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轩学侣
文节陈止斋先生傅良(别为止斋学案)
胡季立先生大本(别见五峰学案)
知军张先生寓(附见岳麓诸儒学案)
监司吕先生陟寓
吕陟,字升卿,零陵人也,累官监司,与轩游,而受知于诚斋。(补。)
(梓材谨案万姓统谱作吕涉云,杨诚斋万里为丞时,因督租过其里,往见之,郡守问诚斋曰:「所过知有文才否﹖」答曰:「青桂里得一吕升卿,饱学之士。」即召致乡校,领诸生,即山补传所谓受知于诚斋者,列之诚斋之门可也。盖诚斋为零陵丞时,张魏公谪永,南轩实从,故先生得与南轩游尔,儒林宗派列先生于南轩之门,误矣﹗谢山学案底本标南轩弟子,亦数先生,当系未为补传之笔也。
◆南轩同调
宣简赵先生不息(别见晦翁学案)
教授刘孝敬先生靖之
知州刘静先生清之(并为清江学案)
忠定邱先生(别为邱刘诸儒学案)
◆南轩家学(杨胡三传)
张先生庶(附师孙松寿子圯)
张庶字晞颜,宣公再从子也,少为忠献公所爱,尝曰,孝悌忠信,学之本,不然,虽工于文辞,无益也。又曰,读书当潜心诚意,方有得,不可旷过时日。又曰,亲良师,求益友,善言善行,敬信而力行之。先生再拜受教,而是时宣公已成醇儒,亦勉以黜浮崇实之说,先生遂师事之。大母孙氏,其侄曰松寿,有高行,蜀中所称牧斋先生者也,天下士当其意者无几,先生复问学焉,得其笺札规警之语,揭诸座右,而牧斋亦待之绝异忠献将官之,会薨,不果,先生护丧归长沙,因侍宣公者九年,讲学岳麓书院,先生执笔为司录,题曰南轩书院,而先生所私记者曰诚敬心法,宣公亦以忠献之意欲官之,而遽卒,不果,绝熙三年,宣公弟枃以兵部书镇襄阳,后溪刘文节公谓先生曰,尚书必成其父兄之志矣﹗然君者,尚为吏邪,曷以予君子。先生曰,然。已而尚书果推恩,先生辞之,尚书曰,然则以而子来﹖先生虽诺之,终不告其子,又课之学二年,尚书申前言益力,乃遣其子圯就之,鹤山魏文靖公叹曰,范宣子尚以世禄为不朽,睎颜真知义利之分者邪﹖(补。)
(梓材谨案魏鹤山志先生墓云:惟张氏远有世绪。沂公文矩始徙绵竹,生咸,举贤良方正科,累赠太师奏国公,生五子,长澥,以累举恩得官,终从事郎监潭州南岳庙,其季为忠献公,君则南岳之孙,承事郎四川制置司干累赠朝散郎杓之子也,先生于忠献为从孙,故于宣公为再从子,而其父名杓,宣公弟端明殿学士枃,亦有传写作杓者,可知其误矣。)
直阁拙斋先生忠恕
张忠恕,字行父,宣公弟端明枃子也,学者称为拙斋先生,以祖任入官,历任至权发遗澧州籍田令,因轮对,请广言路,通下情,以太府丞权发遣湖州,以司农丞权发遣宁国府,忤监司奉祠,起知鄂州,凡所至皆有声,入为户部右曹郎,首陈司马光仁之说,申之以进贤退不肖,赏功罚有罪,宁宗是之,次年赐对,极言时事曰,数年以来,方内弗宁。山东之地既归,而未禀正朔,忠义之徙虽附,而左衽自如,得无之补,祇以示弱,而况残金易酋,外示安静,纵还俘掠,议遣行人,安知不以怠我,鞑之来也,实与我使俱至,彼能使边人兽骇伏,则于我非必有畏慕之诚意,一与之盟,而嗣有难塞之请,则或从或却,皆足兆祸,海上之盟厥监未远,次言荐举科之弊,互送苞苴之弊,苛敛虐征,贿讼粥狱,剽夺民产,势所不免,请自朝廷之上,肃纪纲以示观听,申宪度以警贪偷,不然,天下之祸,有不可胜言者,理宗即位,先生上书宰相,请取法孝宗,行三年之丧,曰孝宗始自践祚,服勤子职,凡二十有七年。今皇帝自外邸入继大统,未尝躬一日定省之劳,欲报之德,视孝宗宜有加,时宰相请太后同听政,先生复贻书谓英宗以疾,仁宗以幼,垂帘有不容已,钦圣出于勉强,故务从抑损,不避父名,不废生日,不御前后殿,半载即辞,今吾君长矣,姑援为请亦中策耳,先生盖有深虑,而太后卒却垂帘之请,集议庙,先生谓九庙非古,今若升祔先帝,则十世之庙,昉之今日,于礼无稽,迁将作监,宝庆元年,下诏求言先生上封事,凡五千言,其一曰天人之应,捷于影响,今日自冬徂春,雷电非时,积阴久雨,西霅东淮,迩者客星为妖,太白昼见,正统所系,不宜诿之分野。二曰人道莫先乎孝,而送死尤为大事,自汉景并缘吏民释服之语,忍薄其亲,贻诮千载,惟我祖宗定为官中之礼,孝宗朝衣朝冠,皆以大布,于昔有光,宁考以嫡孙承重,光宗虽有疾,未尝不服丧宫中也。洎光宗上宾,则权焰方张,莫有言者,去秋礼侍受成,胥吏开端,听择未尝以义折衷,今已不可追咎,而有当讲者,盖再期而祥,百寮始纯服吉,庆元末年,初议为得,今若甫娙练祭,虽朝臣一带之微,亦不腹有凶吉之别,则是三年之丧,降而为期,害理滋甚,兄人主执丧于内,而群工无异常日,是有父子而无君臣也,曩时德寿重华异宫,虑数跸以烦民,故有五日一朝之制,今筵几在,前自可朝朝夕夕,而无故疏简,臣所甚惑也。三曰母后之,贤本朝为盛,太后力却垂帘之请,天下诵之,而庆寿前期,陛下吉服称觞,播为诗什,凡以颂祷者,惟恐不至,此世俗之见,而表仪天下者为之乎﹗太后抚时触物,追念所天,亦乐于受此。四曰夫妇人伦,王化之基,陛下斩然在疚,大昏之议,固未暇及,然非豫讲夙定,窃恐俗说乘间而入,所望严取舍而正法度,广诣谋而公议。五曰陛下嗣服以来,济王之恩礼,自谓弥缝曲尽矣﹗而不留京师,徙之外邸,不择牧守,混之民舍,一夫奋呼,阖城风靡,施虽弭患,莫副初心,谓当此时,下哀诏,痛自引咎,优崇恤典,选占嗣子,则所以自处者,庶或无憾,而造讹腾谤者,亦无所致力,自始至今,率误于含糊,而犹不是之思,臣所不解。六曰近世憸佞之徒,凡正言直论,率指为好名归过,夫果好名归过,则其自为者非也,而人君实赖其忠,若首萌逆亿厌恶之心,则言者莫不望风,此危国之鸩毒也。七曰陛下御极之初,凡在名流,首被显,然而命召所及,不过数人,方其未来,不加勉趣,迨其既至,无所咨访,而况搜罗未广,遗才尚多,经明行修如迤中行陈孔硕杨简,识高气直如陈宓徐侨傅伯成,佥论所推,招来何缓,若精于史笔如李心传,不俾与闻巨典,他固未易举,矧有火及知者乎﹗迩来世俗以名节为矫激,以忠谠为迂疏,以介洁为不通,以宽厚为无用,以趣辩为强毅,以拱默为靖共,以迎合为适时,以操切为任事,正士不遇,小才日亲,识者所忧,陛下安得付之悠悠,不以动心乎﹖八曰近世士习日异,民生益艰,第宅之丽声伎之美,服用之,侈馈遗之珍,向来宗戚奄宦所间见者,今荐绅士夫殆过之,公家之财,视同己物,而犹未厌也,则荐举狱讼,军投吏役,僧寺道观,富民巨贾,凡可以得贿者,无不为,至其避讥媒进,往往分献厥余,欲基本之不摇,殆却行而求前也,疏入,朝野传诵争录之,交口称魏公有后,又以轮对述世父宣公之语,谓当求晓事之臣,不求辩事之臣,欲求仗节死义之臣,不求犯颜敢谏之臣。一日问天子之学,诸臣争言天子之学与人臣异,先生独曰,大学之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其要则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皆曰修身,盖正心以上,皆修身之事,齐家以下,则举而措之,无二道也,后世乃有关天子之学与人臣异者,吁﹗其亦异乎﹗大学之道矣﹗先生素闇世,不知所造之深,至是连入对,乃知其学,魏文靖公叹曰,毕竟张氏子弟有真传也,洪舜俞丁文伯皆求见焉,百寺名流无不倾心,而枋臣积恶之,先生知不为所容,请外,以直秘阁知赣州,次年,以朋比罢,先生归,讲学于岳麓书院,益求为己之功,志益厉,士之出湖湘者,皆从之游,绍定三年复官,晋直宝章阁奉祠,请老,许之,是秋卒,得年五十有七,魏文靖公尝曰,行父孜孜体国似魏公,拨烦剸似端明,而中年敛华就实,则有得于宣公之学,惜其不待年而卒也。(补。)
祖望谨案中兴四大儒之后,先生最有光于世学,陆伯微吕乔年亦足并驱,乃有叨
其先世之,庇得列清班,而不免有阿附史氏之诮,令人短气,然则张氏之世泽长矣﹗
附录
魏鹤山师友雅言曰,上初即位,三从官轮日上殿,曹简父陈正父乔寿朋皆说天子庂学与士大夫不同,不谋而合为此说,张忠恕行父对札,却云天子之学,正与士庶人同,大学云,自天子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盖自致知、格物、诚意、正心为修身之本,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修身之用,天子至于庶人,一也,毕竟有家学渊原云。
参军张先生洽
张治,宣公孙也,父悼,早夭,宣公之亡,育从祖端明,而学于端明庂子,直阁参扬州司理军事,有兄弟争财者,谕之曰,讼于官,是吏胥之利也,冒法求胜,孰若全手足之爱,讼者感悟,后为白鹿书院山长,昌明家学。(补。)
◆南轩门人
胡季随先生大时
忠肃彭止堂先生龟年
文定吴畏斋先生猎
文清游默斋先生九言
庄简受斋先生九功(并为岳麓诸儒学案)
忠惠宇文顾斋先生绍节
进士陈平甫
杨云山先生知章
知州李先生修己
通判张先生仕佺
知州范月舟先生仲黼
知州范双流先生子长
范先生子该
知州宋彭山先生德之(并为二江诸儒学案)
知军曾先生集(别见廌山学案)
修撰陈北山先生孔硕
正言袭先生盖卿
县丞吴先生必大
右司王东渊先生遇
朝请吕渭川先生胜己(并见沧洲诸儒学案)
文靖舒广平先生璘(别为广平定川学案)
通判傅曾潭先生梦泉
知州詹默信先生箪民(并见槐堂诸儒学案)
侍郎詹先生仪之(别见丽泽诸儒学案)
(幸材谨案南轩弟子,自别见诸儒学案及二江学案外,并入岳麓诸儒学案)
◆南轩私淑
郡守赵中川先生昱
赵昱,字希光,卫文定公雄子也,少苦学,以司马周程氏为师,尝谓存天性之谓良贵,充诸己庂谓内富,故漠然不以利禄动其心,当是时南轩之教盛行,蜀中,黄兼山范文叔皆导其绪,文定故尝与南轩不咸,以是两家子弟,其初不甚往,还而先生独与其高弟议论多合,说者以为吕正献公之于范欧诸老为亲炙,而先生之于南轩为私叔,然其善于亲师取友则同也,先是文定常为孝宗言吴挺专制蜀已久,虽名三军,其三军仅当挺之偏裨,陛下神武,虽百挺何能为,然为子孙万世,不当如此,孝宗是之,及挺卒,朝廷虽略行其言,已而复以兵予吴氏,先生性冲淡,出仕二十余年,然历任不满三年,及以广安守家居,无复宦情,开禧丁卯,吴曦之变作,先生每念文定之言,辄投身大恸,或至气绝,初欲买舟顺流而东,贼以兵守夔门,不克,于是制大布之衣,每有自关表避乱归者,辄号泣吊之,贻书成都帅杨辅,谓逆雏骄竖,干乱天纪,痛哉宗社,哀哉苍生,此直愚騃无知,为敌所啖,逆顺昭然,其下未必皆乐从也,肘腋之间,祸将自作,事尚可为,因劝以举义,辅不能用,先生遂绝粒,浸卧疾不能起,犹昼夜大号,声达于外,置一剑枕间,每举欲自剌,家人捍之不得间,竟以不食而卒,俄而乱平,吴文定猎疏上其事,且乞以先生故,追予其父恩泽,以昭世臣之赏,诏卫公赐谥文定,而先生亦予赠恤如制,读鹤山魏公集,称沧江虞氏之向道审由先生,而岳倦翁言其兼治养生术,或先生少年之所为与,要其舍身取义,不愧先人,则真儒者也,宋史既不列之忠义,又不附之文定传末,可为太息。(补。)
(梓材谨案谢山跋宋赵雄列传述程史言先生事,与此传略同。)
提刑虞沧江先生刚简
漕使程先生遇孙
秘书薛符溪先生绂
通判邓先生练从
提刑张亨泉先生方(并见二江诸儒学案)
文靖魏鹤山先生了翁(别为鹤山学案)
常博李先生大有(别见东莱学案)
◆张学续传
宗丞木先生天骏
木天骏,字德远,瑞安人也,少传止斋之学,成嘉熙进士,教授永州,道出岳麓书院,得闻南轩之教,遂心醉焉,日与诸生讲明求仁之旨,累官建昌守,有声,除大奈正丞卒。(补。)
(梓材谨案嘉熙元年,丁酉,去止斋之卒,嘉泰三年癸亥,巳三十五年,当是止斋再传也。)张传氏传
朝奉张先生唐
张唐,潭人,广汉张敬夫后也,景炎二年,与赵璠、张虎、熊桂、刘斗元、吴布奭、陈子全、王梦应起兵邵永间,复数县,抚州何时等皆起兵应文丞相,明年十二月,丞相见执,先生与熊桂、吴希奭、陈子全兵败被获,死焉。(参史传)
(梓材谨案督府忠义传载先生云长沙人,先儒栻诸孙,官朝奉郎,谢山答诸生问思复堂集帖,数宋儒讲学家死节,云南轩之后,有唐是也,一统志仍湖广旧志作张镗,云衡山人,仆射凌之后也,益王即位于扬州,诏天下勤王,镗起兵衡州,移檄安化诸獠,得民兵数千,文天祥督兵梅岭,相与接应,既而兵败被执,元参政崔斌欲降之,骂曰,今日降,何以见我祖魏公于地下,杀之。观其骂语,与督府忠义传匠载略同,其即先生无疑也。宋史忠义传九,有张镗之目,而阙其传,其作唐者,附见文丞相传,盖本一人,不复重载其传耳!
◆张学之余
隐君方明轩先生敏中
方敏中,巴陵人也,南轩先生岳麓之教,身后不衰,宋也,岳麓精舍诸生,乘城共守,及破,死者无算,惜其莫可考见,先生当元世,私淑南轩之学,自年十二,辄通春秋,厉志以传坠绪,书其室曰明轩,高尚不仕,从游者教以克己为要,顾其详不可得闻,仅见临川江汉叙录而已。(补。)
宋元学案(卷五十一-卷七十五)
卷五十一 东莱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卷五十二 艮斋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卷五十三 止斋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卷五十四 水心学案(上)
卷五十五 水心学案(下)
卷五十六 龙川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卷五十七 梭山复斋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卷五十八 象山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卷五十九 清江学案(全氏补本)
卷六十 说斋学案(全氏补本)
卷六十一 徐陈诸儒学案(全氏补本)
卷六十二 西山蔡氏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卷六十三 勉斋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卷六十四 潜庵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卷六十五 木钟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卷六十六 南湖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说明:此文的页码有缺,点击连接查看。
卷六十八 北溪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卷六十九 沧洲诸儒学案(上)
卷七十 沧洲诸儒学案(下)
卷七十一 岳麓诸儒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卷七十二 二江诸儒学案(全氏补本)
卷七十三 丽泽诸儒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卷七十四 慈湖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卷七十五 絜斋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卷五十一 东莱学案(黄氏原本、全氏修定)
东莱学案 (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修定)
东莱学案表
吕祖谦 (弟)祖俭 (子)乔年
(大器子。) (从子)康年
(紫微从孙。) (从子)延年 羊哲(别见《丽泽诸儒学案》。)
(白水、玉山、三 舒衍(别见《絜斋学案》。)
山、芮氏门人。) 张渭(别见《慈湖学案》。)
(元城、龟山、谯氏、武夷、横浦 (从弟)祖泰再传。)
(涑水、二程、荥 叶邽阳、了翁、廌 楼昉山、和靖三传。) 葛洪
(安定、泰山、濂 乔行简(并为《丽泽诸儒学案》。)
溪、焦氏、荆公、横渠、百源、清敏四传。)
(高平、卢陵、鄞江、西湖五传。)
赵焯(别见《玉山学案》。)
辅广(别为《潜庵学案》。)
朱塾(别见《晦翁学案》。)
刘爚
刘炳
吴必大
王遇
陈孔硕(并见《沧洲诸儒学案》。)
沈有开
潘友端
宋甡(并见《岳麓诸儒学案》。)
章用中
倪千里(并见《止斋学案》。)
舒璘(别为《广平定川学案》。)
袁燮(别为《絜斋学案》。)
石斗文
石宗昭
陈刚(并见《槐堂诸儒学案》。)
丁希亮(别见《水心学案》。)
(又六十三人并见《丽泽诸儒学案》。)
私淑李大有
宋濂(别见《北山四先生学案》。)
王祎(别见《沧洲诸儒学案》。)
并吕学续传。
朱熹(别为《晦翁学案》。)
张栻(别为《南轩学案》。)
潘畤(别见《元城学案》。)
(并东莱讲友。)
陈傅良(别为《止斋学案》。)
陈亮(别为《龙川学案》。)
(并东莱学侣。)
刘靖之
刘清之(并为《清江学案》。)
丘(别为《丘刘诸儒学案》。)
郭良臣 (子)澄(别见《丽泽诸儒学案》。)
(并东莱同调。)(子)江
(从子)溥
东莱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小东莱之学,平心易气,不欲逞口舌以与诸公角,大约在陶铸同类以渐化其偏,宰相之量也。惜其早卒,晦翁遂日与人苦争,并诋及婺学。而《宋史》之陋,遂抑之于《儒林》。然后世之君子终不以为然也。述《东莱学案》。(梓材案:是卷谢山修补详尽,其稿具存。)
◆林汪门人(刘、胡再传。)
成公吕东莱先生祖谦
吕祖谦,字伯恭,其先河东人,后徙寿春。六世祖申国文靖公自寿春徙开封,曾祖东莱郡侯好问始居婺州。先生少时性极褊,后因病中读《》,至「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有省,遂终身无暴怒。长从林拙斋、汪玉山、胡籍溪三先生游,与朱晦庵、张南轩二先生友,讲索益精。以祖致仕恩补将仕郎,登隆兴元年进士第,又中博学宏词科,历太学博士,兼史职。轮对,勉孝宗以圣学,且言恢复规模当定,方略当审。召试馆职。先是,试者前期从学士院求问目,独先生不然,而文特典美。尝读陆象山文,喜之,而未识其人。考试礼部,得一卷,曰:「此必江西小陆之文也。」揭示,果象山,人服其精鉴。父丧除,奉祠。越三年,除秘书郎、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重修《徽宗实录》,书成,进秩。先生尝面对,言曰:「愿陛下虚心以求天下之士,执要总万事之机。勿以图任或误而谓人多可疑,勿以聪明独高而谓智足察。勿详于小而忘远大之计,勿忽于近而忘壅蔽之萌。」又言:「国朝治体,有远过前代者,有视前代为未备者。夫以宽大忠厚建立规模,以礼逊节义成就风俗,此所谓远过前代者也。故于俶扰艰危之后,驻跸东南踰五十载,无纤毫之虑,则根本之深可知矣。然文治可观而武绩未振,名胜相望而干略未优,故虽昌炽盛大之时,此病已见。是以元昊之难,范、韩皆极一时之选,而莫能平殄,则事功之不竞,从可知矣。臣谓今日治体,视前代未备者,固当激厉而振起;远过前代者,尤当爱护而扶持。」迁著作郎。以疾请祠,归。旋除直阁,主管武夷冲佑观。病间,除著作郎,不就;添差浙东帅议,亦不就;主管明道宫。淳熙八年七月卒,年四十五,谥曰成。先生文学术业,本于天资,习于家庭,稽诸中原文献之所传,博诸四方师友之所讲,融洽无所偏滞。晚虽卧疾,其任重道远之意不衰,达于家政,纤悉委曲,皆可为后世法。先是,书肆有书曰《皇朝文海》,周益公必大言去取差谬,委馆职铨择,孝宗以命先生。遂断自中兴以前,崇雅黜浮,类为百五十卷,上之,赐名《皇朝文鉴》。又修《读诗记》、《大事记》,皆未成书。《考定古》、《书说》、《阃范》、《官箴》、《辨志录》、《欧阳公本末》,皆行于世。(云濠案:《四库书目》收录东莱《春秋左氏传说》二十卷、《春秋左氏传续说》十二卷、《详注东莱左氏博议》二十五卷、《吕氏家塾读诗记》三十二卷。)
谢山《同谷三先生书院记》曰:宋干、淳以后,学派分而为三:朱学也,吕学也,陆学也。三家同时,皆不甚合。朱学以格物致知,陆学以明心,吕学则兼取其长,而复以中原文献之统润色之。门庭径路虽别,要其归宿于圣人,则一也。
丽泽讲义(补。)
「圣作物」,须详体此意。吾胸中自有圣人境界,能反而求之,则当有应之者,「克复归仁」是也。
「履霜坚冰,盖言顺也」,此句尤可警非心。邪念不可顺养将去;顺养去时,直至弒父与君。饮酒顺而不止,必至沈湎杀身;■狠顺而不止,必至杀人。世俗所谓纵性,即顺之谓;「惩忿窒欲」,不顺之也。
人惟中无所有,则必夸人以为有。
今之为学,自初至长,多随所习熟为之,皆不出窠臼外,惟出窠臼外,然后有功。
释氏之湛然不动,道家之精神专一,亦近于「有孚」,只为非「在道以明」。
《随》六三「系丈夫,失小子,』而又戒之曰「利居贞」,盖不能自守其正,而欲苟悦君子,便与谄小人无异。九五「孚于嘉,吉」,则虽无谄心,而慕用之心太过,见得君子无事不善,一切随之,则亦非得中矣。
为桀、纣,为盗跖,皆以不能听人之言。
天道有复,乃天行自然之道。人之善心发处,亦人心固有之理。天道复,便运行无间。而人心多泯没,盖以私意障蔽。然虽有障蔽,而秉彝不可泯没,便是天行无间之理。
多识前言往行,考以观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而后德可畜。不善畜。盖有玩物丧志者。
《赜》六五「不可涉大川」,上九「利涉大川」。六五,君也;上九,臣也。君当量力,臣当尽力;君当畏难,臣当徇难;君之患常在于太自任,臣之患常在于不自任。
君臣之间,君当求臣,臣不可先求君。
吾之性,本与天地同其性;吾之体,本与天地同其体。不知自贵,乃慕爵禄,所谓「舍尔灵龟,观我朵颐」,「咸其股,执其随」。
此理虽新新不息,然不曾离元来去处一步,所谓「立不易方」。
今世学者,病不在弱,只是小。
「逊」字是入道之门。
君子之攻小人,当攻其根。 苟不攻其根本,见小人在聚敛则攻聚敛,在谄谀则攻谄谀,在开边则攻开边,则终不胜。小人所以为根本,先能以左道坏人君之心术,故人君深信之。而攻之者但攻其门庭而不及其室,所以不胜。然则何以攻其根本﹖在正君心也。
此心之惑初解,不必汲汲驱迫,但顺而治之,自然来复。然亦非任之,如枯木死灰。其不息之诚,原未尝顷刻停滞也。
参用君子小人,并非中道。(以上《易说》。)
看《诗》且须讽咏,此最治心之法。
看《诗》欲惩穿凿之弊,只以平易观之。然有意要平易,便非。
窒欲之道,当宽而不迫。譬治水,若骤遏而急绝之,则横流而不可制。故人禁欲之起,而速礼之复。《汉广》之诗已知游女之不可求,而犹思秣其马,秣其驹,是不禁欲之起。终之以不可泳,不可方,是速礼之复。心一复则欲一衰,至再至三,则欲亡而纯乎理矣。
「公孙硕肤」,可见周公气象大,虽处艰难之时,亦不能移。孟郊出门有碍,只是胸中自窄狭耳!
