人与河南新任巡抚大人是亲戚,只要到了汴梁城,你邀一纸呈状,那彭大人必然派官兵前来剿灭此山。河南为畿辅之地,竟有这等盗寇啸聚山林,成群结伙,可见此处地方官并不认真查办,着实可恨。”说时,天色已晚,忽听外面有叩门之声,一片声喧!原来是荒草山的群寇前来抢亲,家人吓得慌慌张张地说:“不好了,荒草山的大王来了!”不知抢亲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李七侯大闹冯家庄  高通海剪径齐邑渡

  话说那冯顺听家人来禀:“荒草山的大王抢亲来了!”李七侯说:“你不必害怕,有我呢!”站起身到了外边一瞧:有三十多名喽兵,为首一人乃是韩成。这个人性情猛烈,贪淫好色,手使钢鞭,有三旬以外。他是荒草山山寨的总头目,带一乘轿子来娶冯小姐。李七侯一出去,有认识他的说:“哎哟!李寨主在此何干?”韩成也认得白马李七侯,说:“你来此何事?”

  李七侯说:“咱绿林中讲究的是杀赃官,斩恶霸,除恶安良,这是大丈夫之所为,不能显亲扬名,暂为借道栖身。为何抢人家的******长女,上干天怒,下招人怨。依我之见,你趁此回去,告诉你家寨主,早些躲开这里,免伤咱们的和气。”这一片话,说得那韩成闭口无言,愣了半天,才说:“李七侯,你吃上那姓冯的了,要威吓我等。倘若不是,你也难讨公道。”李七侯气往上冲说:“小辈!你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毛。”

  一放手中单刀,说:“你不怕死,只管前来!”韩成抡鞭照李七侯就是一鞭,李七侯急架相迎,二人走了十几个照面。李七侯忽然一刀,正砍中韩成左臂,把那些喽兵吓得战战兢兢。李七侯用刀一指说:“尔等急速回去,免得被我结果了性命。”那些手下喽兵,都知道白马李七侯是京东一带大响马,大家一哄而

  散,各自顾命逃回。此时天有二更,那韩成说:“你等别忙,我去调了兵来,必要把你们这座冯家庄杀得一个不留!”气忿忿的去了。冯顺进门内说:“李七太爷,这个乱儿可不好!咱们要往河南省,必须从齐邑过黄河,奔金铃口,那时必走荒草山,恐怕难过。”李七侯说:“你也不必跟我们上汴梁城,我有一个好主意,事不宜迟,你先往你的亲戚�躲避几天,暗中打听,一月之内官兵必然来剿那荒草山,那时你再回来。”冯顺说:“有理。”他收拾好了,在三更天便奔延津县去了。

  彭公与七侯上马,直奔齐邑渡,要过黄河。天色大亮时,正走到荒草山北山口,只听得对面一声喊,说:“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走,须留买路钱,无有钱买路,一刀一个土内埋。”李七侯说:“小辈!你们不认识你家七寨主,好大胆量。”内中伏路喽兵二十名,有认识李七侯的,说:“李爷,你先别走,我家寨主有请。”原来韩成逃回山来,把方才之事,细说了一遍。并力蟒韩寿说:“气死我也!想当年黄三太指镖借银,我等都有一面之交。他今又向着外人,欺我太甚。

  待天明派手下人去剿冯家庄。“又吩咐手下人在大路之上留神,如在大路上瞧见李七侯,速报我知道。那喽兵头目叫何必来,今日一见李七侯,说:”朋友,你别走。我先前跟窦寨主,就知道你有威名。我家寨主就来,已派人上山报信去了。“少时,见一女子手使铁棍前来,大嚷一声道:”小辈欺我太甚,竟把我的头目砍坏了。今日寨主奶奶来拿你!“李七侯听人说过,这山上有一位母夜叉赛无盐金氏,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一见,他跳下马来,把马拴在一边树上,说:”大人,我去拿这丑妇。“

  自己拉出刀来,走至妇人面前说:“丑妇,你休要逞能!待李寨主结果了你的性命。”那金氏摆棍照定李七侯就是一棍。李七侯往旁一闪,分心就扎。母夜叉的棍使出抱月的架势,往外

  一磕,把刀磕开,又趁势一棍,李七侯躲开。两个人一来一往,战有一个时辰,不分胜负。那母夜叉天生粗鲁,力大无穷,李七侯只有招架躲闪,不能赢她。自己害怕,又怕连累大人,真是并无一点主意。

  正在为难,忽然从正南来了一匹马、一匹驴。马上驮的是赛李广花刀无羽箭刘世昌。那骑黑白花驴的,年有半百以外,头戴马连坡草帽,身穿蓝绸子长衫,足登青缎快靴,淡黄脸膛,沿口黑胡须,驴的肋下佩着一口带鞘的折铁刀。此人姓贾名亮,绰号人称花驴贾亮,乃江湖中有名之人,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并会打几样暗器。今日他和刘世昌二人,是从高家庄鱼眼高恒那里回来,要去贾家庄贾亮家中。走至荒草山下,正遇着那白马李七侯与母夜叉金氏二人动手。这二位过去说:“李贤弟为何与她动手?”李七侯说:“二位兄长快来!助小弟一膀之力。”

  赛李广一伸手,掏出一个墨雨飞篁来,照定母夜叉就是一下,正打在头上,只打得她“哎哟”地一声,撒腿就跑。喽兵也吓得往山上报信去了!李七侯过来,与二位见了礼说:“我奔齐邑渡,过黄河上汴梁城。多蒙二位兄弟来临,不知今欲何往?”

  贾亮说:“同刘世昌到我家去。贤弟请吧,恐其贼人再来。”

  李七侯帮彭公把马解开,上马竟奔黄河而来。天色至午后之时,到了齐邑渡口。二人找了一个饭铺,吃了点饭,见从外边走进一个人来,身高七尺以外,面皮微黑,身穿紫花布褂裤,紫花布袜子,青帮鞋,黑脸膛,粗眉大眼,过来说:“二位,趁着风小过黄河吧。”李七侯说:“要多少钱?”那船户说:“你二位单坐,给二吊钱吧!”彭公一听价钱不多,说:“很好!”给了饭钱,便跟那船户到了河边,先把两匹马拉上去,又把行李搬上去。彭公与李七侯登跳板上船,举目一看,但只见那黄河水势甚涌,波浪滔天。正是:

  莫把阿胶向此倾,此中天意固难明;解通银汉应须曲,才出昆仑便不清。

  高祖誓功衣带小,仙人占斗客槎轻;三千年后知谁在,何必劳君报太平。

  彭公看罢,坐在船上。此时平风静浪,顺着河开船,走了约有二十余里,离着南岸不远,见那红日西沉,已是黄昏时候。

  那船户走过来说:“你们二人今日共有多少资财,拿出来免得好汉生气,回头把你扔在河中,好叫你落个整尸首。”白马李七侯听罢,心想:“不好!我又不会水,遇见这个来的恶,我不免问问他再说。”便说道:“朋友,咱们都是合字,别不懂交情。”那船户一瞧白马李七侯,说:“你是个合字,合更好啦!

  我是专劫贼,贼吃贼吃的更肥。我是不种桑来不种麻,全凭利刃作生涯。若有客商从此过,先要金银去养家。“李七侯闻船户之言,说:”你真是不知好歹!“抽出刀来,照定船户就是一刀。那贼说:”好,好!你胆大包天!“用披刀相迎。二人战够多时,李七侯终是旱路英雄,并不会水,在船上地方窄狭,又施展不开,被那水贼杀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功,口中说:”好哇!我闯了三十余年,连个无名小辈也杀不过,我算什么英雄。“他又怕落在水中,又怕自己被贼所害,心想:”这还不要紧,倘若我死之后,贼人不分皂白,把大人给害了,那还了得吗?“李七侯想罢,说:”水寇,你欺我太甚!我与你誓不两立。“贼人正在二十来岁,精神百倍,听了李七侯之言,他哈哈大笑说:”告诉你吧,我在江湖之中,也不是无名之人。你自管打听,黄河一带,彰德、卫辉、怀庆三府,汴梁城一带等处,我专杀贪官恶霸,剪除势棍土豪。要是买卖客商上了我的船,人家将本取利,抛家在外,我就是没钱用,无非他有一千,我留三百,除去养家之用,余

  剩全都济了贫。要是那贪官上了我的船,得了财,还要他的命。

  你是绿林之人,不过也是杀男人,掳女人,胡作非为。上我的船,也就算是枉死城中挂了号,魂灵帐上勾了名。“

  七侯正在为难,忽听西边水声响亮,又来了一只小船,四个水手,趁着月色当空,往这边来了。李七侯说:“这是过河的救星来了。”他一边动手,口中说:“那边朋友,这里有水寇伤人哩!”那只船上水手说:“少寨主,你今得了买卖,还没作下来?老寨主那只船可就到了。”李七侯听说,心想:“完了,原来也是贼人一党。大丈夫视死如归,只恨我连累别人了。”

  他瞧着大人说:“东人!贼党又来,你我无处逃生,总是我李七侯无能,误了大事。”彭公在舱里听李七侯之言,心中也是凄惨,说道:“李壮士,这也是命运如此,大数到来,难逃此灾。”正说着,见从西边来的那只船,已与这只船靠上。从那边跳过一人,年约六十以外,头上戴的分水鱼皮帽,日月连子箍,水衣水靠,足下油靴,手中擎着一对分水纯钢蛾眉刺,跳过这边来说:“闪开!待我结果他的性命。”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恶法师古庙行刺  镔铁塔施勇擒贼

  话说白马李七侯与船户动手,累得浑身是汗。又见从正西来了一位老英雄,手使纯钢鹅毛刺,跳过船来。他瞧见是李七侯,连说:“小子不可动手,这是你李七叔。”白马李七侯认得这是鱼眼高恒,连忙跳在一边,给高恒请了安,说:“大哥好哇!这是何人?”高恒说:“高源过来,这是你李七叔,见过了。”水底蛟龙高通海过来给李七侯赔罪说:“七叔!小侄儿不知,多有得罪。”李七侯说:“真是父是英雄子豪杰,你叫高源?”高源说:“是!号叫通海。”李七侯说:“高大哥,这是河南新任巡抚彭公。”鱼眼高恒过来,至大人面前请了安,说:“大人,草民有罪,多有冒犯。”彭公说:“老壮士这大年纪,为何还在绿林?何不改邪归正。”高恒说:“小民不敢说替天行道,却也不敢妄杀好人。”他即叫高源到那边船上去,叫水手收拾几样菜来与大人压惊。彭公与李七侯在船上,饮了一夜酒。

  次日天色大亮,东方发晓,把船摆拢上岸,把马也拉了上去。李七侯说:“高大哥,改日再会了。”便同大人上马,到了金铃口。由此处到汴梁城,还有四十多里,便住下歇息半日。

  次日吃了早饭,二人出店,离了金铃口,走有三十余里,忽然间细雨纷纷。正逢四月初旬,这雨越下越大。彭公说:“今年

  入夏以来,雨水甚勤,必是丰收之年。“李七侯说:”大人,昨日若非遇见高恒,定遭不测之祸。“彭公说:”我要是到了任,必要留心查拿盗贼,好者劝其改邪归正,不好之贼,就地正法!“

  李七侯说:“这是理应如此。”二人正走着,见道旁西边,坐北向南有座古庙,前后两层大殿,周围有树木环绕,墙里面禅堂、配房不少。彭云下马,来在庙门,着李七侯前去叩门。彭公看那匾额之上,写的是“敕建元通观”。山门上贴着两条对联,上写: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广大,难度不善之人。

  李七侯连打了两下,只听里边人问:“哪位叫?”哗啦把门打开,却是十六七岁的一个道童,打着雨伞,头绾牛心发髻,横别银簪,身穿月白褂裤,白袜青鞋。见那李七侯说:“找哪位?”李七侯带笑说:“在下过路之人,偶然遇雨,求童子回禀庙主,借光避避雨!”道童说:“你二位把马拉进来吧!”彭公把马交与李七侯,拉进角门,把马拴在树上。道童说:“二位东屋坐吧!”东配房是三间,名为“鹤轩”。彭公进去,看见靠东墙有八仙桌儿一张,两边各有椅子,北里间垂着帘子,南边这两间明着。“彭公和李七侯二人坐下。道童说:”二位坐着。“便一直往后边东院去了。外面那雨越下越大,彭公猛抬头一看,却见从外进来一个妇人,生得千姣百媚,身穿一片白,素服淡妆,年约三旬以外,举止不俗,往后便走。彭公说:”李壮士,这座庙内不是正道修行之人,你看那妇人往后去了。“

  李七侯看了个后影儿,瞧着往西院外面去了,心中甚为怪异,说:“雨住了咱们走吧!恐受贼人之害。”彭公点头。

  二人正说之间,外面进来了一个老道,年有四旬以外,头绾发髻,横别金簪,身穿细毛蓝布道袍,蓝中衣,青鞋白袜,

  面如紫玉,紫中透黑,扫帚眉,大环眼,二目神光朗朗,连发落腮,胡须犹如钢针,暗带一番煞气。李七侯看罢,连忙站起来说:“道爷请坐!”原来这个道人姓马名道元,乃是江洋大盗,因屡次犯案,自己当了老道,长拳短打,刀枪棍棒无所不能,还练得一身铁布衫功夫,善避刀枪。前在二盗九龙玉杯之时,他给周应龙去上寿,在店门首黄三太的身后,见过那李七侯,虽未交谈说话,却已知他是黄三太的余党。

  当时因季全放火烧了周应龙的房屋,那些贼人回去救火,把火救灭之后,周应龙聚集众寇,升了聚义厅。那美髯公神力无敌薛虎,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这四个人在两边站立。周应龙说:“黄三太欺我太甚,绝不该使杨香武出来盗杯。盗杯还则罢了,暗中又作践我,我二人誓不两立,有他无我。众位可助我一膀之力,跟我到绍兴府去找黄三太,也闹他一个合宅不安,方出我这一口怨气。”内有蔡天化说:“先派人探听探听那只九龙玉杯是怎么一个下落?如要真是当今皇上之物,还怕黄三太到了当官,他把既往之事一说,这件事恐怕又生出别的大祸来!凡事总要早先防备,探听明白,再作道理。”众人齐说有理。周应龙听徒弟之言,立刻派手下精细的人前去哨探。过了二十余天,回来禀报,说:“庄主,大事不好了!现在黄三太见驾交杯,下了一道圣旨,着江苏巡抚调兵剿拿大寨主,须早作准备。那黄三太有一个朋友,乃是刑部右侍郎彭朋,当年做知县的时候,曾助过他银两。黄三太今日这场官司,全是彭朋给他走动的。还有一个白马李七侯,乃是京东的响马,与黄三太也有来往,他现今跟彭公,不久官兵必到。”周应龙听了此言,又急又气,他手下又没有兵马,便问众寇有何高论?内有青毛狮子吴太山说:“大寨主不必为难。河南有我那座紫金山,现聚集四五百名喽

  兵。我来给兄长祝寿,山寨还有些结拜兄弟,头一个叫金眼骆驼唐治古,二名叫火眼狻猊杨治明,三名叫双麒麟吴铎,四名叫并獬豸武峰。莫若收拾宅内细软,到紫金山招军买马,积草屯粮,那座山有万峰之险,大事若成,可以扬名天下,图王霸之基业。“并力蟒韩寿说:”要不然,就上我的荒草山。“周应龙说:”兄长你不必为难,上我那座北邱山也可以存身。“众寇纷纷议论不一。周应龙说:”列位寨主,我今被他人所害,不得已而为之,既占了山寨,必要报仇。众位如遇见李七侯与彭朋,务必将他拿住,替我报仇雪恨。“众人齐说有理。那些人该告辞的,也就走了。

  周应龙收拾好细软之物,即带家人与一干人等,放火烧了房舍,便到了河南紫金山。就在此处立旗招兵,派了四路头目前往各处,或在江湖水面抢劫客商。他是大寨主,共有十一位头目。大寨主周应龙,第二名青毛狮子吴太山,第三名大斧将樊成,第四名赤发灵官马道青,第五名赛瘟神戴成,第六名金眼骆驼唐治古,第七名火眼狻猊杨治明,第八名双麒麟吴铎,第九名并獬豸武峰,第十名蔡天化,第十一名玉美人韩山。此外还有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一共十五位。大家焚了香,饮了血酒,派人各处探听。过了新年,探听得彭朋已升任河南巡抚。开封府知府武奎,乃是周应龙的拜弟,他这里暗设计谋,要报前仇。

  这元通观的老道马道元,本来是个万恶之贼。今日瞧见李七侯身穿细灰布单袍,腰系凉带,足登青布靴子,淡黄脸膛,沿口黑胡须,二目神光满足。马道元坐在下边,问:“二位尊姓?”彭公说:“姓十名豆三,卖绸缎为生。”李七侯说:“我姓李名七。”那马道元说:“朋友,你不是白马李七侯吗?”李爷听了,说:“道爷好眼力!在下的微末贱名是白马李七侯,

  尊驾如何知道?“恶法师见是他,便站起身来说:”我久仰大名。二位坐着,我到后面去去就来。“老道离了李七侯,到后边把道袍脱下来,收拾好了,再把折铁刀摘下来,到了前边院内,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七侯,你二人休想逃走!“白马李七侯把衣服掖起来,抽出那单刀,窜至外边。此时雨亦住了,天有巳正。李七侯抡刀就砍,马道元急架相还,二人在院中动手。李七侯问:”野道!你是哪里人氏?

  我李某与你有何仇恨,你要说来!“马道元说:”李七侯!我姓马名道元,绰号人称恶法师。你前者在避侠庄与黄三太盗九龙玉杯,我就知道你。今日来此,拿住你送到紫金山,把你碎尸万段,以泄众人之恨。“李七侯说:”好!好!出家人作伤天害理之事。好野道!拿住你再说。“把单刀使动如飞,马道元的折铁刀也是神出鬼没。李七侯累得吁吁带喘,正在着急之际,忽听角门有人叫门说:”开门来,开门来!“李七侯正在为难,心想:”不好!贼人余党又来了!“想着,大喊一声说:”奸贼,你庙内竟敢拦路劫官。“话未说完,进来数人。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问真情拿获贼寇  因案件私访豪强

  话说李七侯与恶法师马道元二人,在庙内动手,不分上下。

  忽见从庙外进来十几个官人,头前那个拉着马的,头戴新纬帽,五品顶戴,身穿灰宁绸八团龙的单袍,腰系凉带,足登官靴,年约半百以外,赤红脸。此人姓彭名云龙,乃是开封府抚标守备,今日带十名官兵,两个跟人,来接新任的巡抚大人。这是作为哨探,如接着便打发人回去送信,合城的官员好接上司。

  因半路遇雨,又渴了,来至这庙内想要喝碗茶。他听里边动手,把门踢开,瞧见一个道人与一位壮士动手。那些官兵人等说:“你们为什么动手呢?”白马李七侯说:“众位快来拿这贼人。

  我是跟新任巡抚彭大人的,你们快来,大人现在东配房内。“

  那守备彭云龙听见,大吃一惊!先到东配房内给彭公施礼,然后又把兵丁叫了过来。彭公正着急,忽见一个穿官服的进来,口称是抚标守备,说:“卑职给大人请安。”彭公说:“好!你急速到院中,把那道人拿住。”彭云龙便把衣服一掖,拉出太平刀来,说:“好万恶的道人,休要逞强,待我拿你。”马道元喊说:“你等好不要脸,有几个人是有能耐的。”他把刀一摆,行东就西,一往一来,连李七侯与彭云龙二人都不行啦!彭公站在东配房内说:“无知道人,着实可恶,你们官兵何不过去

  与他动手。“

  那十个官兵之内,有一个哇呀呀一声喊嚷说:“好一个贼道!欺人太过,看我结果你的性命!”拉出单鞭有鸡子粗,长有三尺二寸,乃是纯钢打造的,重三十六斤。此人身高九尺,膀阔腰圆,头戴官帽,身穿号铠,青中衣,青布抓地虎快靴,面如锅底,黑中透亮,亮中透黑,粗眉直立,虎目圆翻。他一摆手中鞭说:“恶贼盗,你有何能?”照定头顶就是一下,老道急忙闪开。他见人多,自己想要逃走,无奈又被他三人围住。

  马道元急了,抡折铁刀照定黑大汉就是一刀!被那大汉用鞭往上一迎,把那折铁刀磕飞。老道往西窜去,被李七侯一刀背,砍于肩头之上。那大汉一腿踢在贼道膝骨上,道人往前一裁,摔于就地。彭云龙与官兵过去,把道人捆上。

  彭公说:“那黑大汉你姓什么?”那黑大汉过来给大人请了安,说:“我姓常名兴,号叫继祖,因我身躯高大,别号人称镔铁塔。我是清真回回,住家在黄河北卫辉府城内,自幼爱习枪棍,父母早丧,孤身无依,来至开封府投亲,就在这里守备营内当一名步兵。这一份钱粮,每月只领银九钱七分,不够我吃的,无奈何,全仗着我们一个亲戚给我日用。我每一顿饭吃白面五斤,要吃米须得三升才够。”彭公说:“抄他这个庙里,还有一个妇人。”众人到后边各处一找,只有道童儿,并无妇人。又在西院一找,见院内一口大钟,钟内有哼哈之声。

  众人把钟抬开,见有一人,已经要死,年有二十余岁。众人给了他一口水喝,又给他找了一个馒头吃,把他带到前边大人跟前。彭公问:“你姓什么?为何在这钟底下,只管照实说来。”

  那人跪趴半步,说:“老爷!小人乃在开封府祥符县城外五里屯住家,姓李名荣和,家有父母,生我兄妹二人。我妹妹尚无有许配人家,今年十七岁,比我小五岁。我娶妻张氏,住在本

  村。今年正月,有本村监生张耀联,绰号人称恶太岁,他家也种有二十余顷田地。他走动官长,结交衙门,霸占房屋土地,好淫******长女,无恶不作。他遣他家使唤人朗山到我家,给我妹妹珠娘提亲,要与张耀联作妾。我父李绪文不愿意。他在二月二十五日夜内,硬把我妹妹与我妻张氏抢去。小人被他的恶奴朗山砍了一刀,我父亲也身受木棍之伤。次日我至祥符县,太爷姓金名甲三,并未传伊到案,反说小人妄告不实。小人又在开封府武大人那里递了呈子,仍批回本县。金大老爷把我传去,说我是刁民越诉,打了我四十板子,问我还告不告?小人说:“求大老爷开恩,我实是被屈含冤,被势棍抢去人,身又受伤。知县老爷不给我作主,我是有冤无处诉的了。‘”彭公听到这里,说:“好官!他应该怎么办呢?”李荣和说:“那县太爷把小人收下,次日传张耀联到案,他说小人借贷不周,因此怀恨,说我妹妹被我送到别处去了,我自行作伤,妄告绅士,又打了我四十板子,叫我具结完案。小人无奈,便具了结,回到家中。我母亲连急带吓,竟自卧病不起,三月十六日死的。

  小人又想妻子,又想妹妹,先把我亲娘埋了,料想在河南省打官司如何赢得了?便找了一位会写呈状之人,写了一纸呈状。

  我带路费,打算要进北京,跪都察院鸣诉此冤。谁想我走到这庙门首渴了,要点水喝,老道把我让进庙来,问我哪里人?我一说实话,他把我的呈子谎过去一看,立把小人抓住捆上,放在那个钟底下。小人想,若是不能救出,必饿死在内!我家中素日供着观音像,我每日烧香,今在难处,我不住磕头,只求有个救星。今日多蒙众位老爷救我出来,求众位老爷救我,替我鸣冤。“彭公说:”本院便是新任巡抚,此事只要是真,我定然替你报仇。“又把那贼道带过来说:”你把李荣和那张呈状收在哪里?“马道元说:”烧了!“彭公说:”那两个道童不必带

  去,着他二人看庙。“

  此时风息云散,早露一轮红日,天有正午。彭公又叫人各处去找,并无妇人,自己即带众人一同出庙,上马竟奔汴梁而去。走了有数十里光景,到了关帝庙,进城便到巡抚衙门。兴儿早已到了,即把大人迎接进去。彭公吩咐将马道元与李荣和一并派彭云龙看押。次日,护理巡抚印务的藩台英春,派首府送印过来,自己摆香案望阙叩头谢恩,接了印信文卷。又次日,去拜藩、臬、道、首府、首县,大家又回拜。乱了几日,文武署员全皆会过。彭公知道李荣和这案内有情节,立刻委派了武巡捕李七侯、常兴二位,都保了一个六品虚衔;文巡捕是彭兴,余者各有所差,请了四位师爷专办书启奏折,又留常兴帮李七侯办事,赏京制外委。

  这日,把马道元与李荣和一并交臬司刘彦彬办理。这位臬司乃科甲出身,为官清正贤能,到任不久。今接了巡抚大人交下来的案件,立时升堂,先讯问了李荣和的口供,与他的来文一样,立即带上马道元跪在堂下,刘大人说:“你一个出家人,不守本分,结交匪人,私害人命,又在庙中行刺,还不把你所作之事从实招来。”马道元说:“李荣和因他告我的朋友,我才把他扣在钟下。李七侯也是一个贼人,我二人素日有仇,我要报仇。”刘大人说:“你这厮胡说,李七侯乃巡抚大人标下。你所行之事,何人所使?你趁此说来。”马道元说:“小道无话可说。”刘大人说:“给我拉下去打!�两边人役拉下去打了八十板子,又带了上来。刘大人说:“你还不实说!”马道元说:“大人!我与李七侯有仇是实,并不知是巡抚大人,要知是巡抚大人,出家人再也不敢行刺。”刘彦彬吩咐把这二人带下去,叫李荣和讨保,将道人入狱。立时行文,往县里要张耀联急速到案。过了两日,县里回文说:“张耀联入都探亲,无日可归。”

  刘彦彬又催了两次,也是并未传到。

  这日上巡抚衙署办公事,彭公将他请至书房之内,把一应公事办完,先问:“寅兄!马道元与李荣和二人,应该怎样办理?”刘彦彬说:“马道元身入玄门,起意不端,谋杀人命,虽未害死,但他恶念已出,立意已坏,此事不能轻纵。还有,李七侯与大人在他庙中避雨,他怀仇谋害,按律应斩立决,把首级悬于通衢之处示众。只有张耀联这厮,并未到案对词,我屡次催传,该县回文都说伊入都探亲,无日可归。”彭公听罢,说:“是了!我也知张耀联是个不法之人。他认识马道元,这就不是好人。因牵连府县,寅兄回去,我自有道理。”刘彦彬喝了两碗茶,立时告辞。彭公想了想,把李七侯叫上来说:“李壮士,你换上便衣,跟我到那五里屯访访张耀联果是何等之人?

  我再为办理。“李七侯换了便衣,二人由后边角门出去。巡抚彭公假扮作一个算命之人,带李七侯出了酸枣门,直奔五里屯而去。正值端阳节后,夏日天长之际。彭公这一入五里屯,又生出一场是非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张耀联看破行迹  彭抚台被拷马棚

  话说彭公带着李七侯私访五里屯,在城外观看麦苗已然快熟,天气清朗。来至村口,彭公说:“李壮士可暗中跟随我,不必同在一处。”那七侯说:“大人只看我眼色行事,留神不可大意!”二人进了北村口,往南一瞧,见这个村庄有二百来户人家,南北一条大路,东西也有大街。彭公走至十字街口,往东观看,见路北有一座宅院甚是高大,门前有两棵树。彭公拿出竹板来,连敲了几下,在这条街上走了几个来回。忽见从那大门内出来一个年轻之人,身穿细毛蓝布褂,白袜青鞋,面皮透白,生得俊俏。他站在门首说:“先生,你会圆梦吗?”彭公说:“也会。哪一家找我?”那少年人说:“就是在下。我姓张名进忠,我家主人张大太爷要圆梦,你要圆好了,可多给你几个钱。”

  彭公点头,跟那人进了大门。门内有一道界墙,当中屏门四扇。彭公跟着那人进了上房,见正面有八仙桌一张,左右太师椅子两把,上首坐定一人,年约四旬,身穿两截罗汉衫,上面是白夏布,下面是淡青罗的颜色,五丝罗套裤,白袜青云履,手拿团扇一柄。第二纽子上有十八子香串,是真正伽南香的。

  桌上放着一个玛瑙壶,真珊瑚的盖子,赤金地羊脂玉姻牒。此人面如白纸,并无一点血色,短眉毛,鹞子眼滴溜溜乱转,双睛透光,薄片嘴,沿口黑胡须。彭公一抱拳说:“庄主请了!”

  那人连座儿也不起来,说:“先生请坐,我请教请教!”彭公坐下,问道:“庄主所梦何事?”张耀联说:“昨夜梦见我身在淤泥之中,拔不出腿来,不知如何?又见一只猛虎来咬了我一口,觉着疼不可言,一急就醒了,通身是汗。今日我心中不安,正想找一个会圆梦的人来圆梦。”彭公说:“此梦不祥。身在淤泥之中,被猛虎所咬,必有牢狱之灾,你速宜谨慎。”

  张耀联本来心中有病,前者抢那李荣和之妻与他妹妹珠娘,这两个女子乃贞节烈妇,不但不从,受了他一顿鞭子,即自缢身死。暗中掩埋,从此他便得了一个心虚之病,又急又怕。他先是听人说李荣和进京告状,被元通观庙主恶法师马道元把他拿佳,扣在钟底下,给他送来一信,他回信叫庙主把他结果了性命。后来又听说新巡抚上任,拿了马道元,把李荣和也从钟底下救活了,已交臬司审问。因知县和他是拜兄弟,知府又与他素有往来,他是常与府县在一处宴乐的,便花了些银子,用文书给顶回去了。他有一个表兄何世清,在索亲王那里作幕,他依仗着势力,无所不为。今日忽得了一个恶梦,正在犹疑之际,听圆梦先生说有牢狱之灾,不由得一愣,随问:“先生贵姓?”彭公说:“我姓十名豆三,乃京都人氏。”张耀联听了,心中想罢,说:“先生到此处来了多少日子?”彭公说:“到此才有半月。”

  张耀联说:“求先生写一幅对联。”彭公说:“在下写得不好,恐有见笑。”

  张耀联说:“不必太谦。”便叫家人研墨,取来文房四宝,把纸放在桌上。张耀联是有心之人,他要瞧笔迹,要写得好,如不是巡抚,定是衙门内的幕友先生;要是江湖生意人写的,笔力很劣。他见彭公拿起笔来,问在何处挂?张耀联说:“就在这客厅内挂。”彭公随手写的是:

  留酒客怀应恨少,动人诗句不须多。

  笔力甚足。彭公写完,张耀联说:“有劳大笔,先生好俊笔力。”彭公说:“见笑见笑。”张耀联说:“大人,你这是何苦?你来私访,我早已看破,多有怠慢。”即吩咐家人献茶。

  张耀联的意思是,只要你喝了茶,饮了酒,借这一步,咱们两个交了朋友,我给你三千两或五千两,那又算些什么!他就安着这个心探问彭公。彭公说:“庄主休要错认了人,我不是什么大人。”张耀联说:“大人何必如此!咱也见过大人拜庙,并在各处拜客,今日来此,何必遮瞒?”彭公矢口不认。张耀联一阵冷笑,说:“官不入民家,你既然不认,你写给我一个借字,把你用我的一万两银子写上。”

  彭公说:“我又不曾借你的,我为何给你写字?这个事可不能行。”张耀联便叫家人进来。从后边进来了几个恶奴说:“唤我们何事?”张耀联说:“把他给捆上,吊在马棚之内。”家人即把彭公抓住,按在就地捆了,拉至后边马棚吊上。恶太岁张耀联亲身到马棚之外,坐在一把椅子上说:“你要是本处巡抚,说了实话,我不打你。

  要不说实话,我把你活活打死!“彭公五旬以外的人,听了此言,想罢,说:”张耀联,你既认识我,你怎敢私立公堂,殴打职官?我是本省巡抚大人,来此私访,你便把我怎么样?“

  张耀联听罢,吓了一跳!心中一急,说:“把他放下来,锁在后园空房之内。”

  家人答应,把彭公送入空房,留下二人看守。

  这张耀联有一个心腹之人,在此给他护院,姓邓名华,别号人称圣手仙,乃江湖有名的盗寇,是窦二墩一类人。自打墩之后,他就在张耀联的家中住,仗着他主人势力,无所不为。

  今日张耀联急了,到外书房把邓华叫来,将拿住彭公的事说了一遍,问他有甚主意?邓华听罢,说:“庄主,这件事闹得不小,一位巡抚大人,这么办如何使得?”

  张耀联说:“事已至此,也不必说了,你快想高明主意才好。”邓华说:“有三条计。头一条计,我须问庄主,还要这宅舍不要?”张耀联说:“连我的性命都保不住,焉能顾别的?

  “邓华说:”庄主将一切收拾好了,把家眷带上紫金山。那里大寨主是庄主的拜兄弟,也挡的了这件事,可将他杀了,以绝后患。中等计是把大人放了,别作造反的事,如事不成,隐姓埋名亦可。下等计是把大人请出来,苦苦哀求,把他送回衙门,庄主先托人情,后到案打官司。你看这计策如何?“张耀联说:”还是用上策,把他一杀,咱们大家上紫金山,然后再想主意,救那马道爷。“邓华说:”不要声张,先叫家人吃了晚饭,大家收拾好了,我再去杀他。“张耀联说:”很好。

  “即吩咐家人摆酒,二人同桌饮酒。邓华这个人,喝了几杯酒,壮起胆来。张耀联说:”贤弟,你莫非心中害怕?“邓华说:”这件事我就去办,胆小焉能把将军做?

  “说着话,天有初更之时。邓华说:”庄主在此少待,我去去就来!“他从墙上摘下一口刀,就往后园去杀彭公。

  书中交代:李七侯看见大人进了大门后,他就访问这里的庄民,才知是张耀联的住宅。他甚不放心,找一个小酒铺喝了两碗酒,吃了些点心。日色已落,付了酒钱,还不见大人出来,便知不好!到了无人之处,他把衣服换好,把单刀一擎,把衣服系在腰中,飞身上房,到了张耀联的院中,正遇邓华说要杀大人,把他吓了一跳!即在暗中跟他到了后花园。在翠云楼东首,有三间空房,门外有一个灯笼,两个人正在那里说话。李七侯一拉刀,跳在就地,说:“呔!好贼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等便敢杀人,我来拿你。”邓华听了,吓了一跳!一回头抡刀照李七侯就是一刀。李七侯往旁一闪,趁势一刀,分心就刺。邓华用刀挡开李七侯的刀。那两个看守的人说:“邓华大爷,咱们赶紧鸣锣吧!”邓华说:“不用,你们快去到前厅送信。”那个人答应去了。李七侯孤掌难鸣,又急又怕,脚下一绊,被石块绊倒,邓华举刀就剁。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玉面虎独斗圣手仙  张耀宗气走李七侯

  话说李七侯绊倒不能起来,被邓华按住,去叫那个看守彭公的人,拿一根绳子来把李七侯捆起,放在楼底台阶之上。等他再回来一瞧,这看守之人已被杀死,那个送信的人也不见回来。他心中大吃一惊,说:“不好了!他们有人来了,这可不得了!”连忙要去开东房屋门杀大人,忽听后面有脚步之声。

  他一回头,见有一位英雄,年有二旬以外,头戴青缎子罩头帽,身穿瓦灰单裤褂,足穿青布抓地虎快靴。那人手举单刀,照定邓华就是一刀。邓华一闪身,战了几个照面,被那英雄一刀将邓华的刀磕飞,随即一腿踢于就地,立时栽倒,被他一刀杀死。

  书中交代:前去送信的人,也是被这位杀死的。当那李七侯被获,他就很着急。邓华将七侯捆上,送到楼底台阶上时,他这里便把看守的人杀了,到空屋之内见了大人,把绳子割断,将大人背起送至西花厅的后面。他把邓华杀了后,听见李七侯在台阶上大骂,说:“你们这些狗狼之辈,把你七太爷杀了吧!

  我要和你一刀一枪动手,你未必赢得了我。我无故被石块绊倒,你算什么英雄?“正骂之时,暗中有人说:”那李七爷别喊啦,要不是我,你早作泉下的人了。这样的能为,还喊什么?依我之见,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吧!你一个人保着大人,这是遇着我,

  若不遇见我,岂不连大人全皆受害。我把你解开,你趁早走吧!“这几句玩笑话,说得李七侯闭口无言。那人解开绳子,李七侯唉了一声,自己也不管大人在哪里?他说:”朋友,你前程万里,保着大人回衙门去吧!“李七侯立时走了,进省城到了衙门,在自己住的屋内,把衣服并所用物件收拾一个包袱,竟不辞而别。

  且说那少年人来至西花厅后面,把彭大人背了起来,跳出墙外,顺着路奔到省城,天已大亮。这个人把彭公送进巡抚衙门。彭公说:“壮士别走,你是哪里人氏?请问为何到他家去救我?”原来这少年人乃是浙江绍兴府桂籍村张家集的人氏,姓张名耀宗,今年十九岁。他父亲名景和,乃镖行有名人焉,称为神拳教习,就传授了一个人,复姓欧阳名德,别号小方朔。

  这位把张教习所有之艺,全皆学会。后来张教习过世,他抚养师弟妹长大成人,并传授他二人的武艺。欧阳德因出外访友去了,已有年余,并无音信。张耀宗在家中行坐不安,把家中一应事情交与家人张福经理,又在后边托奶娘、仆人等照应他妹妹,才出门在各处探访,却查无下落。他在江苏一省找过,今又来在河南省城内住下。因闻听人说:本地有一个恶霸,名叫恶太岁张耀联,他就暗进五里屯向本村乡民打听,得知张耀联无所不为,夜晚便到了他的宅院,查探他的动作,若真是恶霸,必要将他碎尸万段。这日正遇见彭公前来私访被难,他就杀了邓华,救了彭公,并送至衙门。彭公问明之后,说:“很好!

  你不必走了,就跟我当差,这定然保存你做官。“张耀宗即请安谢过大人。家人来回话,说:”李七侯不知去向。“大人说:”他若来时,禀我知道。“随即派开封府行文祥符县,捉拿恶霸张耀联,速传到案。

  不日府县来禀:张耀联携眷逃走。彭公心中明白,知是府

  县放纵恶人逃走的。此时彭公亦未深究,在书房想起李七侯这个人,为何不辞而别?我正想提拔提拔他,报他当年在三河任内那一片热心,也算是我的一个知心人。俗话说得好:“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朋友实难求。”思前想后,忽然又想起恶太岁横行霸道,府县夤缘,串通一气。立刻把张耀宗补了一个京制外委,充当武巡捕,加六品衔。张耀宗谢过大人提拔之恩。

  彭公又想起荒草山之贼,即行了一角文书,着副将徐光辉,与守备彭云龙、常兴,带领五哨人马剿灭荒草山,捉拿贼人,不准一名漏网。又叫张耀宗到书房面谕:“今晚你去到府县衙门,暗探所办何事,细细查明回话。”张耀宗换了衣服,背插单刀,飞身上房,蹿房越脊,到了开封府的衙门,进到里面,在各处留心探听。只见北上房灯光掩映,有人说话。他行至房檐之上,隔着窗缝,偷眼往里一瞧,但只见里边八仙桌东首,坐着那位知府武奎。西首坐着一人,年约三旬,面庞微青,青中透紫,雄眉恶眼,此人乃是紫金山寨主并獬豸武峰,与武奎是本族。

  这武奎先是一个秀才,在索奈那里当门客,后来又认索奈为义父,保他得了一个知府,在此任内剥尽地皮。前者张耀联逃去,归了紫金山,便是他纵放走了。今日武峰来到此处,见面先叙了离别的话,又送上三百两黄金,说:“这是我家大寨主与张耀联寨主叫我送来,还有书信一封,请老爷过目。”武奎接过信来,展开一看,上写:武大人阁下福安!弟张耀联多蒙庇护,得逃出虎穴龙潭。回想往事,胆战心寒。今幸得紫金山寨主暂借房舍,以救燃眉。知己之交,不叙套言。今有敝友马道元,因弟之事,尚在缧绁之中。恳求吾兄千万设法解救,容弟面见,必当厚报。今带上黄金三百两。望兄台至日查收。来人武峰,乃兄之族人。别不多嘱。

  敬请福安弟周应龙拜撰张耀联拜具武奎看罢,说:“你且回去,我自有道理。”叫人把武峰带至外面,叫他明日回去,不必见我。并送他十两银子作为路费。

  武峰去后,张耀宗又到县衙探听,却无别的动作。回来天己明了,即禀见大人,将夜间之事回了一遍。彭公即派人把李荣和传到,吩咐说:“你不必着急,本院现在行文各处,捉拿张耀联急速到案。”那李荣和连连磕头说:“只求大人替小人报仇。”

  这日三更时分,张耀宗在房上巡查,见一条黑影儿,直扑上房而来。张耀宗暗中细瞧,见他到上房施展珍珠倒卷帘势,夜叉探海,悬挂房檐之下。张耀宗不肯伤人,一刀背打在那人背脊之上,复又一脚踢下房去。张耀宗跟着下去,把他捆上,带至前面他的房内,便问此人姓什么?来此何干?那人有三旬光景,说:“我姓马行九,别号人称白狼。我也是绿林英雄,今日我来此借些路费,遇见尊驾,未知贵姓大名?”张耀宗自通名姓,说:“朋友,你若说了实话,我许把你放了。你要不说实话,一刀把你杀死。我回禀了大人,你就是刺客。”那人一想说:“张老爷,我也是上了人家当。我乃直隶河间府人,来至河南,投了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他那里有一位姓张的,名叫恶太岁张耀联,他说托我一件事,给我五十两银子路费,叫我来此行刺。我一时粗鲁,来此遇见尊驾,望求开一线之生路,放我回去,我再也不敢来了。”张耀宗说:“我也不杀你。”

  便拿起刀来,把他的耳朵砍下来一只,把绳子一松。又说:“你回去给他等送个信,如再来时,有一个算一个,全把他结果了性命。”那马九抱头逃走。张耀宗次日回禀了大人。

  彭公到任三个月,访求贤能之员,保荐人才;若贪昏之辈,

  定然参革不贷。又兴立学校,清除弊端。保升了常兴为本汛把总,张耀宗也升了把总。这天,忽然想起一件大事,说:“我初上任时,在半路之上,有荒草山的贼人,结党为匪,该延津县竟毫无觉察!我已然行文,将他撤任候参,并派副将徐光辉和彭云龙带兵剿捕,勿令一名漏网,为何至今未见回音?”候了半月,才见来禀:业已将荒草山的贼党共擒获四十七名,匪首阎保、金氏在逃无踪。因又行文各府州县,务须擒拿归案,在事出力人员候旨施恩。这日正是九月初九日,彭公将公事办完,请诸位幕友在书房谈心饮酒。忽报圣旨下。彭公赶紧接旨。

  钦差进了衙署,彭公即摆香案跪听宣读。原来是调彭公进京另候简用。巡抚印务,着藩司暂行护理。请过旨,钦差起身后,彭公即将公事一切交代清楚,择日起身。张耀宗亦要告假回家,彭公应允,随带亲随人等入都陛见。

  是日到京,打了公馆,到内阁挂号,才知是被福建道监察御史胡光参了两款,说他结交响马,不洽舆情,纵容家丁,凌辱绅士,例应革职。康熙佛爷乃有道明君,因见了这道本章,即下谕着彭朋来京,另候简用。皇上早知彭公是忠心保国,干练有为之臣,是日内阁带领召见,皇上升了养心殿,彭公随大臣班次参拜已毕。康熙佛爷降旨说:“彭朋,你有负朕心,为何纵使家丁,凌辱绅士?”彭公连连叩头,奏道:“奴才蒙恩特效豫省大员,自到任后,惟知访用贤能之员,参革昏聩贪愚之辈,剪除势棍,清查匪类。查有勾串首府县之绅士张耀联,抢夺民女,反叛朝廷,种种不法。奴才亲身访查,竟将奴才捆在马棚,夜晚刺杀,凶恶已极。奴才终日兢兢业业,不敢有负圣恩。”康熙爷闻奏,勃然大怒!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蒙圣恩清官复任  良乡县刺客行凶

  话说当今仁圣皇帝听彭公回奏,勃然大怒,说:“该御史以风闻误参大臣,情实可恨,理应革职。姑念他职称言路,从宽免议,以后不准妄奏。”康熙佛爷见彭公五官端正,二目有神,必定忠正,遂传旨光禄寺赐宴。彭公谢了圣恩下朝。诸客已毕,候至腊月尚未派差事,自己倒也清闲,同亲戚朋友下棋饮酒。新年正月开印之后,圣上旨意才下,召见彭朋,着其复任河南巡抚。彭公谢恩之后,又请了一个月的假修理坟墓。倏忽就是三月初旬,请训上任,择定三月二十九起身。当今皇上钦赐金牌一面,上刻“如朕亲临”字样,着驰驿前往。彭公谢了恩,然后才归宅,把一切家事安排妥当,自有夫人照应教训公子读书,随带彭兴、彭禄、彭荣、彭华四个管家,车夫、厨子人等,大车四辆装载行李,二套车六辆。大人这一次出京,坐的八抬大轿,比先前更显荣耀。头一站是长辛店,有众亲友前来送行,接到公馆,大家饮酒已毕安歇。

  次日天明,亲友告别后,大人坐轿起身往前行走。方才过了良乡,正走之际,忽见从西南来了一骑马,上面骑着一个押的差官,头戴新纬帽,身穿灰布单袍,青布薄底靴子,背上背着小黄包裹,年约三旬,面似姜黄,两道剑眉,三角眼,五官

  不正之相。一见大人的轿马,他问:“这是河南巡抚彭大人吗?