数问「夜如何其」,虽是勤,毕竟把来日做事底心被他动了。人要心使事,不要事使心。宣王未免以事使心者。
人处忧患时,退一步思量,则可以自解。此乃处忧患之大法。
《灵台》之诗,俯仰万物之动,无不在太和之中。枞、镛之类,是乐之有声者;濯濯、鹤鹤之类,乃乐之无声者;皆为天地和气所动而不能自已。此诗气象,非胸中广大而无所偏累者,未易观此。
东坡谓武王杀父封子,使武庚非人也则可,谓武庚当叛,是以世俗之心度古人。岂知禹立于舜之朝,不为不孝。知此,则知《振鹭》之诗。(以上《诗说》。)
伊川先生曰:后世事君,知规过而不知养德。师氏以媺诏王者,专以从容和缓养君之德。不幸而君有过,则有保氏之官。盖二官朝夕与王处,一则优游容与以养君之德,不使有一毫矫拂,一则秉义守正以止君之邪,不肯有一事放过。故人君既有所养,又有所畏,所谓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若一于从容,则是有乐而无礼;一于矫拂,则是有礼而无乐。所以不可偏废。
教国子以三德三行,立其根本,固是纲举目张,然又须教以国政,使之通达治体。古之公卿,皆自幼时便教之,以为异日之用。今日之子弟,即他日之公卿,故国政之是者,则教之以为法;或失,则教之以为戒。又教之以如何整救,如何措画,使之洞晓国家之本末源委,然后他日用之,皆良公卿也。自科举之说兴,学者视国事如秦、越人之视肥瘠,漠然不知,至有不识前辈者。一旦委以天下之事,都是杜撰,岂知古人所以教国子之意。然又须知上之人所以教子弟,虽将以为他日之用,而子弟之学,则非以希用也。盖生天地间,岂可不知天地间事乎!
大司乐掌成均之法,自舜命夔教冑子,以此知五帝三王之政,无不由乐始。盖陶治之功,入人最深,动荡鼓舞,优游浃洽,使自得之。死则为乐祖,祭于瞽宗,惟待之甚重,故责之不轻。所谓「君子教思无穷」,乐祖之祭,不特明尊师敬长之义,使之归厚,亦当时教之入人也深,人不能忘,先生因人心祭之,与身没教尽者不同,非特一时赖之,没世亦赖之。所谓乐语,非特乐章,盖以乐之理见于言语之间者,便有感发人处。成周之学政不传,所谓诵读,不过寻行数墨举章句,意思迫促,都无生意。所谓乐舞,古人动容周旋,无非至理,屈伸缀兆,皆不徒然,所谓「四体不言而喻」。后世此事都废,然散在末技,流于《郑》、《卫》,鼓动波荡,犹能使人生起淫心。因此想象先王之乐语、乐舞,安得不生起善心。(以上《周礼说》。)
长者问,不辞让而对,非礼也。有问固当对,然须是虚心而受之。若率尔而对,自以为能,便实了此心,虽有法言精语,亦不能受,子路所以被哂也。如曾子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此辞让而对也。学者须以此礼涵养此心,令熟。
人所以陷于小人者,多因要实前言。实前言最是入小人之径路。
秦、汉以来,外风俗而论政事。
五帝宪老而不乞言,何也﹖当时风气未开,人情惇厚,朝夕与老者亲炙,观其仁义之容,道德之光,自得于观感不言之际,所以不待乞言。三王虽不及五帝,然其问答之际,从容款曲,忠敬诚悫,亦与后世问答,气味不同。盖尊老之至,不敢急迫叩问,伺间乘暇,微见其端而徐俟其言,其诚敬气象可见。
孔门惟颜子少有宪而不乞之意,子贡即有不言何述之忧。
祖望谨案:《乡党》一篇,则孔门所得,亦不仅在乞言。
五帝三名史曰惇,尤有深意。大抵忠厚醇笃之风,本于前言往行。今之学者所以浇薄,皆缘先生长者之说不闻。若能以此意反复思之,则古人之气味庶犹可续也。
《曲礼》、《少仪》,皆是逊志道理。步趋进退,左右周旋,若件件要理会,必有不到。惟常存此心,则自然不违乎礼。心有不存,则礼有时失。所谓逊志,如徐行后长,如洒埽应对,如相师,皆是逊志气象。
「宵雅」旧说为「小雅」,大抵经书字不当改。
古人为学,十分之中,九分是动容周旋、洒埽应对,一分在诵说。今之学者,全在诵说,入耳出口,了无涵蓄所谓「道听涂说,德之弃也」。
未至圣人,安能无欠阙,须深思欠阙在甚处,然后从而进之。
「发育」「峻极」,而继之以「礼仪」「威仪」,圣人之道如此。若无礼以行之,便是释氏。(以上《礼记说》。)
「三年无改」,须知事之害理伤义,则父在固将下气几谏,号泣随之,岂以存没二其心。是亦「无改于父之道」也。
「见贤思齐」,才有一分不如,便不是齐。「见不贤内自省」,如舜之圣,禹尚以丹朱戒之。此最学者日用工夫,然格其义,是圣贤地位。
总统一代谓之政,随时维持谓之事。前汉之政,尚有三代之遗意。光武所设施,皆是事耳。前汉有政,后汉无政。
人必曾从克己上做工夫,方知自朝至暮,自顶至踵,无非过失,而改过之为难,所以言「欲寡过而未能」。此使者非独知蘧伯玉做工夫处,其自己亦必曾去做工夫过,有所体验,非徒善为辞命,不自夸张也。学者若才轻易发言语,便是不曾做工夫。
春秋之末,先王之泽将尽,高见远识之士,多是「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以圣人论之,病痛便见。若以后世学者论之,荷蒉者之底蕴亦未易窥。既识圣人之心,且天下事皆是经意,曾去体量,知其深又做不得,浅又做不得,与其它望风口说者不同,但心不虚耳。
后世人所见不明,或反以轻捷便利为可喜,淳厚笃实为迟钝,不知此是君子小人分处。一切所见所为,淳厚者虽常居后,轻捷者虽常居先,然一乃进而为君子之路,一乃小人之门。而淳厚之资或反自恨不如轻捷者而与之角,则非徒不能及之,秖自害耳。(以上《论语说》。)
学者非特讲论之际,始是为学。闻街谈巷语,句句皆有可听;见舆台皂隶,人人皆有可取。如此,德岂不进!
孔、孟门人,所见迥然不同。孔门弟子或失之过,然所见却不狭。孟氏弟子只去狭处求,所以不得不严其教。
屈原爱君之心固善,然自愤怨激切中来。《离骚》一篇,始言神仙,中言,终言 游观,已是为此三件动,故托辞以 自解,而反归于爱君。若孟子,则始终和缓。
祖望谨案:屈原宗臣,非孟子比,东莱之言微有未审。但屈原上不及箕子,下不逮刘向,则有之。
父子之间不责善,非置之不问也,盖在乎滋长涵养其良心。
「草芥」「寇」之对,似觉峻厉无温厚气,盖为齐王待臣之薄,其言不得不然。然使孔子遇齐王,必有不动锋芒,自然启发之理。此却是圣人事。
三王四事,皆于平常处看。惟孟子识圣人,故敢指日用平常处言之。杨子不识圣人,乃曰「聪明渊懿,冠乎群伦」,把大言语来包罗。
祖望谨案:此乃水心讥《中庸》「祖述」「宪章」一条所本。
所主非人,终身陷于其党,谷永是也。然亦自有转移之理,故陈莹中说:「使王氏之门有负恩之士,则汉不至于亡。」莹中亦尝因蔡卞所荐入朝,却深排之,岂有终不可改者哉!虽然,有了翁之志则可。要之,进身不可不谨。
学者志不立,一经患难,愈见消沮。所以先要立志。
今人说好事不可放过,固是。然必待好事然后做,不知「鸡鸣而起,孳孳为善」是甚事。自朝至暮,必有所用。
小人中庸,不必加「反」字。小人自认无忌惮为中庸。
孟子不与申、韩辩而与杨、墨辩,盖深明乎疑似之际。(以上《孟子说》。)
人不为技能所使者难。吴起以此杀妻。
义理之上,不可增减分毫。
自古文武只一道。尧、舜、三代之时,公卿大夫在内则理政事,在外则掌征伐。孔子之时,此理尚明,冉有用矛,有若劫舍,孔子亦自当夹谷之会。西汉犹知此理,大臣韩安国之徒亦出守边。东汉流品始分,刘巴轻张飞矣。
柳仲涂记其皇考尝呼诸妇列堂下,言兄弟本是同生,只缘异姓妇人入门,教坏丈夫,诸妇莫不战栗。其意固是。然孝友非男子独有,妇人独无。使男子之性坚定,妇人自当感化,岂有反为转移之理。(以上《史说》。)
《国语》释《诗》「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此是古圣相传,非一人之私言。如孔子告颜渊、仲弓,亦非孔子自说,《左氏》云:「志有之:克己复礼,仁也。」又云:「出门如宾,承事如祭,仁之则也。」曰「志」曰「则」,皆是古人相传。乃知三代下,此气脉不曾断。
王湛年三十,宗族皆以为痴。王述年三十,人或谓之痴。盖其质厚韬晦。为学须质厚。
君臣之间,不是不可说话。此皆士大夫爱身太重,量主太浅。
杀数百万生灵,亡数百年社稷,皆生于士大夫患失。
杨炎并租、庸、调为二税,此外不许诛求一钱,他却不知保不得后来。大凡治财,最不可坏旧法,不可并省名目。
「不愧屋漏」,凡口然而心不然,念虑间有萌动皆是。
辞受之际,辞不必与人商量,若受却宜商量。
人二三十年读圣人书,一旦遇事,便与里巷人无异。或有一听老成人之语,便能终身服膺。岂老成人之言过于《六经》哉!只缘读书不作有用看故也。
(梓材谨案:此下有一条移入《南轩学案》。)
为学须是一鼓作气,间断便非学,所谓「再而衰」也。
用工夫人,纔做便觉得不是。觉得不是,便是良心。
处两不足之间,凡应和语,须对两人皆可说。
听人语不中节者,择其略可应一语,推说应之。
权职便当以正官自处,但不可妄有支用。
处家固不可不正且肃,然不可不放一分。(以上《杂说》。)
东莱遗集(补。)
平时徒恃资质,工夫悠悠,殊不精切,于要的处或卤莽领略,于凝滞处或遮护覆藏,为学不进,咎实由此。大概以收敛操存、公平体察为主。
观史先自《书》始,然后次及《左氏》、《通鉴》,欲其体统源流相接。国朝典故,亦先考治体本末,及前辈出处大致。于《大畜》之所谓畜德,明道之所谓丧志,毫厘之间,不敢不致察也。但恐择善未精,非特自误,亦复误人。
我方闲居,既非其同寮,又非其掾属,义有所止。《易传》《随》「孚于嘉」义,最宜潜玩。盖恐为其乐善美意所移,易得侵过耳。又宾主资廪皆明快,则欠相济之义,尤易得侵过也。
俭德,盖凡事敛藏不放开之谓。
从前病痛,良以嗜欲粗薄,故却欠克治经历之功;思虑稍少,故却欠操存澄定之力。积蓄未厚而发用太遽,涵泳不足而谈说有余。
始欲和合彼此,而是非卒以不明;始欲容养将护,而其害反致滋长。屑屑小补,迄无大益。
著书与讲说不同,止当就本文发明,使其玩索。引申太尽,则味薄而观者不甚得力。若与学者讲说,详为指示可也。(以上《与张荆州》。)
所以喋喋烦渎,正欲明辩审问,惧有一发之差。初非世俗立彼我、校胜负者。
大凡人之为学,最当于矫揉气质上做工夫。如懦者当强,急者当缓,视其偏而用力。以吾丈英伟明峻之资,恐当以颜子工夫为样辙,回禽纵低昂之用,为持养敛藏之功,斯文之幸也!
近时论议,非颓惰即孟浪,名实先后具举不偏者,殆难乎其人。此有识者所深忧。
供职已月余,风俗安常习故之久,龃龉颇多。此皆诚意未孚之咎。惟日省所未至,不敢诿其责于人。
邪说诐行,辞而辟之,诚今日任此道者之责。窃尝谓异端之不息,由正学之不明,此盛彼衰,互相消长。莫若尽力于此,此道光明盛大,则彼之消铄无日。所以为此说者,非欲含糊纵释,黑白不辨,但恐专意外攘,而内修工夫反少。
向见论治道书,其间如欲仿井田之意,而科条州郡财赋之类,此固为治之具,然施之当有次第。今日先务,恐当启迪主心,使有尊德乐道之诚,众建正人以为辅助,待上下孚信之后,然后为治之具可次第举也。傥人心未孚信,骤欲更张,则众口哗然,终见沮格。虽成功则天,本非君子所计,然于本末先后之序为有憾焉,不可不审也。今事虽已往,亦不得不论耳。
从游亦有可望者否﹖根本不实者,所宜深察。往时固有得前辈言语謦欬以借口,而行则不掩焉,媢嫉者往往指摘此辈,以姗侮吾道,绍兴之初是也。虽有教无类,然今日此道单微,排毁者举目皆是,恐须谨严也。
析理当极精微,虽毫厘不可放过。至于尊让前辈之意,亦似不可不存。
前此虽名为嗜学,而工夫泛漫,殊未精切。推原病根,盖在徒恃资禀,观书粗得味,即不复精研,故看义理则汗漫而不别白,遇事接物则颓弛而少精神。今乃觉气质精厚,思虑粗少,原非主敬工夫,而圣贤之言,本末完具,意味无穷,尤不可望洋向若而不进也。
日用间精明新鲜时节,常苦不续,而弛惰底滞意思未免间杂,殊以自惧。主一无适,诚要切工夫,但整顿收敛则易入于着力,从容涵泳又多堕于悠悠。「勿忘,勿助长」,信乎其难也!
艮背之用,前说诚过高而未切。窃谓学者正当操存戒惧,实从事于夫子告颜子视听言动之目,驯致不已,然后可造安止之地。
君子动静语默,虽毫厘间有未到处,要当反求其所以然。盖事虽有大小,为根本之病则一也。来教所谓本不欲如此,不得已而止之,或者渐近于自恕,而浸与初心不类乎﹖
讲论形容之语,欲指得分明,却恐缘指出分明,学者便有容易领略之病,而少涵泳玩索之功。其原殆不可不谨也。
学者所以徇于偏见,安于小成,皆是用功有不实。若实用功,则动静语默,日用间自有去不得处,必悚然不敢安也。
学者气质各有利钝,工夫各有浅深,要是不可限以一律,正须随根性,识时节,箴之中其病,发之当其可,乃善。固有恐其无所向望而先示以蹊径者,亦有必待其愤悱而后启之者。
往来讲论,一问一答,谓之无意向气味则不可。然歇灭断续,玩岁愒日,终难见功。须令专心致志,绝利一源,凝聚停蓄,方始收拾得上。
论义理,谈治道,辟异端,不容有一毫回避屈挠。至说自己及朋友,只当一味敛缩。
往者临安两年,遇事接物,或躁率妄发而失于不思,或委曲求济而失于不直。大抵诚意浅薄,将以动人悟物,而手忙脚乱,出位踰节处甚多。忧患以来,虽知稍自惩艾,而工夫缓慢,向来病痛犹十存四五。今复遽从事役,夙夜自惧,未知所措。
已得地否﹖阴阳家说不足信,但得深密处可矣。
善类衰微,元气漓薄,稍有萌动,正当扶接导养。虽如孔、孟,交际 苟善,未有不应之者。若到官后或有龃龉,则卷舒固在我也。
比看《易无妄传》云:「虽无邪心,苟不合正理,则妄也,乃邪心也。」益悚然自失。因思去年给札,当时本意,欲得数月间得对,展尽底蕴,故事事未欲说破。缘此回互,却多暗昧,此正《易传》所谓邪心也。
致知、力行,本交相发。学者若有实心,则讲贯玩索,固为进德之要。亦有一等后生,推求言语工夫常多,点检日用工夫常少,虽便略见髣,然终非实有诸己也。「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训诱之际,愿常存此意。非谓但使之力行而以致知为缓,但示之者当有序。夫子亦有「可以语上」、「不可以语上」之别。
保养奸凶,以扰善良,固君子之所耻。要当无忿疾之意,乃善。《诗》云:「岂弟君子,民之父母。」若霜雪胜雨露,则不可也。
禀赋偏处,便使消磨得九分,触事遇物,此一分依前张皇,要须融化得尽乃可。来谕所谓未得力,只是用力犹未至耳。自己工夫紧切,则游从者听讲论,观仪容,所得亦莫不深实矣。
当仁不让,检身若不及,两句初不相妨。坚任道之志,而致察理之功,乃区区所望。
论学之难,高者其病堕于玄虚,平者其末流于章句。二者之失,高者便入于异端,平者浸失其传,犹为惇训故,勤行义。轻重不同,然要皆是偏。(以上《与朱侍讲》。)
实有裨益,则不必迹之外见;事有次第,则不必人之遽孚。
消长安危所系,当念兹在兹,无所不致其力。(以上《与周子充》。)
吾侪所以不进者,只缘多喜与同臭味者处,殊欠泛观广接,故于物情事理多所不察,而根本渗漏处往往卤莽不见。要须力去此病,乃可。
行有不得者,当返求诸己。外有龃龉,必内有窒碍。反观内省,皆是进步,不敢为时异势殊之说以自恕。
善未易明,理未易察,吾侪所当兢兢。(以上《与刘子澄》。)
前日纷纷,不必犹置胸次。回首既无甚媿怍,随时恬养足矣。至于明辨曲直,此乃在位者之责,或迟或速,顺听之而已。
人情、法意、经旨,本是一理。岂有人情、法意皆安,反不合经旨者。勉之!(以上《与潘叔玠》。)
近思为学,必须于平日气禀资质上验之,如滞固者疏通,顾虑者坦荡,智巧者易直。苟未如此转变,要不得力。
在我者果无徇外之心,其发必有力而不可御。至于周旋调护,宛转入细,正是意 笃见明,于本分条路略无亏欠。若有避就回互笼络之心,乃是私意。此毫厘之际,不可不精察也。
义理无穷,才智有限,非全放下,终难凑泊。然放下正自非易事。
私意之根,若尚有秒忽未去,遇事接物,助发滋长,便张皇不可翦截,其害非特一身。
公私之辨,尤须精察。
喜事则方寸不凝,是故择义不精,卫生不谨。(以上《与陈君举》。)
学者自应本末并举。若有体而无用,则所谓体者,必参差卤莽无疑。然特地拈出,却似有不足则夸之病,如欧阳永叔喜谈政事之比。
处大事者,必至公血诚相期,然后有济。若不能察人之情而轻受事任,或虽知其非诚而将就借以集事,到得结局,其敝不可胜言。
辞章,古人所不废。然德盛仁熟,居然高深,与作之使高、浚之使深者,则有间矣。愿更留意于此!