  我是开封府差官,烦劳通一声。“说着他就跳下马来,直奔大人的轿子而来,距离不远,抽出来一口鬼头刀,照定大人就刺。

  彭公猛然抬头一看,随说不好!把双眼紧闭,只等一死而已。

  幸好轿子旁边,有一跟轿子的轿夫头几,是山东人,姓王,绰号愣王。他跟着轿子,猛见有一人拿刀照大人刺来,心中大怒,一抬腿便把那贼人踢倒。众人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跳下马,把贼人捆上,带至轿前说道:“大人受惊,请大人示下。”彭公吩咐:“把他带在车上,不必难为他,到前边打公馆时,我再审问他吧!”众家人答应站起来,立时把贼人拉到轿夫车上。然后彭兴催马前往,到了松林店街上,打了店,等候大人。少时轿子进店,众人伺候大人到了上房,便来传示:把那贼人带上来!家人把贼人带在大人面前,说:“这就是刺客,请大人问他就是。”彭公带笑说:“你也不必害怕,你必是被人所使,快从实招来,我不难为你,你叫什么名字?”那贼听了,唉了一声说:“大人是一个明白的人,我也不敢说谎。我姓谢名豹,外号人称土太岁。奉了那紫金山寨主金翅大鹏之命,特意前来刺杀大人,替那张耀联报仇雪恨。一路之上,派有绿林英雄甚多,均在各处等候大人行刺,绝不能叫大人上任。”彭公听了贼人之言,吩咐把谢豹交与地方官解送涿州知府,叫他严刑审问明白,与我一套文书。又叫禄儿去到外面,置一身破旧衣服来。禄儿到外面去不多时,拿着一身破旧衣服来交给大人。

  彭公派彭兴儿坐轿先走,自己带了二两银子,几百铜钱,和禄儿出这客店,顺路往前走去。禄儿说:“咱们爷儿两个走,道路甚远,恐怕难行!”彭公点头,叫禄儿雇两匹驴来,二人上驴,不一刻到了高碑店。在大街之上,开了脚钱。大人说:“禄儿,你找一个卖饭的,我要吃点菜食。”禄儿说:“前面就

  是饭馆子。“大人抬头一看,就在路北有一个酒楼,门首有两条对联,上写着”名驰冀北三千里,味压江南第一家“;横匾是”宴芳楼“。彭公进门一看,上首是柜,下首是灶,后是座,靠东是楼梯。大人顺梯上楼,楼上是六间,正西有八仙桌。大人在那正当中坐下,跑堂的过来说:”二位要什么吃的呢?“

  禄儿说:“你给我要壶酒,炒鸡片、炸丸子、熘鱼片,然后配上两样饭菜,再拿吃的来。”那跑堂的答应下去,少时摆上酒菜。只听得下面喊嚷说:“合字儿,调飘儿,招路把哈,玄瑶儿上垞着莺找孙,把哈着急浮流儿扯。”话犹未了,上来了两个人。前头一人,身高七尺,项短脖粗,身穿浅白布裤,青布褂,快靴,手拿一个小小的包袱,面似白纸,两道浓眉,一双俊眼,二目有光。后跟那人,年约三旬,紫脸膛,浓眉大眼,身穿紫花布裤褂,青布靴子。那一个人说:“合字儿,调飘儿,招路儿把哈,海会赤字搬山青散留丁展,亮青子摘遮天万字的飘。”书中交代:这是江湖绿林中的黑话,“合字儿”是他们自己,“调飘儿”是回头,“招路”是眼睛,“把哈”是瞧瞧,“海会赤字搬山青散留丁展”是北京城内的大人喝酒吃饭,带了一个跟人,“亮青子摘遮天万字的飘”是拉刀杀彭大人。这二人原来认识大人。禄儿听了此话,心中说:“不好了!这两个是贼。他们所说的话,必有隐情。”心中害怕起来,见那两个人进来就坐在对面桌上。

  这二人原来是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的余党,前走那个人是红眼狼杨春,另一个是黄毛吼李吉。彭公在任时,曾发过人马剿那紫金山的贼寇,未能成功。后来张耀联归紫金山,他又派人走动人情,买通御史,参了彭公。因听说彭公复任,他便与周应龙合伙,派人打听彭公出京的日期。他等使出一个绝户计来,派了几个盗寇下山,在一路之上扮作各行买卖人,

  在暗中刺杀大人。今天在宴芳楼之上,他们认出了大人的相貌。

  因在河南已曾见过,故此一见就识。禄儿见他二人相貌凶恶,两只贼眼不住的直瞧大人,早就害怕,直盼大人快些吃完好下楼。算还饭帐,禄儿暗中说:“大人,那对面坐的两个人不是好人,大约就为大人而来。”

  那彭公一生忠正,并不害怕。下楼一看,天已不早了,见路北有一座客店,店门关闭,便叫禄儿前去叫门。禄儿答应,看那墙上写的是“安寓客商姜家老店”。这掌柜的姓姜名通,外号姜够本,为人奸猾刻薄,年有六旬以外,并无父母妻子,剩下孤身一人,尚不知道改恶向善,还行那损人利己的事。这店伙友全都散去,就有一个掌柜的名叫张文滔,因欠他的工钱未走,并无住客。姜够本正在屋内为难,忽听得叫门,连忙答应,说:“是哪位?”开了大门一看,原是两个人。看彭公年约六旬,跟着一个年幼之人,衣服平常。姜够本看罢,说:“我这座店是关了门的呢,不住人了。”禄儿因怕那两个人瞧见了,连忙说:“我们只要有住处就行了,房钱照例奉纳。”姜够本听他之言,因正在穷迫之际,就安心要讹他,说:“你二人请进来吧。”彭公急忙走到上房,叫店家点上灯,拿进一壶茶来。

  彭公说:“你算算该多少房钱?拿了去吧。”姜通说:“上房的房钱白银一两,茶钱、蜡烛一两。”禄儿把带来的二两银子交与姜通。他拿去回归柜房,十分高兴,想着明天开张,把那二两银子,换钱来作买卖,就可成功。正在想念之间。忽听有打门之声,不知又是何人?要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姜家店群贼行刺  密松林一人成功

  话说那店家正在房中,看着二两银子欢喜,听见外面有人叫门,连忙把银子放在抽屉之内,出来将门开了。见那门外站着五六个人,都是青衣服,小褂裤,手拿单刀、铁尺,说:“你这店内,方才住下两个人,是北京口音,有六十多岁的一个,十七八岁的一个。”姜通说:“我这店已然关闭,我姓姜名通,方才住下的是两个人,住在上房里。”那几个人说:“你可不准走漏消息,若走了他两个人,要你的命使唤,我们是奉命办案之人。”说完回身就走。姜通一生最怕多事,听见这几个人所说的话就害怕,心中不乐。回到自己房内,把抽屉一拉,瞧那银子没有了。他心中一想,说:“是了!必是张文滔在西屋内听见我得了二两银子,他必定偷了去啦!”想罢,来到西屋里间,瞧见张文滔躺在床上,酣睡如雷,天气又热,早就睡着了。姜够本因为自己丢了银子,气糊涂了,也不管它是与不是,过去睁圆了眼,照定张文滔脸上就是一掌,打得张伙计一翻身起来,说:“小子,你夜静更深,还不睡觉,为何打我?”

  遂站起身来,竟扑姜够本,抡拳就打。姜通说:“你先别着急,跟我到南屋里来,我告诉你。”二人说着,来到南屋内,姜通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张文滔说:“这是哪里说起?我一概不知。你到别处找去。我方才睡觉了,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说罢,仍回他屋内,一看被褥衣包一概不见,不知被何人盗去?

  走到南里间,瞧那姜够本正低头寻思。张文滔抓住了他的辫子,按倒在地就打,说:“你趁早实说,快,将我的衣服拿出来,凡事皆休。”姜够本说:“老张,你先别打我,我赔你就是了,我不知你丢了什么物件?你别嚷啦!怕的是惊走那两个贼人,等天明再说吧!”

  再说那大人同禄儿,在上房点了烛,和衣而卧,正要睡去,忽然纸窗一响,禄儿往外一看,见一条黑影站在门前,手拿单刀,蹿进了上房,一口把灯吹灭,把禄儿吓得钻入床底下,不敢言语。那人把大人的肩头一拍,说:“大人,我来了。自大人改扮出来,我就在暗中跟随大人。在酒楼说的话,我已听见了,不要害怕。方才我把店家戏耍一回,请大人快跟我逃走。”

  大人也无可如何,急得无有主意了,被那人背将起来,往外就走,飞身上房,跳在外面,就往南面而去。大人说:“你是什么人,姓甚名谁?”那人说:“门下张耀宗,只因大人卸任回京,我也不愿作那千总,自己告退,在旅店住下,暗中私访那些在省官员。唯有那知府武奎,欺妄骗诈,交结大盗,无所不为。这条大道之上,绿林人物往来不绝,大人快跟我前去,追上大轿再说吧。”彭公点头。玉面虎正往前走,忽见对面来了十数个贼寇,把去路阻住,吓得张耀宗把大人放于树林之内,自己抽刀迎上群贼。

  书中交代:来的这伙人,是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二人,勾串了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恶法师马道元等,奔姜家店来刺杀大人。至半路上,正遇见了玉面虎张耀宗,身背大人由北往南。张耀宗先把大人放下,拉刀迎上了群贼。金鞭将杜瑞把手中鞭抽出,说:“什么人?”张耀宗说:“你等不必前来,今有玉面虎张老爷等侯多时了,待我全把你这伙贼人的狗命结果了吧!”杜瑞是一个性情刚暴的人,有些力气,仗着人多势众,听了张耀宗之言,气得他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抡手中鞭照定那张耀宗就是一鞭。张耀宗往旁一闪,使刀分心就刺。杜瑞用力往旁把鞭一架,张耀宗急忙将刀抽回。那花锤太保丁兴,摇锤协力相助,二人来战张耀宗一人。还有那花叉将杜茂、杨春、李吉、蔡天化四人,也各举兵器,一齐上前助战。张耀宗一人独力难支,只累得气喘吁吁,遍身是汗,想要走是万不能够了。吴太山说:“小辈,你别想逃去,我等拿住你碎尸万段,才能出气。”张耀宗见群贼来势凶猛,自料寡不敌众,又不知此时大人落在哪里?那吴太山等料张耀宗年少之人,有什么本领,杀了他然后再说。杨春抖起精神,说:“咱们把这厮乱刀分尸吧!”正在耀武扬威之际,忽然从树上跳下一人,说话唔呀唔呀的,说道:“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不要欺负人,吾把你们都结果了就是。”张耀宗一听,心中大喜,说:“是大哥,救命星君来了!”

  书中交代:来的此人,乃是这部书中行侠仗义的有名人物。

  他的籍贯是浙江嘉兴人,双姓欧阳,单名一个德字。自幼爱练功夫,在各名山胜境之处访求高人,习学武艺。父母早丧,又无兄弟姐妹,自己并无牵挂。他游到浙江绍兴地面,听说本处张家集有一位武教习,先在镖行,大有名声,姓张名景和,别号人称神拳无敌。欧阳德亲身到张家集一问,有人指引路西的一家门首,有垂杨柳两棵。来到门外一叩门,里边出来一位四旬光景的男子,身穿灰布夹袄,白袜青鞋,面皮微黄,二目有神,双眉带秀,四方脸,沿口胡须。他出来一瞧,见门首站着一人,年在二旬,白净面庞,长粉脸,重眉毛,大眼睛,准头端正,唇如涂朱,大耳有轮,身穿蓝宁绸夹袄,蓝中衣,白袜青云鞋,手拿小包袱。看罢,说:“这位先生找哪位?”欧阳德说:“吾是嘉兴人氏,姓欧阳名德,久仰这里有一位张镖头,吾特来拜访,还有大事相求。方才在贵庄访问,有人指说这里。

  不知尊驾何人?贵姓高名?恳求传禀一声!“那四十以外的男子说:”我名张福,那位神拳教习是我家主人。你今来得甚巧,我主人正在书房闲坐,昨日方才归来的,我给你通禀就是。“

  转身进入内院,去不多时,从里边出来说:“我家主人衣冠不整,在书房恭候呢!”欧阳德随那张福进了大门,过了二门,行至上房,便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童,打起帘子,只见靠北墙有花梨条案,上摆郎窑果盘、水晶鱼缸、官窑磁瓶,墙上挂着八扇屏,画的山水人物,俱是名人笔迹。案前是楠木八仙桌一张,两边全有座椅。

  东里间挂着幔帐,西里间亦挂幔帐,里边团屏床帐均皆干净。欧阳德看罢落座,童子送上一碗茶来。张福出去不多时,自外进来一人,年约在半百以外,四方脸,重眉阔目,鼻梁丰满,四方口,三髯须,五官端方,二目有神,身长八尺,身穿蓝洋绉夹袄,白绫袜,青云鞋。欧阳德连忙站起身来行礼,自通名姓。张教习答礼相还,落座说:“先生自嘉兴来此,有何事来找愚下?”欧阳德说:“老师!弟子愚拙之人,久仰大名,愿拜在尊前习学艺业,望求收留!”张景和看欧阳德五官不俗,面带忠厚之相,心中也甚愿意。二人言语投合,即自今日为始,留欧阳德住在书房,择日拜了师父师母,一家人全给引见了。张教习夫妇跟前有一子一女,公子年方三岁,小女尚在怀抱,欧阳德在这里住了三年,所有张教习之艺俱皆学会了。自己想要回家祭扫坟墓,遂禀明老师,告辞起身。

  在路上便作了些行侠仗义,济困扶危之事。非止一日到家,买了香烛、纸马祭品,到坟前祭奠。看坟的家人收了祭物,给大爷请了安,并请用饭。他在这里住了一夜,给看坟的几十两银子,教逢年按节祭扫,不可迟误!吩咐毕,自己又往各省去访人外之人,要学那无敌的手段。

  后在千佛山真武顶,遇见了红莲长老,即拜在老和尚跟前学艺。红莲长老亦与他有缘,说:“你应该出家才是。”欧阳德说:“过五十岁归山受戒,我一定准来,若有半字虚言,必叫火把我烧死就是了。”红莲和尚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传你就是。“欧阳德练会了鹰爪力重手法,一力混元气,达摩老祖易筋经,练得骨软如绵,寒暑不侵。二年工夫,练得甚好,就辞别和尚下山,在各处访查贪官恶霸,势棍土豪,绿林采花的淫贼。天下之人闻名丧胆,望影心惊,人称他小方朔。

  这一年忽然想起,自从拜别张恩师,终未来看师父,便起身说:“走哉!走哉!”

  不一日到了张家集,正遇张教习病体沉重,一见欧阳德进来,心中甚喜,说:“贤契,你来甚好。你师母前年去世,剩你师弟耀宗、师妹耀英,他二人不知世故,你要当作亲弟妹看待。耀英今年四岁,有奶娘照应,我死之后,你千万要在这里照料他二人成人,把我传你的武艺,全都教会了他兄妹二人,使之成名。我在九泉之下,也感你的好处。”

  欧阳德是一个侠心义胆之人,听他师父之言,连连答应说:“你老人家放心就是。倘百年以后,吾必在此照料他二人成人,把我所会的武艺,全教他兄妹二人。”

  张教习听了欧阳德之言,心中喜悦,有心再嘱咐他两句话,一时心中发闷,不能自主。

  众家人同耀宗、欧阳德在床前守至三更时分,张景和便呜呼哀哉,气断身亡。

  大家举哀。欧阳德代张耀宗办理丧事已毕,从此就在这里教他兄妹二人。

  过了五载光景,张耀宗年已十二岁,欧阳德方才往别处访友去,不过三两个月,就要回来看望。张耀宗待欧阳德如同亲兄长一般。张耀宗到十九岁这年,自己独自在家,想起大哥欧阳德有半载未见回来,又无音信,甚不放心,这才往河南,遇见彭公私访五里屯。张耀宗气走李七侯,蒙大人保升了千总,跟着大人当差。自彭公被张耀联买通人情,参了一本,调进京去,张耀宗便告假在省城住了半月,随后也就回家,在一路之上,访问恩兄的下落。到家过了新年,想起彭公那样清廉的恩官被参,不知当今万岁爷怎样办法?

  我要入都去打探下落,至半路便遇见大人住在店内,他从姜家店将大人背出,路遇群贼,就把大人放在树林之内,与贼人交手,怎奈寡不敌众,正在为难,忽从树上跳下一人,正是他恩兄欧阳德,要与众寇动手。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小方朔独战群寇  玉面虎寻找清官

  话说青毛狮子吴太山、李吉、杨春、杜瑞、杜茂、唐治古、唐治明等约二十余名贼人,围住了张耀宗动手。从树上跳下一人,众寇借着星月之光,望对面一看,那下来之人头戴瓜皮秋帽,身穿老羊皮袍,足登棉鞋,高腰袜子,面皮微紫,四方脸,稠眉毛,单凤目,高鼻梁,微有几根胡须,上七根下八根,元宝耳朵,带着眼镜,身高五尺以外,说话唔呀唔呀的。这一伙贼人,就马道元认识是小方朔欧阳德,并知道他的厉害,其余贼人虽然闻名,并未见面,哪里放在心上?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二人,举刀照定阳德头面剁来!不想他身上练得善避刀枪,寒暑不侵,见二人刀来,自己把足下棉鞋脱下来往上相迎,战了两个照面,欧阳德便把红眼狼打倒,黄毛吼也带了伤。花锤太保丁兴过来,抡锤就打,被欧阳德施展点穴功夫,点倒在地,立时身死。金鞭杜瑞说:“大家拿他就是!”各举兵刃动手,被欧阳德点倒了六个,余贼才不敢动手,背起带伤之人,大家往南就跑。

  张耀宗也不追赶,过来给欧阳德行礼,说:“请问恩兄从哪里来?一载有余未见,现在何处?”欧阳德说:“自从别后,吾在家乡修理坟墓,又逛了一道扬州。这半载有余到了北五省,吾听人说你在河南保了彭大人,吾这是找你去,至此处遇见群贼,不知贤弟因何与他作对?来此何干?”张耀宗说:“去岁我找寻恩兄,到河南保了彭公。后来彭公被参,调进京去,我也不能跟去,又在各处寻找恩兄,到冬月回的家。今春一则要寻恩兄,二则到京中打听清官彭公如何?至半路遇见大人复任河南,我想那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手下,高来高去的江洋大盗不少,张耀联又归了此山,怕的他等谋害大人,我要暗中保护。在半路上刺客拦轿行刺,幸亏被轿夫愣王拿住了,交了涿州。大人改扮私行,在高碑店酒楼避雨,遇见那贼人,我未敢动手。大人住了店,我怕贼人夜晚要害大人,便把大人背到这里,路遇群贼,若不是恩兄来此,我必受群贼之害。”

  欧阳德听完,说:“唔呀!大人在哪里?请过来,你送他至公馆,还是坐轿走好。”张耀宗说:“很好!”连忙到那坡上一瞧,大人不见了,吓了一跳,说:“兄长,不好了!大人被那伙贼人背去,这可该当如何?”欧阳德说:“唔呀!贤弟不要着急,吾追那混帐王八羔子去,把大人救回来就是了。你先到安肃县,在公馆内再见吧!”说着便追下去了。

  张耀宗正在着急,抬头见前面黑暗暗、雾潮潮,一片树林森森,想必是一座大村庄。玉面虎张耀宗信步往前,奔那村庄而来。方到村庄北口外路西,见有勾连的搭三间铺子,挂着酒帘,卖包子、馒头、大饼、大面,里边四张桌子,桌上摆着鸡子、糖麻花、豆腐干。张耀宗身乏,四肢无力,心中又烦闷,想要歇息,进了酒铺说:“拿酒菜来!”铺内一个年过半百以外的男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过来送上酒,又摆上几碟馒头、包子。张耀宗在这里吃酒,心中想:“彭公万不能叫他等抢去,也不能去远了。”心中辗转不定。

  且说彭公见张耀宗一人与群贼动手,料不能取胜,自己便站起身来,往西南就走。道路崎岖,又是黑夜光景,甚不好走,只得趁着星月之光,走了有五六里路,坐在地上歇息。忽听见西南上有犬吠之声,站起身来,信步奔那村庄而来。天色微明,已到村庄北口,见路西有一片灯火之光,是勾连搭三间酒铺,里面有蒸馒头、炸麻花。四月天气,夜里还凉,彭公改扮之时,又未穿着夹衣,俱是单衣衫,身上透寒,瞧见这三间屋子是卖吃食的所在,心中甚喜,推门进去说:“众位借光,我在这里歇息。”铺内掌柜的有五十多岁,身穿月白布裤褂,黄脸膛,短眉毛,圆眼睛,沿口胡须。那个小伙计有十五六岁。就是这两个人,在那里炸麻花。见进来一人,年有六旬,衣服平常,五官端方。小伙计过去说:“要喝粥有小米粥,热的有馒头、麻花、煮茶鸡蛋,还有烧酒。”彭公觉着天寒,想要吃两杯酒,说:“拿一壶酒来。”小伙计答应,不多时把酒与各样菜摆上来。彭公吃了几杯酒,那天也就大亮,红日东升,身上也不冷了。自己又要了一碗粥吃了,歇了片时,伸手一摸,锦囊之中就是那万岁爷赐的金牌,并无别的物件。这才说:“掌柜的,你这铺中可赊帐?先给我记上一笔,过三五天,我必定给你送了来。不知怎么,今天我出来得慌忙,忘了带钱啦!”那个掌柜的一听这话,把眼一瞪说:“你这个人,大清早起,我们尚未开张,你是头一号买卖,吃了四十八文钱,我也不认识你,要写帐不成,趁早给钱!”彭公心中自知无理,又没有钱,正在为难之际,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人,年约二十余岁,俊品人物,身穿品蓝缎子裤褂,漂白袜子,青云鞋,身披青绸子小夹袄,手托水烟袋。一见彭公在那里坐着,他两个眼不住的望着大人瞧。铺中掌柜的与小伙计一见那人,连忙带笑说:“朱二爷来了,起来得早呀!吃的什么点心哪?”那少年人说:“我倒不吃什么,这位先生何时来的,昨天便在这里面吗?”酒铺掌柜的姓吴,连忙说:“朱二爷,你别提啦!我这买卖甚不吉利,今天黑早,他进来喝了一壶酒,吃了点菜,共该银四十八文,却告诉我没钱,三五天再来给我,我认得他是谁呀?”那位少年之人,走至大人面前说:“这位老先生,尊姓大名?贵处哪里?”彭公说:“在下乃京都人氏,姓十名豆三。”那人听了大人说话的声音,说:“老吴,这位十先生吃的四十八文钱,我给了。”过去就拉大人说:“先生,你跟我来,眼下有一个人正想你!”那彭公一怔,也不认识这少年之人,便说:“有人想我?我这里并无至近之人。”却不由己地被那人拉着往外就走。

  此时红日东升,快到吃早饭之时。彭公跟定那人,出了酒铺,往南走了不远,往东一看,见一片树林森森,有十数棵龙爪槐树,幌绳上拴着膘满肉肥的五十余匹马,路北大门前的两块大石,是上马所用。那少年拉着彭公进了大门,东边是门房三间。进了门房,大人瞧这屋里倒也干净,并无浮尘,必是常坐的屋子。他在北边椅子上坐下,当中就是八仙桌子。那少年人说:“大人胆量太大!这里无数的贼人等着拿你,你老人家还偏往这里私访。这里找你老人家,如同钻冰取火,轧沙取油,幸亏遇见我,要遇别人,大人性命休矣!大人把我忘了吧?”

  彭公一时间想不起来,遂说:“你是谁?在哪里见过?怎么说我是彭大人呢?”那少年说:“我说了实话,恩官就肯说了。

  我姓朱名桂芳,在绍兴府作了一起买卖,折了些资本,因为坐船与同船之人不和,他是一个江洋大盗,被人拿住,他就把我拉住,说我是他合伙之人。多蒙恩官清正廉明,把我当堂释放,我才不敢往外作买卖去了。在家中托人找了这连洼庄,庄主是赛展熊武连。我在这里当一个门公,亦有四年。这个庄主,他是绿林中人,坐地分赃的大贼,与各处有名的贼头全有来往。

  前几天来了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的手下人,说是要劫杀大人。我总想到大人对我的恩义,今天清早起来,往老吴那里要个麻花吃,正好遇见大人。若叫那伙贼人瞧见,大人性命休矣!这武连要知道,大事就不好了!“大人听完,说:”朱桂芳,既然这样,你替我想一个主意,救我才好!你我在这里,也是不好的!“朱桂芳说:”理应预备早饭。无奈大人在龙潭虎穴之中,怕坏了事。我有一个舅舅,住在连洼庄东头,赶车为生,这两天正在家中歇工。我去找他,叫他套上车,送大人至安肃县公馆内,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大人说:”很好!就是这样办法,事不宜迟,你就此前往为是。“朱桂芳说:”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我走之后,要有别人进来,问你老人家哪里住?

  姓什么?来此何干?你老人家就说在新城县住,说我是你的外孙儿,到这里来看我。别说是北京城的人,千万记住了。“大人点头答应。朱桂芳出离门首,往外就走。

  焉想朱桂芳在屋中与大人说话,外边暗中有人听见了。此人乃是朱桂芳的同事,姓潘名得川,今年十九岁,是赛展熊武连的心腹之人。他在暗中听了这话,心内说:“朱桂芳你这小子,素日倚仗着嘴巧舌能,在庄主跟前说我的过错,今天可犯在我的手内。”转身入内,来至大客厅,见庄主正同山东路上的响马蝎虎子鲁廷、小金刚苗顺在那里说话。潘得川连忙进来说:“庄主,了不得啦,咱们全家的性命难保!朱桂芳勾串彭公,要调官兵来围困连洼庄,捉拿咱们。”武连说:“这话从何处说起呢?”潘得川说:“赃官私访,现在门房,朱桂芳套车去了!”武连听罢这话,怒气冲于霄汉,拉刀带从人直奔外面门房而来,要杀忠良彭大人。不知怎样杀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彭抚台误入连洼庄  胡黑狗认识讨金牌

  话说恶奴潘得川在内厅房把朱桂芳所作之事,全都对他主人说了。赛展熊武连听罢,很是生气,叫了五六个家人说:“跟我到外面见机而作,若果是真,把他千刀万剐!”蝎虎子鲁廷、小金刚苗顺二人说:“我们也跟去看看。”大家一齐站起身来,往外就走,来至门房里边,只见南边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迈之人,年约花甲以外,五官端正,四方脸膛,双眉带秀,俊目有神,白净面皮,花白胡须,身穿半旧细灰布褂,蓝中衣,灰套裤,白袜青云鞋。武连看罢,说:“你是何人,在我门房?”

  彭公说:“我是来此探亲的。”武连说:“彭朋,你好大胆量!

  我们这里正在找你,如同钻冰取火一般,你还敢到这里来私访!

  好哇,孩子们拿绳子先把他捆上,我细细的问他。“彭公听罢,连忙说:”且慢!“抬头一看这说话之人,身高八尺以外,膀阔腰圆,黑脸膛,重眉毛,大眼睛,高鼻梁,沿口黑胡须,年约四旬,二目贼光灼灼,瞪着眼睛,身穿蓝绸短汗衫,青缎子中衣,足登青缎抓地虎快靴。彭公看罢,带笑说:”庄主,我是新城县人,来在这里找我外孙儿朱桂芳。我姓十,并未得罪哪位,为何说我是彭朋,还要捆我,这是哪里的话呢?“恶奴潘得川说:”庄主爷别听他的话,这是朱桂芳叫他这样说的。如朱桂芳听见这话,他还敢进来吗?他若一跑,必奔那前边公馆,追上跟赃官之人送信,调那官兵前来,咱们可就苦啦!先把彭朋捆上,等朱桂芳回来,把他二人的性命结果了,人不知鬼不觉,凡事总要严密才是!“小金刚苗顺听罢,说道:”庄主爷,潘二爷这话甚是,依着他说的就是了!“众恶奴过来将彭公捆上,大家坐在屋内,等朱桂芳车辆一到,好再拿他。家人之内有一个王福,是朱桂芳的表弟,听见这个话,便假作出去出恭,往正东走去,见朱桂芳坐着车正往前走。王福说:”你坐车逃命去吧!你的事坏了,彭公被他们捆上了。“朱桂芳一听,大吃一惊!自己连忙叫拨回车子,把车一转,往正东一直的跑去了。王福回去,还装不知道。

  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不见朱桂芳回来,派人打听,回来说并无踪迹。武连说:“来!先把狗官抬到里边来。”鲁廷、苗顺二人跟至大厅,他三人落座。忽然家人来报,说:“火眼狻猊杨治明回来了。”原来这伙贼人是昨夜从这里走的,也未能杀了彭公,那几个不知事务的在路上被欧阳德点了穴,众人便狼狈逃走。杨治明未能走开,听后边有人追他,便藏在一边,候至天亮才回来,至连洼庄正赶上武连在厅上坐定,要审问那彭公。杨治明进了大厅,落座说:“庄主,我昨日好晦气,遇见了蛮子欧阳德,在大树林子打坏好几个人,我今逃到这里。”

  武连说:“杨贤弟请坐!我这里审问一个人。”吩咐家人:“把他抬进来!”左右答应:“是。”即将彭公抬进大厅,放在就地。

  武连说:“下面你是什么人?给我快说实话。”彭公说:“教是新城县人,来看我外孙儿朱桂芳的。我会算卦相面,哪里帮去,常在京都前门外大街,今天庄主是错认了。”武连一阵冷笑,说:“狗官!你今天自己走入地狱门,你还敢撒谎。”

  一伸手把墙上挂的宝剑摘下来说:“你要不说,一剑结果你的性命。”恶狠狠地便把宝剑举向彭公。彭公说:“庄主!我实是算卦相面之人,不可错杀了人!”小金刚苗顺说:“武大哥,这个人不是彭朋。”武连说:“何以见得?”苗顺说:“杨二哥方才说,昨夜晚已遇见欧阳德救了彭公,他焉能来在这里呢?把他放了吧,叫他给咱们相相面,如相对了,给他几两银子,叫他去吧,他这大年岁,料也不是。”武连说:“把他放开。”众恶奴把大人扶起来。

  武连吩咐在旁边看个坐儿,说:“十先生你坐下,我一时莽撞了。我那家人朱桂芳是一个好人,必是害怕不敢回来了。

  现请你先生先给我相相面,然后再给他们三位相相就是。“彭公本来多读广览,一看武连脸上凶煞之气,说:”庄主见事忍耐,少贪外事。今年交运,过了今年便事事如意,万事亨通。

  子孙最少,多积些阴功德行事,自有益于子孙。“蝎虎子曹廷说:”老先生,你也给我们看看!“彭公瞧了瞧鲁廷,凶恶气象,五官不正,连说:”这位的相主于多受劳碌,在家闲不住,骨肉不和,少运平常。今年贵甲子?“鲁廷说:”今年三十二岁,姓鲁,山东人氏,你说得真对。“彭公说:”尊驾这相貌,宜在外,少在家。一生财如流水,来得广,去得多。“鲁廷不等说完,连说带笑:”相得对,不错,我们绿林中人物,这手来那手去,哪里存得住呢?“小金刚苗顺连忙拦他,说:”大哥,嘴太不严啦!“武连哈哈大笑说:”苗贤弟,你也太小心了,我这一带的村庄,哪一个不知我是一个坐地分赃的英雄!

  何必坐在家里小心呢?先生,你给我苗顺贤弟相相看,他相貌如何?“大人恨不能立时逃出龙潭虎穴才好,只得说:”这位的相貌与众不同了,他为人机巧,伶俐聪明,一见就识。少运好,此时在中年,正走好运,诸事平明,交了今春,你的事多多顺利。“苗顺点头。正要给杨治明看相,杨治明说:”不必给我看,咱们绿林中人,还有什么凭定?所作的都是犯王法的事,事到如今,我倒是骑虎不能下了。给这位先生一点路费,叫他去吧!“武连说:”王福,你从帐房内要二两纹银,给他去吧!“

  王福取银两去了。

  外边家人进来禀报,说:“京东胎里坏胡铁钉求见。”武连说:“请进来。”不多时,只见外面进来一人,身高约有五尺,光着头,身穿青绸大衫,足登青缎快靴,尖脑顶儿,黄脸膛,两道斗鸡眉,一对圆眼睛滴溜溜烁烁放光,小蒜头鼻子,一对小耳朵,薄片嘴,微有几根胡须,上头七根下头八根。一进大厅,说:“庄主久违了,一向可好?”武连站起身来说:“胡寨主从何处而来?”胡铁钉说:“自京都而来,要到河南访个朋友。这位不是火眼狻猊杨治明贤弟吗?为何发愣?”杨治明说:“哎呀,原来是胎里坏胡铁钉大哥呀!十数年未见,你真好眼力。”武连又给鲁廷、苗顺二人引见。

  胡铁钉抬头看见彭公,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武连说:“胡贤弟,你看什么?”

  胡铁钉说:“这位是作什么的?”武连又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胡铁钉说:“彭大人久违了,可还认识我?我是京东三河县人,姓胡名铁钉,绰号人称胎里坏,乳名黑狗。你做三河县之时,我就认识你。你拿过左青龙,为何今天又在这个地方啊?听说你升了河南巡抚,到任后就把白马李七侯辞了,你是得意忘友之人,不懂交情。”武连听了这话,说:“胡寨主,你当真认识他?可别错认了!”胡铁钉说:“我认得真,一点不错。”正说着,家人王福从帐房取了二两银子来,说:“先生给你吧!”武连说:“别给他。”彭公听胡黑狗之言,说:“庄主不要信他,世上同样的人多少呢?我姓十名豆三,号双月,新城县人,相面为生,他是错认了。我与他无冤无仇,这是为何呢?”火眼狻猊杨治明说:“胡大哥不可错认。现今青毛狮子吴太山、蔡天化、恶法师马道元、金眼骆驼唐治古、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杜瑞等,皆奉着紫金山大寨主金翅大鹏周应龙之命,在武庄主家等候。昨夜探明彭朋住在高碑店姜家店内,我等去杀那赃官彭朋,在半路上遇见一个张耀宗,又有一个厉害的小方朔欧阳德,把我等打败了。你想,既然他二人已将彭朋救去,焉能到得此处呢?”胡铁钉说:“定准他是巡抚。他不是巡抚,我将头赌上!”胡黑狗说着,站起身来至大人面前说:“你在京中起身之时,我也在家。当今皇上赐你有一面金牌,你赏给我们瞧瞧!”彭公听他此言,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带笑说:“这位壮士,我乃读书之人,在外边闯荡数载,未见过这金牌是何物件,这不难为死我吗?”胡黑狗听罢,一阵冷笑说:“你若好好把金牌拿出来,倒还好办;如若不然,你们拿绳子来先把他捆上。”说着,他过去照着大人就是一掌,正打在脸上。一伸手就从大人怀中,把当今万岁爷钦赐的那一面金牌掏了出来,说:“武庄主你看!”群贼接过来一观,随说:“好一个狗官,你果然是来此私访!”众贼各拉单刀,照定大人就砍。不知彭抚台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群贼定计藏金牌  清官受困连洼庄

  话说胡黑狗从彭公兜囊之内,搜出那康熙老佛爷赐的金牌来,说:“武庄主你看!”武连接过来一看:金牌长有八寸,宽有二寸,一面是龙凤篆,一面是“如朕亲临”的字样。武连又叫蝎虎子鲁廷、小金刚苗顺、火眼狻猊杨治明瞧,那三个人说:“武庄主,不必看了,我们替你结果了他的性命吧!”苗顺说着就要拉刀。武连说:“不如把狗官捆上再说,来人,给我把他捆上。”苗顺说:“为何不叫我杀他,这是一个什么主意呢?”

  武连说:“彭朋与我无仇,他是与我的亲戚金翅大鹏周应龙有仇,我把他给送到那里去就是了。”杨治明说:“你我慢慢的商议吧!”武连便叫家人先把狗官锁在空房之内。彭公一见胡黑狗把金牌掏去,自知性命要死在他人之手,说:“你们这伙叛逆之贼,我乃国家三品职官,你等竟敢硬行侮辱!好好!”胡黑狗说:“少时有你一个乐儿,把他抬下去。”那潘得川过来说:“庄主,把他送到土牢之内锁上,派两个人看着他。”武连点头说:“就是这样办理。你等吩咐厨房备酒,给胡贤弟接风。

  今日实是你我大家的造化,要叫狗官走了,你我性命休矣!我的全家满门,也必被官兵锁拿。此事多亏胡贤弟,眼力真好,你如何认得他呢?“胡黑狗一笑,说:”我这两个眼睛,见过一面之人,过十年不忘。我是浬江寺的人,在三河县左府上管点小事。他往那里私访过,我也跟左青龙上他三河县衙署之内去过。我是在案逃脱之人,我认得他不错。“武连说:”真好眼力!“又对家人来福说:”告诉厨房,叫他们预备几只鸭子,我等今天要大吃大喝一顿,再抬一坛酒来!“

  来福答应下去,到了厨房说:“李老四,你快收拾菜吧。

  上头吩咐,要请客吃黄焖鸭子。“厨子一听,连忙起身说:”你去给我买点东西来,我好配菜。“来福说:”买什么呢?“厨子说:”你到村口小酒铺老吴那里,买十个鸡子,若有鱼要二斤来。“来福答应,转身出离门首,一直的奔村口而去。天有过午之时,小酒铺正清静,见有一个人在床上倒着睡觉,老吴坐在椅子上也睡着了。只有一个小伙计说:”来福,你往哪里去呀?“来福说:”到你们这里来买鸡子,有鱼没有?“小伙计说:”有鸡子,没有鱼,今天还请客吗?“来福说:”今天有北边来的人,新来了四五位呢!家里有鸭子、猪羊肉,厨子还叫我来买这两样。“小伙计给他拿了十个鸡子。老吴听见说话,瞧是武宅的来福,说:”来福,你们门公朱二爷在家啦?我要找他借几吊钱,今天清早有一个老头儿搅乱,也忘了说啦。“

  来福一吐舌尖说:“你快别找朱二爷啦!连他也不知往哪里去了!那个老头儿,是在你们这里遇见的呀!”老吴一听这话里有话,就跟着问:“朱桂芳因为什么事走了呢?他为人甚好的。”

  那来福本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因天日还早,他就把胡黑狗从大人怀里掏出金牌之事,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老吴听罢,只是叹息。

  此时张耀宗倒在床上,并未睡着,全都听见了,吓得他战战兢兢!自己心中想着:夜内倘若大人有命,我把他救了出来,杀了恶霸全家!但不知他家还窝着哪路的贼人,自己又有些孤掌难鸣。他坐起来说:“掌柜的!方才来买东西的这位,他是这本村的吗?在哪里住呀?”老吴说:“一进这北村口,往东一拐不远,你看那路北里,门前有四棵龙爪槐的,那就是这一方的财主,姓武。那小孩子名叫来福,是他家里使唤的小童儿,常往这铺里来。今天武庄主又要惹大祸!”张耀宗说:“这武庄主惹什么大祸?他平常作何生理?”老吴一看外面无人,他才说:“我看尊驾也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要问这武庄主惹什么大祸,他家来福方才说,有一位什么巡抚大人,现在他家呢!

  他说要杀那位大人。他胆大如天,平日窝聚江洋大盗,在路上抢劫过往客商。他坐地分赃,也有一身好功夫,家中那些个家人,全都跟他练过武艺,我们这一方无人敢惹他。“张耀宗听罢,说:”你们这里的地方官为何不拿他?“掌柜的说:”官员皆同他有交情,不肯拿他。“张耀宗明知是巡抚彭公在他家内。

  他在小酒铺里喝了点酒,吃了一顿饭,取出一块银子来,说:“掌柜的,我多歇歇,这一块银子有七钱重,大约除去正帐,余钱就送给你。”老吴看见银子,乐得眼花都开了,说:“大爷不要赏钱,歇歇无妨。”说着便接过去放在柜子内。

  此时天色将晚,张耀宗恨不能一时黑了才好。又喝了有一壶酒的工夫,天已黑了。他即站起身来告辞,往北走不远,向东找了一个无人之处,收拾好了,把长大的衣服,包在小包袱内,系在腰中,带着单刀,顺小路往东到了树口,再往西拐,进村走了不远,听有犬吠之声,天已黄昏。他飞身上房,抬头一望,见一所宅院就在眼前,知是赛展熊武连的住宅,跳在院内,听西配房内打更的说:“今日我们庄主喝了不少的酒,越喝越高兴。厨子刘四也在厨房喝了起来,大概是醉啦!我方才去看他之时,他给了我两碗酒,叫我与他喝酒。你去交了一更吧,咱们再喝。”又听一人说:“陶三,你太懈怠啦。昨天都是我,今日你又派我来啦!我姜二也不是不交朋友之人,今天再替你打一夜,我看你明天还去不去。”陶三说:“二哥,你去吧!我等你喝酒。”外边张耀宗听完了,看见西房内出来一人,手拿梆子,正打定更,便闪在北边夹道墙脚下。姜二刚打着梆子从那里过,张耀宗就一个苍鹰拿食,把他按在那里,梆子也给扔了。张耀宗说:“你要死就嚷!我问你,你告诉我实话,我就饶了你。”姜二说:“好汉爷问我什么,只要我知道,我就说了。我们庄主也是绿林中人,你老人家要借路费,见庄主一说,他就送给你。”张耀宗说:“我问你,白天抓的河南巡抚彭大人,你们害了没有?快说实话。”姜二说:“没害,我主人将他放在后花园土牢之内,有两个人看守,还有两个打更的,后园在我们院的西北,过三层院就是了。好汉爷饶了我吧!”张耀宗听完了,说:“我要放了你,你就会给你庄主送信,坏了我的事。我先把你捆上,等我完了事,再来放你。”随解下姜二的裤腰带,将他捆上了,又把嘴巴塞上,把他扛至西院更房,放在南边墙底下。

  张耀宗这才往西院去。他窜过两重房,看见这所花园甚大,楼台亭阁俱全,花果树木,四时开放,月牙河内,鱼虾跳跃。

  此时皓月当空,约有二更时候。张耀宗往正北走去,这正北楼五间,东边是眺望阁,西边是碧霞轩,各种果树不少,但不知土牢在哪里?忽听有更锣之声,急忙蹲在黑暗之处,候打更的过去再找土牢。只见南边来了两个更夫,一个打锣的在头里,打梆的跟着说话儿。头走的说:“宋命兄弟,瞧今天月色多好,这花园之内真好逛。”后边那个更夫说:“王二哥,这花园好是好,就是一样,不大干净。我往碧霞轩去就害怕,那年打死那个丫头,我是亲眼见的,真是远怕水,近怕鬼。”正说着,抬头往西一看,说:“大哥,这碧霞轩北边墙脚下,那里黑暗暗的,象是蹲着一个人!”宋命说:“大哥,你的胆量太小,又爱胡说吓人,我用砖头一块,照定那影儿扔去,要是人他必躲,要是鬼也必动作的。我有名的宋大胆,最不怕鬼。”他从地上拿起一块砖头,照着张耀宗就是一下。张耀宗一纵身窜了过去,把那更夫踢倒。回身就跑。宋命说:“好汉爷饶命吧!”张耀宗说:“那土牢在哪里?你带了我去,我就饶你,还须找着我们大人。”宋命说:“你老人家放我,我带着你去就是了。”张耀宗放了他,跟他到了后边,便来到那有门无窗的土牢,只见门首点着一个灯笼,有两个人正在那里吃酒。张耀宗手提单刀,把那个更夫宋命杀死,自己方要拉刀过去砍那两个人,忽然脚底下一软,扑通一声,竟落在陷坑之内。那两个看守之人说:“好了,拿住一个贼啦,咱们去讨赏吧!”两个看土牢之人,一名甄进忠,一名管世宽,乃是武连的心腹。原来武家这土牢,是专为藏人之用。土牢前全是滚板翻板,作成消息。他怕有人前来办案拿他,故此先作成埋伏好拿人。今日张耀宗一时慌忙,落在陷坑之内,被看土牢之人捆住,抬到前边大厅。赛展熊武连与蝎虎子鲁廷、小金刚苗顺、火眼狻猊杨治明正在客厅吃茶,忽见家人来报说:“后边花园之内有贼!花园更夫甄进忠、管世宽拿住一个,更夫特来送信。”正说着,家人又报说:“拿住一个,抬了来啦!”少时,自外面抬了进来,放在地下。武连等这时全都醉了,便说:“不必问他,大概是新上跳板之人,咱们醉了,正要喝一碗醒酒汤,抬到西边马圈院内,把他杀了,取出心来,咱们作两碗醒酒汤吃。”家人抬下去,来至西院,就绑在柱子上。一个家人名叫范不着,手执牛耳尖刀一把,照着张耀宗方要动手。一个家人说:“且慢!还须用些凉水,等我取来再杀他。”张耀宗破口大骂不绝,自想今天性命难保。

  只见那个家人,手执钢刀,照定张耀宗前心往下就刺。不知玉面虎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铁霸王夜探连洼庄  勇金刚戏耍玉面虎

  话说张耀宗被擒,抬到西院,绑在石柱子上。家人手执钢刀,方要去刺杀他时,忽有人从后面一刀把那家人杀死,随解开张耀宗说:“朋友,你跟我来吧!”张耀宗说:“二位英雄贵姓大名,所居何处?”那黑面之人说:“我姓杜名清,绰号人称铁霸王。”又用手一指他后面的那人,年约二旬,身高七尺,膀大腰圆,五官俊秀,白净面皮,双眉带秀,二目有神,准头端正,唇若涂脂,身穿夜行衣,说:“张壮士,这是我二弟勇金刚杜明。我兄弟二人在绿林几载,立志除霸安良。今夜来访这赛展熊武连的为人如何,正遇吾兄,也是你我前世有缘。彭大人已被小弟二人救出,现在村外呢。你急速至东村口外,前去保护大人为要。我兄弟二人要失陪了。”张耀宗说:“二位,我蒙救命之恩,必当后报。”那杜清说:“你我后会有期,我二人走啦!”

  张耀宗到了东村口,见彭公正坐在那里发愁,说:“大人不必愁闷,门生张耀宗来了。”彭公抬头观看,就问:“你从哪里来的?”张耀宗说:“我蒙杜清、杜明二位英雄相救,说叫我来此找寻大人。”张耀宗又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二人站起身来,往前面而行。天色微明,见前面有一村庄,来至村口,路东有一座客店,字号是仁和老店。张耀宗同彭公进去,往北上房内落座。小伙计说:“二位来得早哇!”彭公说:“我们歇息一下,吃了早饭再走。先要一壶茶,洗脸水打一盆来。”小二答应,去不多时,全皆送进上房。二人先洗完了脸,然后喝茶。彭公说:“也不知禄儿那个孩子,落在哪里了?”张耀宗说:“不必惦念他,他要知道大人到任,必然会去找寻。”二人要了些吃食,正在用饭之时,忽然听得东后院内有妇人啼哭之声,惨不忍闻。彭公说:“张耀宗,你听这是为何哭呀?”张耀宗说:“我问问店内伙计就知道了。”小二端上菜来,张耀宗说:“伙计,这是哪里哭呀?”小二说:“是我们这店后刘寡妇家,她有一个女儿,生得有几分姿色,今年才十八岁,就是母女娘儿两个,并无有别人。我们这固城东庄有一位贾太爷,绰号人称花脸狼贾虎,也是一个财主,又是监生。他结交官宦,走动衙门,包揽词讼,无人敢惹。因看见刘寡妇之女生得好,他派人来要去作侍妾。刘寡妇不愿意,他硬行给了十两纹银定礼,不准旁人聘娶,定于今日来轿子抬人。”彭公听罢,怒气冲冲,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这样无王法之人!”张耀宗说:“你老人家不必生气,今天我在这里,多管这件闲事吧!”