登高自下,发足正在下学处。往往磊落之士,以为钝滞细碎而不精察。
后生可畏,就中收拾得一二人,殊非小补。要须帅之以正,开之以渐,先惇厚笃实,而后辩慧敏锐,则岁晏刈获,必有倍收。
意外少挠,要是自反进德之阶,更愿益加培养。天下之宝,当为天下爱之。
「井渫心恻」,正指汲汲于济世者,所以未为《井》之盛。盖汲汲欲施,与知命者殊科。孔子请讨见却,但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孟子虽有自任气象,亦云「吾何为不豫哉」,殆可深玩也。
祖望谨案:此盖讽同甫之累上书。
春初之举,习常守故者自应怪骇,然反观在我,亦未得为尽无憾。观《论语说》「知及之」上,更有所谓「守」,所谓「」,所谓「动」,节次阶级犹多,此话甚长。
比尝患孑孑小谅者,或畏避太甚而善意无人承领,遂至消歇,或隔限太严而豪俊无以自容,遂至飞扬。惟笃于忠厚者,视世间盎然,无非生意,故能导迎淑气,扶养善端,盖非概以为近厚语言也。然于此盖有则焉,以须精察,不可侵过也。
天资之高,得气之清,其所以迎刃破竹者,何莫非此理。不知其所自,则随血气盛衰,此一段精明不能常保。论至于是,则所谓克己者,虽若陈言,要是不可易耳。
百围之木,近在道隅,不收为明堂清庙之用,此将作大匠之责耳。如彼木者,生意濯濯,未尝不自若也。惟冀益加宽裕,从容自颐。
偶记《荀子》论儒者进退处,有一句云「不用则退编百姓而悫」,似有味。畎浍之水,涓涓安流,初何足言!唯三峡九河,抑怒涛而为伏槽循岸,乃可贵耳。
颜子犯而不校,淮阴侯俛出跨下,路径虽不同,都欠不得,幸深留意!谚曰:「赤梢鲤鱼,就虀瓮里浸杀。」陈拾遗一代词宗,只被射洪令断送,事变岂有定哉!
著书大是难事,虽高明之资,亦不可不思「有余不敢尽」之语。(以上《与陈同甫》。)
贤士大夫,盖有学甚正,识甚明,而其道终不能孚格远近者,只为实地欠工夫。(《与陈正己》。)
静多于动,践履多于发用,涵养多于读说,读经多于读史,工夫如此,然后能可久可大。(《与叶正则》。)
门内若尚有可媿,外虽奋振束励,终于无力。
应物涉事,步步皆是体验处。若知其难而悉力反求,则日益精明;若畏其难而日益偷惰,则向来意思悉冰消瓦解矣。习俗中易得汩没,须常以格语法言,时时洗涤。然此犹是暂时排遣,要须实下存养克治体察工夫,真知所止,乃有据依,自进进不能已也。(以上《与郭养正》。)
持之以厚,守之以默。(《与巩仲至》。)
散漫歇灭,学者同病。尝记胡文定有语云:「但持敬十年,自别。」此言殊有味。大抵目前学者,用功甫及旬月,未见涯涘,已逡巡退却,不复自信,久大德业,何自而成﹖经曰「念终始典于学」,曰「冥升,利于不息之贞」,曰「仁者先难而后获」,正谓学者多端顾虑者众,一意勇往者少,故每惓惓于此也。(《与周允升》。)
日用间不须着意,要坐即坐,要立即立,凡事如常,便是完养。若有意,则是添一重公案矣。觉有忿戾,始须消平;觉有凝滞,始须开豁;病至则服药,不必预安排也。涵泳义理,本所以完养思虑。正恐旧疾易作,自涵泳而入于研索,自研索而入于执着,或反为累。靖节不求甚解,虽其浅深未可知,要是不寻枝摘叶也。
「毁不灭性」,《礼经》所戒。兼古今人气禀厚薄亦自不同,如疏食水饮之类,更当量体力所宜,不可使致疾病。
仁人之事亲如事天,一毫不用其极,则非事天之道。如昔人荐芰之类,皆以私事亲,非以天事亲。
丧礼废弛已久,若曰亲族未安,习俗未喻,则向日同堂共讲「胜文公问丧」一章矣。盖在己而不在人也。
《行实》须削去浮华,直书事实。若有增饰,则心已不诚,非所谓事亲如事天也。
丧礼,今人所谓「触碍掣肘,不得专制」之语,最为害事。盖遇事望风,以此等语言自恕,则因循苟且,无一事可为矣。要当反己尽诚,极力以感动之。是心人所均有,安有不动者。彼之未动,乃我诚未至之明证也。
忧患中最是进德处,深味自致之语,识情性之极,而以哀敬持之,则心之本体,斯常存矣。
烧丹事,适以问张守,乃其内人虚怯,附兰溪医者烧一两耳。传闻过实,乃如是。然益知居人观瞻之地,尤须事事警省,渠甚感见爱之意也。
葬地但得深稳高燥,不必太求备也。缓葬,《春秋》所深讥。略去拘忌,乃易就。
「不拯其随」之义,固由有所制,然必可随者始随之,亦必尽所以拯之者,非未尝拯而遽随也。
天地间何物不有,要皆丕冒太和之内。胸次须常乐易宽平,乃与本体不相违背。
日来圭角突兀之病虽去,而偷惰因循之病复易生,每切自警。不问在朝在野,职分之内不可偷惰,职分之外不可侵越,自然日用省力。
讲论治道,不当言主意难移,当思臣道未尽;不当言邪说难胜,当思正道未明。工夫到此,必有应也。(以上《与潘叔度》。)
为学工夫,涵泳渐渍,玩养之久,释然心解,平帖的确,乃为有得。「天高地厚,鸢飞鱼跃」之语,恐发得太早。
《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若百事安稳,无违情咈志而可以成就,则君子当满天下。惟其不然,所以贵于用心刚而进学勇。(以上《答潘叔昌》。)
切要工夫,莫如就实。深体力行,乃知此二字甚难而有味。
行有不得者,反求诸己,而己不敢他咎。(以上《与乔德瞻》。)
前书所论甚当,已尝为子静详言之。讲贯诵绎,乃百代为学通法。学者缘此支离泛滥,自是人病,非是法病。见此而欲尽废之,正是因噎废食。然学者徒能言其非,而未能反己就实,悠悠汩汩,无所底止,是又适所以坚彼之自信也。诚深思之!
论致知则见不可偏,论力行则进当有序。并味此两言,则无笼统零碎之病。(以上《与邢邦用》。)
大凡人资质各有利钝,规模各有大小,此难以一律齐。要须常不失故家气味,所向者正,所存者实,信所当信,耻所当耻,持身谦逊,遇事审细。如此,则虽所到或远或近,要是君子路上人。(《与内弟曾德宽》。)
坐谈常觉从容,临事常觉迫切,乃知学问无穷,当益思所未至。
居官临事,外有龃龉,必内有窒碍。盖内外相应,毫发不差,只有「反己」二字,更无别法。(以上《与载在伯》。)
欲求繁中不妨课程之术,古人每言「整暇」二字。盖整则暇矣。
微言渊奥,世故峥嵘,愈觉工夫无尽。尝思时事所以艰难,风俗所以浇薄,推其病源,皆由讲学不明之故。若使讲学者多,其达也,自上而下,为势固易;虽不幸皆穷,然善类既多,气焰必大,熏蒸上腾,亦有转移之理。虽然,此特忧世之论耳。「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所性不存」,此又当深致思也。
思索不可至于苦,玩养不可至于慢。
承上接下,最是亲切工夫。吕与叔所谓「严而不离,宽而有闲」,殊有味。
持养之久,则气渐和。气和,则温裕婉顺,望之者意消忿解而无招咈取怒之患矣。体察之久,则理渐明。理明,则讽导详款,听之者心喻虑移而无起争见却之患矣。更须参观物理,深察人情,以试验学力。若有窒碍龃龉,即求病源所在而锄去之。
知犹识路,行犹进步。若谓但知便可,则释氏「一超直入如来地」之语也。
所谓无事者,非弃事也,但视之如早起晏寝、饥食渴饮,终日为之而未尝为也。大抵胸次常令安平和豫,则事至应之,自皆中节,心广体胖,百疾俱除。盖养生、养心同一法。
房族间事,当尽诚委曲,晓譬感切之,尤须防争气。若有毫发未去,则招咈激怒,所伤者多矣。若事果不可为,当体「不可贞」,之义。此必诚意已尽,自反已至,方可。
敬字固难形容,古人所谓「心庄则体舒,心肃则容敬」,两语当深体。
收敛凝聚,乃是大节目。至于察助长之病,乃是节宣之宜。(以上《与学者及诸弟》。)
(梓材谨案:谢山所录《东莱遗集》一百二十八条,今移为《附录》三条,移入《景迂学案》二条,《周许诸儒》一条,《武夷学案》一条,《五峰学案》一条,《玉山学案》二条,《晦翁学案》四条,《南轩学案》三条,《艮斋学案》五条,《止斋学案》二条,《龙川学案》一条。又二条与《复斋学案》复出,删之。又移入《象山学案》二条,《清江学案》一条。)
附录
寿皇喜看《庄》、《老》,盖德寿之余风。儒臣多以此箴规,而东莱言之尤切,以为当读《中庸》、《大学》之书,不当流于异端。(补。)
尝与江端明书曰:刘子澄传道尊意,是时以四方士子业已会聚,难于遽已,今岁悉谢遣归。
祖望谨案:此即象山谓「伯恭在衰绖中,而户外之屦恒满」者也。南轩亦尝问朱子曰:「伯恭聚徒,世多议其非者。」观此条,则先生因玉山之言而止,亦善改过者。
又《与朱侍讲书》曰:某以六月八日离辇下,五日而张丈去国,群阴峥嵘,阳气断续,理自应尔。然以反己之义论之,则当修省进步处甚多,未可专咎彼也。
又曰:请祠便养,未报,而有召试之命,已复申前请矣。傥得如志,闭户为学,殊为侥幸。或敦迫而出,亦唯以心之所安条对,然后徐度进退之宜。要之,所学未成,轻犯世,故招尤取累,不若退处之为得也。向来一出,始知时事益难平,为学工夫益无穷,而圣贤 之言益可信。
张南轩与先生书曰:尊兄于寻常人病痛,往往皆无之,资质固美。然若只坐在此上,却恐颓堕少精神。惟析夫义理之微,而致察于物情之细,每存正大之体,尤防己意之偏,扩而充之,则幸甚!
又曰:去年闻从学者甚众,某殊谓未然。若是为举业而来,先怀利心,岂有利上诱得就义之理。但旧已尝谢遣,后来何为复集﹖今次须是执得定。亦非特此事,大抵老兄平日似于果断有所未足,时有牵滞,流于姑息。虽是过于厚,伤于慈,为君子之过,然在他人视我,则观过可以知仁,在我则终是偏处。仁义常相须,义不足,则仁亦失其正矣。
又《与朱元晦书》曰:伯恭真不易得,向来聚徒颇众,今岁已谢遣。然渠犹谓前日欲因而引之以善道。某谓来者既为举业之故,先怀利心,恐难纳之于义。大抵渠凡事似于果断有所未足。
又曰:伯恭近来于苏氏父子亦甚知其非。向来渠亦非助苏氏,但习熟元佑间一等长厚之论,未肯诵言排之。今颇知此为病痛矣。
又曰:伯恭爱弊精神于闲文字中,徒自损,何益!如编《文海》,何补于治道,于后学﹖
又《答陆子寿书》曰:伯恭亦坐枉费心思处多。(以上补。)
朱子曰:《文鉴》编得泛,然亦见得近代之文。如沈存中《律历》一篇,说浑天亦好。
又曰:《文鉴》编康节诗,不知怎生地那「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从心上起经纶」底诗,却不编入。
又曰:向见说《左氏》之书,极为详博。然遣辞命意,亦颇伤巧矣。
又曰:博杂极害事。伯恭日前只向杂博处用功,却于要约处不曾子细研究。如《阃范》之作,旨意极佳。
又曰:伯恭之学,大概尊《史记》。不然,则与陈同甫说不合。同甫之学正是如此。
又曰:其学合陈君举、陈同甫二人之学问而一之。永嘉之学,理会制度,偏考究其小小者。惟君举为有所长,若正则则涣无统纪,同甫则谈论古今,说王说霸,伯恭则兼君举、同甫之所长。
又曰:伯恭讲论甚好,但每事要鹘囵说作一块,又生怕人说异端俗学之非,护苏氏尤力,以为争较是非,不如敛藏持养。
又曰:伯恭无恙时,爱说史学,身后为后生辈胡涂说出。一般恶口小家议论,贱王尊霸,谋利计功,更不可听。
又哭之曰:呜呼伯恭!有蓍龟之智而处之若愚,有河汉之辩而守之若讷。胸有云梦之富而不以自多,辞有黼黻之华而不易其出。此固今之所难,而未足以议兄之髣也。若乃孝友绝人而勉励如弗及,恬淡寡欲而持守不稍懈,尽言以纳忠而羞为讦,秉义以饬躬而耻为介,是则古之君子尚或难之,而吾伯恭犹欿然而未肯以自大也。盖其德宇宽洪,识量闳廓,既海纳而川渟,岂澄清而挠浊。矧涵濡于先训,绍文献于故家,又隆师而亲友,极探讨之幽遐。所以禀之既厚而养之深,取之既博而成之粹。宜所立之甚高,亦无求而不备。故其讲道于家,则时雨之化;进位于朝,则鸿羽之仪;造辟陈谟,则宣公独御之对;承诏奏篇,则右尹《祈招》之诗。上方虚心而听纳,众亦注目其敷施。何遭时之不遂,遽萦疾而言归。慨一卧以三年,尚左图而右书;闲逍遥以曳杖,恍沂上之风雩。众咸喜其有瘳,冀卒摅其素蕴。否则传道以著书,抑亦后来之程准。何此望之难必,奄一夕而长终。增有邦之殄瘁,极吾党之哀恫。呜呼哀哉!我实无似,兄辱与游。讲摩深切,情义绸缪。粤前日之枉书,尚粲然其手笔。始言沈痼之难除,犹幸死期之未即;中语简编之次第,卒夸草树之深幽。谓昔腾笺而有约,盍今命驾以来游。欣此旨之可怀,悼讣车而偕至。考日月之几何,不旦暮之三四。呜呼伯恭,而遽死邪﹖吾道之衰,乃至此邪﹖
问东莱之学。朱子曰:「伯恭于史,分外子细,于经却不甚理会。尝有人问他,忠恕,杨氏、侯氏之说孰是。他却说,公如何恁地不会看文字,这个都好看来。他要说『为人谋而不尽心为忠,伤人害物为恕』,恁地时方说不是。」门人曰:「他是相戏浙间一种史学,故恁地﹖」曰:「史学甚易,只是见得浅。」
李微之曰:伯恭以进《文鉴》,为陈骙所诋。其后侂冑方以道学为禁,史臣亦据骙 言诋之。然伯恭既为辞臣丑诋,自当力逊职名,今受之,非矣。直卿亦以予言为然。(补。)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东莱吕氏殁,陈亮祭之曰:「孔氏之家法,儒者世守之,得其麤而遗其精,则流而为度数刑名。圣人之妙用,英豪窃闻之,徇其流而忘其源,则变而为权谲纵横。盖尝欲整两汉而下,庶几复见三代之英。方夜半之剧论,叹古来之未曾。」夫孔氏亦岂于家法之外别有妙用,使英豪窃闻哉!亮尝言程氏《易传》似桓玄起居注,吕氏黾勉答之。所谓夜半剧论者,吕氏尝笑以为自知非豪杰,被同甫差排做,盖难之也。(补。)
陈北溪《张吕合五贤祠说》曰:南轩守严,东莱为郡文学。是时南轩学已远造,犹专门固滞。(谓湖湘性无善恶之说。)及晦翁痛与反复辩论,始翻然为之一变,无复异趣。东莱少年豪才,藐视斯世,何暇窥圣贤门户。(谓东莱留心文辞。)及闻南轩一语之折,愕然屏去故习,道紫阳,沿濂洛,以达邹鲁。虽于南轩所造有不齐,要不失为吾名教中人。视世之窃佛学以自高,屹立一家门户,且文圣贤之言以盖之,以为真有得乎千古心传之妙,误学者于诐淫邪遁之域,为吾道之贼者,岂不相万邪!(补。)
祖望谨案:朱、张、吕三贤,同德同业,未易轩轾。张、吕早卒,未见其止,故集大成者归朱耳。而北溪辈必欲谓张由朱而一变,吕则更由张以达朱,而尚不逮张,何尊其师之过邪!吕与叔谓横渠弃所学以从程子,程子以为几于无忌惮矣。而杨龟山必欲谓横渠无一事不求教于程子。至田诚伯则又曰:「横渠先生其最也,正叔其次也。」弟子各尊其师,皆非善尊其师者也。诋陆氏亦太过。
魏鹤山《师友雅言》曰:「人而无礼,不亦禽兽之心乎」,圣人不曾有此等语。东莱于陶「朕言惠」下说:「孟子既云三自反,乃有『禽兽』之语。孟子有锋棱,孔子口中无之。」(补。)
王深宁《困学纪闻》曰:吕成公谓争校是非,不如敛藏收养。
又曰:《干文言》曰「宽以居之」,朱子谓「心广而道积」。程子《易小畜传》曰「止则聚矣」,吕成公谓「心散则道不积,充拓、收敛,当两进其功。」(并补。)
黄东发《日钞》曰:东莱先生以理学辨朱、张,鼎立为世师,其精辞奥义,岂后学所能窥其万分之一。然尝观之,晦翁与先生同心者,先生辩诘之不少恕;象山与晦翁异论者,先生容下之不少忤。鹅湖之会,先生谓元晦英迈刚明,而工夫就实入细,殊未易量;谓子静亦坚实有力,但欠开阔。其后象山祭先生文,亦自悔鹅湖之会集粗心浮气。然则先生忠厚之至,一时调娱其间,有功于斯道何如邪!若其讲学之要,尤有切于今日者,学者不可不亟自思也。盖理虽历万世而无变,讲之者每随世变而辄易,要当常以孔子为准的耳。孔子教人,以孝弟忠信躬行为本。至子思则言诚,至孟子则言性,已渐发其秘,视孔子之说为已深。至濂溪则言太极,至横渠则言太虚,又尽发其秘,视子思、孟子之说为益深。一议论出,一士习变。至晦庵先生出,始会萃濂、洛之说,以上达洙泗之传,取本朝诸儒议论之切于后学者为《近思录》,然犹以「无极太极」、「阴阳造化」冠之篇首,则亦以本朝之议论为本也。东莱先生干道四年《规约》,以孝弟忠信为本。明年《规约》,以明理躬行为本。至其题《近思录》卷首,则谓:「阴阳性命,特使之知所向。讲学具有科级,若躐等陵节,流于空虚,岂所谓『近思』﹖」呜呼,学者可以观矣!(补。)
◆东莱讲友
文公朱晦庵先生熹(别为《晦翁学案》。)
宣公张南轩先生栻(别为《南轩学案》。)
显谟潘先生畤(别见《元城学案》。)
◆东莱学侣
文节陈止斋先生傅良(别为《止斋学案》。)
文毅陈龙川先生亮(别为《龙川学案》。)
◆东莱同调
教授刘孝敬先生靖之
知州刘静春先生清之(并为《清江学案》。)
忠定丘宗卿先生(别为《丘刘诸儒学案》。)
将仕郭先生良臣
郭良臣,字德邻,东阳人,官将仕郎,横浦弟子钦止从兄也。创西园书院,延师教授,一如钦止石洞之规。子澄、江,皆好学:(参隆庆《东阳志》。)
◆东莱家学(刘、胡三传。)
忠公吕大愚先生祖俭
吕祖俭,字子约,金华人,成公之弟也。受业于成公,如诸生。监明州仓,将上,会成公卒。部法,半年不上者为违年。先生必欲终期丧,朝廷从之,诏违年者以一年为限,自先生始。淳熙壬寅至官,去以丁未,凡六年。时明州诸先生多里居,慈湖开讲于碧沚,沈端宪讲于竹洲,洁斋则讲于城南之楼氏精舍,惟舒文靖以宦游出。先生以明招山中父兄中原文献之传,其于诸讲院,无日不会也。甬上学者遂以先生代文靖,亦称为四先生。而滕德粹为鄞尉,朱文公语之曰:「彼中有杨、袁、沈、吕,可与语也。」宁宗即位,历大府丞。时韩侂冑用事,正言李沐论右相赵忠定罢之,先生上疏论救,贬韶州安置。后移筠州,卒。朱子与书曰:「熹以官则高于子约,以上之顾遇恩礼则深于子约。乃今子约独舒愤懑,触群小而蹈祸机,其愧叹深矣!」先生报书曰:「在朝行闻时事,如在水火中,不可一朝居。使处乡闾,理乱不知,又何以多言为哉!」着有《大愚集》。谥忠。(修。)
谢山《吕忠公祠堂碑文》曰:忠公之官吾乡,为司庾,故不得有所设施,但传其屏去仓中淫祠一事,深宁志之《四明七观》。而是时正甬上奎娄光聚,正学大昌。忠公以明招山中父兄中原文献之传,左右其间,其功无所见于官守,而见之讲学。忠公之《集》虽不传,然犹散见于《永乐大典》中,予欲钞其与诸先生论学之文而未得。顾读忠公《吾乡》之诗,吊景迂之祠,式清敏之里,求了翁寓斋之遗,想见其一往情深。乃自元讫明,以至于今,竟无有以溪芼荐及忠公者,是则甬上文献之衰,可为长太息者矣。礼于释奠之制,必求之其乡之先师,不然者,则有合也。有合者,谓其乡无足以当先师之享,则合之他乡之近而可溯者。今甬上之先师杨、袁、舒、沈,其人可谓盛矣。而愚谓当以忠公合之,以其同讲学于鄞久,并列于先师之座无歉也。
又《奉临川帖子五》曰:考大愚《柬王季和》诗云「晁景迂大观庚寅冬为四明船场。后七十有余年,某适以仓氏之职至此间,而王兄季和亦来作景迂官,相与访问旧迹,尚有可考,偶成数语,柬季和并呈叔晦。」其诗有曰:「鄞江旧有船司空,小江晚望江之东。朅来海头四阅月,尘埃满袖生。」是大愚初至明之作。其时慈湖方参佐浙西帅幕,广平教授徽州,絜斋以进士尉江阴,独叔晦以国正家居,故往还者不及三君。其《游候涛山记》曰:「壬寅之冬,逐禄海东,距海六十里。友人潘端叔主定海簿,相约偕游,未果。今年夏四月,端叔因谢子畅自临安至,会于太白、鄮山之间。刻日,康炳道兄弟会于王季和家,李叔润、方居敬、史丞相之幼子开叔、杨希度偕行,舒元英亦与其徒诸葛生来。」东莱卒于辛丑,大愚以壬寅冬之官,正合期丧服满之期。元英则广平弟也。其《题慈溪龙虎轩》诗云:「年来世路转蹉跎,正大中庸论愈多。出本无心归亦好,何须胸次自干戈。」似属大愚将去明之作。大愚之赴铨也,本传言平园方为丞相,招之不往。《宰辅表》平园自西枢入中书,在淳熙丁未春二月,而朱子答大愚书曰:「对班在何时﹖今日既难说话,而疏远尤难,且只收敛人主心念是第一义。」题注在丁未冬十一月。是大愚之赴任以壬寅,其去官以丁未,首尾六年。