  张耀宗吃完了饭,自己出离了店门,由南边的一个胡同过去,见店后路北有一所院落,里面是北房三间,周围土墙,随墙的板子门关闭着,里面有妇人悲泣之声。张耀宗手敲门环,从里边出来两个人把门开了。张耀宗一看:头前那个人身高八尺以外,膀阔三停,身穿蓝绸子大褂,足登青缎窄腰快靴,面皮微白,顶平项短,玉面朱唇,双眉带煞,二目有神,年约三旬。后边那位,身高七尺,细腰阔背,年约三旬以内,身穿紫花布裤褂,足登青布抓地虎快靴,面皮微黑,四方脸,粗眉大眼,准头端正,四方口,三山得配,甚透精神。张耀宗看那头前走的,原来是大名府内黄县刘家堡的人,姓刘名芳字德太,绰号人称多臂膀。他父亲名叫刘世昌,绰号人称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在南方镖行甚有威名。后边那位,是黄河套高家庄鱼眼高恒之子,名源字通海,绰号人称水底蛟龙。他二人身在绿林之中,行侠仗义,专杀贪官恶霸。今在这固城店内,听见刘寡妇母女痛哭,二人来至此处说:“老太太,你老人家不要害怕,我二人替你杀那狗奸贼就是了。”刘寡妇问:“二位太爷是哪里的人氏,因何来此?”多臂膀刘德太说:“我二人乃是镖行中生理,住在前边店内,听见店小二所说,我等替你除此一害。”

  刘寡妇说:“二位太爷贵姓高名?”刘芳、高源二人通了名姓,刘寡妇母女这才放心。正在叙话之际,张耀宗外面叩门。刘芳、高源二人出来,一见认识,说:“张大哥,你从哪里来?”张耀宗随即说了自己的来历。

  三人说话未了,就见从那边来了一辆车,后面跟着二十余名打手,头前走的那个,名叫耗子马九。来至门首,车也停住了。车上下来一人,身高七尺,细条身材,穿宝蓝绸大褂,蓝绸套裤,白袜青鞋,手拿着芝麻雕扇,象牙柄儿,二纽上有沉香十八子儿香串,面皮微白,顶平项短,双眉带煞,二目有神,准头丰满,唇若涂脂,一脸的杀气,站在刘寡妇门首说:“孩子们,你们快到里边把那美人抢来!”刘德太、高通海、张耀宗三人一听,说:“朋友,你姓什么,叫什么?”花脸狼贾虎说:“我姓贾名虎,绰号人称花脸狼,买了一个女孩儿,今天来接。你三人在此作什么的?趁此闪开,不必管闲事。”张耀宗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倚着势力,带领土棍,来此抢夺民间妇女!你要知世务,急速回去,免你三位太爷动手。”贾虎说:“你这三个无名的小辈,也敢在此大肆横行!来人,给我打他,拿住他们送衙门治罪。”那些打手各举大棍、铁尺,扑奔玉面虎张耀宗等三人而来。为首一人,名叫铁头刘七,手执铁尺,照定刘芳就是一下,刘芳用刀招迎,两个人在门前动手。刘芳使出暗器,正打在刘七的身上,哎呀一声便躺于地下。刘芳绰号人称多臂膀,他会打墨羽飞篁。这宗暗器,乃是他的家传之艺,非铜非铁,是在铁沙子内掺黄土泥块豆子,其大如鸭子,百发百中。今天打了刘七。

  高源、张耀宗把那贾虎拿住说:“你要知好歹,从此不准乱行。若要不知好歹,就结果了你的性命,断不饶你。”贾虎见三人来势凶猛,说:“你三位请放开就是,我再不敢来了。”

  张耀宗说:“你去吧!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随即放开贾虎,然后进了大门。高源等三人见贾虎的人走了,这才与刘寡妇说:“你母女二人不可在此久居,可有投奔之处没有?”刘寡妇说:“我有一个外甥,在北京顺天府前门外作买卖,我有心把我女儿给他为妻。”高通海说:“我有纹银四十两,送给你母女作路费。你这房子可有人照应否?”刘寡妇说:“我有一个族侄,叫他照管就是了。”三人正在说话之时,忽听外边一片声喧,正是那花脸狼贾虎,领着无数的打手前来打架。不知是怎样打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刘德太怒打花脸狼  铁幡杆保府双卖艺

  话说高源、刘芳与张耀宗周济了刘寡妇母女,雇了一辆车,收拾细软之物,上车走了不远,只见从正东上来了二十多人,都是紫花布裤褂,薄底靴子,手执木棍、铁尺,后跟一辆车,正是花脸狼贾虎。刘德太看罢,急把单刀一摆说:“哪个不怕死的,只管前来!”高通海也一挥单刀,把那抢人之人全都镇住了。贾虎见事不好,就坐车逃走去了。张耀宗说:“二位请将刘寡妇母女带上京都走一遭。”张耀宗当即与二人分手,回归店内,见了彭公,把在刘寡妇家中所办之事,细说一遍。

  彭公算还饭帐,雇了一辆车上那保定府。到保定府进的北门,住在唐家胡同顺和店内,开发了车钱。这座店是在路西,大人住的是西上房。方才坐下,只见帘子一起,杨香武从外面进来,给大人请安。

  原来杨香武自从三盗九龙杯,众英雄各自回家之后,便与凤凰张七即张茂隆,带着两个徒弟,在前门外西河沿宏升店内住着,要听几天戏散散心。八臂哪吒万君兆爱上那杨香武的薰香,安心要学,杨香武却不愿告知。凤凰张七说:“徒弟,你要跟杨大爷学鸡鸣五更返魂香,就给他磕个头,认为师父,他才会教你。”那万君兆说:“师父之言是也。”就把杨香武请在上座,磕了头认为老师。杨香武说:“你好好跟我三年,我全都教会了你。”住了几天,张七带朱光祖上宣化府探亲去了。

  杨香武便带万君兆回了一次家。这一天在保定府店内住着,打算要到九曲黄河鱼眼高恒那里去庆八十整寿。今日忽见彭公带着一位少年人下车,住了西上房,自己即过来给大人请了安。

  彭公说:“老义士从哪里来?”杨香武说:“自拜别之后,只在家中乐守田园。大人从哪里来?”彭公唉了一声,说:“一言难尽!”就把在连洼庄失去金牌,打算去见直隶总督,求他发官兵前去剿灭的事说了出来。杨香武说:“此事不可声张,叫人知晓,多有不便。草民愿施展当年之勇,可以前去盗他的金牌。我把我的徒弟带来见见大人。”出去少时,把万君兆带进来,给大人请安,又问明了张耀宗的姓名,全给引见了。杨香武说:“大人在此等候我师徒二人,明日必来回信。”

  杨香武叫店家把门锁上,师徒二人施展陆地飞腾之法,到了连洼庄,飞身上房,在各处哨探,见并无一人,连里带外毫无动静。杨香武再往各处寻找,也无下落。找到后边,才听到屋内有人说话。他飞身下来,进屋一看,但见里边灯光闪烁,有两个人正收拾箱柜内的物件,包了两个包裹,好像要走。杨香武师徒将他们堵在屋内,说:“你二人往哪里走,武连在哪里?快说实话!”吓得二人战战兢兢,一个说:“大爷饶命!我二人是亲兄弟,就在这东首居住。我二弟叫李禄,他给这里庄主看守花园,不知闹了什么乱子,庄主昨日一早起来,便收拾细软,坐了套车驮轿,连家眷一并上河南探亲去了。我兄弟给他看房,叫我来将庄主剩下的破旧衣服取去,不想遇见二位。

  不知你二位从哪里来的?“杨香武说:”武连往哪里去了?“

  那二人说:“往河南,但不知哪一处。”杨香武与万君兆听了,也无可如何。放了那人,师徒二人便回归保定府店内,见了大人,细说连洼庄之事。

  彭公说:“这金牌乃圣上所赐,追回来才好。”杨香武说:“大人不必忧愁,咱们到街上散散闷去,只要遇见朋友,我自有道理。”彭公带张耀宗和杨香武师徒出离顺和店,到了街上,只见府衙马号前,围着一大堆人。张耀宗分开众人一瞧:当中有一个卖艺之人,年过半百,面如晚霞,扫帚眉,大环眼,准头端正,一部花白胡须,身穿月白布汗衫,青中衣,薄底快靴,手拿一对虎头钩。在他肩下站一妇人,年约五旬,黄脸膛,身穿细蓝毛布褂,青中衣,头上绾一个发髻,短眉毛,三角服,薄片嘴,两只大脚。在那妇人身旁,站定一个女子,生得十分俊俏,年有十八岁。怎见得,有诗为证:裙拖六幅湘江水,髻耸巫山一段云;貌态只应天上有,歌声岂合世间闻。

  胸前瑞雪灯前照,眼底桃花酒半醺;不是相如能赋客,肯教容易见文君。

  张耀宗看罢,暗为称奇,心中说:“这一个卖艺的人,会有这样好女子!”只听那老头儿说:“众位,我先练一趟,回头再叫我那女儿练。在下是河南人,来此访友,以武会友。如有子弟老师前来帮个场子,也算是打个帮架。我初到此处,不知子弟老师在哪里?只好自己先练一趟拳,献丑一下。”只见他拳似流星眼似电,腰似蛇行腿似钻,手眼身法步,走开了一团神。怎见得,有诗为证:跨虎登山不要忙,倚身逸步逞刚强。

  上打了葵花式,下打跑马桩。

  喜鹊登枝挨边走,金鸡独立站中央。

  霸王举鼎千斤重,童子翻身一炷香。

  众人看罢,无不喝彩。练完了,人给的钱不少。忽见西首众人一闪,大家说:“来了,来了!”张耀宗与彭大人一看,只见从西首进来一位老英雄,亦有五旬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雄眉阔目,花白胡须飘于胸前,身穿青洋绉大衫,足登青缎快靴。后跟一位女子,年在十八九岁,梳了大髻,身穿雨过天晴绸褂,葱绿色中衣,三寸金莲又瘦又小,红花鞋,拿着一条手帕,真有倾国倾城之貌,令人可爱。怎见得,有诗为证:袅娜腰肢淡淡妆,六朝宫样窄衣裳。

  著词暂见樱桃破,飞盏遥闻豆蔻香。

  春恼情思身觉瘦,酒添颜色粉生光。

  此时不敢分明道,风月应知暗断肠。

  这二人来至场中,老英雄与那老者说:“大哥,我带你侄女儿来,教她姐妹二人练一回。”赛毛遂杨香武一拍张耀宗说:“张贤弟,你看那面如晚霞的,他是河南上蔡县葵花寨铁幡杆蔡庆,那位妇人是他妻子金头蜈蚣窦氏,这女子是她女儿,叫恶魔女蔡金花。后来这位,乃是淮安一带水路的老英雄猴儿李佩,那女子是他女儿李兰香。”张耀宗说:“老英雄,你既认识,我与万君兆去帮他一个场儿练两趟。”杨香武说:“这二人不是卖艺为生,其中必有别情,我问问他便知分晓。”

  杨香武立时进去,高声说道:“蔡、李二位兄台,久违,少见。”蔡庆、李佩抬头观瞧,认得是赛毛遂杨香武,连忙见礼,各叙寒温。杨香武一拉蔡庆说:“老兄台,你为何在此作这事业,我有所不明?”蔡庆说:“老弟有所不知,自你我从绍兴府回家,想你侄女金花这么大年岁,我若给一个庄农人家,怕屈了你侄女儿的终身;若给官宦人家,又怕人家不要。我与你嫂嫂商议,带她到京都之内再为打算。若把她给了人家,我就完成了一桩大事。李兄的心事,与我相同。”杨香武说:“你二位这两件事,全都交给我了。我叫两个人来帮你练一趟。”

  张耀宗闻听就跳进场子。蔡庆瞧那人年约二旬光景,白净面皮,五官端正,双眉带秀,二目有神,身穿蓝绸长衫,足登青缎快靴,把长衫脱去,内衬蓝绸褂裤。万君兆也是十七八岁,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精神百倍。二人就在当场练了一趟拳,然后各人又练了一趟,给钱的不少。大家合在一处,杨香武问二位在哪里居住?蔡庆说:“在顺和店后院上房,昨日到的。”杨香武说:“好,咱们都住在一个店内,我还有一宗要紧大事相求!”说着大家回店。

  杨香武叫张耀宗与万君兆先同大人到上房,他们俱至后院。

  杨香武说:“二位兄台,先叫侄女里间屋坐,我还有话说呢!”

  随说道:“你二位看见方才的那两人了,我想给二位侄女说说亲,愿意否?”蔡庆说:“很好。”李佩也说:“不知他二人作何生理?”杨香武说:“张耀宗乃神拳无敌张景和之子,现在保着河南巡抚彭大人,保升六品衔,记名千总,实缺把总,跟大人充当巡捕。那万君兆是我徒弟。”蔡庆说:“贤弟,你既如此说,我就把你侄女给了张耀宗吧,你要定礼去来。”李佩说:“你我作亲家,就把我女儿给你徒弟万君兆吧。”杨香武来到前院,把这话和张耀宗说了。张耀宗说:“大人失了金牌,还无下落,我如何先办这件事呢?”彭公说:“张耀宗,你不必推辞,这件事是人间的大事,就给定礼才好。”杨香武带二人认了亲,拜了丈人。接着就把丢金牌之事,与蔡、李二位说了一遍。李佩说:“我明日带你侄女回淮安,给你探访金牌的下落。你再带着徒弟来择日完婚。我倘若访着下落,速到汴梁城巡抚衙门送信就是了。”蔡庆说:“我先把你侄女儿打发回家,我跟你去探访探访。据我想,这件事须落在北邱山,不然就在紫金山。”杨香武说:“我带万君兆暗探下落,明日起身,咱们在中梁城巡抚衙相见。”杨香武到前院把此事和大人说明,彭公点头说:“此事全仗老义士之力了。”次日,蔡金花和窦氏母女先回家。不知此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义士奋勇要金牌  山寇安排使巧计

  话说李佩带着女儿去探访金牌的下落,杨香武带领万君兆也去访查此事。张耀宗与蔡庆心中甚为着急。天有正午,彭公要打算起身,忽见从外进来一人,说:“这店内住着姓张的,在哪屋里?”张耀宗一听,知是师兄小方朔欧阳德。欧阳德与张耀宗分手之后,各处找寻大人,并无踪迹。这日正遇见杨香武,提起张耀宗来,说在顺和店住,他才来至店内问张耀宗。

  张耀宗闻听,随即出来说:“大哥,这里来吧。”欧阳德进了西上房说:“贤弟,大人现在哪里?”蔡庆站起来道:“欧阳义士是从哪里来的?”欧阳德说:“老前辈、老英雄,久违了。”张耀宗说:“大人在北里间。”欧阳德进了北里间,给大人行礼。

  彭公甚为喜悦,说:“义士从哪里来?”张耀宗说:“这是我师兄欧阳德。”彭公说:“老义士不必行礼。”

  欧阳德便请问大人,由大树林是往哪里去的?彭公把在连洼庄被恶太岁赛展熊武连所困,多亏赛霸王杜清、勇金刚杜明兄弟二人,救我出得虎穴之内,金牌却被武连的余党、胎里坏胡铁钉抢去。来在保定府店内,遇见赛毛遂杨香武与蔡庆老义士,大家商议,往各处访查金牌的下落等情形说了一遍。接着又说:“如今我等要走,义士前来,不知有何高明主意?”欧阳德说:“唔呀!这混帐王八羔子,闹的也太厉害,吾自有道理。武连携眷逃走,必然是奔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那里去了,我到那里和他要去。”彭公说:“这周应龙莫非就是在避侠庄盗九龙杯的那个人吗?”欧阳德说:“正是他。请大人先到开封府接任,我设法在十日内送金牌到巡抚衙门。”彭公说:“义士须要小心在意。”欧阳德说:“大人不必挂心。”即站起身来说:“师弟,你同蔡老英雄先送大人至汴梁城接任,我到紫金山找周应龙要金牌去。”张耀宗说:“兄长不可大意。我听人言,说周应龙乃当世英雄,先在淮安,后聚紫金山,远近颇有威名。手下绿林人物甚多,招聚喽兵有三千之众。紫金山地面宽大,方圆有一百三十余里,前有通天峰、灵牙峰、过云峰三峰之险,咽喉有一线通天路,一人把守,万夫莫过。东有峭壁之雄,西有涧沟之险,北有荷花滩,其深无底,东北有寒泉亭、冷泉穴、逆水潭,道路崎岖。况且周应龙诡计多端,兄长不如先随小弟到汴梁,候大人接了任,咱们一同前往,方为妥当。如到山上,周应龙也有耳风,他要得了金牌,必然收藏严密,你我见他光讲情理,他也是交友之人,也许将金牌献出。

  他如未见金牌,再托他寻找。他若隐匿不献,我等访真回来,见了抚台大人,回明他啸聚之所,再发官兵剿拿他的余党。但不知兄长意下如何?“欧阳德说:”贤弟你也太详细了,你保着大人上任去吧,我要去也!十天之后,你定然知道。“蔡庆说:”欧阳义士,你要上紫金山,在西山口外有一个集贤镇,南头路西有一家天和客店,那一座店是我的,你到那里找管事的于祥,就说我叫你到那里等我。“欧阳德站起身来说:”我要去也!“出离店门,用陆地飞腾之法,直奔紫金山而去。

  一日到了紫金山西山口外,找了一个茶馆,喝了几碗茶,问明了进山的道路,给了茶钱,便信步入山。他往东走了有五六里路,见前面是一座密松林,有一条穿林的大路。欧阳德方要进树林,忽听对面有人说:“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若要从此过,须留买路财。若不留下买路财,一刀一个土内埋。“

  呼哨一声,跳出有十数个喽兵来。今日是玉美人韩山搜寻西南两路山道,带着三十名手下人,从早至午,并未见有往来之人。

  小头目宋明,瞧见从西边来了一人,年有三十余岁,四月天气,还头戴皮秋帽,身穿老羊皮袄,高腰棉袜子直搭护膝,足登棉毛窝,面似姜黄,细眉虎目,准头端正,唇薄齿白,微有几根胡须,带着两个眼镜圈,说话唔呀唔呀的,摇摇摆摆地走进树林。宋明说:“憨包来了!等我耍笑耍笑他。”那几个喽兵也都不是好人。欧阳德闻听喽兵之言,抬头一看,说:“唔呀!今天遇见山贼了,快些报与你家头目,叫他前来见我,献上走路金银来。”宋明听欧阳德说要走路金银,不由一阵冷笑,回头说:“合字耳目着了,溜丁团刚哂流口,我摘了他的瓢!”后边有人说:“并肩字,训训他的万。”书中交代,这是江湖黑话:“合字耳目着了”,是他们一伙听见了:“溜丁团刚哂流口”,说的是那个人说话,竟闹笑要走路金银:“摘了瓢”,是杀了他的脑袋:“并肩字,训训万”,是自己哥们,问问他姓什么?欧阳德在江湖多年,岂有不懂这些话的,听罢,说:“贼根子,你错翻眼皮了,吾乃当时绿林的总大万,吾是你们活爷爷。”

  宋明知道这蛮子懂得江湖的黑话,“总大万”就是众人的爷爷,他如何不气!抡刀扑奔欧阳德而来,照定头顶之上就是一刀。

  欧阳德并不躲闪,用脑袋往上一迎,喀嚓一下,并未砍动。欧阳德说:“唔呀你这个混帐王八羔子!我是克你一个少屁股没毛的。”一反手照定宋明天灵盖一掌,宋明“哎哟”一声倒于地上,几乎送了命。那几个鸡毛蒜皮的毛嘎嘎各摆兵刃,一齐拥上,却被欧阳德玩玩笑笑,掐一把,拧一把,克一把,打得东倒西歪。有一个喽兵,飞跑上山报信去了。

  不多时,只听得铜锣响亮,从山上下来了六十名喽兵,都是青布手巾包头,身穿青布裤褂,白袜,打绑腿,执四尺八寸长、二寸八分宽的斩马刀。为首的一人,年有二十以外,宝蓝绉手绢包着头,蓝绸子窄袖小汗褂,青洋绉中衣,青缎薄底窄腰快靴,手执单刀,面如团粉,白中透红,红中透白,双目斜飞入鬓,二目宛如秋水,神光满足,准头端正,齿白唇红,俊俏无比。欧阳德看见,认得此人乃是寿张县人,姓韩名山,人称玉美人,乃江湖采花的淫贼,前在河南锦平地面采花,被欧阳德捉住,把他治服,说永不敢采花了。他今日在头一座寨门巡捕厅内正坐着吃茶,喽兵来报说:“山下来了一个蛮子,把我们头目打倒,众人抵挡不住,一定要走路的金银。”玉美人韩山听罢,即吩咐响号,聚集六七十名手下人,出离巡捕厅,扑奔山下而来。他抬头一看,见是小方朔欧阳德,连忙斥退手下的人说:“老前辈,为何与他等生气,都看我的份上。”欧阳德瞧见是玉美人韩山,说话甚是和气,不能动手,便说:“寨主你不知道,我是来访一位朋友周应龙的。被他们所阻,我倒不肯伤他。今遇寨主,这里果有一位绿林英雄叫金翅大鹏周应龙的在这里占山吗?我特意前来拜访!”韩山说:“有一位,老前辈你跟我来。”欧阳德说:“我就跟你去。”韩山在前,欧阳德随后,到了头道寨门,见是虎皮石砌墙,上插两杆大旗,写的是:“替天行道,聚众招贤”。寨门大开,两边站立有几十名喽兵。

  先有人报进后寨说:“小方朔欧阳德来拜。”周应龙知道,立刻升了聚义厅,点起鼓来聚集寨主,吩咐都头目毛荣前去请欧阳义士进寨。都头目领命,来至前山大寨门说:“我家大寨主知道义士前来,特派我请你老人家至聚义厅坐。”欧阳德说:“你前头引路。”韩山后边跟随。欧阳德见这里面楼台殿阁盖得齐整,又想金翅大鹏周应龙是闻名并未见面,他也知道江湖一带有我这个人。要是讲义气,慨然把金牌拿出来交给我。如若不然,我要使我平生所学的功夫,和他分个胜败,方能罢休。

  正在想着,已至聚义厅。抬头一看。那正北上的九间聚义厅,前出廊后出厦,外面装修甚是华彩,里面当中三张八仙桌,后边都有太师椅,东西各有六张桌椅。大厅上有泥金匾一块,上有四个金字,写的是:“志气凌云”。东西有两条对联,上写:侠义镇山冈,披肝沥胆;威名著海内,除暴安良。

  字迹写得端正。东配厅十二间,是管粮饷的军装库;西配厅十二间,是文书房巡捕所,各有所司。欧阳德正看着,只听那边说:“义士请坐,久仰大名,今得相会,真是三生之幸也!”

  欧阳德抬头见大厅门首,站立一人,年约四旬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雄眉阔目,大耳双垂,准头丰满,四方口,满部黑胡须飘于胸前。身穿一件齐袖绸子长衫,足登官靴,手拿金棕折扇,精神百倍,二目透神,光华满足。欧阳德知道是本山为首之人,连忙抱拳拱手说:“吾久仰寨主名扬四海,今日特来拜访。”二人说着话,在大厅分位落座。韩山、毛荣二人在西下首落座,有数十名手下亲随人伺候。不知欧阳德如何要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吴太山暗献机谋  欧阳德山寨被困

  话说欧阳德在聚义厅与金翅大鹏周应龙吃茶。欧阳德见寨主谦恭和蔼,不是狐狼之辈,又见并无一个采花淫贼在左右,因不知金牌在不在这里,不免先探问探问。想罢,说:“寨主,吾听人说,你得了一个金牌,不知是真是假?”周应龙说:“我久不下山,这个金牌有几两重,哪一位朋友丢的?我给他几两金子就完了。”欧阳德说:“要是几两金子,吾亦不来。此乃康熙老佛爷赐给河南巡抚彭大人的,他在半路连洼庄失去了。”

  周应龙说:“是那个金牌,我并不知。等我问问我各路的头目,如得来之时,拿出来给义士送去就是。”回头吩咐手下人,请四路头目都前来见见。手下人答应去了。

  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喽兵,说:“请大寨主至集贤院聚英堂,有远客来访。”周应龙说:“欧阳义士留坐片时,我去去就来。”站起来即奔西跨院,至集贤院北大厅内,见有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蔡天化。这些人见周应龙进来,立刻站起身来说:“大寨主请坐,我等听手下人说,小方朔欧阳德前来拜访寨主,他是为金牌而来的么?”周应龙说:“不错,你等有何高明主意,此事怎样办理?”吴太山说:“寨主乃高明之人,前者张耀联被彭朋所害,走动人情,才把他调往京都,你我才能把马道元救出来。彭朋这一回任,你我山寨恐不能久占,才派我等去到半路之上劫杀赃官。我等在高碑店大树林中,已经把彭朋劫住,不想却被欧阳德把我们杀败,还有玉面虎张耀宗与他一党。要问金牌,请武大爷来一问便知。”周应龙把武连叫至聚英堂说:“贤弟,你把金牌取来,我送给一个朋友。”武连答应说:“早应送给兄长,我去取来。”便出离集贤院去了。

  吴太山在旁听得明白,说:“大寨主意欲把金牌送给欧阳德吗?”周应龙说:“送彼为是。你想,欧阳德乃当世英雄,今慕名前来,我也知道他所作所为之事,心实佩服。这样朋友不交,还交什么人呢?”吴太山说:“是了!我与寨主数十年的交情,不能不说。我等在高碑店与他交手被伤,那是小事。

  寨主之恨彭朋,也不是为张耀联一人。只因他纵黄三太、杨香武二人盘算寨主,害得寨主无立足之地,有家难住,有亲难投,这才聚了我这紫金山,打算养足了锐气,再找黄三太、杨香武去报仇。听说彭朋做了这里的巡抚,想要害他,刺杀他,均不能下手。张耀联进京买通线路,参了赃官,甚合寨主之心;不想今日他仍复河南巡抚之任,并有皇上赐的金牌,上有‘如朕亲临’字样,先斩后奏之权,全在这金牌之上。寨主既要害彭朋,以报当日之仇,为何将金牌复送与他?金牌不到彭朋之手,他既不敢回奏,也不过暗暗寻找。这事要传到京官耳中,若递一个本章,参彭朋失落金牌,就有谩君之罪,他必撤任。再派一个心腹之人,买通门路,递一道条陈,说盗金牌之人是黄三太、杨香武的党羽,请旨先斩黄三太、杨香武以绝后患,然后再拿盗金牌之人。这一件事不但寨主冤仇可报,也教三山五岳的英雄,知道咱们不是好惹之人。此乃百年不遇之机会,寨主不为,还要将金牌送给他,这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请寨主三思。“

  周应龙听吴太山这一番话甚是有理,回想前仇,不禁咬牙忿恨。正在犹疑之际,武连已把金牌取来交给周应龙,并不追问送给何人,便在旁边落座。周应龙沉吟多时,说:“吴兄所言,甚是有理。欧阳德该当如何呢?”吴太山说:“要论武艺,咱们在座的全不是他的敌手。我有妙计一条,兵书有云:”逢强智取,遇弱生擒‘。我问寨主,是要他活要他死?说出一句话来,就有主意。“周应龙说:”要活的怎样办呢?“吴太山说:”要活的,寨主回到聚义厅,就说手下之人并未见这金牌,现已派人各处寻找,他必告辞而去。他若再来,即不见他,也就完了。要死的,只得如此如此,可以成功。“周应龙说:”依我说不如叫他去的为妙,咱尽朋友之情。“吴太山说:”也好。“

  周应龙便站起身来,到聚义厅内说:“欧阳义士久等了!