附录
子约问「主忠信」之言后于「不重则不威」,其意如何。朱子答曰:「圣贤所言为学之序,例如此。须先是外面分明有形象 处把捉扶持起来。不如今人动便说『正心诚意』,却打入无形影无稽考处去也。」监岳吕先生祖泰
吕祖泰,字泰然,文靖公夷简五世孙,寓常之宜兴。性疏达,尚气谊,学问该洽。游江、淮,交当世知名士,论世事无所忌讳。庆元初,忠公以言事移置瑞州,先生徒步往省之,留月余,语其友王深厚曰:(梓材案:「厚」当作「原」,说见《丽泽诸儒学案》。)「自吾兄之贬,诸人箝口。我虽无位,义必以言报国,当少须之,今未敢以累吾兄也。」及忠公殁贬所,嘉泰初、周益公降少保致仕,先生乃诣登闻鼓院,上书曰:「道学,自古所恃以为国也。丞相汝愚,今之有大勋劳者也。立伪学之禁,逐汝愚之党,韩侂冑自尊而卑朝廷,一至于此。愿亟诛侂冑,以周必大代之。」书出,中外大骇,有旨拘管连州。右谏议程松与先生友,惧为所连,奏请杖黥,窜远方。乃杖之百,配钦州牢城收管。先生知必死,无惧色。既至府廷,尹为好语诱之曰:「谁教汝共为章﹖」先生笑曰:「公何问之愚也!吾固知必死,而可受教于人,且与人议之乎﹖」尹曰:「汝病风丧心邪﹖」先生曰:「今之附韩氏得美官者,乃病风丧心耳!」先生既贬,道出潭州,钱文子为醴陵令,私赆其行。侂冑诛,朝廷诏雪其冤,特授迪功郎,监南岳庙。丧母,无以葬,至都谋于诸公,得寒疾,索纸书曰:「吾与吾兄共攻权臣,今权臣诛,死不憾。独吾生还无以报国,且未能葬吾母,为可憾耳!」乃卒。尹王合斋为具敛归葬焉。(参史传。)
◆东莱门人
主簿叶先生邽
军守楼迂斋先生昉
端献葛先生洪
文惠乔先生行简(并为《丽泽诸儒学案》。)
司直赵先生焯(别见《玉山学案》。)
朝奉辅传贻先生广(别为《潜庵学案》。)
中散朱先生塾(别见《晦翁学案》。)
文简刘云庄先生爚
侍郎刘先生炳
县丞吴先生必大
右司王东湖先生遇
修撰陈北山先生孔硕(并见《沧洲诸儒学案》。)
直阁沈先生有开
潘先生友端
盐事宋西园先生甡(并见《岳麓诸儒学案》。)
章先生用中
侍讲倪先生千里(并见《止斋学案》。)
文靖舒广平先生璘(别为《广平定川学案》。)
正献袁絜斋先生燮(别为《絜斋学案》。)
知军石先生斗文
侍从石先生宗昭
教授陈先生刚(并见《槐堂诸儒学案》。)
少詹丁先生希亮(别见《水心学案》。)
(梓材谨案:东莱弟子自别见诸学案外,并入《丽泽诸儒学案》。)
◆东莱私淑
常博李先生大有
李大有,字谦仲,东阳人也。大同之兄。私淑三先生之学。尝以轮对上疏,略曰:「国朝自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本于正心修身,至于致君行道。近世张栻、朱熹、吕祖谦阐而大之,而义理益明。自庆元权臣创道学名以排之,而士始有以其说为不足学者。其能者又求之于科举,而幸中于剽窃。愿召宿儒,推明儒先之训,扶植治本。而师儒之官亦以此意风厉作成,毋徒为袭取利禄计。」闻者是之。
(云濠谨案:先生庆元二年进士,官至太常博士。卒,魏鹤山志其墓。)
◆郭氏家学
主簿郭先生澄(别见《丽泽诸儒学案》。)
参军郭先生江
郭江,字伯山,东阳人。良臣子。叶水心谓其「本有佐世材,用既习熟师友大旨,芒锐销尽,不复伸吐」云。后官管押三江袋盐、监穿山破盐场、盱眙军录事参军以卒。(参《叶水心集》。)
(梓材谨案:陈同甫志何夫人杜氏墓云:「女适同邑郭江,江兄弟为东方学者。」)
郭先生溥
郭溥,字伯广,良臣犹子。亦创南湖书院。(参隆庆《东阳志》。)
◆大愚家学(刘、胡四传。)
吕先生乔年
吕乔年,字巽伯,金华人。忠公长子,沈端宪婿也。亦贤者,能守家学。(补。)
(梓材谨案:先生,絜斋称其「克肖厥父,议论劲正不阿」。)
进士吕先生康年
吕康年,成公犹子。诸讲学子孙,惟吕氏未坠。先生甲戌廷对,真文忠公欲置之状头。同列以其言中书之务多触时政,固争不从,遂自甲置乙。文忠太息,为之开雕。(补。)
(梓材谨案:嘉定七年甲戌;距成公之卒淳熙八年辛丑已三十四年,则先生盖受学大愚者。)
寺丞吕先生延年
吕延年,字伯愚,成公之子。缙云羊哲师之(参《括苍汇纪》。)
(梓材谨案:工氏崇炳撰成公本传,言:「成公一子,曰延年,成公之卒也甫三岁,官至寺丞。」先生不及受学于成公,盖亦得之大愚也。)
◆大愚门人
舒先生衍(别见《絜斋学案》。)
张先生渭(别见《慈湖学案》。)
◆寺丞门人(二胡五传。)
羊先生哲(别见《丽泽诸儒学案》。)
◆吕学续传
文宪宋潜溪先生濂(别见《北山四先生学案》。)
忠文王华川先生祎(别见《沧洲诸儒学案》。)
http://www.guoxue.com/other/xuean/songyuanxuean/.htm
卷五十二 艮斋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艮斋学案 (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补定)
艮斋学案表
薛季宣 (从子)叔似 郭澄(别见《丽泽诸儒学案》。﹛]微言子。) 陈傅良(别为《止斋学案》。)
(袁氏门人。) 徐元德
(二程、武夷再传。) 王。
(安定、濂溪三传。) 沈有开(别见《岳麓诸儒学案》。)
(泰山四传。) 楼钥(别见《丘刘诸儒学案》。)
(象先、合斋学侣。)
郑伯熊(别见《周许诸儒学案》。)
郑伯英(附见《周许诸儒学案》。)
刘夙
刘朔(并见《艾轩学案》。)
(并艮斋讲友。)
叶适(别为《水心学案》。)
陈亮(别为《龙川学案》。)
(并艮斋学侣。)
张淳
(艮斋同调。)
敖继公(忠甫续传。) 倪渊
杨维桢 郑真(别见《深宁学案》。)
赵孟俯(别见《双峰学案》。)
艮斋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永嘉之学统远矣,其以程门袁氏之传为别派者,自艮斋薛文宪公始。艮斋之父学于武夷,而艮斋又自成一家,亦人门之盛也。其学主礼乐制度,以求见之事功。然观艮斋以参前倚衡言持敬,则大本未尝不整然,述《艮斋学案》。(梓材案:梨洲原本合下《止斋》为《永嘉学案》之二,自射山始别是卷为《艮斋学案》,下卷为《止斋学案》。)
◆袁氏门人(程、胡再传。)
文宪薛艮斋先生季宣
薛季宣,字士龙,永嘉人。父徽言。(梓材案:先生父为胡文定高弟。详见《武夷学案》。)先生年十七,辟为荆南书写机宜文字,获事袁道洁溉。问道洁以义理之辨,道洁曰:「学者当自求之。他人之言善,非吾有。」道洁之学,自《六经》百氏,下至博弈小数、方术兵书,无所不通。先生得其所传,无不可措之用也。召为大理寺主簿,除大理正,出知湖州。改常州,未上,卒,年四十。(云濠案:谢山《学案札记》:「先生着有《书古文训义》、《诗性情说》、《春秋经解指要》、《大学说》、《论语小学约说》、《伊洛礼书补亡》、《伊洛遗礼》、《通鉴约说》、《汉兵制》、《九州岛图志》、《武昌土俗编》,校雠《阴符》、《山海经》、《风后握奇经》。」)
百家谨案:汝阴袁道洁溉问学于二程,又传《易》于薛翁。已侍薛于宣,器之,遂以其学授焉。季宣既得道洁之传,加以考订千载,凡夫礼乐兵农莫不该通委曲,真可施之实用。又得陈傅良继之,其徒益盛。此亦一时灿然学问之区也,然为考亭之徒所不喜,目之为功利之学。
艮斋浪语集
夫道之不可迩,未遽以体用论。见之时措,体用宛若可识,卒之何者为体﹖何者为用﹖即以徒善徒法为体用之别,体用固如是邪﹖上形下形,曰道曰器,道无形舍,器将安适哉!且道非器可名,然不远物,则常存乎形器之内。昧者离器于道,以为非道,遗之,非但不能知器,亦不知道矣。下学上达,惟天知之。知天而后可以得天之知,决非学异端遗形器者之求之见。礼仪威仪,待夫人而后行。且苟不至德,谁能知味﹖日用自知之谓,其切当矣乎!曾子日且三省其身,吾曹安可辄废检察。且「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者,古人事业,学不至此,恐至道之不凝。此事自得,则当深知,殆未可以言言之也。以同甫天资之高,检察之至,信如有见,必能自得诸心。如曰未然,则凡平日尚论古人,下观当世,举而措之于事者,无非小知謏闻之累,未可认以为实。第于事物之上,习于心无适莫,则将天理自见,持之以久,会当知之。《洪范》「无党无偏」,《大学》「不得其正」,真万病之针石,独无意于斯乎!(《答陈同甫书》。)
(梓材谨案:梨洲所录《浪语集》六条,其第一条《与朱晦翁书》移入《安定学案》。)
自《大学》之不明,其道散在天下,得其小者,往往自名一家,高者沦入虚无,下者凝滞于物,狂狷异俗,要非中庸,先王大经,遂皆指为无用,滔滔皆是,未易夺也。故须拔萃豪杰,超然远见,道揆法守,浑为一途,蒙养本根,源泉时出,使人心悦诚服,得之观感而化,乃可为耳。此事甚大,既非一日之积,又非尽智穷力所到,故圣人难言之。后世昧于诚明明诚之分,遂谓有不学而能者。彼天之道,何与于人之道﹖致曲未尽,何以能有诚哉!孟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之说,虽非圣人优之柔之使自求之之意,学者于此从事,思过半矣。颜氏之子,其过与怒,宁与人异﹖不可及处,正在不以怒迁,不以过贰一节。法守之事,此吾圣人所以异于二本者。空无之学,不可谓无所见,迄无所用,不知所谓不二者尔。未明道揆通于法守之务,要终为无用。洒埽应对进退,虽为威仪之一,古人以为道无本末者,其视任心而作,居然有闲。然云文、武之道,具在方策,其人存,其政举,苟非其人,道不虚行,要须自得之也。学不至于「不识不知,顺帝之则」,竟亦何用﹖有如未办澡心藏密,莫若去故去智。古人读书百,其义自见,未易以浅近夺,信能反复涵泳,会当有得。得之大小,则系乎精诚所至。时文称于一经之内,有一言之悟,则《六经》之义粲然矣,不可以人废言也。(《与沈应先书》。)
某窃尝喜《易》,读之将数百过,而弗知其际也。夫以先天之卦,见之三画,重《易》之象,系之,天地之大,昆虫之细,与夫圣人之道,先王之治,君子小人之事,工师卜祝之流,幽而鬼神,远而造化,凡有可推之数,可形之象,可行之事,靡不备在此书。微若《书》不可言,亦求斯得之矣。《六经》之义,于《易》备焉。以为通(疑「动」字。)足以尽之,则太极之体,未尝动也。以为定足以周之,则作《易》之道变为占,是皆本诸吾身,参诸天地,拟诸变化,可由而不可测者,某安足以知之。不知《易》而施诸民,犹宵行者而瞽者也。思得通儒而与之论,未之能得。执事不以某为不肖,惠然辱枉临之,诒我以书,纵言而及于《易》也。惟学有伦有要,执事其知之矣。善乎,书之论政体也,曰:「当仁明而通变,舍是则为姑息,为苛察矣。」《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此黄帝、尧、舜之治,某何德以堪之﹖高山仰止,敢不钦服训诲!虽然,切有必酬之谊,故某谨布其腹心。今夫煦煦之仁,察察之明,而后有姑息苛察之事,信能仁并天地,明等日月,则何二弊之能有!某学也未造乎此,其能亿二仪二曜之仁明!若夫《易》之通变,后世失之远矣。执中无权,犹执一也,苟知变而不知止,则必若晋人之为通。《大传》有之:「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变通之道,尽此赞矣。(《复张人杰学谕书》。)
巧匠不世生,其法具乎规矩绳墨。圣人不世出,其言在乎《易》、《礼》、《诗》、《书》。然则,《易》、《礼》、《诗》、《书》与夫规矩绳墨,往之所以贻后,今之所以求古也。即规矩绳墨以为方员,虽非巧匠,而巧匠之制作于于是乎在。由《易》、《礼》、《诗》、《书》以趋理义,虽非圣人,而圣人之精微备于吾身。学者为道而舍经,犹工人而去其规墨也,虽有工倕之指,其能制器乎!(《论语直解序》。)
吾道贯一而无方,老氏致虚而无极,若释氏则归空而无物矣。三者若同,而偏反若霄壤之卑高。孟氏于孔氏之门为有功,其气豪而辞辩,无声无臭,岂其然乎!比而同之,其害有不可胜言者。读其书而知其旨,能内参诸其心,仰观圣人之形容,察其像似而自识其真伪,从而为取舍焉,不随波于末流,真好学者也。妄意如此,明者必有以辨之。(《直解序》《附言》。补。)
《记》有之曰:「人莫知苗之硕,莫知子之恶。」言蔽物也。有己而蔽于物,则古之性情与今先儒之说,未知其孰通。信能复性之初,得心之正,豁蔽以明,因《诗》以求《序》,则反古之说,其殆庶几乎!(《序反古诗说》。补。)
《易》《系》:「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其言盖有叙,观之以理,无晦也。说者或谓《河图》、《洛书》本皆无有,圣人为此说者,以神道设教也。是非唯不知圣人,直不达不言而化之义,乌足与校是非理道哉!或者又以为,当伏羲之时,河尝出龙马负《图》,自神农至于周公,洛水皆出龟《书》。此则似是而非,无所考征。就龙龟之说,成无验之文,自汉儒启之,后世宗之,征引释经,如出一口,而圣人之道隐,巫史之说行,后世暗君庸夫、,乱臣贼子据之,假符命,惑匪彝,为天下患害者,比比而是。圣人忧深虑远,肯为此妖伪残贼哉!盖亦有其说也。传注求其事而弗得,于是托涣漫以驾其游诬,虽知惑世害人,不暇恤也。且圣人之作《易》,仲尼固尝已于《大传》详之。《大传》无文,其可凿以胸臆!就如其说垂象,为象降自天乎﹖走尝窃痛之,为反复以思之者更岁。推之久,究之至,而后乃得之。《传》不云乎:「伏羲氏之作《易》也,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观鸟兽之文,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始画。」《图》、《书》之说,从可知矣。夫《易》之有卦,所以县法也。画卦之法,原于象数,则象数者,《易》之根株也。《河图》之数四十有五,干元用九之数也。《洛书》之数五十有五,大衍五十之数也。究其始终之数,则九实尸之,故地有九州岛,天有九野,《传》称河、洛皆九曲,岂取数于是乎!《春秋命历序》:「《河图》帝王之阶,《图》载江河山川州界之分野。谶纬之说,虽无足深信,其有近正,不可弃也。」信斯言也,则《河图》、《洛书》乃《山海经》之类,在夏为《禹贡》,周为职方氏所掌,今诸路《闰年图经》、汉司空《舆地图》、《地理志》之比也。按《山海经》所言,皆地之物产,鸟兽虫鱼草木之属,其古史职方之意,与仲尼所言几不外是。其曰河、洛之所自出,川师上之之名也。走不能远引,请以官仪为征。凡古今官书之所为名称者,必以某官司某郡国,自是而后,具其职官。如春秋他国之事,汉官府上尚书,其传于人,书于史,亦第称某所行某事,言某事,上某事,而于其职事皆略。闻者皆断然不惑者,以官师郡县必有主之者,非能自尔也。然则,《图》、《书》为川师上,何独至古而惑之哉!或曰:「是则然矣。《图》与《书》奚辨﹖」曰:「《图》、《书》者,详略之云也。河源远,中国不得而包之。可得而闻者,其形之曲直,源委之趋向也。洛源在九州岛之内,经从之地,与其所丽名物,人得而详之。史阙其所不知,古道然也。是故以《书》言洛,河则第写于《图》,理当然耳。昔者,周天子之立也,《河图》与《大训》并列,时九鼎亦宝于周室,皆务以辨物象而施地政,所谓据九鼎按图籍者也。仲尼作于周末,病礼乐之废壤,职方之职不举,所谓发叹凤、《图》者,非有他也。龟龙之说,果何稽乎﹖第观垂象之文,其义可以自见。」(《河图洛书辩》。)
宗羲案:永嘉之学,教人就事上理会,步步着实,言之必使可行,足以开物成务。盖亦鉴一种闭眉合眼,蒙瞳精神,自附道学者,于古今事物之变,不知为何等也。夫岂不自然而驯致其道,以计较亿度之私,蔽其大中至正之则,进利害而退是非,与刑名之学殊途而同归矣。此在心术,轻重不过一铢,茫乎其难辨也。
附录
张南轩《与吕伯恭书》曰:「士龙正欲详闻其为人,事功固有所当为,若曰喜事功,则喜字上煞有病。」
又答先生书曰:「闻欲招陈君举来学中,此固善。但欲因程文而诱之读书,则未正。今日士子耳剽口诵,用资进取,转趋于薄,此极害事。」
吕东莱《与朱侍讲书》曰:「薛士龙归途道此,留半月。向来喜事功之意颇锐,今经历一番,却甚知难。虽尚多当讲画处,然胸中坦易无机械。勇于为善,于田赋兵制地形水利甚下工夫,眼前殊少见其比。义理不必深穷之说,亦尝叩之,云初无是言也。」
又曰「士龙坦平坚决,所学确实有用,甚虚心,方欲广咨博访,不谓止此。」
又《与陈同甫书曰:「士龙所学,固不止于所著书,但终尚有合商量处。」
◆艮斋讲友
文肃郑景望先生伯熊(别见《周许诸儒学案》。)
判官郑归愚先生伯英(附见《周许诸儒学案》。)
著作刘先生夙
正字刘先生朔(并见《艾轩学案》。)
◆艮斋学侣
文定叶水心先生适(别为《水心学案》。)
文毅陈龙川先生亮(别为《龙川学案》。)
◆艮斋同调
监岳张忠甫先生淳
张淳,字忠甫,永嘉人也。五试礼部,不中,授特奏名官,弃去养母。或荐之朝,禄以监岳。先生以为徒费县官俸,历三任,不食禄,亦不书考。居母丧,无不与《士丧礼》合。闲为族姻治丧,亦龂龂持古制。时为文章铭人墓,有讽有劝,皆不虚书负其学。自刻苦忍穷以死。为人严重深博,善忍事镇物。绝有材智,抑不使出,其为止斋所述如此。攻媿亦尝述其言曰:「今之仕者,皆非出于古之道。」或问之,曰:「始至则朝拜,遇国忌则引缁黄而荐在天之灵,古有之乎﹖是以虽贫不愿禄也。」呜呼!先生斯言,可谓得礼之精,而能以之自持,岂徒考度数之末文者哉!《永乐大典》中有《古礼》十七卷、《释文》一卷、《识误》三卷,(云濠案:《谢山学案札记》作《释说》一卷。)则先生所校定也。(补。)
谢山《永嘉张氏古礼序》曰:「宋《中兴艺文志》谓《仪礼》既废,学者几不复知有此书,忠甫始识其误,则是经在宋当以忠甫为功臣之首。」又曰:「永嘉自九先生而后,伊川之学统在焉,其人才极盛。《宋史》不为忠甫立传,故其本末阙然。独见于陈止斋所作墓志,乃知其与薛士龙、郑景望齐名,固干、淳闲一大儒也。」
◆艮斋家学(程、胡三传。)
文节薛象先先生叔似