  我问遍各寨头目,并未得着金牌。我已派人各处去访问,如有下落,必与兄送信。“欧阳德见周应龙一片诚心相待,心内暗想,或者金牌未到这里也未可知,便说:金牌既不在这里,我还要去寻找下落,失陪了。“周应龙说:”吃两杯酒再走吧!

  欧阳德说:“事在紧急,不便吃酒。”站起身来就告辞下山去了。

  周应龙送走欧阳德,回到聚义厅对众寇说:“众位!从今日为始,各处早晚留神小心,怕有彭朋的党羽前来盗取金牌。”

  吴太山说:“寨主只要收藏严密,无人能盗的。”周应龙说:“你如何知道?想前次的九龙杯,我费尽心机,尚被他人盗去!

  我自有道理。“大家说:”寨主好好收藏,我等留神防备,大概不致失掉。“

  正在商议之间,外边跑进一名喽兵说:“禀寨主,今有大名府内黄县的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前来拜访。”周应龙闻听,勃然变色,说:“我与刘世昌、戴奎章三人结为昆仲,他不该前番帮助杨香武盗我的九龙杯,今日还有什么脸面见我!

  不免请上山来,看他说什么?你出去就说有请。“喽兵答应,至寨外山坡上说:”刘大爷,我家寨主有请。“

  这刘世昌走在半路,正遇见铁幡杆蔡庆、张耀宗保着彭大人往河南上任去。刘世昌问:“蔡大哥!你也弃了绿林啦?”

  蔡庆便把如何结亲,大人丢金牌,欧阳德上紫金山找金牌之故说了一遍。刘世昌说:“周应龙是我的一个拜弟,我去帮助欧阳德,把大人的金牌要回来就算完啦!”蔡庆说:“也不知准在那里无有?”刘世昌说:“我顺便探访探访。”张耀宗听了,过去请了一个安说:“老前辈费心。”刘世昌说:“我去就是了,那里没有,我再往各绿林英雄处探访真实下落。只要找着武连,这金牌就算有啦!我就此失陪,如有了下落,自必到巡抚衙门送信。”张耀宗与蔡庆齐说:“不送了!”

  刘世昌顺路就往紫金山来,这日到了前山,叫巡路的报上山去。不多时,出来说有请,却不见人出来迎接。刘世昌进了寨门,见聚义厅上有无数绿林,周应龙端坐上面,并不站起来相迎。刘世昌直上大厅,众寇站起来说:“刘寨主请坐。”刘世昌说:“众位请坐。”在东边摆了一个座位,让刘世昌落座。周应龙说:“兄长前次带人来盗九龙杯,我也未给兄长道谢,多有苦心。”这两句话,说得刘世昌面红耳赤,半晌说:“贤弟休听过耳之言,那日我去追盗杯之人,并未追上。在半路遇见了一个知己的朋友,我二人久未见面,故此谈了几天心。今日特来看望贤弟,顺便探访一个慕名的朋友,叫赛展熊武连,不知在这里无有?”西边过来武连说:“寨主,在下就叫武连,不知找我何事?”刘世昌说:“我先到贵庄找尊驾,宅上一个人没有,不知因何移迁此处?”武连也久闻刘世昌之名,又知是寨主的拜兄,就把彭公误走连洼庄,被他识破拿住,从身上搜出了金牌,把彭公放在土牢,又被人救去,我怕官兵剿拿,才携眷来这紫金山留住几日,躲避躲避之事说了一遍。刘世昌说:“武兄所作之事,乃骑虎之势。你不如把金牌交给我,我保你无事,回家耕种田园,自己房屋又不少,何必在这山上受人之制。”周应龙在旁听他这话勃然大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赛李广智盗金牌  周应龙割袍断义

  话说花刀无羽箭刘世昌在聚义厅上,说得武连一语不发,进退两难。周应龙听了这话,就知有人使他来要金牌,心中好生不悦,说:“刘大哥的话,我听明白了,你原是为金牌而来。

  也好,金牌在我这里,你叫能人来盗吧!你我从今割袍断义,划地绝交,再别说你我金兰之好。你若犯在我手内,绝不能饶你。你去吧!“刘世昌见周应龙拉佩刀把自己衣服割下一块来,便站起身说:”好,我去也!“

  刘世昌一怒出离了大寨,越想越有气,心中说:“当年杨香武盗九龙杯,何等威风,名扬四海,我刘世昌一生心肠最热,曾得罪了无数的朋友,我也施展施展我生平所学,非盗出金牌来誓不为人!”正想着,已至山下。只见前面有一条大汉,身高九尺,膀大腰圆,面似乌金纸,浓眉大眼,身穿绸子裤褂,足登青缎快靴,手拿一条铁棍,有茶碗粗。刘世昌看罢,暗为称奇。忽听那黑汉说:“朋友,紫金山在哪里?求你指引一条道路!”刘世昌问:“你贵姓?哪里人?要往紫金山找何人?”

  那黑汉说:“我叫常兴,外号人称镔铁塔,去找金翅大鹏周应龙。”刘世昌说:“你跟我到集贤镇,我也要找周应龙要金牌去,我叫花刀无羽箭刘世昌。”二人同至山口外集贤镇饭店。

  刘世昌说:“你又不会飞檐走壁,依我之见,你在这里等我,我明日必定把金牌带来,同你去见大人。”常兴说:“也好!我就在此等你,你明日午后不来,我再找他去。”

  二人要了酒饭,吃喝已毕。刘世昌留常兴在这里住下,自己收拾好了,背插单刀,施展陆地飞腾之法,进了山口。听山上方交初鼓,寨门之上灯光隐隐,梆锣之声不绝。他从东边上墙,窜至里边,在房上寻找周应龙的卧房,好盗金牌。哪知今日张耀联买粮回山,派小金刚苗顺、蝎虎子鲁廷二人查山,带二十名亲随正在巡查,忽见东房上一条黑影,小金刚苗顺翻身追上房去,刘世昌看见,用墨羽飞篁,正打中苗顺面上,滚于就地。鲁廷飞身追去,也被刘世昌一紧背低头锤,打于房下。

  下边这些手下人一阵铜锣之声,各处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昼。吴太山等四下里围上来,蔡天化一毒镖,正中刘世昌肩背之上,群寇上前抡刀乱剁。可怜这位老英雄,今日竟丧在紫金山了。周应龙说:“慢剁!”用灯光一照,只见被剁之人,乃是刘世昌。周应龙一见,一阵伤惨说:“我二人自幼在一处,至今数十余年,不想今天误死于此地。”吩咐人抬至山下掩埋。

  天明起来,升了聚义厅,众寇参见周应龙已毕,忽听从外跑上一个回事的喽兵说:“山下有一个黑大汉大骂!请寨主示下。”周应龙说:“反了!哪里来的野种,这等胆大!薛虎、鲁豹、罗英、高俊四位贤弟,下山把他给我拿上来,详细审问,是被哪里人所使?”美髯公薛虎、小温侯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枪太保高健这四个人,乃是周应龙心腹之人,立刻点了一百名飞虎喽兵,一棒锣响,闯下山冈。只见那黑大汉手执铁棍,足有七八十斤重,正是镔铁塔常兴。他在集贤镇因不见刘世昌回来,疑是已经被害,自己性如烈火,即给了店钱,问明道路,来至山下,望上一瞧,正看见小头目毛荣带十数名喽兵查山。毛荣一见常兴这般雄壮,也不敢发话,离着老远的说:“找谁呀?你偷看什么?”常兴说:“我来找刘世昌的,在你这山寨未回去,快些叫他下来。”毛荣说:“刘世昌早已死了,他来盗金牌,被巡山头目拿住,乱刀剁死。”常兴一听此言,抡起棍来就打。毛荣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去报我家寨主知道。”立时跑上山去。

  不多时一片锣声,从山上下来一伙喽兵,为首四个头目。

  头前那个,年约四旬以外,面如紫玉,青绸子包头,小青绸子裤褂,青布快靴,浓眉大眼,满面黑胡须,手执青龙偃月刀,锋利无比。二人各通姓名,薛虎抡刀直奔常兴。常兴用杯中抱月架势往外一磕,薛虎急撤回来,把刀头向对方心前一刺。常兴磕开,举棍盖头就打,薛虎双手顺刀,接住棍顺水推舟,直奔常兴脖项。常兴用棍往外一磕,压得薛虎两膀发麻,往后就跑。小温侯鲁豹拧画杆方天戟照定常兴分心就刺,常兴两膀按勒,往外一磕,把鲁豹虎口震开,鲜血直流,败回本队。罗英又抢折铁刀跳过来就砍,战了几个照面,也败了回去。高俊摆虎头凿金枪杀上来,仍未取胜。

  手下人报上聚义厅。金翅大鹏周应龙说:“哪位给我把他拿来?”青毛狮子吴太山、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蔡天化这六个人说:“我等去拿这小辈,把他乱刀砍死。”六个人各带兵刃,手下喽兵一百名,出离大寨,下了山岭。蔡天化拉镔铁加钢锏,跳至常兴跟前,摆锏盖顶就打。常兴用棍相迎。红眼狼杨春见常兴棍法精通,怕蔡天化不能取胜,叫黄毛吼李吉拿练子抓照定常兴就抓,又派喽兵用绊腿绳绊。常兴倒于就地,被他等上前捆住,抬上聚义厅来。

  周应龙说:“黑汉,你是哪里人氏?来此叫骂,被何人所使?”

  常兴说:“我叫常兴,在卫辉府住家。因你使人盗了彭巡抚的金牌,我特来找你要金牌的。我是抚标把总,今日被你拿住,该杀该剐,任凭于你。”周应龙暗想:“这这金牌怕要惹出大祸来!”便说:“来人,把他给我暂押东院土牢之内,候我行兵之日,用他祭旗。”五军都头目毛荣,立刻押常兴奔东院去了。

  这里周应龙说:“目下山寨粮草备足,人都齐全。自今日为始,巡察西南两座山口,派小金刚苗顺、蝎虎子鲁廷;巡察前山大寨门,派恶太岁张耀联;巡察各处查拿奸细,派赛展熊武连;总理巡捕,兼管出入腰牌,派恶法师马道元。喽兵各处值宿,轮流替换巡察。各处该值之头目:派蔡天化在聚义厅日夜值宿,派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倪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这十二位轮流替换。”分派已毕,吩咐厨下备办酒席,请众位吃酒。喽兵调开桌椅,摆上各样干鲜果品,冷荤热炒,山珍海味。金翅大鹏周应龙亲自斟酒,尽欢而散。

  天有正午之时,有巡山喽兵前来禀报说:“有欧阳德要见寨主。”周应龙听报一愕,暗说:“不好!这厮前来,有些难惹,我不免接他进来,见机而作。”青毛狮子吴太山见周应龙发愣,过来说:“大寨主不必为难,他来之时,如此如此,可以成功。”周应龙说:“好!你等不要见他,都在两厢暗中观看动静。”众寇闻说,各自安排去了。周应龙这才吩咐喽兵鸣锣,聚集了三百名亲军护卫、飞虎喽兵,各穿号衣,怀抱四尺二寸长的斩马刀,亲自往外迎接。不知二人见面,欧阳德该如何要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欧阳德二上紫金山  周应龙智赚小方朔

  话说欧阳德到了紫金山下,叫巡山喽兵报上山去。不多时,寨门大开,周应龙亲身迎接出来。欧阳德说:“寨主好哇?久违久违!”周应龙说:“义士别来无恙,里边请坐。”二人携手进寨,至聚义厅落座。手下人上来献茶。有美髯公金刀无敌薛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枪太保高俊这四个人,在两旁伺候。厅外有都头目毛荣,领着三百名喽兵。欧阳德说:“寨主,这几日金牌可有下落无有?那武连来到这里,住了几时?”周应龙听罢,带笑说:“金牌却有下落,我已派人往北邱山去取了,义士在此等候几日。”吩咐毛荣去到厨房备酒,给欧阳义士接风。家人摆上各样菜蔬,周应龙让欧阳德上座,自己主位相陪。欧阳德听见金牌有了下落,心中甚为喜悦,不觉开怀畅饮。头几杯是家酿美酒,薛虎、鲁豹、罗英、高俊四个人前来执壶敬酒,酒过三巡,想把欧阳德灌醉。周应龙知欧阳德是侠义英雄,要害他不容易,非得带了酒不能用计,便也执壶敬酒。欧阳德在江湖多年,真假虚实总看得出来,见周应龙这番光景,竟也认以为真。他想,那金牌也许落在北邱山座山雕周应虎那里了,自己倒也放心。他既知金牌当真有了下落,喝得已有八分醉了。周应龙叫毛荣换热酒来,亲自给欧阳德斟上。欧阳德喝了几杯,不知不觉头眩眼黑,天地旋转,脚底下发轻,心慌意乱。他情知不好,把酒杯一掷,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用些什么药酒,快些说来!”一伸手要抓周应龙,未能抓住,即跌于地下,不能动转。金翅大鹏周应龙用五灵返魂药酒把欧阳德灌入迷魂乡,不省人事,便吩咐手下人拿黄绒绳把他捆好,送到西花园逍遥阁上东里间屋内。手下人答应,抬欧阳德下去了。吴太山说:“寨主,此时把欧阳德收在花园逍遥阁之内,必须派一个人看守。”周应龙说:“寨内头目,就是胡铁钉无事,派他看守西花园。”苗顺说:“寨主,我这里有一粒丸药,塞在欧阳德鼻孔之内,管保他醒不过来。”家人立刻拿去办理,大家昼夜留神。

  且说彭大人、蔡庆、张耀宗三个人,顺大路走至夹道,见前面有两辆车停住,正自打架。张耀宗瞧见都是自己人,连说不可打架。

  书中交代:头前这辆车,乃是金头蜈蚣窦氏,带着女儿恶魔女蔡金花,赶车的是家人蔡顺,因为走到夹道沟北口,约摸有一里多远的路,只可走一辆车;却见从南来了一辆二套太平车,两个铁青骡子,车内坐着两个仆妇,中间坐着一个女子,年有十七岁,生得芙蓉粉面,眉黛青山,目横秋波,真有仙女之姿。怎见得,有诗为证:才向瑶台觅旧纵,曙鸦啼断景阳钟。

  薄施脂粉妆偏媚,倒插花枝态更浓。

  立尽晚风迷蛱蝶,坐临秋水乱芙蓉。

  多情莫恨蓬山远,只隔珠帘抵万重。

  蔡顺高声说:“南边车别来,要往后转开。”那边赶车的说:“你少走一箭之路,我就过去啦,省得费事。你好好退回去,免得费事。”蔡顺说:“你说的不算,你退回去,让我过去。”那个赶车的人把脸一沉,说:“你说的不算,连你的车主也不行。”金头蜈蚣窦氏一听,说道:“小子你别说啦!老太太这辆车是不能退的,你们快些让太太过去。”车内蔡金花说:“你要不退回去,别说我打你。”那车里坐的女子一听,只气得面目改色,说:“你等别欺负人,我不与你一般见识。”蔡金花说:“别不要脸,我撕你去。”那车上的女子,听蔡金花的言语肮脏,便把奶娘、仆妇一分,她自己用宝蓝绉手绢把头包好,跳下车来。她身体灵便,身穿着桃红色女袄,葱心绿中衣,腰系西湖色汗巾,足下红缎花鞋又瘦又小,粉面生嗔,蛾眉倒竖,杏眼圆睁。蔡金花性如烈火,一生不服人,见那女子这般景况,也跳下车来,把银红色女袄掖好,伸手就抓那个女子。那个女子用拳相迎。两个人上下翻飞,蹿纵跳越,闪展腾挪,门路精通,速小绵软巧,手眼身法步各按门路。把两个赶车的吓得也忘了开车啦!尽瞧两个女子打架。

  正在争斗之际,忽闻正北马蹄之声,正是张耀宗、蔡庆保着彭公走到这里。蔡庆说:“别动手,这是为什么?”张耀宗说:“别打,我来啦!”那边那个女子一瞧,说:“哥哥来了。”

  连忙住手。蔡金花见她父亲来了,也闪在一旁。

  书中交代,那边来的女子名张耀英,人送绰号侠良姑。她因哥哥玉面虎张耀宗从家中走后,至今并无音信,师兄欧阳德也未见回来,甚不放心,便把家中之事托老家人管理,内宅有张耀宗的乳母甄氏照应,自己仗着一身本领艺业,带了奶娘刘氏、仆妇洪氏,赶车的家人张忠,离家到河南各处寻找,却并无下落。打算要往京都去找兄长张耀宗,今日正走到夹道沟,遇见蔡金花,乃是未过门的嫂子。张耀英对兄长说明了方才打架之故。蔡庆也过来给大家引见了。众人各回车去。

  过了黄河一站,就是汴梁城。彭公接了印,拜了同寅藩臬道府,祭了圣庙、忠贤祠等处。因知前次捉拿的恶法师马道元,已被知府贪赃受贿,放纵大盗逃去。彭兴即递了一个折子,把知府武奎参了。接任五天,彭兴来禀说:“把总常兴告假走了。”

  张耀宗也跟大人告了十天假,要去找金牌。窦氏和蔡金花住在庆和店,作为公馆。蔡庆同张耀宗住店内北上房东屋,蔡金花母女住西屋里,张耀英住外间屋。靠北墙八仙桌一张,两边各有一把椅子。蔡庆与张耀宗落座,说:“姑老爷今日告假,要给大人找金牌去,倘欧阳义士回来,岂不两误?据我想来,不如等几日。”张耀宗说:“你老人家说的话虽然有理,怎奈欧阳师兄一去未回,我心惊肉跳,恐他中了周应龙的诡计,我去探访探访。”蔡庆说:“我有一个主意,少时我办一份寿礼,同你到高家庄去,那里有一位老隐士,名唤鱼眼高恒,明日是他八十寿辰,天下各处老少英雄去的不少。我们一则暗访金牌下落,二则欧阳义士想必有人遇见他在哪里?如欧阳义士当真在紫金山未回,你我到集贤镇,住在自己店内暗中探访。不知姑老爷意下如何?”张耀宗听罢,说:“很好!你老人家便请置办寿礼四样。”又吩咐家人要好好伺侯主母与二位姑娘。

  次日,雇了一辆车,翁婿二人坐着,竟奔高家庄而来。日色西斜之时,已到高家庄,只见庄外树木森森,进了村口,东头路北是一片瓦房,门首张灯结彩,大门外有家人伺侯。车到门首,蔡庆、张耀宗二人下车,将礼单交给家人拿进去。不多时,鱼眼高恒、水底蛟龙高通海父子亲身迎接出来。蔡庆、张耀宗翁婿二人过去见了礼。张耀宗自通名姓,给高恒行礼。高通海过来拉住张耀宗说:“大哥从哪里来?自从那日一别,时常想念。”刘德太也出来与张耀宗见礼,问:“蔡伯父好?”蔡庆说:“刘老大你好哇?到这里来拜寿啦!你老亲好。”说着话,五个人往里走至客厅内,见绿林英雄有滚了马石宾、朴刀李俊、泥金刚贾信、快斧子黑雄、满天飞江立等三十余人,大家叙礼已毕。不知怎样打听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高家庄群雄聚会  玉面虎二盗金牌

  话说铁幡杆蔡庆翁婿二人到了客厅之内,与众人见礼。高恒让坐,又给诸位引见,拜了寿。外面家人进来禀报:“今有绍兴府南霸天飞镖黄三太的大少爷黄天霸,前来给庄主拜寿。”

  高恒叫高通海出去迎接进来。大众看那天霸:年有十五六岁,中等身材,头戴新纬帽,身穿蓝宁绸单袍,腰系凉带,外罩红青外褂,足登青缎官靴,面若团粉,唇若涂脂。大家皆赞美让座。黄天霸说:“高叔父请上,小侄拜寿。”高恒说:“人到礼全,贤侄暂请歇息吧!”黄天霸说:“侄儿奉父亲之命,特来给叔父拜寿,你老人家请上来,先为拜寿。”高恒带天霸到寿堂,正中挂着福禄寿三星图。天霸拜了寿,来至客厅坐下。外面又来了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三位,还有那红旗李煜、凤凰张七、铁掌方飞、蓬头鬼黄顺、落马川刘珍。这几位英雄来到,与众人见礼。外面又来了赛毛遂杨香武、铁背熊褚彪、花驴贾亮、小霸王杜清、勇金刚杜明等。大家彼此见礼,同到寿堂拜寿。大厅上摆了十二桌酒席,共有六七十位绿林英雄,叙齿让座,均是水旱两路的大响马。水底蛟龙高通海与多臂膀刘德太二人让酒。蔡庆见众人来找自己谈心,他就暗探各人的口气,问那同桌坐的杜氏兄弟说:“闻二位前在连洼庄救我亲戚张耀宗,多承费心,不知武连逃于何处,二位知道否?”杜清说:“武连自己惧罪,携眷逃在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那里,还带去一个金牌,乃是康熙佛爷赐与河南巡抚彭大人的。又听说为此已在山上死了三位有名的人物,都是为盗金牌,死得甚惨。

  头一位就是赛李广花刀无羽箭刘世昌,第二位是抚标把总常兴,第三位是小方朔欧阳德,这三位都是中了他的诡计。我也想要去盗那金牌,只因道路不熟,恐遭不测之险,故此我兄弟二人先来祝寿,再为打算。“

  蔡庆听罢这话,大吃一惊!幸而张耀宗不在跟前,他正和刘德太、高通海在那里说话,坐在一桌,离得甚远,未曾听见。

  刘德太也不知他父亲被害。蔡庆说:“二位千万别和众人说,那周应龙作此欺天之事,我和他誓不两立。”哪知旁边早有听贼话的人,一桌四位,乃是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黄天霸。

  他们因方才见面,分外亲近,情同手足,正饮酒叙谈别后的事,忽听杜清与蔡庆提说彭巡抚如何丢金牌,紫金山周应龙如何凶恶等情。黄天霸乃是用心的人,在家听他父亲说过二盗九龙杯,大闹避侠庄,与周应龙两下结仇的事,又知他父亲与彭公相好,自己便想当着众人显显他的生平所学,要把金牌盗来,奉上巡抚衙门,我既扬了名,且早得报三位之仇。主意拿定,便把贺天保拉到外面,将这件事告诉他。贺天保听了说:“也好,我叫二弟、三弟也一同前去,咱四个人吃完了饭就走,明日一早在寿堂把金牌拿出来,叫这些英雄也知咱兄弟四人的本领。”二人商议好了,入内落座,又把此事说与濮天鹏、武天虬二人。

  吃饭已毕,见那铁幡杆蔡庆愁眉不展,坐在一旁。

  这小四霸天不带跟人,只把所用的兵刃带好,暗暗出了大门,到了庄口,顺着小路进山。只见山路崎岖,树木森森,四个人全不认得紫金山的路径,逢人便问。正往南走了约有二十里光景,见前面有一座树林,从里面出来一人,望着他们四人上下直瞧。贺天保年方十七岁,在家常听他父亲说外面绿林水早盗贼的规矩。今日瞧见这个人探头探脑地往外瞧,他就知道是蹈盘子的伙计,自己便把弹弓子扣好,照定那人就是一下,正中面门之上。濮天鹏过去,把他按倒,问:“你是哪里的贼人?快说实话!”那个人说:“小太爷饶命!我就是前面这座山上的喽兵,奉巡山头目之令,前来侦探事情,遇见你们四位爷爷。”贺天保说:“你家寨主姓什么?”喽兵说:“姓周,淮安避侠庄人氏。”贺天保拉刀把他杀了,把尸首掷于山涧之内。

  四个人进了树林,见对面有十数个喽兵,各执兵刃,大喊一声说:“哪里来的小辈,杀了我们同伴的人,我等特来替他报仇!”