薛叔似,字象先,其先河东人,后徙永嘉。游太学,解褐国子录。对论称旨,迁太常博士。未几,孝宗自除先生左补阙。论劾首相王淮去位。光宗受禅,抗疏金人使名未正,不宜遽纳其使。上奋然开纳。除将作监,出为江东运判。俄以谏臣论罢,主管冲佑观,累除秘书监、权户部侍郎,提举太史局。寻兼枢密都承旨,以刘德秀疏罢。起知赣州,移庐州,召除在京宫观,兼国用司参议官。奏蠲两浙身丁钱。历除兵部尚书、宣抚使。时韩侂冑开边,先生亦以功业自期,而委任失当,以言者论,夺职罢祠。侂冑诛,再谪福州。久之,许自便。嘉定十四年卒,赠银青光禄大夫,谥恭翼,改谥文节。先生雅慕朱子,穷道德性命之旨,谈天文、地理、锺律、象数之学,有稿二十卷。(参史传。云濠案:《谢山学案札记》有《薛文节公集》,盖本《永乐大典》。)
(梓材谨案:先生为艮斋兄子,《浪语集》有《与象先侄书》。)
附录
水心祭薛象先曰:「彼建安之裁量,外永嘉而弗同。幸于公而无疑,亦莫知其所从。」
◆艮斋门人
文节陈止斋先生傅良(别为《止斋学案》。)
教授徐先生元德
徐元德,字居厚,瑞安人也。艮斋弟子,淳熙进士。为福建军学教授,身先矩矱,为多士倡。已而添差通判徽州。诚斋杨文节公状其治行以荐曰:「具官东浙名儒,朝列正士,持论鲠挺,特立不阿。徽州倅乃员外置,凡州郡迎辂之数,厨传之仪,皆无故实,出于创为,蕞者,如挈携囊衣则有僦仆之弊,如下襜宴集则有折俎之弊,率为缗钱者数百。元德问之故府,咸曰无之,则举而付之郡庠,以为养士之费,于是民皆知其廉洁。江东一路,徽最多讼,使者皆以委元德审决。元德一一翻阅文案,至忘寝食。吏牍山积,迎刃而解,于是民皆称其明断。欲望圣慈特赐升擢。」晋知通州。先生精于考索,《周官制度精华》二十卷,前半乃止斋,后半皆先生之笔也。(补。)
附录
吕东莱《与陈同甫书》曰:「徐居厚极有立作,士人中殊难得。」
又曰:「居厚病,知已平复,但渠须是调伏得性气,然后养生处世,方少龃龉。不然,忧未艾也。」
秘监王合斋先生
王,字木叔,号合斋,故顺州人,石晋以其地入契丹,徒永嘉。干道丙戌进士,为婺州推官。孝宗尝疑诸州上供有渗漏,漕司遽令婺州增斛二万,守以下不敢争。先生言:「今苗亩七升,罗四十余千,较他郡已重,又无故增二万,何以共命!」新守周权以书奏之,孝宗愕然曰:「朕未尝加赋也。」由是凡议渗漏者皆免。移台州,能决冤狱。知绩溪县,积钱买田,为新塘六十八堨六,浚旧陂百顷,岁无忧旱。监进奏院太常寺簿,以伪学罢知江阴军。蔡泾者,江海之交也,淤阏,先生开渠港五百余里,漕运以通。民事妖神,巫故为阴庑复屋,诡其像设,先生鞭巫,撤祠坏像,而民以安。召为大理丞、礼部员外郎。初,周益公在政府,招先生,既见,清谈之外,绝无所言。至是,苏师旦欲见之,许以迁。先生曰:「吾义不交匪人,宁止于此。」邓友龙议北伐,授以为助,曰:「前日有发策者骤用矣。」先生力言无草草,国与身且俱不利。友龙曰:「何怯也﹖」竟取宣抚去,出先生提举江东常平茶盐兼知池州。先生言:「池州城甚恶,何以待敌!」请城之,不报。乃募得缗钱八万,请自城之,又不许。乃补其穿穴,深其濠,抽兵严备,池人得少安。召为吏部郎、国子司业、秘书少监,兼侍左郎。韩侂冑死,缘坐者多,先生言:「无使滋蔓。」执政善之,不能用。钱相象祖,雅慕先生,欲进用之。忌者因罢先生以撼钱,先生奉祠,而钱亦不安其位矣。起知赣州,谕其耆老曰:「元佑党籍,赣人一十有四,何多君子也!汝曹勉之。」课桑麻,清盐禁,提刑者恶之,复毁先生,予祠。赣人雪涕留之不得,赋诗而别。先生少与永嘉诸公同学,及仕于台,寮属如尤遂初、楼攻媿,以及彭子复、石应之辈,皆相砥砺,崖峭孤特,不轻徇物。尤工于文,所著有《王秘监诗文集》共二十卷。(补。云濠案:《谢山学案札记》,《王合斋集》十六卷、《诗》四卷。)
(梓材谨案:《札记》又一条云:「王,字和叔,永嘉人。尝以经世之学授楼攻媿。」考攻媿跋汪季路所藏邵康节《观物篇》云:「余始在永嘉得《先天》、《方圆》二图于薛象先叔似,传《皇极经世》之书于王木叔。」是和叔即木叔也。又案:谢山补传谓先生少与永嘉诸公同学,《学案》原表亦列先生于艮斋之门,当是也。)
直阁沈先生有开(别见《岳麓诸儒学案》。)
◆薛王学侣(程、胡四传。)
主簿郭先生澄(别见《丽泽诸儒学案》。)
◆王氏门人
宣献楼攻媿先生钥(别见《丘刘诸儒学案》。)
◆忠甫续传
教授敖先生继公
敖继公,字君善,长乐人。后寓家吴兴,筑一小楼,坐卧其中,冬不炉,夏不扇,日从事经史。初仕定成尉,以父任当补京官,让于弟。寻擢进士,对策忤时相,遂不仕,益精讨经学。尝以鲁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即今《仪礼》也;生之传既不存,而王肃、袁准、孔伦、陈铨、蔡超、宗田、僧绍诸家注亦未流传于世,郑康成旧注《仪礼》疵多醇少,学者不察,因复删定,取贾《疏》及先儒之说补其阙,犹未足,附以己意,名曰《仪礼集说》,凡十七卷。成宗大德中,以江浙平章高彦敬荐,(云濠案:高彦敬一作高显卿。)擢信州教授,未任而卒。(从黄氏补本录人。)
仪礼集说自序
《仪礼》何代之书也﹖曰,周书也。先儒皆以为周公所作,愚亦意其或然也。何以言之﹖周自武王始有天下,然其时已老矣,未必暇为此事。至周公相成王,始制礼作乐,以致太平,故以其时考之,当是周公之书。又以其书考之,辞意简严,品节详备,非圣人莫能为也。然周公此书,乃为侯国而作,而王朝之礼不与焉。何以知其然也﹖书中十七篇,《冠》、《昏》、《相见》、《乡饮》、《乡射》、《士丧》、《既夕》、《士虞》、《特牲馈食》凡九篇,皆言侯国之士礼,《少牢馈食》上、下二篇,皆言侯国之大夫礼,《聘》、《食》、《燕》、《大射》四篇,皆言诸侯之礼,唯《觐礼》一篇,则言诸侯朝天子之礼,然主于诸侯而言也,《丧服》篇中言诸侯及公子大夫士之服详矣,其闲虽有诸侯与诸之大夫为天子之服,然亦皆主于诸侯与其大夫而言也。然则,圣人必为侯国作此书者何也﹖夫子有言曰:「夫礼必本于天,殽于地,列于鬼神,达于丧祭、冠昏、射御、朝聘。圣人以礼示之,故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以此言证之,则是书也,圣人其以为正天下之具也与!故当是时,天下五等之国,莫不宝守是书,而藏之有司,以为典籍。无事,则其君臣相与讲明之;有事,则皆据此以行礼;又且颁之于国,以教其人。此有周盛时,所以国无异礼,家无殊俗,兵寝刑措,以跻太平者,其以是乎!其后王室衰微,诸侯不道,乐于放纵,而惮于检束,于是恶典籍之不便于己,而皆去之,则其向之受于王朝者,不复藏于有司矣。向之藏于有司者,或私传于民闲矣,此十七篇之所以不绝如而幸存以至今日也。或曰:「此十七篇,为侯国之书,固也。其本但如是已乎﹖抑或有亡逸而不具者乎﹖」曰,是不可知也。但以经文与其礼之类考之,恐其篇数本不止此。但经之言士礼特详,其于大夫则但见祭礼,而昏、丧无闻焉,此必其亡逸者也。《公食大夫礼》云:「设洗如飨。」谓其如公飨大夫之礼也,而今之经乃无是礼焉,则是逸之也明矣。又诸侯之有觐礼,但用于王朝耳,若其邦交,亦当有相朝、相飨、相食之礼;又诸侯亦当有丧、祭礼。而今皆无闻焉,是亦其亡逸者也。然此但以经之所尝言、礼之所可推者知之也,况其闲又有不尽然者。由此言之,则是经之篇数,不止于十七,亦可见矣。《记》有之曰:「经礼三百,曲礼三千。」所谓经礼,即十七篇之类也。其数乃至于三百者,岂其合王朝与侯国之礼而言之与﹖若所谓曲礼,则又在经礼之外者,如《内则》、《少仪》所记之类是也。先王之世,人无贵贱,事无大小,皆有礼以行之。盖以礼有所阙,即事有所遗,故其数不容不如是之多也。去古既远,而其所存者,乃不能十一,可胜叹哉!继公半生游学,晚读此书,沈潜既久,忽若有得。每一开卷,则心目之闲,如亲见古人而与之揖让周旋于其际。此书旧有郑康成注,然其疵多而醇少,学者不察也。今辄删其不合于经者,而存其不谬者;意义有未足,则取《疏》、《记》或先儒之说补之;又未足,则附以一得之见焉,因名曰《仪礼集说》。其于初学之士,未必无小补云。
(梓材谨案:《敖先生传》,黄氏补本列《李俞诸儒学案》,兹以其为《仪礼》之学,系之《忠甫续传》,以明宋、元两朝《礼》学之不绝有自云。)
◆敖氏门人
主簿倪文静先生渊
倪渊,字仲深,乌程人。生而卓异,精敏绝人。既长,刻意圣贤之学。三山敖先生继翁深于《三礼》,而尤善《易》,先生从之游,于节文度数之详,辞变象古之妙,靡不博考洞究。用荐署本郡儒学录。调杭州学正、教授,湖州教授。累考入流,授太平路当涂县主簿。时长官皆以放免去,先生独理县事。延佑初,经理田土,考核多失其实,赋敛不均,公私咸以为患。先生分画编次,以为图籍,出其隐匿,而去其增加,二税乃如期而集。岁适大祲,民以状言灾伤,郡戒县勿受。先生争之不得,即解印求去。郡遣吏谢,且以检视之事悉诿之。先生躬履阡陌,不避其勤,民赖以苏。以年垂七十致仕。少尝从星官历翁治其术,运算尤精。既老于家,杜门罕与人事接,潜心于《易》,着《易集说》二十卷,《图说》、《序例》各一卷。(参《黄文献集》。)
文敏赵松雪先生孟俯(别见《双峰学案》。)
◆倪氏门人(敖氏再传。)
县尹杨铁崖先生维桢
杨维桢,字廉夫,诸暨人。(云濠案:贝清江所作传云,世为绍兴山阴县人。)泰定丁卯进士,授天台尹,罢去。张士诚据浙西,屡使求致,不能屈。明太祖登位,敦迫至京,作《老客妇谣》以见意。笑而遣之,还淞江卒。先生初游甬东,得《黄氏日钞》归,学业日进。居铁崖山下,自号铁崖。先生好吹铁笛,亦号铁笛子。与人交,无疑贰,尤喜接引后生,识不识称为长者。惜不得大用,然亦以是得肆力于文章,崖镌野刻,布列东南。宋景濂有言曰:「元之中世,有文章巨公起于淛河之闲,曰铁崖先生。声光殷殷,靡戛霄汉。抚其论撰,如商敦周彝,云成文,而寒芒横逸,夺人目睛。于诗尤号名家,震荡凌万,神出鬼没。其文中之雄乎!」所著诸集通数百卷。(参《两浙名贤录》。)
(梓材谨案:先生为《倪处士墓志》云:「维桢为文静先生门生也。」又云「某父事先生。」则先生尝及倪氏之门。)
◆杨氏门人(敖氏三传。)
教授郑先生真(别见《深宁学案》。)
卷五十三 止斋学案(黄氏原本、全氏补定)
止斋学案 (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补定)
止斋学案表
陈傅良 (从弟)说
(艮斋、郑氏、芮 蔡幼学 (子)范
氏门人。) 周端朝(别见《岳麓诸儒学案》。)
(袁氏、徐氏再 李元白(别见《广平学案》。)
传。)
(二程、武夷三 曹叔远传。) 吕声之
(安定。濂溪四 吕冲之传。)
(泰山五传) 章用中
陈端己
林颐叔
林渊叔
沈昌
洪霖
朱黼
胡时
高松
倪千里 虞复
徐云
黄章
袁申儒
林子燕
吴琚
沈体仁
胡大时(别见《岳麓诸儒学案》。)
沈有开(别见《狱麓诸儒学案》。)
赵希錧(别见《徐陈诸儒学案》。)
木天骏(别见《南轩学案》。)
(止斋续传。)
陈武
(芮氏门人。)
陈谦
黄度 (子)章(见上《止斋门人》。)
周南(别见《水心学案》。)
徐谊(别为《徐陈诸儒学案》。)
薛叔似(别见《艮斋学案》。)
郑鉴
(并止斋学侣。)
唐仲友(别为《说斋学案》。)
钱文子(别见《徐陈诸儒学案》。)
戴溪 胡大时
(并止斋同调。) 周奭(并见《岳麓诸儒学案》。)
宋之源(别见《清江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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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斋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永嘉诸子,皆在艮斋师友之闲,其学从之出,而又各有不同。止斋最称醇恪,观其所得,似较艮斋更平实,占得地步也。述《止斋学案》。(梓材案:序录原底有云:「止斋实从艮斋分派,而非弟子。」是谢山不以标目薛氏门人为然。然考艮斋《浪语集》末卷所载《行状》云:「干道九年门人迪功郎新泰、忻州教授陈傅良状。」则先生故薛氏门人。又案:蔡行之为先生行状云:「宗正少卿郑公伯熊、大理正薛公季宣皆以经学行义闻于天下,公每见二公,必孜孜求益,修弟子之礼。」是先生亦郑氏门人也。
◆郑薛门人(袁、徐再传。)
文节陈止斋先生傅良
陈傅良,字君举,温州瑞安人。少有重名,授徒僧舍,士子莫不归敬。薛艮斋过之,启以其端,已而束书屏居。艮斋又过之,问治何业,先生陈其所得。艮斋曰:「吾惧子之累于得也。」于是往依艮斋而卒学焉。茅茨一闲,聚书千余卷,日考古咨今于于其中,盖从游者凡七八年。伊洛之学,东南之士自龟山、荐山之外,绍兴以后,言理性之学者,宗永嘉。艮斋后出,加以考订千载,自井田、王制、《司马法》、《八阵图》之属,该通委曲,真可施之实用。先生既得之,而又解剥于《周官》、《左史》,变通当世之治具条画,本末粲如也。干道八年,登进士第,授泰州教授。未上,召为太学录。出判福州,罢,主管崇道观。起知桂阳军。历提举荆湖南路常平茶盐事、转运判官、两浙提点刑狱。入奏事,留为吏部员外郎。擢秘书少监,兼嘉王府赞读。除起居舍人、起居郎。光宗不过重华,挂冠而出。宁宗即位,以中书舍人召还,兼侍讲、兼直学士院、同国史院修撰。罢而奉祠。嘉泰三年,授宝谟阁待制,卒于家,年六十七,谥文节。学者称止斋先生。(云濠案:谢山《札记》:「先生所著,有《周礼说》三卷,《春秋后传》、《左氏章指》共四十二卷,《毛诗解诂》二十卷,《建隆编》一卷,《读书谱》一卷,《西汉史钞》十七卷,《止斋文集》五十二卷。」)
谢山《奉临川帖子》曰:「陈止斋入太学,所得于东莱、南轩为多,然两先生皆莫能以止斋为及门。」
经筵孟子讲义
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着,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
圣王不作者,言周之衰,上无明天子也。诸侯放恣者,言上无明天子,则下无贤方伯,凡有国之君,皆得自便,纵欲而专利也。处士横议者,言自天子至于诸侯,皆失其道,不复以明教化为务,则天下荡然,学术无统纪,而世之处士,各横为议论,人自为一说,家自为一书也。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者,言处士横议者虽多于其中,独有杨朱、墨翟之教盛行而莫之抗也。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言从其说者之众也。举天下之能言者,不以杨朱为师,则以墨翟为师,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教□□道也。杨氏为我,是无君也者,此孟子之所以辟杨朱也。何也﹖朱之为说曰:「拔一毛而利天下,弗为也。」且夫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故人主者,天之所置,非天下徒尊之也。葵藿之于太阳,江、汉之于海,鸟兽之于麟凤,皆此物也,而谁敢易之!是故天下之士,忘身以为主,忘家以徇国,非直苟利禄也。假使世之学者,皆操杨朱之心,虽损一毛而不以利物,是无与事君者也,故曰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者,此孟子所以辟墨翟也。何也﹖翟之为说曰:「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父母是也。今夫人有父母,有兄弟,有夫妇,均此爱也,而先王立教,每为之差,而独隆于父。《记》曰:「为人子者,不可不私其父。不私其父,不可以为人子矣!是故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此言苟私其父,虽其父之伯仲,不可以不异宫也。又曰:「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国无二主,家无二尊,以一治之也。故父在为母齐衰期者,无二尊也。」此言苟尊其父,虽父之妃,不可以不杀服也,是之谓一本。假使世之学者,皆操墨翟之心,爱无差等,是人人而父也,故曰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者,孟子极其弊而言之也。人所以相群而不乱者,以其有君父也。有君在,则上下尊卑贵贱之分定;有父在,则长幼嫡庶亲疏之分定,定则不乱矣。苟无君父,则凡有血气者,皆有争心。苟有争心,不夺不餍,是人心与禽兽无择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者,此孟子举公明仪之语,推广言之也。公明仪以为,国君之肥马在,而民饥莩在野,是为君者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着,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仁义充塞,则率兽而食人,人将相食者,盖孟子终言杨,墨之害,与禽兽无异也。且夫孔子之道所以尊信于万世者,非儒者能强之也,诚以三纲五常不可一日殄灭故也。三纲五常不明而殄灭,则天地不位,万物不育矣!自古及今,天地无不位之理,万物无不育之理,则三纲五常无绝灭之理。三纲五常无绝灭之理,则孔子之道无不足尊信之理。今杨、墨者,自信其私说,而不信孔子,故杨、墨之道不息,则孔子之道不着。如此,则邪说行而仁义废。今夫人之所以老者相供养,幼者相抚字,敌己者相往来,以其本诸仁义之心也。无君则不义,无父则不仁矣!此心苟亡,则私欲横流,弱者之肉,强者之食尔。故曰:「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此孟子以卫道自任之言也。且孟子非好辩也,惧斯道之不明,而人心沦胥,至于□□□□□□□□□□□□□□□□□□谓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虽有天下,不能一朝居也。此圣贤之所大惧也。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言淫辞邪说之初,亦甚微也,不过其门人弟子转相传授,以为可行而深信之焉耳。夫苟有是说也,在于人心,则不见之于行事,斯已矣!苟见之于行事,则必害及于其事,不施之于有政,斯已矣!苟施之于有政,则必害及于其政。孟子逆知二氏之学,一日得志于天下,其害有不可胜言者。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者,孟子笃于自信之辞也。臣闻之曰,天下未尝一日无邪说也。圣王在上,教明而禁立,虽有邪说而不得行耳。反道败德,悔慢自贤,有苗氏之邪说也,而虞舜迁之。威侮,怠弃三正,有扈氏之邪说也,而夏启征之。谓祭无益,谓暴无伤,谓己有天命,谓敬不足行,商纣之邪说也,而周武灭之。然则道术分裂,闲为异端,自唐、虞、三代有焉,而卒不足以干大中至正之统者,圣王在上故也。今夫杨、墨非有王公贵人之势也,非有醲赏以诱率人、严刑以驱迫人也,又未得尝试其术于战国之际也,而天下翕然从之,不归杨,则归墨,是岂一人之力,一朝一夕之故哉!盖圣王不作,则教不明,禁不立。教不明,则曲学之论兴;禁不立,则朋邪之类胜,及其末流而莫之救也。由此观之,凡不本于孔子而敢为异说者,岂不甚可畏哉!有圣王者作,岂可不深察哉!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抑,遏也。兼,并也,言并治之也。膺,当也,言北当戎与狄也。惩,艾也,言南艾荆楚及群舒也。承,止也,言天下莫敢御之也。闻之曰,圣贤之生斯世,必以天下为己任。当尧之时,洪水为天下害。商之末,夷、狄禽兽为天下害。周之衰,乱臣贼子为天下害。战国之际,邪说诐行为天下害。洪水夷、狄之害,则生人不得安其居。不得安其居,则不得适其性矣!乱臣贼子之害,则生人不得定其分。不得定其分,则不得适其性矣!邪说诐行之害,则生人不得修其学。不得修其学,则亦不得适其性矣!是皆人心之 所由纷乱而皆蔽也。圣贤者,天民之先觉,将使之启迪人心,而归于正者也。则以生人为己任者,圣贤之责,此正人心以承三圣,孟子所以不得辞也。是故禹不抑洪水,周公不兼夷、狄,驱猛兽,使斯人脱于不安其生之患,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相保也,则禹、周公之责不塞。孔子不明乱臣贼子之罪,使斯人脱于不定其分之患,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相保也,则孔子之责不塞。孟子不辩邪说诐行之非,使斯人知所学,而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相保也,则孟子之责不塞。禹、周公得君以行其道,则见之立功。孔、孟不得君以行其道,则见之立言。凡以尽圣贤之责而已。且夫禹、周公,人臣也。孔、孟,布衣也。夫为人臣,为布衣,不敢不以天下为己任,况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乎!今敌国之为患大矣!播迁我祖宗,丘墟我陵庙,膻腥我中原,左衽我生灵,自开辟以来,夷、狄乱华,未有甚于此者也。高宗崎岖百战,抚定江左,将以讨贼,而沮于议和。孝宗忧勤十闰,经营富强,将以雪耻,而屈于孝养。二圣人之责,至今犹未塞也。陛下以仁圣之资,嗣有神器,岂得一日而忘此邪﹖陛下诚一日不敢忘此,则当以天下为己任,而不敢以位为乐。所谓一日不敢忘此,则不敢以位为乐者,每行一事,每用一人,必自警曰:「得无为敌国所侮乎﹖吾民困穷如此,吾士卒骄惰如此,吾内外之臣背公营私如此,吾父子之闲欢意未洽如此,吾将何以待敌国也﹖」常持此心,常定此计,周公岂欺我哉!则大义可明,大功可立矣,虽然,臣特因兼夷、狄发明一事尔。若夫人心不正,岂止于此,皆陛下之所当讲也。
止斋文集
王道至于周,备矣。周之作诰曰:「上下勤恤,惟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商历年。」处心积虑,盖庶几兼夏、商之祚。讫于暴秦,略如其言。是道也,惟孔、孟知之。孔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孟子亦曰:「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是故合族以五世,自夏、商用之,至周则系之以姓而弗别,虽百世而婚姻弗通。诸侯以五服,自夏、商用之,至周九州岛之外,犹以为夷服、镇服、蕃服。世一见,呜呼备矣!后之伤今思古之士,往往谓周文弊。学者尚论三代,要当折衷于孔、孟。且夫天命之难谌,非兢畏不能有也,人心之同然,非恻怛不能怀也。文、武、成、康积行累功之勤,诚有见于此者。读《书》至刑人、杀人、劓刖人,君臣相,甚敬甚惧,服念诰教,至于旬时,至于再三。读《诗南》、《雅》,群臣、嘉宾、兄弟、朋友、故旧、戍役之际,徒一觞豆,皆深致其好,备礼盛乐。以后妃之尊,犹知以酒醴劳慰行役仆马辛苦。夫苟燕乐之,即咏歌嗟叹之不足。夫苟刑戮之,即战战焉有忧色。此非有利为之也,畏天命焉耳,即人心焉耳,尝缘《诗》、《书》之义,以求文、武、周公、成、康之心,考其行事,尚多见于《周礼》一书,而传者失之,见谓非古。彼二郑诸儒,崎岖章句,窥测皆薄物细故,而建官分职,关于盛衰,二三大指,悉晦弗着,后学承误,转失其真。汉、魏而下,号为兴王,颇釆《周礼》,亦无过舆服,官名、缘饰浅事,而王道缺焉尽废。恭惟本朝,纯用周政。千载一时,爰自艺祖,不忍役一夫之力而养禁旅,不欲使天下一吏得以专政而罢方镇。制度文为,虽非周旧,而深仁厚泽,意已独至。肆我列圣,浸以宽大,任子及于异姓,取士及于特奏,养兵及于剩员,甚者污吏有叙复,重辟有奏裁。论议之臣,每不快舛驳,顾以《周礼》一书,理财居半之说,售富强之术。凡开基立国之道,斲丧殆尽,而天下日益多故,迄于夷、狄乱华,中原化为左衽。老生宿儒,发愤推咎,以是为用《周礼》祸,抵排不遗力。幸以进士举,犹列于学宫。至论王道不行,古不可复,辄以熙宁尝试之效借口,则论著诚不得已也,故有格君心、正朝纲、均国势说各四篇,而为之序如此。(《进周礼说序》。)
谓《周礼》为非圣人之书者,则以说之者之过,尝试之者不得其传也。《周礼》说甚众,独郑氏学至今行于世。郑经生志以为之传焉耳,于其说不合,即出己见附会穿凿。其举而措之斯世,可不可复古,郑虑不及此也。故曰说之者过。自刘歆以其术售之新室,民不聊生。东都之舆服,西魏之官制,亦颇釆《周礼》,然往往抵牾。至本朝熙宁闲,荆公王安石又本之为青苗,助役、保甲之法,士大夫争以为言。安石谓俗儒不知古谊,竟下其法,争不胜。自是百年,天下始多故矣。故曰,尝试之者,不得其传也。以是二者,至废《周礼》,此与因噎废食者何异﹖读夏君休所著《井田谱》,亦有志矣。郑氏井邑若画然,盖祖《王制》。《王制》晚杂出。汉文帝时,以海内画为九州岛,州必方千里,千里必为国二百一十。其后,班固《食货志》亦谓井方一里,八家各私田百亩,公田十亩,是为八百八十亩,为庐舍,盖人二亩半云。且若此,夏君皆不取。汉以来,诸儒鲜或知之者,。其说畿内广成万步谓之都,不能成都谓之鄙,即成县者与之为县,成甸者与之为甸,至一丘一邑尽然。以其不能成都成鄙,故谓之闲田。以其不可为军为师,而无所专系,故谓之闲民。乡遂市官皆小者兼大者,他亦上下相摄备其数,不必具其员。岁登下民数于策,损益之,是谓相除之法。皆通论也。余至纤至悉,虽泥于数度,未必皆,然其意要与时务合,不为空言。去圣人远,《周礼》一经,尚多三代经理遗迹。世无覃思之学,顾以说者缪,尝试者复大缪,乃欲一切驳尽为慊,苟得如《井田谱》与近时所传林勋《本政书》者数十家,各致其说,取其通如此者,去其泥不通如彼者,则周制可得而考矣。周制可得而考,则天下亦几于理矣。(《夏休井田谱序》。)
庐镐跋《止斋集》曰:「余年二十四五时,从谢山全太史处借读《止斋集》,最爱其歌诗,醇古经腴充满。而亡友范子冬斋亦酷嗜之,手钞口诵,举笔奉为圭臬。太史没后,此书不得复见。碌碌三十年亦未暇寻访。既官于瓯,思购之瑞邑,而书板适于癸巳初冬遭毁。因不复可得,乃以止斋《春秋后传》从孝廉余君永森易得此册。乙未十月望前,寓于郡城,风雨潇潇,时一展卷,如隔梦寐,旧学荒芜,愧无以慰我故人也。」)
(梓材谨案:谢山修补止斋门人诸传,皆据止斋本集,知其有关学要者必多釆录。近岁甲午陈少宗伯硕士师与富海颿中丞重刊《止斋诗集》五卷、《文集》十九卷、《附录》一卷。梓材及冯君云濠闲预校雠,旋检月船生庐氏跋语,知前人多惓惓于是集有如此。)
附录
宁皇以旧学思止斋,尝谓韩侂冑曰:「陈傅良今何在﹖却是好人。」对曰:「台谏论其心术不正。」上逐不复召。宁宗之立,止斋豫有赞策功。
宁宗每见左右有请,辄曰:「无作聪明乱旧章。」盖止斋教也。(补。)
吕东《莱与朱侍讲书》曰:「示谕明白劲正,诚中近岁诸人之病。盖所谓委曲将护者,其实夹杂患失之病,岂能有所孚格!君举近来议论简径,无向来崎岖周遮气象,甚可喜也。」
又《答潘叔度书》曰:「陈君举最长处,是一切放下如初学人,正未易量。」
陈龙川与先生书曰:「亮与元晦所论,本非为三代、汉、唐设,且欲见此道在天地闲,如明星皎月,闭眼之人,开眼即是,安得有所谓暗合者。天理人欲,岂是同出而异用﹖只是情之流乃为人欲耳。人欲如何主持得世界,而尊兄乃名以跳踉叫呼,拥戈直上。元晦之论,只是与二程主张门户,而尊兄乃名之以正大,且地步平正,嗟乎冤哉!吾兄一世儒者巨擘,其论如此,亮便应闭口藏舌,不复更下注脚。」
叶水心《题张君所注佛书》曰:「蜀人范东叔在学省,每晨必诵《楞严》。陈君举与邻省,问为谁。东叔拱而后对。君举戏曰:「吾以为老卒所课耳!」予问东叔要义何在,东叔沈思久之曰:『如鸡候鸣,顾瞻东方已有晴色。此是逼扑到紧切处。』予闻而太息。夫其所知,止于此乎!」
◆止斋学侣
知州陈先生武
陈武,字蕃叟,瑞安人,止斋先生族弟也。于书无所不读,尤长于《春秋》,芮祭酒雅重之。成淳熙进士。累官至国子正,入庆元党籍。学禁解,起为秘书丞,累迁国子司业,进秘书监、乞外,制辞有曰:「尔早以经学,蔼然时名。退之方诲于诸生,下惠遽甘于三黜。逮改弦而更张,旋拔茅而汇进,方谐士论,乃控忱辞。」其后以右文殿修撰知泉州。先生与止齐同学,而名斋之。其论文不喜南丰。(补。)
祖望谨案:《朱子文集》、《语类》有讲学语。
副使陈易庵先生谦
陈谦,字益之,止斋之从弟也。干道壬辰进士。历官宝谟阁待制,江西、湖北副宣抚使。着《毛诗解诂》、《周礼说》。(补。云濠案:谢山《札记》:「先生着有《续周礼说》、《续毛诗解》、《续春秋后传》、《续左氏章指》、《易庵集》、《永宁编》、《雁山诗记》。」)
谢山《跋宋史陈谦传》曰:「开禧用兵,而庆元之党禁弛,然诸君子虽少挺,而又以言恢复事遭物论矣。水心、稼轩且不免,何况其它。嗟乎!开禧之事,时也,其人,非也。然知其不可而为之,则机有可乘,虽公山、佛肸当为一出,况平原托王命以行之者乎。若水心之固辞草诏,其胸中早秩然矣。平原既死,群小借此口实,以逐去诸君子。黑白混淆,宋之所以终于不竞也。陈益之,淳熙遗老,晚以边才复用,再起再蹶。其料皇甫斌安襄城、保汉阳,水心所谓有三大功,不特无铢寸之赏,而反以为罪者。《宋史》诋其呼侂冑为我王。以予考之说部,则莆田陈谠之事也,谠与谦字相近,遂妄加之,曾谓以益之风节而出此乎!」
宣献黄文叔先生度
黄度,字文叔,新昌人。好学读书。秘书郎张渊见其文,谓似曾子固。登隆兴进士,知嘉兴县。入监登闻鼓院,行国子监簿。疏请屯田、复府卫,以销募兵,具《屯田》、《府卫》十六篇上之。迁监察御史。时光宗以疾,不过重华宫,先生上书切谏。又与台谏官劾内侍陈源、杨舜卿、林亿年。上不听,遂出修门,上谕使安职。先生奏:「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宁宗立,诏复为御史,改右正言。韩侂冑骤窃政柄,先生具疏论其奸状。侂冑假御笔,除先生直显谟阁、知平江府。先生言:「谏臣不得效一言,非国之利。」固辞。乃诏以冲佑禄归养。俄知婺州。自是纪纲一变,大权尽出侂冑。而先生为冲佑观者六,然侂冑素严惮先生,不敢加害。起知泉州,辞,乃进宝文阁,奉祠如故。侂冑诛,召除太常少卿,累迁江、淮制置使,赐金带以行。至金陵,罢科籴输送之扰,活饥民无算。迁宝谟阁直学士。先生以人物为己任,推挽不休,每曰:「无以报国,惟有此耳。」十上引年之请,不许,为礼部尚书兼侍读。旋以焕章阁学士知隆兴府。归越,提举万寿宫。嘉定六年卒,进龙图阁学士,赠通奉大夫,谥宣献。先生志在经学世,而以学为本。作《诗》、《书》、《周礼说》。(云濠案:叶水心作先生墓志称:「有《诗》、《书》五十卷,《周礼》五卷,。」)着《史通》,抑僭窃,存大分,别为编年,不用前史法。至于天文、地理、井田、兵法,即近验远,可以据依,无迂陋牵合之病。又有《艺祖宪监》、《仁皇从谏录》、《屯田便宜》、《历代边防》行于世。周南仲,为池州教授。会先生以言忤当路,御史劾先生,并罢之。先生与南仲俱入伪学党。(参史传。)
(梓材谨案:先生着有《书说》七卷。《直斋书录解题》谓其「笃学穷经,老而不倦,晚年制阃江、淮,著述不辍。时得新意,往往晨夜叩书塾为友朋道之」。又案:梨洲原表列先生于艮斋之门,而考载籍,殊无明文。以与止斋一见如故,列为止斋学侣可也。其谥宣献,见吕氏光洵所作《书说序》,而《宋史》遗之。」)
忠文徐宏父先生谊(别为《徐陈诸儒学案》。)
文节薛象先先生叔似(别见《艮斋学案》。)
太学郑先生鉴
郑鉴,字自明,长乐人。为太学诸生,数与止斋游。试进士不第,以释褐仕于朝。以喜事嫉邪、于世而死。止斋哀之曰:「自明若不爱其死者,然其事母孝,不敢违。晚得师友,务为靖恭闲雅,不苟坐立。虽一饮食,亦必揣度无害乃下口。自明可谓重其死矣!」(参《止斋文集》。)
附录
张南轩《与朱元晦书》曰:「郑自明直言亦不易,朝廷容受固可喜。但未见用其言,而自明两迁矣!在言者亦更须审顾也。」
◆止斋同调
提刑唐说斋先生仲友(别为《说斋学案》。)
少卿钱白石先生文子(别见《徐陈诸儒学案》。)
文端戴岷隐先生溪
戴溪,字肖望,(云濠案:沈光作先生《春秋讲义序》,称先生字少望。)永嘉人。少有文名。淳熙五年,为别头省试第一,监潭州南岳庙。绍熙初,主管吏部架阁文字,除太学录兼实录院检讨官。正录兼史职,自先生始。升博士,奏两淮当立农官,若汉稻田使者,主客均利,以为救农之策。除庆元府通判,未行,改宗正簿。累官兵部郎。张岩督师京口,除授参军事。数月,召为资善堂说书,由礼部郎六转为太子詹事兼秘书监。景献太子命先生讲《中庸》、《大学》,复命类《易》、《诗》、《书》、《春秋》、《语》、《孟》、《资治通鉴》,各为说以进。权工部尚书,除华文阁学士。嘉定八年,以宣奉大夫、龙图阁学士致仕。卒,赠特进、端明殿学士。理宗赐谥文端。(参史传。云濠案:谢山《札记》:「先生着有《总说》二卷,《曲礼口义》二卷,《学记口义》二卷,《诗说续》、《读诗记》各三卷,《春秋说》三卷,《通鉴笔议》三卷,《石鼓》、《论语》、《孟子答问》各三卷,《岷隐文集》,复雠对《清源志》。」)
◆止斋家学
陈先生说
陈说,字习之,永嘉人。从学于止斋。其兄谦,以文字知名当世,所交多闻人,先生因得从之问学。
(梓材谨案:先生为易庵弟,则亦止斋从弟也。)
◆止斋门人(袁、徐三传。)
文懿蔡先生幼学
蔡幼学,字行之,瑞安人。未冠,从止斋游,朝夕侍侧者十年,止斋勉以前辈学业。中干道八年进士弟,授广德教授。历敕令所删定官、武学博士、太学博士、秘书省正字、校书郎、著作佐郎。出提举福建常平茶事。奉祠凡八年。知黄州、福建提刑,未上。召为吏部郎官、国子司业、兼权中书舍人、宗正少卿。迁中书舍人兼侍讲。除刑部、吏部侍郎,兼直学士院,改兼侍读。出知泉州。寻提举兴国宫,知建宁府。复提举万寿宫。嘉定十年,召权兵部尚书,兼太子詹事,卒。陈同甫亮言:「吾常与陈君举极论,往往击杯案,声撼林木。行之在旁,邈若无闻。客散,忽语吾:『道一尔,奚皇帝王霸之云。』吾方数辩,而行之横启纵阖,援古证今,抵夜接日,若悬江河。吾谢不能,乃已。」尝续司马温公《公卿百官表》、《年历》、《大事记》、《备忘》、《辨疑》、《编年政要》、《列传举要》百余篇。(修。)
(梓材谨案:先生所著《国史编年政要》四十卷,《国朝实录举要》十二卷,《宰辅拜罢录》一卷,《续百官公卿表》二十卷,《质疑》十卷,《育德外制集》八卷,《内制集》三卷。《年历》、《大事记》、《文懿公集》、《西垣集》、《春秋解训》、《宋通志》五百卷,谢山《学案札记》误属其子范。)
谢山《奉临川帖子二》曰:「阁下于徐忠文公而下,牵连书蔡文懿公幼学、吕太府祖俭、项龙图安世、戴文端公溪皆为陆子弟子,则愚不能无疑焉。浙学于南宋为极盛,然自东莱卒后,则大愚守其兄之学为一家,叶、蔡宗止斋以绍薛、郑之学为一家,遂与同甫之学鼎立,皆左袒非朱,右袒非陆,而自为门庭者。故大愚《与朱子书》且有『江西学术,全无根柢』之言,而朱子非之。蔡行之曾见陆子,有问答,见《年谱》。然行之为郑监岳,少即从监岳之兄敷文讲学,而止斋乃敷文高弟,故行之复从止斋。今观行之所著书,大率在古人经制治术讲求,终其身固未尝名他师也。肖望亦为其乡里之学。项平甫来往于朱、陆之闲,然未尝偏有所师。要未有确然从陆子者。傥以陆子集中尝有切磋镞万之语,遂谓杨、袁之徒侣焉,则谱系紊,而宗传混,适所以为陆学之累也。
文肃曹先生叔远
曹叔远,字器远,瑞安人。少学于止斋。年十九,以《春秋》魁乡荐。登绍熙第。久之,荐为国子录,忤韩侂冑,罢。通判涪州。历四川节麾,守遂宁,营卒之乱,过境不敢肆暴,曰:「此江南好官员也。」入朝,为工部郎,出知袁州。以太常少卿召,权礼部侍郎,终徽猷阁待制,谥文肃。所著有《周官讲议》。(云濠案:谢山《札记》:「先生又着《永嘉年谱》、《地谱》、《名谱》、《人谱》二十四卷。」)
推官吕先生声之
签判吕先生冲之(合传。)
吕声之,字大亨,新昌人。以能诗名。师陈止斋,而友蔡行之。同升太学,壁记题名,先生在止斋之下,行之之上。是年,止斋、行之皆登进士,而先生不第。或戏之曰:「所谓厄于陈、蔡之闲者也。」嘉定闲,累官昭信节度推官。有《沃洲杂咏》。从弟冲之,亦师止斋。签判南康军,讲道白鹿书院,有《壁经宗旨》。(修。)
章先生用中
章用中,字端叟,平阳人。先生从止斋最久,又因止斋之金华依吕东莱,之霅州依薛艮斋,由是显名。
陈先生端己
陈端己,字子益,平阳人。从止斋学。
主簿林先生颐叔
林颐叔,字正仲,瑞安人。与弟渊叔俱受业止斋。先生宽整有局量。登干道第。任罗源簿,民俗火葬,先生导以冢甓,恶俗始革。有大辟坐刃杀者,辨其尸为疮且溺死也,释之。迁建康户部酒库监。丁父忧,哀毁成疾。临殁,诵梦中语曰:「世衰道不沦,作者兴起。」因振手而逝。(修。)
司户林先生渊叔
林渊叔,字懿仲,瑞安人。登淳熙十一年进士第。终于杨州司户。先生从陈止斋学于城南书社。其后,止斋所至,先生亦僦旁舍不去。永嘉崇重师友,前一辈尽,学绪几坠,先生复修故事,后一辈趋和之,而后知有师弟子之礼。
沈先生昌
沈昌,字叔阜,瑞安人。与蔡行之同门,年皆少,皆有俊声,而先生早夭。
洪先生霖
洪霖,天台人。事止斋甚谨。
隐君朱先生黼
朱黼,字文昭,平阳人也。学于止斋,不事举业。尝着《纪年备遗》一百卷,《统论》一卷,始尧、舜,迄五代,若吕、武、莽、丕等皆削其纪年。水心为之序,且曰:「此书一出,义理所会,宝藏充斥。」人始知其能传陈氏学也。躬耕南荡山以老。(修。)
朱文昭语