  大家往上把四位小英雄围住。贺天保抽出折铁刀来抡刀就砍,濮天鹏拉豹尾单鞭就刺,武天虬摆双锏就打,黄天霸拉出刀来就剁。这几个喽兵,抛枪掷刀,逃奔上山送信去了。

  原来这座山不是紫金山,乃是北邱山,又名普球山。此处寨主名叫座山雕周应虎,押寨夫人戴赛花,乃是戴胜其的妹子,也是一身好功夫。先有她胞兄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在这里闯立,现时戴胜其已在罗家店北头金龙宝善寺出了家。这山就是他夫妻二人占了,后来又新来了荒草山的漏网之贼并力蟒韩寿,和他妻子母夜叉赛无盐金氏,雪中驼关保,这三个人就在此帮助。

  今日正在分金厅上闲坐,忽见外面巡山头目姚燮前来报道:“山下来了四个小孩子,把巡山喽兵打败,请众位寨主令下!”周应虎性如烈火,大嚷道:“哪里的小孩童来此撒野?我去结果他的性命。”旁有雪中驼关保说:“我去拿这几个小辈来,请寨主发落。”周应虎说:“很好!”母夜叉赛无盐说:“我帮助你去。”二人带了一百名砍刀手下了山寨,见那四个小英雄各执兵器,破口大骂:“山贼快拿出金牌来,饶你不死。”

  正骂得高兴,黄天霸说:“三位兄长,我们作事不可鲁莽,依我之见,咱们是来盗金牌,替彭公办事的,为了叫高家庄所来的绿林之人,看看我们四人之能。我们将他的人打败了,他那寨主定然下来,我们不可久战,得胜即问他要金牌。给了咱们金牌,咱们就走。他的人太多,若久战必败。”贺天保说:“老兄弟你说的甚是,与我意见相同。”四人正在议论,忽见从山上来了一男一女,串领一群喽兵,喊声如雷。那男子年约三旬,青绢包头,蓝绸子裤褂,足登快靴,面似桃花,二目有神,手使铜棍。后面跟有一个丑妇,年亦三旬光景,头生黄发,一脸横肉,吊角眉,小眼圆睁,秤砣鼻子,厚嘴唇,露着一口黄牙根,身穿蓝女中衫,水红中衣,两只大脚长有尺余,手拿铁棍,一副凶恶之相。武天虬摆双锏,大喊一声道:“你等山贼休要撒野,通上名来。”关保说:“我乃雪中驼关保,乃本山之主,你们是哪里来的?竟敢前来送死!”武天虬哈哈大笑说:“山贼!你家小太爷乃是江苏人氏,姓武名天虬,自幼闯江湖,听说你这里山势甚好,我兄弟四人前来,先杀你为首之人,我们要占据此山。”关保见这个小孩子说此大话,长得虽也英武,如何能惧怕于他,便抡棍往头上打来。武天虬双锏一分,往旁一闪,把双锏施展门路,上下翻飞。那关保的棍也使得精通,分为三十六手天门棍,四十八招右门棍。武天虬少年英雄,身体灵便,血气方刚,与关保杀得难解难分。濮天鹏瞧那武天虬虽说是少年英雄,恐败下风,落人耻笑,他也拉单鞭照定关保面门就打。关保用棍相迎。这边母夜叉举棍也来相打,和濮天鹏杀在一处。

  贺天保见山下还站着些喽兵,甚是骁勇,恐怕寡不敌众,难以取胜。便与黄天霸向对面喽兵说:“你们这座山的寨主是金翅大鹏周应龙吗?我等是有要紧的事来找他,你们可说实话!”那些喽兵说:“我们寨主是座山雕周应虎,这山叫做北邱山,又名普球山。你等是哪里来的?快说实话!我看你一个小小孩子,有什么能为,竟敢前来送死。”黄天霸对贺天保说:“你帮助三哥去,我来杀这个匹妇。”摆单刀跳过来,照定母夜叉赛无盐就剁。金氏瞧黄天霸年幼之人,生得标致,便用棍一指说:“孩童休要讨死,你趁早去吧,老娘不与你一般见识。”

  黄天霸听了,一阵冷笑说:“丑妇休要逞强,小太爷来结果你的性命。”抡刀就砍。金氏用棍相迎,两个人杀了两刻工夫。

  黄天霸假说道:“我要去也!丑妇你别追我。”回身就走,金氏一摆棍就追。黄天霸知道有人追赶,便把镖掏出三只来,照定金氏飕的一镖,正中左眼。金氏痛得哇呀呀说:“不好了!你这小厮好厉害,伤了我的左目。”黄天霸又一拍手,说声“着!”

  又中在右眼上。金氏只疼得用双只手遮着说:“好厉害呀!”黄天霸再把第三只镖照定金氏后阴门之上放去,正中在屁股上。

  金氏“哎哟”一声,倒于就地。黄天霸镖打母夜叉赛无盐金氏的三眼,只气得关保目瞪口呆,大喊一声说:“孩子们,你等大家齐上!”众喽兵各抡兵刃往前杀来。不知小四霸天如何盗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四霸天头探北邱山  侠良姑单身盗金牌

  话说黄天霸把母夜叉打了三镖,贺天保暗暗称奇,说:“老兄弟真好本事。”那边喽兵要往上围,贺天保把弹弓照着那为首的喽兵打了几下,吓得那些喽兵再也不敢上前。贺天保又猛然一弹,正中在关保脑门之上,打得他脑浆直流,死于山下。

  四个小英雄说:“我等赦过你们这些喽兵,咱们回去了。”四人连夜回高家庄而来。

  再说蔡庆听了杜氏昆仲之言,心中忿忿不平,又怕欧阳德死在紫金山上,又不敢向张耀宗说知。天至黄昏,他才把盗金牌和拿周应龙之事,向鱼眼高恒、多臂膀刘德太、水底蛟龙高通海说了。刘德太听说他父亲被擒,便求高家父子帮助,并求再约请几位协助。蔡庆说:“我们翁婿先上集贤镇天和店内等候,大众不见不散,约定明午在店内恭候。”蔡庆同张耀宗二人在日暮之时,离开高家庄前往集贤镇。

  天已初鼓之时,来到店门首叫门。小伙计开门,见是东家蔡庆来了,说:“上房是老内东带着二位姑娘住了,你老人家往西房吧!”蔡庆说:“她们作什么来了?”那上房屋里金头蜈蚣窦氏听见是她男人来了,即叫两个姑娘往西屋中去。她说:“你们进来,屋内没人。”蔡庆同张耀宗进来,张耀宗给他岳母请了安。蔡庆说:“你来做什么呢?”窦氏说:“你同姑爷走后,两位姑娘要上紫金山盗金牌去是,我想她二人是女孩儿家,如何去得呢?我不放心,故此同两位姑娘来集贤镇自己店中住着,好打听消息。我又想这里是紫金山的西山口,你们若从高家来,必须从这里过。我方才到店问了伙计,他说你们尚未来啦!”蔡庆说:“为这金牌费了大事。头一件,此山地势险峻,周应龙足智多谋,他的爪牙甚多,河南抚标把总常兴已被他擒上山去;内黄县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何等英雄,也被他害了性命;小方朔欧阳德盖世英雄,还中了他的诡计,被困山寨。

  你千万别放两位姑娘去,等待明日高家父子到来,再为计议去盗金牌,或者派人和他硬要,他若给了,两罢干戈。这紫金山并非容易可破的。“张耀宗说:”也好!想我师兄欧阳德精明强干,智谋过人,又有一身软硬功夫,不知为何被他所算?我怕他性命不保,故此我要急去才好。“蔡庆说:”明日去吧,谅他也不敢谋害。等候众人到齐,也作一个准备。前者我助南霸天黄三太盗九龙杯,在避侠庄与他结仇,今日不可轻敌。“张耀宗说:”甚是有理。“

  窦氏说:“你爷两个在这里安歇吧!明日好应酬众人,我往西屋和两位姑娘睡去。”蔡庆点头。窦氏来到西屋,见蔡金花独自闷坐,闭目打盹,却不见侠良姑张耀英,连忙问女儿:“你张家妹妹呢?”蔡金花说:“方才见她收拾好了罩头,我问她哪里去?她说同她哥哥往紫金山去盗金牌。我劝她几句,她说要去外间屋偷听我父亲与他哥哥说些什么?故此我没跟她去。”窦氏听说,吓了一跳!急忙在院中找了一遍,并无下落,心中甚是急躁。到了东屋,见他翁婿尚未睡下,便说:“不好了,张姑娘独自上紫金山啦!”张耀宗一闻此言,急忙拉刀要追。蔡庆说:“不要忙!我同你前往。”二人上房,跳下街心,顺小路直奔紫金山而来。蔡庆在后面说:“姑爷,今日如遇见山贼,不可乱战,只要找着姑娘就为上策,先把姑娘劝回来,然后再办别事。”张耀宗答应说:“是。”

  二人走至赤松岭,往东拐进了紫金山山口,道路崎岖,坑堑不平。借着星月之光望东一瞧,都是高山峻岭,树木森森。

  走了多时,往北是一条大路,见北面这山比别的山高出一头,上边灯光闪闪,更鼓齐鸣。二人顺着山道,往上直走,到了头道寨门,见里面寂静无声,二人不敢从这条路上走,又往东走了一箭之地,见上面无人,二人施展飞檐走壁之法,蹿上墙去,掏出问路石往下一掷,听是实地。二人跳下墙去,在各处寻找,听那天已有二更三点。二人走在分金聚义厅左右,找那周应龙的住处,却不见侠良姑张耀英的下落。二人正在着急,忽见对面灯笼引路,有数十名喽兵跟随,为首一人,身高七尺,面如青粉,浓眉大眼,二目有神,身穿蓝绸子裤褂,青绸中衣,青缎快靴,手提一对双锏,此人乃是周应龙的大徒弟蔡天化,带着喽兵来查前山。他把灯光一闪,见前面有两条黑影一现,再看不见了。蔡天化一见,知道有盗金牌之人前来,便站住脚步,立刻吩咐手下人不准动,他飞身上房,往各处一瞧,见东南有两个人伏在天沟之内。他把金星毒药弩按上,照定那两个人就是一下。蔡庆用虎头钩拨开,跳下院中,说:“周应龙你快出来,我今既来,要会会你的。”这小子蔡天化如何肯听,举双铜跳于就地,说:“来!我看你有多大本领,我来结果你的性命。”直扑蔡庆而来。张耀宗说:“你老人家闪开,我自有拿他之策。”使单刀往上迎来。蔡天化双锏使动如飞,张耀宗闪展腾挪,施展刀法与他争斗。蔡庆恐其有失,使虎头钩协力相帮。

  那边跟蔡天化之人拿起号锣来,打了一阵。

  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这一干人,在集贤院中听见锣声响亮,各持兵刃来至前院聚义厅,只见蔡天化正与蔡庆、张耀宗二人动手。群贼各往前相助。恶法师马道元与小金刚苗顺、蝎虎子鲁廷三人,带手下人等各执灯笼火把照来。群贼把二位英雄围住,各举兵刃,与蔡庆、张耀宗二人相杀。吴太山认得蔡庆是绿林中人,说:“好蔡庆,你勾串官兵来此紫金山盗金牌,今日把你拿住,剥皮摘心,活活处死你。”蔡庆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等不知自爱,真正讨死!少时大队官兵一到,你等全该万剐凌迟,祸灭九族,坟平三代。”口中虽然这样说法,心内却是害怕,知道贼人势大,又不见姑娘侠良姑张耀英在哪里,自己还不能走。张耀宗遮前顾后,见贼人越杀越多,已觉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小金刚苗顺把折铁刀一抡,照定张耀宗后颈就砍,张耀宗只顾在前面招架,不提防背后那刀离颈项只有一尺多远了,忽从西房上飞来一枝袖箭,正中在苗顺手腕,刀掷于地,又一袖箭,正中苗顺左目,疼得他哎哟哎哟,直喊厉害。那房上又一袖箭,正中在苗顺的咽喉。

  此时跳下一位女子,手帕包头,身穿桃红色裤褂,汗巾系腰,金莲三寸,手执单刀跳下房来,手起刀落,便把苗顺的头砍于就地。吴铎一看,是一个千姣百媚的女子,他心中甚喜,说:“美人,我家寨主正想一位二夫人,你来得也巧。”这姑娘一听,气得蛾眉直立,二目圆睁,说:“小贼种!你姑奶奶结果你性命就是了。”提刀就砍吴铎。蔡庆一看女儿来到,心中着急!这未出闺门的女子,又有未过门的姑爷在此,若被人撕上一把就不好看。只见自己妻子窦氏,手摆双钩跳下来,说:“哟!好猴儿崽子,老太太来也!”

  此时周应龙方才睡醒一觉,听到前边喊杀之声,急忙穿好衣服,把金装铜一抱,叫亲随喽兵点起灯笼火把,在外边把守内寨。美髯公神刀无敌薛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枪太保高俊这四个人,带四十名飞虎喽兵,跟周应龙从外面杀奔大厅而来。他一看,认得是上蔡县葵花寨的铁幡杆蔡庆与金头蜈蚣窦氏,说:“好一个蔡庆,敢来紫金山讨死!众家兄弟把他等拿住,碎尸万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张耀宗大战紫金山  水底龙聚众捉群寇

  话说金翅大鹏周应龙带领喽兵,围住蔡庆等四人,吩咐手下群寇,务要生擒蔡庆,以报当日盗九龙杯之仇。蔡庆寡不敌众,知道久战必败,又无接应,正在为难之际,只听得前边墙上有人说:“小辈,你休要以多为胜,我多臂膀刘德太来也!”

  跳在院中,直扑周应龙,要替父亲报仇雪恨。

  刘德太因蔡庆走后,他问杜清说:“张耀宗是在哪里丢的金牌呢?”杜清把方才对蔡庆所说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通。刘德太一听,说:“好周应龙,我和你誓不两立!我在各处寻访我父亲,不想竟被贼人所害。他和我父亲还是结义兄弟,我若不替父亲报仇,怎能立在世上为人?”杜清不知刘德太是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之子,一听方知此事,连忙过去劝解。刘德太他父子连心,焉能耐得住,一纵身跳在院中,拉刀竟奔紫金山来替父报仇。他不管道路崎岖,借着星月之光,施展陆地飞腾之法,天有三更之时到了紫金山,正听得上面一阵锣声响亮。刘德太到了头道大寨门,听得里面杀声不止,又是夜静更深,空谷传声,听得更远。那寨墙上点着号灯,喽兵来回的巡视,有恶太岁张耀联率领着。刘德太由西边飞身上墙,进了大寨门,又进了二道寨门,瞧见聚义厅前有七十名喽兵围在四面,各执灯笼火把,怀抱朴刀。那周应龙在正北抱着金装锏,左有薛虎、鲁豹,右有罗英、高俊四个心腹之人护助,当中有吴太山等,把张耀宗、蔡庆、金蜈蚣窦氏、恶魔女蔡金花四个人困住。刘德太本是来此报仇,他跳下来,便提刀直扑周应龙说:“小辈!刘太爷来杀你。”蝎虎子鲁廷用刀相迎。刘德太本来是急啦,见他来迎,抽回刀来分心就刺。鲁廷用刀往上一磕,刘德太提刀又砍,鲁廷往旁一闪,刘德太便摸出墨羽飞篁来,照定鲁廷就是一下,正中面门,翻身栽倒,被刘德太一刀刺死。

  周应龙说:“娃娃你好大胆,敢杀我山寨头目!薛贤弟,你给我拿这该死的小辈。”刘德太说:“周应龙,你伤天害理,不知人事,我父亲同你,还有戴奎章叔父,是结义的兄弟。你不该倚强欺弱,把我父一刀杀死。我特来取你人头,给我父上祭。”周应龙看见,认得是刘芳字德太,他也知自己作事太狠了,便羞恼成怒地说:“刘芳,你父亲已与我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他来盗我的金牌,被我手下人所杀,你今又来找死!薛贤弟,把他结果了性命。”美髯公薛虎拉刀就剁,刘德太急架相迎,两下在院中动手。鲁豹也拉银戟分心就刺。刘德太独战二人,并无惧色。周应龙吩咐调兵,手下人一阵鸣锣,外边那些喽兵各带兵刃来至二道寨门,在四面围绕蔡庆等又杀了有一个多时辰。

  刘德太正和薛虎、鲁豹二人动手,见贼人越杀越多,恐怕寡不敌众,正自为难之时,从西房上跳下来水底蛟龙高通海和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黄天霸五个人。只因刘德太走后,高通海往下追赶,半路上正遇见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黄天霸四人从北邱山回来。高通海说:“你哥们四个往哪里去的?

  快跟我追多臂膀刘芳去,他往紫金山去了。“四人听罢,又跟随着到了紫金山来。听见里面喊杀之声,知道必是刘芳和贼人动了手啦!他五个人蹿上房来,往下一看,见张耀宗、蔡庆被众人困在当中。高通海大叫一声,说:”张兄长不必害怕,今有巡抚大人派三千官兵前来把山围了!如有掷兵刃者无罪;与官兵对敌者,拿住万剐凌迟。我今带着四霸天和天下英雄,来拿周应龙并你等党羽,如自投者免死。“那些贼人一听,吓得战战兢兢!老贼青毛狮子吴太山正自动手,听了高源之言,心中也是害怕,知道彭大人必要发兵来剿紫金山,又见高通海带着四个年幼之人,各抡兵刃和群寇杀在一处,越杀越勇。

  这时,鱼眼高恒、铁背熊褚彪、凤凰张七、花驴贾亮、赛霸王杜清、勇金刚杜明六位英雄,也因刘芳奋怒上了紫金山,他等不放心,特意追赶前来,跳在院中,敌住群贼。蔡庆一见,倍增精神说:“众位!咱们今天替小方朔欧阳德报仇,拿住周应龙与在案之人,不可放走一个,好找金牌。”金翅大鹏周应龙见众位英雄来了不少,又听高源说官兵围了山啦!他便派玉美人韩山和毛荣二人,收拾细软之物,用小轿抬着压寨夫人先投奔北邱山,自己再催督喽兵与众寇捉拿这伙人。

  少时,赛毛遂杨香武带着八臂哪吒万君兆、朴刀李俊、泥金刚贾信、快斧子黑雄、滚了马石宾等三十余人,也都来到紫金山。他们将把守大寨门的恶太岁张耀联拿住,又把胎里坏胡铁钉拿住捆上。到了二道寨门,赛展熊武连抡刀跳在迎面,后有三十名喽兵各执长枪。快斧子黑雄抡加钢斧劈头就砍。武连乃久闯江湖的大盗,又在连洼庄窝聚贼匪,足智多谋,今见黑雄抡斧砍来,他把身儿一闪,摆刀就刺。黑雄乃是胡乱的招数,哪是武连的对手。武连刀法施展开了,把黑雄杀了一个手忙脚乱,斧子也忘了招数啦!几个照面,被武连一刀刺于胸前,翻身跌于就地,登时身死。滚了马石宾,摆加钢蛾眉刺照定武连刺来,朴刀李俊也纵身跳过去抡刀就剁,两位英雄并力才把赛展熊武连拿住。众人把黑雄死尸放在东耳房之内,又把武连和张耀联捆了放在一处,连胡铁钉也送到这里来,派贾信同李俊二人看守。

  杨香武进了寨门,说:“周应龙,你今日可走不了啦!我杨五爷特来拿你上巡抚衙门去请功!”周应龙一听是杨香武,就吓了一跳!知道这必是黄三太勾串绿林英雄前来拿我。正自思想,忽见石宾等大众又进了寨门。他一见杨香武,想起当时盗九龙玉杯,害得我倾家败产,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与他誓不两立!摆双锏竟奔杨香武而来,说:“小辈,今日你飞蛾投火,自来送死!”摆双锏往下就打。杨香武说:“众位协力帮我拿他,我是要他的金牌。”众人答应,各抡兵刃,把周应龙和罗英、高俊围住。蔡庆见众人都来了,就不见侠良姑张耀英在哪里,心中甚是着急!张耀宗也不知妹妹在哪里,越想越着急!见山寨有七八百名喽兵,二十余个头目,各执刀枪兵器,杀在一处,自己又怕寡不敌众。忽听房上有人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走!吾欧阳德乃是朋友,误中了你的诡计,吾是要拿你这混帐王八羔子的。”周应龙吓了一跳,就知道这座山要保守不住。

  前者,周应龙用药酒将欧阳德治住,用黄绒绳捆好,收在后面空房之内,又在鼻中涂了一粒迷魂丹,让他不省人事,打算饿他十天,再用药解过来,他便不死也不能有为了。这个主意虽好,却不想天无绝人之路,今日才三天的工夫,为何就出来了呢?只因侠良姑张耀英自天和店一怒,收拾好了,要替师兄报仇雪恨,带了匣装弩袖箭,锦背低头锤,拿了单刀,施展陆地飞腾之法,一路奔紫金山而来。进了山寨,她身体灵便,窜入后寨在各处探听。到了东跨院之内,只听得东配房里面有人说话。一个说:“伙计,今夜是咱们四个人的班,他们两人去赌钱,全交给你我了。少时你多绕一个弯儿,别懒惰,多辛苦两趟,赏下来你我二人分。他们两人不要啦,你知道啦!”

  又有一人说:“我知道。”张耀英明了,立刻闯进屋中,先杀了一名更夫,剩下一人,她过去问道:“你们这山上拿住一个欧阳德,害了没有?快说实话,便好饶你,若有半字虚假,我定杀你不饶!”那更夫吓得战战兢兢地说:“姑娘别生气,我叫胡光,看守这北上房。空房之内,是收着一位小方朔欧阳德,他与我们寨主有交情,只因他要金牌,我们大寨主先用迷魂酒把他迷住,又在鼻孔之内涂了一粒迷魂丹,派我等四人看守。范桐、蔡虎二人赌钱去啦,钱秀被你老人家杀了!我说的实话,求你饶我性命就是。”张耀英说:“还收着何人在里面?”胡光说:“还有一个姓常的,叫镔铁塔常继祖,也是河南巡抚彭大人那里的,现在西厢房之内,只求你老人家饶我。”张耀英听她哥哥说到有一位姓常的,力大过人,这必是那位。张耀英把更夫捆上,把口塞住,自己去到北上房,把门推开,见屋中并无灯光,又到东房,把灯取来一照,见欧阳德在东里间床上倚卧不动。急忙先从鼻孔将那粒药取出来,后把绳扣解开。正在解救师兄,忽听得门首有人说话,张耀英大吃一惊。要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彭都司带兵剿山  玉面虎勘问金牌

  话说侠良姑张耀英听得背后有人,急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男子,年约三旬以外,生得面皮透紫,一脸怪肉横生,身穿青小裤褂,足登青布抓地虎快靴,手拿着一柄单刀。这个头目叫周成,是周应龙的家人,一生最爱饮酒。今日是来找胡光借钱,走进这个院内,见北屋内有灯光,他看是一位大姑娘,生得十分俊俏,便想要过来找便宜。他把门一拉,侠良姑回身一看,顺手一袖箭,正中在周成面门上,赶过去一刀就结果了性命。

  张耀英到东屋里找了凉水,先将欧阳德灌过来。欧阳德看见说:“不好了!贤妹你从哪里来的?”侠良姑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小方朔说:“你快些回去吧,我去拿周应龙报仇。”张耀英说:“西屋内还有一位姓常的呢!”欧阳德说:“都交给我啦,你回天和店去吧!我办完了事,送你回家去。”张耀英回去了。

  小方朔到西屋内把常兴放开,立刻将他扶到东房,把灯取过来在各处找看,见有馒首、炖羊肉,二人吃了些,又喝了点水。欧阳德派常兴急速回巡抚衙门,请大人派兵剿山。他即到前院来,听得锣声震耳,便蹿上房去,到了前院,见各路英雄不少,有蔡庆同张耀宗等正和群寇杀在一处,喽兵在四面呐喊助威。欧阳德跳下房,先奔周应龙而来。周应龙一见,情知不好,便摆金装铜蹿身飞入后院,进了东房。那薛虎、鲁豹、罗英、高俊四个人,也跳出圈外逃走。欧阳德便去追那周应龙,滚了马石宾带领众人去追薛虎等四寇。

  天已大亮,山下有都司彭云龙奉巡抚之谕,带了二百名马队来剿紫金山,半路上遇见常兴,便引他到这山寨上来。此时群寇早已四散,吴太山等也避乱逃走了。计生擒党羽四十三人。

  盘查巢穴之内,尚有存米一千五百七十余石、黄金六百余两、白银四万零三十余两、绸缎布匹无算。

  彭云龙会合张耀宗、刘芳、高源及常兴等英雄升了聚义厅。

  李俊、贾信把武连、张耀联、胡铁钉三个人带至大厅。杨香武找了本山一口棺材,将黑雄装殓已毕,打上驮轿,带石宾、李俊等三十余人,回归北路京东,安葬黑雄。蔡庆带妻女和众朋友说:“先在天和店等候,如遇周应龙,只管叫人给我送信,我必前来。我先送回家眷,在此观之不雅。”这里就只有花驴贾亮、凤凰张七、铁背熊褚彪、鱼眼高恒等几位英雄,同小四霸天还未走。张耀宗说:“武连,你把彭巡抚的金牌送到哪里去了?快说实话,免得非刑拷问。”武连知道也是一死,何必反受些非刑,就说:“众位!我既被获,只求速死。我把金牌交给了周应龙,不知他安放哪里,这是实话。”又问张耀联,也说是在周应龙之手。动刑拷问,还是这几句话。又拷问胡铁钉,也是不知金牌的下落。把所擒之人全都问到了,都说不知。