三代以上,不过曰天而止。春秋以来,一变而为诸侯之盟诅,再变而为燕、秦之仙怪,三变而为文、景之黄、老,四变而为巫虫,五变而为灾祥,六变而为符谶,人心泛然无所底止,而后西方异说乘其虚而诱惑之。(补。)
教授胡先生时
胡时,字伯正,乐清人也。干道进士。风姿粹美。初得第,权贵欲妻以女,且示以具之盛,辞曰:「老姑家贫,曾许以女嫁我,不可负约。」时人义之。师事止斋,官袁州教授。(补。)
教授高先生松
高松,字国楹,福宁人。少游止斋之门,不专事科举之学。黎明而起,夜丙而止,读书益多,闻见益广,华枝蔓叶,自然消落,以是不合于俗。同学多先达,而先生晚始得成进士。又洊丁艰,益肆力于学。寻授台州教授,启迪有方,一时州缙绅皆出其门,故例撰讲章,据案抗声读,名曰读书。笑曰:「是何所发明邪!」令更进迭问,疑难交发,满意而退。士人欢服,学校大举,而病卒矣。叶水心铭其墓。(修。)
(云濠谨案:万季野辑《儒林宗派》朱子门人:「高松,字子合,龙溪人。」是同时有两高松也,故谢山于是传初注「又从朱文公学」六字,而旋抹之。)
(梓材谨案:《止斋集》有《送长溪高国楹从学朱元晦》诗云:「洛学今无恙,东南属此翁。从游虽已晚,趣向竟谁同。一第收良易,遗经语未终。归期定何日,我欲叩新功。」据此,则谢山初注:「又从朱文公学」是也。)
侍讲倪先生千里
倪千里,字起万,东阳人也。学于止斋,传其《春秋》之学。淳熙进士。户外之屦恒满。累官监察御史,公馈不入门,私书不出阈,退食萧然如山居。迁右正言,以论事忤大臣,除起居舍人,至侍讲。卒,赠右文殿修撰。(补。)
(梓材谨案:《东阳县志》载:「先生七岁能熟诵《九经》、诸子。」又称其受学于吕祖谦,则先生亦东莱门人也。《金华府志》载:「其入上庠,月书龟列,学者宗之。」)
知州徐先生筠
徐筠,字孟坚,清江人。进士,知金州。《周礼微言》十卷,记其所闻于止斋者。尝述止斋之言曰:「《周礼》纲领有三,养君德,正纪纲,均国势。郑氏《注》误有三,以汉儒之书释《周礼》,以《司马法》之兵制释田制,以汉官制之袭秦者比《周官》。」(补。) 干官黄先生章
黄章,字观复,新昌人,礼部尚书度中子也。学于止斋,尝为干官。检身以正,与人以恕,讲学以达于道德性命,应事以通于变故仓猝。其卒也,师友皆痛惜之。水心为铭其墓。(补。)
袁先生申儒
袁申儒者,建阳人也。学于止斋,为其诗传序。(补。)
社令林先生子燕
林子燕,字申甫,乐清人也。止斋之,庆元进士。官太社令,有孝行。(补。
吴汉英,字长卿,江阴人也。干道进士,累仕至湖南运幕。陈文节公止斋将漕时,率诸生与寮属之好学者,讲道岳麓。一日,叩先生所学,以「毋自欺」对,止斋叹曰:「吾得友矣!」而先生亦自是从止斋日亲。光宗即位,有旨减湖南月椿之太重者,止斋尽以委先生斟酌行之。喜曰:「君所谓『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者也。」遂荐于朝,谓「奋自儒科,期为有用之学;见于吏事,本之不欺之心」。知繁昌县,通判滁州,皆有声。诏与六院差遣。安丰奏淮北流民四十万且叩淮,政府以问,先生疑其为妄,已而果然。除监都进奏院给事中。邓友龙以边议为南淮宣谕使,问曰:「何以助我﹖」先生不答,退而以书止之。友龙不悦,竟溃而归。除大理丞。韩侂冑之死也,堂吏三人下狱。先是,朝臣多结此三人者,狱起汹汹,先生惧为荐绅祸,得其所与往来书尽焚,但窜籍三人而已。嘉定元年,除大宗正丞,条上三事,曰顺祖宗之法,曰清中书之务,曰减四川之赋。除太常丞,中贵人营园亭于郊丘前,先生欲劾之,中贵人遽撤去之。迁权兵部郎,面陈三事,一论沿边形势,二论铜镪漏泄,三论宗室有罪,久闭非宜,上皆嘉纳施行。丞相钱象祖方倚先生为助,史弥远忌之,因其乞外,罢官予祠。先生平居无媟语,无慢容,缣素之衣,十年不易,皆其「毋自欺」之学所得也。而于国朝典故,考讨尤详,是则止斋之瓣香欤!所著有《归休集》十九卷。(补。)
节度吴云壑先生琚
吴琚,字居父,一字云壑,宪圣太后犹子也。止斋在太学,执弟子礼,惜名畏义,不以戚畹自骄。范石湖、陆放翁辈引为师友,项平甫辈则其客也。尤工翰墨,孝宗万几之余,即命中使召之,论诗作字,呼之为哥。光宗呼之为舅。满朝之争过宫也,先生密奏孝宗,谋所以安光宗者,因拟进谕旨曰:「予与皇帝之情,初无疑闲,比以过宫稍希,臣寮劝请,反涉形。殊不知三宫声问络绎,岂在一月四朝方为尽礼﹖今天气尚暑,过宫常礼宜免,如欲相见,予当自招皇帝矣。」会孝宗崩,不果。赵忠定公之定策也,先谋于先生。先生密奏宪圣曰:「某官传道圣语,敢不控竭。窃观今日事体,莫如早决大策,以安人心。垂帘之事,止可行之旬浃,久则不可,愿圣意察之。」宪圣曰:「是吾心也。」于是大计遂定。忠定欲先生出入通宫禁庙堂之意,先生欲重体貌,求慈福宫使,否则提举中秘书,忠定难之,乃以韩侂冑任之。侂冑佯为曲谨,虽一秩必以请。忠定堕其计,遂为所陷。垂殁,谓其从子崇龢曰:「悔不用居父,以至今日。」先生与侂冑为密姻,、党事既起,先生畏远权势,委曲逊之,然密为诸君子地,言于宪圣,以不宜进究往事,外人多不知也。侂冑忌之,谓其弟曰:「二哥祇喜引许多秀才上门,何也﹖」然以宪圣故,不敢有加于先生。一日,招同赏花,极欢闲,问先生曰:「肯为成都之行否﹖」先生对曰:「更万里亦不辞。」侂冑笑曰:「恐太母不肯放兄远去耳!」然终不欲其在朝。历帅荆、襄、鄂三路,终于开府仪同三司、镇安军节度使、判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营留守。吴曦之复帅蜀,惟先生言其必反,后果验。太常议谥,谓其功有人所不尽知者。朝廷后恤忠定,先生子钢亦以密奏进其始末。史弥远以吴、韩本密姻,疑之不录,时人以为屈。(补。)
沈先生体仁
沈体仁,字仲一,瑞安人,石经先生彬老之后也。(云濠案:《慈湖集》《深明阁记》以彬老为先生族曾王父。)彬老自汴都搨石经《春秋》以归,戒子孙世守之,不得以学官废《春秋》辍其业,先生筑深明阁以奉之。志意闳雅,鄙远声利。师事止斋,记其言,观其行,老而益恭。其取友适馆授粲,死而不贰。岁或饥,即发施。或有所建置,及荒,赈而不以为德。役成而不以为功,或偶汗漫败事,亦无恨意,不追诮首议者。雅爱水心之文,手钞自甲至癸。将卒,戒其子曰:「必得其文,以铭吾墓。」(补。)
胡季随先生大时
直阁沈先生有开(并见《岳麓诸儒学案》。)
少保赵先生希錧(别见《徐陈诸儒学案》。)
◆黄氏家学
干官黄先生章(见上《止斋门人》。)
◆黄氏门人
正字周山房先生南(别见《水心学案》。)
◆戴氏门人
胡季随先生大时
周敛斋先生奭(并见《岳麓诸儒学案》。)
郡守宋先生之源(别见《清江学案》。)
◆蔡氏家学袁、徐四传。
侍郎蔡先生范
蔡范,字遵甫,文懿第四子。编《宋通志》五百卷。守衢,化行山峒。终吏部侍郎。参《温州旧志》。
◆蔡氏门人
忠文周先生端朝(别见《岳麓诸儒学案》。)
博士李三江先生元白(别见《广平定川学案》。)
◆倪氏门人
知州虞远斋先生复
虞复,字从道,义乌人也。学于倪起万。以进士为杨村酒官,上四十八规,理宗大喜。累官大宗正丞知信州。史嵩之开督府,以御札尽收列郡利权,先生以上表进爱养根本之说,忤旨,除都官郎。御史金渊因承望劾之,奉祠。已而知兴化军,不赴。郑清之再相,亦恶之。退居东岩十有五年。董文清公槐相,力荐于朝,改尚书郎官。轮对,举《大学》正心诚意为纲领,分好乐忿懥为节目,援汉文帝止造露台以为戒,上嘉纳之。知瑞州,以疾辞。着有《成己集》、《告蒙集》、《告忠集》、《远斋集》共八十卷。(补。)
◆止斋续传
宗正木先生天骏(别见《南轩学案》。)
卷五十四 水心学案(上)
水心学案上 (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补定)
水心学案表
叶适 陈耆卿 吴子良 舒岳祥 戴表元(别见《深宁学案》。)
(郑氏门人。) 林处恭
(徐氏再传。) 刘庄孙
(安定四传。) 车若水(别见《南湖学案》。)
王象祖
王汶
丁希亮
方来
周南
孙之宏 (从孙)嵘叟
林居安
赵汝铎
王植
滕宬
孟猷
孟导
邵持正
陈昂
(祖尧英。)
赵汝
夏庭简
王大受
邓传之
(附师曾丰。)
宋驹
王度
厉仲方
戴栩
孔元忠
(父道。)
袁聘儒
赵汝谈(别见《沧州诸儒学案》。)
叶绍翁
毛当时
张垓
周端朝(别见《岳麓诸儒学案》。)
陈埴(别为《木钟学案》。)
陈韡
戴许
蔡仍
吴子良(见下《篔门人》。)
陈亮(别为《龙川学案》。)
刘愚 余嵘
项安世
陈景思(并见《晦翁学案》。)
尤
王绰
(并水心学侣)薛蒙
戴许(见上《水心门人》。)
蔡仍(见上《水心门人》。)
王汶(见上《水心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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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心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水心较止斋又稍晚出,其学始同而终异。永嘉功利之说,至水心始一洗之。然水心天资高,放言砭古人多过情,其自曾子、子思而下皆不免,不仅如象山之诋伊川也。要亦有卓然不经人道者,未可以方隅之见弃之。干、淳诸老既殁,学术之会,总为朱,陆二派,而水心龂龂其闲,遂称鼎足。然水心工文,故弟子多流于辞章。述《水心学案》。(梓材案:是卷原本并入《永嘉学案》,自谢山别为《水心学案》。)
◆郑氏门人(季节再传。)
忠定叶水心先生适
叶适,字正则,永嘉人。擢淳熙五年进士第二,授平江节度推官。召为太学正。由秘书郎出知蕲州。入为尚书左选郎官。赞赵忠定定内禅,迁国子司业。力求补外。赵公贬,先生亦降两官,奉祠。起为湖南转运判官,知泉州。召入权兵部侍郎,丁忧。服除,权工部侍郎。以用兵除知建康府兼沿江制置使。兵罢,夺职。奉祠凡十三年而卒,年七十四,谥忠定。(梓材案:以上系梨洲原本,以下则谢山所补也,今合为一传。)
开禧用兵之说起,以人望召入朝。先生当淳熙时,屡以大仇未复为言,至是谓韩侂冑曰:「是未可易言也。请先择濒淮沿汉数十州郡,牢作家计。州以万家为率,国家大捐缗钱二千万,为之立庐舍,具牛种,置器仗,耕织之外,课习战射。计一州有二万人胜兵,三数年闲,家计完实,事艺精熟,二十万人,声势联合,心力齐同,敌虽百万,不敢轻挠。如其送死,则长弓劲矢,倚堑以待。当是时,我不渝约,挑彼先动,因其际会,河南可复。既复之后,于已得之地,更作一重。气壮志强,实力足恃,虽无大战,敌自消缩,况谋因力运,虽大战亦无难。此所谓先为不可胜以待可胜者也。」侂冑意方锐,不听。先生上札子曰:「我朝系积弱之后。宣和之际,以关、陜骁悍之卒,疑若可以分女真之功,而卒不能。自是以来,京城陷,中原失,渡江航海,莫有能与抗者。其后有大仪、顺昌、柘皋之捷,始得定和。完颜亮自殒,始得以敌国并立,则绍兴、隆兴之际,疑若可尽用其力,以报女真之仇,而卒不敢。今欲改弱为强,作东南幸安之气,为问罪骤兴之举,此至大至重事也,诚宜深谋熟虑,百前而不慑,不宜一却而不收,备成而后动,守定而后战。或谓敌已衰弱,有天变,有外患,怵轻勇试进之计,用麤武直上之策,姑开先衅,不惧后艰,求宣和之所不能,为绍兴、隆兴之所不敢,此至险至危事也。愿陛下先定其论。论定而后修实政,行实德,变弱为强,诚无艰者。所谓『备成而后动,守定而后战,以修实政』者::臣伏渡江之后,非不欲固守两淮、襄、汉,而敌人冲突无常,势不暇及。既议和,则收兵撤戍,有定约,又不敢谋,故淮、汉千余里,常荡然不自保。今虽分兵就边,稍图外向,然我既能往,彼必能来。是时淮、汉守备不全,仓猝不过移治,而专倚大军迎敌,胜负不可知。要必扼江后止,如此则往者未足以系西此之望,而来者已足以摇东南之心,万一摇动,将何赖焉!故臣欲经营濒淮沿汉诸郡,各做家计,牢实自守,敌虽拥众而至,阻于坚城,披此策应,首尾相接,藩墙御捍,堂奥不动,然后进取之计可言,此所谓实政之一也。四处御前大兵,国家倚以为命,岁费缗钱数千
万,米斛数百万,东南事力尽矣!譬如亭子,所赖四楹,一楹有阙,累及三陲,无独全者。其闲统副将校,人马器甲,营伍队陈,进战退守,必未能一一皆是。若所委付果得人,尤宜晓夕用心,事事理会,若其人未当,则利害甚多,伏惟陛下审之重之。此兵几三十万,未望一可当十,十可当百,但一人真有一人之用,淮、汉能守,此兵能战,数年之内,制敌有余,此实政之二也。图此大事,莫先人材。陛下比年首以大事倡率,而在廷之臣,和者极寡,此未必皆怯懦,首鼠不可任责也,积安之久,素所不习,耳闻目见,茫然生疏。然天子亦非无知意才力愿得自效者。若淮、汉千里,果能固守,四处大军,果能精练,四方之才,使之观事揆策,自能习熟,易脆腐而为坚强,劲敌在前,行者思奋,此实政之三也。至于号令赏罚,黜虚崇实,条目甚烦,然总是三者,则其余可次第举矣。所谓『行实德』者:臣窃观仁宗、英宗号极盛之世,而不能得志于西北二敌,盖以增兵既多,经费困乏,宁自屈己,不敢病民也。王安石大挈利柄,封椿之钱,所在充满,绍圣、元符闲,拓地进筑,而敛不及民,熙宁旧人,矜伐其美。然陈瓘讥切,曾布以为转天下之积,耗之西边,邦本自此拨矣。于是蔡京变茶盐法,括商贾所得千百万,内穷奢侈,外炽兵革,宣和之后,方腊甫平,理伤残之地,则七邑始立,燕、云乍复,急新边之用,而免夫又兴。自是以来,羽檄交警,增取东南之赋,遂至八千万缗。多财本以富国,财既多而国愈贫,加赋本以就事,赋既加而事愈散,然则英主身济非常之业,岂以财之多少为拘。近者诏书期于名实不欺,用度有纪,式宽民力,永底阜康,两浙盐丁,既尽免矣,而国用置司,偶当警饬武备之际,外人疑将复取,臣以为必不至是。参考内外财赋所入,经费所出,一切会计而总核之,理固当然,然国家之体,当先论其所入,所入或悖,足以殃民,则所出非经,蠹国审矣!今经总制月轮、青苗、折估等钱,虽稍已减损,犹患太重,和买、折帛之类,民闲至用一半以上轮纳贪吏,展转科折,民穷极矣!以此自保,尚无善后之计,况欲规恢,宜有大赉之泽!伏乞诏国用司详议:何名之赋,害民最甚﹖何等横费,裁节宜先﹖减所入,定所出,和气融浃,小民自活,实政与实德交修,所以能累战而不屈,必胜而无败也。改弱以就强,孰大于是﹖」盖先生之意,在修边而不急于开边,整兵而不急于用兵,而其要尤在节用减赋,以宽民力。时以为迂缓,不用,但欲借先生之名以草诏,先生力辞。已而皇甫斌、李爽、郭倬之徒出淮、汉闲,俱大败,或不战溃。先生叹曰:「所谓用兵,乃如是乎!」于是乃出先生安集两淮。先生上状枢府,言「濠、盱、楚、庐、安、丰和扬七郡之民,冻饿疾疫而死,被敌驱掠而去,或散为盗贼者不论,其奔迸求活者,尚三十万家,皇皇无所归宿,无以处之,则地为弃地,而国谁与守!设今岁边报复急,此三十万家者,且尽丧其生。春秋、战国之时,画国而守,大为城邑,小为壁垒,百里之国,皆有边面,南、北、六朝,人在战地者,各有堡坞,得自为家,未有如本朝之混然一区,无有捍蔽者。一旦胡尘猝起,星飞云散,莫能自保,生聚荡然。故某昨于营度规恢之初,谓未须便动,且当于边淮先募弓弩手,耕极边三十里之地,西至襄、汉,东尽楚、泗,列屋而居,使边面牢实,敌人不得踰越。今事已无及!长、淮之险,与彼共之,唯有因民之欲,令其依山阻水,自相保聚,用其豪杰,借其声势,縻以小职,济其急难。春夏散耕,秋冬入保,大将凭城郭,诸使总号令,敌虽大入,扣城不下,攻壁不入,然后设伏以诱其进,纵兵以扰其归。此谋果定,行之有成,何畏乎敌」。于是以先生兼江、淮制置,措置屯田。初,先生之至建康也,讨论防江事宜,诸将各呈故事,曰葺治战舰,曰布列岸兵,曰栽埋鹿角,曰钉设暗桩,曰开掘沟堑,皆数里而屯,计步而守。先生深忧之曰:「恐皆不足赖也。夫此数者易耳,其如人心已摇,敌兵一至,皆弃之走,谁与力拒!」已而复传金人南下,淮民渡江亿万,所在震动。一日,有两骑伪效金装,跃马江岸,皆相传曰:「敌至矣!」渡舟斫缆离岸,橹楫失措,争济者攀舟至覆溺。吏持文书至官,皆手颤不能出语。先生叹曰:「今竟何如!吾乃知建炎之径渡,真非难事,而逆亮之不得济而殒者,幸也。」乃用门下士滕宬计,捐重赏,募勇士,别渡江北,劫其营于石跋、定山,上下之闲,凡十数往返,俘馘踵至,士气稍奋,人心稍安。金人乃解兵去,而舟师之在江中者,终无尺寸之功也。然渡江之兵,终苦无所驻足。先生相度形势,谓「石跋足以蔽釆石,定山足以蔽靖安,瓜步足以蔽东阳,下蜀西护历阳,东连仪真」,乃修其故坞,收聚居民,募兵共守。敌若窥江,则堡坞足制其后,舟师之在江中者,不至望风而走,虽登岸击逐,亦有接应。若攻堡坞,则舟师之在江中者,以强弩前救之。若舍堡坞而攻和、滁等城,则堡坞分出其前后以袭逐之。且曰:「此近江第一层耳。」由此而北,豪杰团结山水为寨者四十有七。此时官司之力,无缘周遍,事稍有绪,次第入保可矣。是役也,不用先生之言以取败。事急而出先生以救之,然斫营劫寨之策,宣司初不敢行,先生为备陈南人唯长于此技,且援北魏太武之言以证之,强而后可。宣司犹深忧以为生事,先生笑曰:「敌实不能战也﹖所以胜我,由于此闲之自为瓦解耳!」及行之,而金人卒以此去。时中朝方急于求和,先生以为不必,但请力修堡坞以自固,乃徐为进取之渐。而韩侂冑死,朝事又一变。许及之、雷孝友本韩党也,至是畏罪,乃反劾先生附会侂冑起兵端,并以此追削辛弃疾诸人官,而先生前此封事,具在庙堂,竟莫能明其本末,盖大臣亦藉此以去君子。先生杜门家居,绝不自辩也,尝叹息曰:「女真崛起暴强,据吾太平之土壤,已五六十年矣!使其复为,天祚盛极将亡,他人必出而有之,不可畏哉!」盖其先见如此。(修。云濠案:谢山《学案札记》:「先生着有《习学记言》五十卷,《水心文集》二十八卷,《拾遗》一卷,《别集》十六卷,《制科进卷》九卷,《外禀》六卷,《荀杨问答》。」)
祖望谨案:许及之、雷孝友之劾先生也,当时无以为然者。自方始据之以诋先生,其意特以先生论学有所异同于朱子,遂拾小人之说以毁之。《宋史》亦不复白其诬。予续修《学案》,始别为立传,而特详具其事迹以明之。
总述讲学大旨(因苑育序《正蒙》,遂述此篇。)道始于尧,「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
《易传》虽有包牺、神农、黄帝在尧之前,而《书》不载,称「若稽古帝尧」而已。
「命义和,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吕刑》「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左氏载尤详。尧敬天至矣!历而象之,使人事与天行不差。若夫以术下神,而欲穷天道之所难知,则不许也。
次舜,「浚哲文明,温恭允塞」。「在浚玑玉衡,以齐七政」。