  高源说:“你等可知周应龙往哪里去了?实说免死。”有一个喽兵说:“小人知道,他逃往北邱山去了,离此约有二十里之遥,他二弟周应虎在那里占山落草。”张耀宗和彭云龙商议,派常兴带五十名马队守这山寨,他邀请众位英雄协力帮助去剿北邱山,那高源、刘芳也跟随前去。

  正说着,外边欧阳德回来了。他说:“唔呀!周应龙逃走了,便宜这个王八羔子。吾要拿住他,必要报仇雪恨的。”张耀宗说:“师兄,你先跟我等到北山去拿周应龙,一个也不能放走。”高恒也说要去,众人都要替刘世昌报仇。彭云龙带一百五十名官兵,下了紫金山,有贺天保引路,来到了北邱山北山口外。官兵进山,群雄跟随,到了那寨,砍死了几个看守之人,便闯进寨门。

  此时,周应龙正和他兄弟说话。先是薛虎等四个人逃至此处,后面又有喽兵赶到,都说武连被擒,马道元逃走,寨主须紧守大寨,怕彭巡抚派官兵进来。周应龙说:“好险哪!我要不是逃走出来,也被欧阳德所拿了。”他越想越惨,竟落下几点英雄泪来。周应虎和韩寿劝解说道:“昨夜好怪,这山下也来了四个童子,伤了我两个人,方才埋葬了。兄长不必为难,我这山上还有几百名喽兵,你我带下山去报仇!”这几句话方才说完,只见外面跑进一个手下人来说:“不好了,外面官兵把寨门打开,有小方朔欧阳德带人来到,请寨主你老人家早作准备。”周应龙连忙把双锏一抱,周应虎、韩寿等鸣锣调他手下的喽兵。此时韩山早已逃走,喽兵们都知道紫金山已破,这座山也站立不住,又没见过大敌,早已四散,只剩那几个无知之徒,还各执兵刃,帮助寨主作反。

  这时众英雄已杀了进来,贾亮说:“周应龙,我不是在官之兵,不是应役之人,我也是绿林中之人,论理我不该在这山上拿你,无奈你作事太狠,你和刘世昌是结义兄弟,竟然翻脸无情。我今同两个朋友先把你拿住,去见彭公,给刘世昌报仇。”美髯公薛虎说:“寨主不必生气,我来拿这老匹夫。”周应龙说:“很好!”薛虎抡刀直奔贾亮,贾亮把纯钢蛾眉刺往上一迎,两下里一磕,贾亮急抽回刺来,分心又刺。薛虎的刀往外一磕,贾亮使一个夜叉探海之式,刺在薛虎肋下,登时栽倒在地,被官兵拿住。鲁豹拧银戟跳过来说:“好奴才!你伤我兄长,我要拿你。”贾亮乃久闯江湖之人,他见鲁豹上来,并不惧怕,忽听身后褚彪说:“贾大哥,你老人家让我立这一功吧!”褚彪提金背刀跳至当中,举刀就砍鲁豹。鲁豹用戟往外一推,抡戟杆就打。褚彪用刀往上相迎,两人战了几个照面,褚彪一刀将鲁豹砍倒,官兵过来把他捆上。罗英、高俊也被刘芳、高源所擒。凤凰张七领着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黄天霸五个人,围住了周应虎和韩寿。欧阳德把周应龙困住,只见周应龙的双锏使动如飞,张耀宗也拉刀相助。

  此时那后寨早已知道,压寨夫人及戴赛花也收拾好了。戴赛花说:“嫂嫂不必害怕,都有我一面承担。”李氏已吓得面目失色。戴氏举双刀直奔前寨而来。她见贺天保生得标致,说:“小娃娃,你跟我来,我看你有多大能为。”贺天保一瞧,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生得姿容俊秀,蓝绸手帕包头,身穿品蓝绸子女褂,葱心绿的中衣,足下金莲三寸,柳眉杏眼。她举双刀直砍贺天保,贺天保往上相迎,两个人只杀得难分难解。

  彭云龙吩咐官兵帮助动手,用挠钩、长枪齐奔戴氏。此时韩寿被擒,周应虎也被人所拿。金翅大鹏周应龙见大势已去,跳出圈外想要逃走,被欧阳德和众英雄把他围住。张耀宗刀法精通,周应龙双拳难敌四手,终被欧阳德所擒。搜拿贼党时,见戴赛花已死于乱军之中。随即查抄金银,分赏兵丁,众人在山寨歇息了一夜。

  次日,贾亮、褚彪、凤凰张七与小四霸天要告辞回家,张耀宗苦留不住,只得送些路费与他七位,各人从山上骑马一匹,告辞去了。大众又到了紫金山,和常兴会合一处,这才回汴梁城。到了巡抚大人衙门,即把所擒之贼带上来见彭公。先叫带张耀联上来,跪在阶下,两旁有堂官齐喊堂威!彭公说:“张耀联,你强娶民女,私抢少妇,勾串地方官倚势欺人,又抗差不遵,勾串响马,拒捕殴役,李家女子妇人现在哪里?从实招来!”张耀联往上叩头说:“大人高升,我也知道活不了啦,只求大人格外施恩。李家女子妇人不从,已被我打死掩埋了,这是实情。”彭公亦不深问,吩咐差人把他押下去,又带周应龙上来。两旁一喊堂威!周应龙走进来跪于阶下。彭公一见,怒气冲冲,要审问金牌的下落。不知有无,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高恒头探寒泉穴  刘芳扶灵回故乡

  话说彭公吩咐带周应龙上来。周应龙戴着镣铐,跪于阶下。

  彭公问道:“你是周应龙吗?”周应龙答应:“是。”彭公又问:“你在紫金山招聚贼匪,拒敌官兵,把我的金牌安放在哪里?

  从实说来!“周应龙说:”我自淮安出来,即在这座山上啸聚,金牌我已掷在山寨后的寒泉穴里,这是以往的实话。“彭公急问:”寒泉穴水有多深?“周应龙说:”不知。“又带武连来问,也是这样口供。

  彭公退了堂,立刻到书房,叫张耀宗进来,问道:“拿周应龙是何人出力?”张耀宗回说:“为盗金牌,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死于紫金山,高家父子邀请各镖行英雄相助,我师兄拿的周应龙,出力劳绩让于赛毛遂杨香武。在紫金山大战,死了一个快斧子黑雄。帮助之人,还有黄三太之子黄天霸等结义兄弟四人。”彭公说:“先请欧阳德、高家父子和刘芳进来。”

  家人出去,把四位请进来,给大人请安。彭公说:“四位义士请坐,在紫金山多亏出力。谁知金牌已被贼人掷于寒泉穴里,此事要传到京官耳中,恐我被参,贻笑于人,多有不便。众义士还要设法寻找此物。”高恒说:“大人施恩提拔我的儿子,我舍命去探寒泉穴,给大人捞上金牌来就是。”彭公说:“只要金牌找到,我必专折奏请,保荐你众人。”高恒说:“大人恩典。

  我同张耀宗带五十名官兵去,五日后必有回音。“彭公先传谕把周应龙等暂押狱中,又传五里屯李荣和完案。即派张耀宗带五十名官兵,同高家父子起身。

  众人跟随着来至集贤镇天和店内,张耀宗等见了蔡庆,细说在省里彭公所说之事,这才备酒接风,住宿一夜。次日早饭后,蔡庆从这里置办了应用物件,立刻同众人进山。到了后山,只见峭壁直立,树木森森,山花野草,遇时而新。在西北山后,阴风阵阵生凉,野兽窜避无踪。众人顺着幽僻小路,由山岭上往下走去。原来这座寒泉穴,就在西北半山坡中,上盖景亭,阴风冽冽,冷气凄凄。有诗为证:远辞岩下写潺湲,静拂云根别故山。

  可惜寒声留不住,旋添波浪向人间。

  此泉自山阴流出,其水墨绿之色。向东有一窟窿在泉之下,如冰盘大,一股水直向东流,归入逆水潭中,由山之东涧沟流入河内。从紫金山路背后,有小路一条,可至寒泉的上面。站在寒泉之台阶上,东望逆水潭,如在目前。蔡庆、高恒先派人搭好架子,拴好绳儿,把荆条筐也拴好了,安上铃铛。高恒立时坐在筐内,吩咐众人,听到铃响便急往上拉!自己换了水衣水裤,带了钩镰拐,放下了绳子。鱼眼高恒看那水是碧绿的,凉风透骨,冷气侵人。高恒年已八十,血气衰败,一见这冷气就喘息不止。他跳下水去,往下一沉,身入水内,只觉冷气如刀。强长精神直至水底,约有五六丈深。在下面方要寻找金牌,手已麻木,不知用力。坐在筐内一摇铃铛,上面张耀宗连忙叫人快往上拉,到了泉口,高恒早已不省人事,急忙抬下筐来,用火烤了半个时辰,并未缓过这口气来。高通海放声大哭道:“不想你老人家今日死于此处!”张耀宗、欧阳德、蔡庆、刘芳看着,惨不可言。

  此时天已正午,蔡庆说:“此事如何办理呢?”高通海一想,为人尽忠不能尽孝,我父为金牌死于寒泉之内,我必要继父之志。他把父亲尸身移在一旁,即刻换了衣服,坐在筐内,叫人放下去。他自己打算,如不行即速上来,别死在这里。及至从水面跳下去,沉身坠至水底,在各处一找,并不见有金牌,觉着冷气入骨,不能缓气,再有一刻工夫找不着金牌,高通海也要冻死啦!他心中祷告说:故去的父亲阴魂保佑,叫孩儿快找着金牌,我也好光宗耀祖,显达门庭。正自祷告,觉有一物撞着手心,也不知是何物件,拿在手中,急忙坐在筐内,摇响铃铛。上面拉上来一看,正是金牌在口袋里盛着。大家焚香谢了山神。刘芳已派人买两口棺材,把他父亲之尸装好,高源也把他父亲之尸入了棺木。二人雇了驮轿,即由此处起身,送灵柩回籍。高源把金牌交给了张耀宗。张耀宗先派人禀明大人,将这紫金山改为善化寺,招僧人看守。由蔡庆监工修盖,把两山所得之财,抽出十分之一修庙,作为僧人的养赡。又给高源、刘芳二人路费各纹银五百两整。余下都交彭公作赈济局公项,赈济本省贫民。

  他同欧阳德回省,交好金牌,给大人请安。彭公赏了张耀宗、常兴各银一百两,赐欧阳德酒筵。他亲自起稿,办好奏章,奏明皇上业已拿获逆首周应龙等,请予褒赏剿灭紫金山之出力人员。张耀宗告假完姻,在本城租赁了房屋,即给蔡庆家送信,择日娶过亲来,洞房花烛,不必细表。夫妻郎才女貌,甚相合意。蔡庆夫妇不时常来女儿家中。侠良姑张耀英也和她兄长在一起住。张耀宗销了假,打算给他亲戚徐家送信,定日期送他妹妹完婚,张耀英亦是自幼儿许配人家的。过了几日,旨意下来。

  上渝:河南巡抚彭朋奏拿盗寇周应龙等。在事出力人员,张耀宗赏给四品衔,以都司补用,交部带领引见。常兴赏给守备,留省后补。刘芳、商源赏给千总,归本省标下委用。彭云龙赏给三品衔,有游击缺出即补。盗寇周应龙等,在本处凌迟处决。钦此钦遵。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日彭公谢了恩。张耀宗办完文书即入都引见。

  过了几日,刘芳、高源在家中接着喜报,办完丧事,便会合到巡抚衙门,给大人磕头。彭公叫二人进来,二人先给大人叩了头,谢了大人。彭公问道:“你二人愿在标下当差、愿给我当差呢?”高、刘二人说:“我二人的功名是大人提拔的,还求大人施恩,赏个差事。”彭公说:“我这里两个巡捕官都升了。张耀宗入都引见,常兴已补了抚标守备,你二人充当我这里的巡捕如何?”刘芳、高源谢了彭公,就把行李移进巡捕房,拜了客。

  又过了几日,把五里屯李荣和传到,与恶太岁张耀联对了词。即派了护法监斩官,把周应龙、武连、张耀联、胡铁钉凌迟正法示众!河南省军民人等,皆感谢巡抚大人的好处。是年河南一带,自四月至六月间,天旱不雨,人民惶惶不安。彭公斋戒沐浴三日,亲诣城隍庙、土地祠各处焚香祷告,两日不食,河南人民皆知。至第三日,天降甘霖,各处均告平安。自剿灭紫金山之后,彭公设立义学,办理赈济,访查各府州县官的贤愚,能者必保荐,贪劣者必参革调降,兴学校,讲道德,创立捕盗之营,河南大治,人民感德。又逢皇上有道,各处物阜年丰。

  那欧阳德乃侠义之人,不愿做官。自斩周应龙等之后,那些漏网的党羽,各处皆有文书访拿,那些从贼均已逃窜无踪。

  他无事即在各处私访,哪里还有贪官恶霸、势棍土豪?他乃是彭抚台的耳目,禀明大人必办,彭公倒也信服他。欧阳德一日走至上蔡县的地面,听人传言:宋家堡有一个活财神,名叫赛沈万三宋仕奎,家财巨万,富甲一省。他家有招贤馆,招聚些有能为之人,明则看家护院,暗里谋反起兵,声势甚大,家中操练庄兵五百名,有神拳教习赛姚期尤四虎。他听见了这消息,连夜奔宋家堡而来。那日走至明化镇,乃是一座乡埠,也有铺面和茶楼酒馆。欧阳德见十字街路北有一座茶楼,坐北向南,字号是通和楼,挂着茶牌子,有雨前、毛尖、六安、武夷、香片等,并写随意家常便饭。欧阳德连忙打帘子进去,看见这座楼是在正北,进门东边是柜,西边是灶,走至后堂,见下面人太多,不清静,便顺东边楼梯上楼。楼上是正北六个座位,南边六张桌儿,有几个吃茶喝酒之人。他自己在东边第二座坐下,叫跑堂的拿茶来。堂倌送上一壶茶,他喝了几口,忽听得楼梯一响,从下面上来两个人。头前那位,年约二十以外,生得方面大耳,齿白唇红,眉清目秀,头戴新纬帽,身穿驼色亮纱罩袍儿,外罩红青八团龙透纱的褂子,腰系凉带,露着全份的活计,足登青缎官靴,神清气爽,手拿团扇。后跟一个仆人,手执马鞭。欧阳德一见此人,心中暗想:“要破这宋家堡,全在此人身上。”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粉金刚大闹茶楼  欧阳德恩收弟子

  话说小方朔欧阳德见进来这个人,眼光满足,气宇不凡,就知是一位武士英雄。这人坐在西边那个桌上,跑堂的送过茶来,问要什么吃的?那人说:“我要两壶荷叶青,两壶莲花白酒,要点菜藕,一碗拌鸡丝,一碟亮肉肚,再配两样可吃的。

  我的家人,叫他在南边桌上吃去!“欧阳德一听,说:”吾也要吃的,堂倌这里来,吾也要两壶荷叶青,两壶莲花白酒,要点菜藕,一碗拌鸡丝,一碟亮肉肚,再给吾配两样可吃的。“跑堂的一听,这个蛮子和人家学着要菜吃,也是一个不开眼的,这夏天这么热,他还穿着件老羊皮袄,戴着皮秋帽,套着两只毛窝,可又是穿的单裤,那袜子够二尺多高,直到护膝。跑堂的也不敢得罪他,照样把小菜摆上。那个武秀士说:”来!给我要一个卤牲口。“欧阳德说:”来!也给吾要一个卤牲口。“

  那少年瞧了欧阳德一眼,也不在意。二人正在要菜吃酒,忽听得下面一片声音,有一人说话也是江苏口音:“唔呀,救人呀!

  那王八羔子害了我啦!吾是不能活啦!“喊着便跑上楼来。吃酒的瞧那上楼之人,年约十四五岁,面黄肌瘦,身穿旧灰布大褂,蓝布中衣,白袜青鞋,站在楼上,口中连呼:”救人!救人!“欧阳德听了,问道:”你是哪里的人?说实话,都有我救你。“那蛮子说:”我是徐州沛县人,家有寡母,我去岁被人拐骗出来,卖在戏班之内,受人打骂不少,我才逃至外边,后面有人追赶,班主是宋家堡的神拳教习,名叫尤四虎,绰号赛姚期,他要活活地打死我。“

  正说着,忽听楼下有人说:“瞧见上来啦!必是在楼上,我瞧瞧哪里去啦。”这一伙有七八个人,都是二旬年岁,身穿紫花布裤褂,青布抓地虎快靴,手执单刀、铁尺、木棍,赶上楼来。吓得那少年人钻入桌儿底下,靠在那武士身后,口中直喊:“救命啦!救命啦!他们要带我回去,必定活活打死!”那二十余名打手说:“你躲到哪里去?我们是不能饶你的,把你带回去交给尤大太爷办理。”那武生员站起来说:“你等是哪里来的?这个人多少身价?我给你们身价银子。”那几名打手说:“你少管闲事,我们是宋家堡的教习尤大太爷那里的。这孩子是我们教习用三千两银子买的,你留下不成!你是外乡人,趁早别多管闲事。”武生员说:“我是不能不管,你趁早回去,叫你家主人来见我。”那些打手说:“你姓甚,叫甚名呢?”武生员说:“我也不必告诉你等我姓什么,见了姓尤的再说,如要带人,你几个是带不去的。”那二十余名打手倚仗着人多,说:“你这个人好不要脸。”摆兵刃往前要打。那武生员一阵冷笑,把外褂子一摔,举起椅子,照定那些打手打去,那几个打手也举木棍相迎,打了几个照面,把那些打手打得头破血流,各自逃走。跑堂的说:“大爷你快些走吧!这些人回去,必请他们的头目来报仇雪恨,倘被他等拿住,你命休矣!我是金石之言。

  这里离宋家堡五里地,少时就能来,此处明化镇无人敢惹他。“

  武生员说:“我也不是怕事的人,你也不必多管。”跑堂的也就闭口不言了。

  欧阳德很佩服这个人。武生员问道:“你是哪里人?快些出来,不必害怕。”那少年人即从桌子下爬出来,跪于就地说:“小人姓武名杰,乃徐州沛县武家庄人氏,先父早故,母亲在堂守寡,我在学堂读书,被本庄的拐子把我拐骗出来,卖在戏班之内。班主是赛姚期尤四虎,把我打了几次,我实在受刑不过,才跑了出来,只求老爷大发慈悲,救我出此火坑,得脱活命,你老人家就是我重生父母。请问恩人贵姓大名?以后报答。”武生员说:“我姓徐名胜,表字广治,绰号人称粉面金刚。我原籍徐州沛县,今移浙江会稽县居住,一向随父宦游浙江地面,此事你不可惊怕,都有我哪!”当时小方朔欧阳德在旁边细听,才知道是未过门的师妹的女婿,素有英名,受过高人的传授,乃有名人焉。连忙站起身来说:“唔呀,原来是徐爷,我久仰大名,今幸相会。”徐胜说:“朋友你贵姓啊?”欧阳德说:“我姓欧阳名德,绰号人称小方朔。”徐胜说:“原来是镇南方小方朔欧阳兄长,我失敬了,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会,乃三生有幸。兄长从哪里来的?”欧阳德说:“由河南省城来的。仁兄今欲何往?”徐胜说:“我投奔河南巡抚彭大人那里去。我有一个朋友,在他衙门作幕,当折奏先生,姓冯名全奎。”欧阳德说:“这里有这么一件美差,也算奇功。

  但有一件,你附耳过来!“徐胜走至近前,欧阳德说:”宋家堡赛沈万三宋仕奎家中,有招贤馆,私立教场,有庄丁数百名,欲图谋不轨,肆意反叛。你到招贤馆投贤,作为内应,我再叫几个人来帮助你。待起手之时,你先给官兵送信,大约可剿灭叛党,一个不留。“徐胜说:”这个孩子你收他作个徒弟,不知尊意如何?“欧阳德说:”好!你把他交给我,我将他送回家中,还要回来助你一臂之力,十日后再见。我带他去也!“徐胜说:”饭钱我都给了。“欧阳德说:”知己不谢,吾带他走了。“徐胜说:”你二人走吧!“欧阳德带他出门去了。

  徐胜把酒饭钱先给了,把家人徐富叫过来,吩咐道:“你把马匹行李全带往开封府城内,在奎元店等候。”自己换了一身便服,暗把短链铜锤带在身上,把刀放在桌上,把长大衣服包好了。忽听外面有人喊道:“把那该死的小辈拉下楼来,将他碎尸万段!”徐广治一听,手拉单刀跑下楼来,见正西来了有三十余人,各执木棍铁尺。为首一人,身高八尺以外,头大项短,浓眉大眼,身穿青洋绉中衣,蓝绸短汗衫,足登青缎抓地虎快靴,面皮微黑,手拿折铁朴刀,正是赛姚期尤四虎。后跟的人都是打手。内有方才跑回去的人说:“教师爷,头前那个人就是留下咱们孩子的,千万别放他走了。”尤四虎抡刀直刺徐胜,徐胜急架相迎。二人斗了有两刻工夫,徐胜一刀把尤四虎的刀磕飞,又一腿踢在尤四虎左腿之上,翻身栽倒。尤四虎说:“好小子,焉能与你甘休!你叫什么名字?”“徐胜说:”小子!你爷爷叫粉面金刚徐胜,字广治,你只管邀人去。“

  尤四虎立刻爬将起来就跑。那三十多名打手见教师不是对手,他们也就不敢动手,各自逃生去了。那些瞧热闹之人,无不喝彩说好。

  徐胜立刻手拿单刀,出了明化镇,竟奔宋家堡而来。五六里之遥,片刻已到宋家堡的庄门。见这座堡子城方圆四里地,有四面的庄门,这东门外算是一条买卖街。这座堡子生人不叫进去,无人引见也不许进去。徐胜原打算进招贤馆,到了东庄门,举步往里就走,只听门房里该值的人说:“往哪里去?你姓什么?”徐胜一看,路北五间门外,站有七八个庄丁在拦阻他,问他找谁?徐胜说:“你不认识我吗?我常来找你们教习的,我姓余名双人。”那些庄丁瞧徐胜是个练武艺的样子,也不知他来过没来过,听他说与教习有往来,便不敢得罪他,说:“你老人家请进去吧!”

  徐胜混进宋家堡,看那街道平坦,往西有一里之遥,南北也有铺户不少,作买卖的皆是宋仕奎的人。到十字街西边,路北大门里面,房屋甚多,都是楼台亭阁,门外有上马石两块,大门横挂一块匾,上写泥金大字,是“策名天府”。路南一座大门,是演武厅和招贤馆。十字街东,路北有一座茶园,字号是“绿野山庄”,坐北向南,门外高搭天棚,内里是五间楼。

  楼上有对联一副,写的是:平生肝胆凭茶叙,不是英豪仗酒雄。

  下面门首,亦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三山半落青天外,千里相思明月楼。

  那天棚下有几张桌儿,甚是清淡。徐胜又不知招贤馆在哪里,自己便坐下来要了一壶茶。跑堂的上下看了徐胜两眼,心中说:“这个人不是我们的人,好眼生!”徐胜细瞧这堡子城内,修得十分整齐,房屋也盖得齐整,栽种着各样树木,柳树荫浓,芙蓉开放,真另有一番气象。茶楼上面,楼窗满开,周围安置各式花盆,内有各种时样鲜花。天棚外东西两棵大垂杨柳,凉风阵阵。虽是暑热之时,一进天棚却目爽神情。徐胜看着各处景致,忽见正面来了有一百多人,尤四虎率领着,各穿蓝号衣,上有“白月光”,写的是“宋家堡庄兵,守望相助”。

  徐胜知道是找他打架的,不慌不忙,立刻把长衣服脱下来,包在包袱内,系在腰中,手提单刀,要和这一百多名庄兵分个高低。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