舜之知天,不过以器求之。日月五星齐,则天道合矣。其微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人心至可见,执中至易知,至易行,不言性命。子思赞舜,始有大知执两端用中之论。孟子尤多,皆推称所及,非本文也。
次禹,「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
《洪范》者,武王问以天,箕子亦对以天,故曰「不畀鲧《洪范》九畴」,「乃锡禹《洪范》九畴」。明水有逆顺也。孔子因箕子、周公之言,故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叹治有兴废也。前世以为龙马负《图》,自天而降,《洛书》九畴,亦自然之文,其说怪诬,甚至有先天后天之说,今不取。
次陶,训人德以补天德,观天道以开人治,能教天下之多材,自陶始。
禹以才难得、人难知为忧,陶言「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卿大夫诸侯皆有可任,「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以人代天,典礼赏罚,本诸天意,禹相与共行之,夏、商、周一遵之。
次汤,「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其言性盖如此。
次伊尹,言:「德惟一。」又曰:「始终惟一。」又曰:「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汤自言:「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伊尹自言:「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故以伊尹次之。
呜呼!尧、舜。禹、陶、汤、伊尹于道德性命、天人之交,君臣民庶均有之矣。
祖望谨案:学统似不应遗傅说。
次文王,「肆戎疾不殄,烈假不遐。不闻亦式,不谏亦入。
雝雝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文王备道尽理如此。岂特文王为然哉!固所以成天下之材,而使皆有以充乎性,全乎命也。
案:《中庸》言:「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夫鸟至于高,鱼趋于深,言文王作人之功也。「德輶如毛」,举轻以明重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言天不可即,而文王可象也。古人患夫道德之难知而难求也,故自「允恭克让」,以至「主善协一」,皆尽己而无所察于物也,皆有伦而非无声臭也。今颠倒文义,指其至妙以示人。后世冥惑于性命之理,盖自是始,不可谓文王之道固然也。
次周公,治教并行,礼刑兼举,百官众有司虽名物卑琐,而道德义理皆具。自尧、舜以来,圣贤继作,措于事物,其该括演畅,皆不得如周公,不惟周公,而召公与焉,遂成一代之治,道统历然如贯联不可违越。
次孔子,周道既坏,上世所存皆放失。诸子辩士,人各为家。孔子搜补遗文坠典,《诗》、《书》、《礼》、《乐》、《春秋》有述无作,惟《易》着《彖》、《象》。
旧传删《诗》、定《书》、作《春秋》,予考详,始明其不然。
然后唐、虞、三代之道赖以有传。
案:《论语》「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而考孔子言仁多于他语,岂有不获闻者,故以为罕邪﹖
孔子殁,或言传之曾子。曾子传子思。子思传孟子。
案:孔子自言「德行颜渊」而下十人无曾子,曰:「参也鲁。」若孔子晚岁,独进曾子,或曾子于孔子殁后,德加尊,行加修,独任孔子之道,然无明据。又案:曾子之学,以身为本,容色辞气之外 ,不暇问,于大道多遗略,未可谓至。又案:孔子尝言「中庸之德民鲜能」,而子思作《中庸》。若以为遗言,则颜、闵犹无是告,而独閟其家,非是。若所自作,则高者极高,深者极深,非上世所传也。然则言孔子传曾子,曾子传子思,必有谬误。
孟子亟称尧、舜、禹、汤、伊尹、文王、周公,所愿则孔子,圣贤统纪,既得之矣。养气知言,外明内实,文献礼乐,各审所从矣。夫谓之传者,岂必曰授之亲而受之的哉!世以孟子传孔子,殆或庶几,然开德广,语治骤,处己过,涉世疏。学者趋新逐奇,忽亡本统,使道不完而有。
案:孟子言性言命,言仁言天,皆古人所未及,故曰「开德广」。齐、滕大小异,而言行王道皆若建瓴,故曰「语治骤」。自谓「庶人不见诸侯」,然以彭更言考之,后车从者之盛,故曰:「处己过」。孔子亦与梁丘据语,孟子不与王驩言,故曰「涉世疏」。学者不足以知其统,而袭其,则以道为新说奇论矣。
自是而往,争言千载绝学矣!《易》不知何人所作,虽曰伏羲画卦,文王重之。案周太卜掌《三易》,经卦皆八,别皆六十四,则画非伏羲,重非文王也。又周有司以先君所为书为筮占,而文王自言「王用享于岐山」乎﹖亦非也。有《易》以来,筮之辞义不胜多矣。《周易》者,知道者所为,而有司所用也,孔子为之着《彖》、《象》,盖惜其为他异说所乱,故约之中正,以明卦、爻之指,黜异说之妄,以示道德之归。其余《文言》、《上下系》、《说卦》诸篇,所著之人,或在孔子之前,或在孔子后,或与孔子同时,习《易》者,汇为一书,后世不深考,以为皆孔子作,故《彖》、《象》揜郁未振,而《十翼》讲诵独多。魏、晋而后,遂与老、庄并行,号为孔、老。佛学后出,其变为禅。喜其说者,以为与孔子不异,亦援《十翼》以自况,故又号为儒、释。本朝承平时,禅说尤炽。豪杰之士,有欲修明吾说以胜之者,而周、张,二程出焉,自谓出入于老、佛甚久,已而曰「吾道固有之矣」。故无极太极,动静男女,太和参两,形气聚散,絪缊感通,有直内,无方外,不足以入尧、舜之道,皆本于《十翼》,以为此吾所有之道,非彼之道也。及其启教后学,于子思、孟子之新说奇论,皆特发明之,大抵欲抑浮屠之锋锐,而示吾所有之道若此。然不悟《十翼》非孔子作,则道之本统尚晦,不知夷、狄之学,本与中国异。
案:佛在西南数万里外,未尝以其学求胜于中国。其俗无君臣父子,安得以人伦义理责之。特中国好异者,折而从彼,盖禁令不立而然。圣贤在上,犹反手,恶在校是非,角胜负哉!
而徒以新说奇论辟之,则子思、孟子之失遂彰。范育序《正蒙》,谓「此书以《六经》所未载,圣人所不言者,与浮屠、老子辩,岂非以病为药,而与寇盗设郛郭,助之捍御乎」﹖呜呼!道果止于孟子而遂绝邪﹖其果至是而复传邪﹖孔子曰:「学而时习之」,然则不习而已矣!
案:浮屠书言识心,非曰识此心;言见性,非曰见此性;其灭,非断灭;其觉,非觉知;其所谓道,固非吾所有,而吾所谓道,亦非彼所知也。予每患自昔儒者与浮屠辩,不越此四端,不合之以自同,则离之以自异,然不知其所谓而强言之,则其失愈大,其害愈深矣。予欲析言,则其词类浮屠,故略发之而已。昔列御寇自言「忘其身而能御风」,又言「至诚者,入火不燔,入水不溺」。以是为道,大妄矣。若浮屠之妄,则又何止此。其言「天地之表,六合之外,无际无极,皆其身所亲历,足所亲履,目习见而耳习闻也」。以为世外坏特广博之论,置之可矣。今儒者乃援引《大传》「天地絪缊」,「通昼夜之道而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思「诚之不可揜」;孟子「大而化」,「圣而不可知」,而曰「吾所有之道,盖若是也」。誉之者以自同,毁之者以自异。嘻,末矣!(以上谢山补。)
水心习学记言
舜言精一而不详,伊尹言一德详矣。至孔子于道及学,始皆言「一以贯之」。夫行之于身,必待施之于人,措之于治,是一将有时而隐。孔子不必待其人与治也。道者,自古以为微眇难见。学者,自古以为纤悉难统。今得其所谓一,贯通上下,万变逢原,故不必其人之可化,不必其治之有立,虽极乱大坏绝灭蠹朽之余,而道固常存,学固常明,不以身殁而遂隐也。然予尝疑孔子既以一贯语曾子,直唯而止,无所问质,若素知之者,以其告孟敬子者考之,乃有粗细之异,贵贱之别,未知于一贯之理果合否﹖曾子又自转为忠恕。忠以尽己,恕以尽人,虽曰内外合一,而自古圣人经纬天地之妙用,固不止于是。疑此语未经孔子是正,恐亦不可便以为准也。子贡虽分截文章性命,自绝于其大者而不敢近,孔子丁宁告之,使决知此道虽未尝离学,而不在于学,其所以识之者,一以贯之而已。是曾子之易听,反不若子贡之难晓。至于近世之学,但夸大曾子一贯之说,而子贡之所闻者,殆置而不言。此又予之所不能测也。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近世以曾子为亲传孔子之道,死复传之于人,在此一章。案曾子末后,语不及正于孔子。以为曾子自传其所得之道则可,以为得孔子之道而传之则不可。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传皆一道。孔子以教其徒,而所受各不同。以为虽不同,而皆受之孔子则可,以为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而曾子独受而传之人,大不可也。孔子尝告曾子「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既唯之,而自以为忠恕。案孔子告颜子「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盖己不必是,人不必非,克己以尽物可也。若「动容貌而远暴慢,正颜色而近信,出辞气而远鄙倍」,则专以己为是,以人为非,而克与未克,归与不归,皆不可知,但以己形物而已。且其言谓「君子所贵乎道者三」,而「笾豆之事,则有司存」,尊其所贵,忽其所贱,又与一贯之指不合,故曰「非得孔子之道而传之」也。夫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非特以身传也,存之于书,所以考其德,得之于言,所以知其心,故孔子称「天之未丧斯文」为己之责,独颜渊谓「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余无见焉。夫托孤寄命,虽曰必全其节,任重道远,可惜止于其身。然则继周之损益为难知,《六艺》之统纪为难识,故曰非得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受而传之也。传之有无,道之大事也。世以曾子为能传,而予以为不能,予岂与曾子辩哉!不本诸古人之源流,而以浅心狭志自为窥测者,学者之患也。
案:《洪范》,耳目之官不思,而为聪明。自外入以成其内也,「思曰睿」。自内出以成其外也,故聪入作哲,明入作谋,睿出作圣。貌言亦自内出而成于外。古人未有不内外交相成而至于圣贤,故尧、舜皆备诸德,而以聪明为首。孔子告颜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学者事也,然亦不言思,故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又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又物之是非邪正,终非有定,《诗》云:「有物有则。」子思称「不诚无物」,而孟子亦自言「万物皆备于我矣」。夫古人之耳目,安得不官而蔽于物﹖而思有是非邪正,心有人危道微,后人安能常官而得之!舍四从一,是谓不知天之所与,而非天之与此而禁彼也。盖以心为官,出孔子之后,以性为善,自孟子始。然后学者尽废古人之条目,而专以心为宗主,致虚意多,实力少,测知广,凝聚狭,而尧、舜以来,内外相成之道废矣!
皇极言淫朋比德,则民有罪焉。下无好德,而上之福则不锡焉。王义王路,以我为正,而民之情不敢自任焉。盖待于民者已狭,而出于君者,民已不可忤矣,犹曰未至于虐而已。然则夏、商之季,俗坏民薄,而尧、舜、禹、汤之道已不可复反乎﹖陶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威自我民明威。」箕子之言,无乃异是与﹖盖亦有不得已者与﹖然则成、康之后,遂为杂霸,不复古人之万一者,其兆见矣。九畴于古无见也,禹称九功,或者几近之。
儒者争言古税法必出于十一,又有贡、助、彻之异,而其实不过十一。夫以司徒教养其民,起居饮食,待官而具,吉凶生死,无不与偕,则取之虽或不止于十一,固非为过也。后世刍狗百姓,不教不养,贫富忧乐,茫然不知,直因其自有而遂取之,则就能止于十一,而已不胜其过矣,亦岂得为中正哉﹖况合天下以奉一君,地大税广,止无前代封建之烦,下无近世养兵之众,则虽二十而一可也,三十而一可也,岂得以孟子貉道之言为断邪!
《曲礼》中三百余条,人情物理,的然不违。余篇如此要切言语,可并集为上下篇,使初学者由之而入。岂惟初入,固当终身守而不畔。盖一言行,则有一事之益,如鉴像,不得相离也。古人治仪,因仪以知事。曾子所谓笾豆之事,今《仪礼》所遗与《周官》戴氏杂记者是也。然孔子教颜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盖必欲此身常行于度数折旋之中。而曾子告孟敬子,乃以为所贵者「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三事而已,是则度数折旋皆可忽略而不省,有司徒具其文,而礼因以废矣。故予以为,一贯之语,虽唯而不悟也。今世度数折旋既已无复可考,则曾子之告孟敬子者,宜若可以遵用,然必有致于中,有格于外,使人情事理不相踰越,而后其道庶几可存。若他无所用力,而惟三者之求,则厚者以株守为固,而薄者以捷出为伪矣。
案:经传诸书,往往因事该理,多前后断绝,或彼此不相顾,而《大学》自心意及身,发明功用,至于国家天下,贯穿通彻,本末全具,故程氏指为学者趋诣简捷之地。近世讲习尤详,其闲极有当论者。《尧典》「克明峻德」,而此篇以为自明其德。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条目,略皆依仿而云也。然此篇以致知格物为《大学》之要,在诚意正心之先,最合审辨。《乐记》言「知诱于外」、「好恶无节于内」、「物至而人化」,知与物皆天理之害也。予固以为非。此篇言诚意必先致知,则知者心意之师,非害也。若是则物宜何从﹖以为物欲而害道,宜格而绝之邪﹖以为物备而助道,宜格而通之邪﹖然则物之是非固未可定,而虽为《大学》之书者亦不能明也。程氏言:「格物者,穷理也。」案:此篇心未正当正,意未诚当诚,知未至当致,而君臣父子之道,各有所止,是亦入德之门耳,未至于能穷理也。若穷尽物理,矩矱不踰,天下国家之道,已自无复遗蕴,安得意未诚、心未正、知未至者而先能之!《诗》曰:「民之靡盈,谁夙知而莫成。」疑程氏亦非也。若以为未能穷理,而求穷理,则未正之心,未诚之意,未致之知,安能求之!又非也。然所以若是者,正谓为《大学》之书者,自不能明,故疑误后学尔。以此知趋诣简捷之地,未易求而徒易惑也。案:舜「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孔子非礼勿视、听、言、动,皆不论有物无物。「喜怒哀乐之未发」,非无物;「发而皆中节」,非有物。三章真学者趋诣简捷之地也,其它未有继者。今欲以《大学》之语继之,当由致知为始,更不论知以上有物无物,物为是,物为非,格为绝,格为通也。若是则所知灵悟,心意端一,虽未至于趋诣简捷之地,而身与家国天下之理贯穿通彻,比于诸书之言,先后断绝,彼此不相顾者,功用之相去远矣。坐一物字,或绝或通,自知不审,意迷心误,而身与家国天下之理窒滞而不闳,方为学者之患,非予所敢从也。(以上梨洲原本。)
百家谨案:「格物」不言「先」而言「在」,则《大学》头脑,原始「致知」,「格物」即「知止」之义,「知止」即求「至善」之地,故至「能虑」,而后「能得」也。
《干》「以自强不息」,《坤》「以厚德载物」,《屯》「以经纶」,《蒙》「以果行育德」,《需》「以饮食宴乐」,《讼》「以作事谋始」,《师》「以容民畜众」,《小畜》「以懿文德」,《履》「以辨上下,定民志」,《否》「以俭德避难」,《同人》「以类族辨物」,《大有》「以遏恶扬善,」《谦》「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随》「以向晦入宴」息,《虫》「以振民育德」,《临》「以教思无穷,容保民疆」,《贲》「以明庶政,敢折狱」,《大畜》「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颐》「以慎言语,节饮食」,《大过》「以独立不惧,遯世无闷」,《坎》「以常德行,习教事」,《咸》「以虚受人」,《恒》「以立不易方」,《遯》「以远小人,不恶而严」,《大庄》「以非礼勿履」,《晋》「以自昭明德」,《明夷》「以泣众用晦而明」,《家人》「以言有物而行有恒」,《睽》「以同而异」,《蹇》「以反身修德」,《解》「以赦过宥罪」,《损》「以惩忿窒欲」,《益》「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夬》「以施禄及下」,《萃》「以除戎器,戒不虞」,《升》「以顺德,积小以高大」,《困》「以致命遂志」,《井》「以劳民劝相」,《革》「以治历明时」,《鼎》「以正位凝命」,《震》「以恐惧修省」,《艮》「以思不出其位」,《渐》「以居贤德善俗」,《归妹》「以永终知敝」,《丰》「以折狱致刑」,《旅》「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巽》「以申命行事」,《兑》「以朋友讲习」,《节》「以制度数议德行」,《中孚》「以议狱缓死」,《小过》「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既济》「以思患豫防」,《未济》「以慎辨物居方」,皆因是象,用是德,修身应事,致治消患之正条目也。孔子与弟子分别君子小人甚详,而正条目于《易》乃着明之,又当于其闲,择其尤简直切近者。
祖望谨案:水心所引五十四条,而曰先王、曰后、曰大人者,皆不豫焉。近世有求端、用力之说。夫力则当用,而端无事于他求也,求诸此,足矣!
祖望谨案:水心又曰:「颜、曾而下,讫于思、孟,所名义理,千端万绪,然皆不若《易》象之示人简而切确而易行。」
班固言「孔子为《彖》、《象》、《系辞》、《文言》、《序卦》之属」,于《论语》无所见,然《彖》、《象》辞意劲厉,截然着明,正与孔氏者,妄也。
《大传》依于神以夸其表,耀于文以逞其流,于《易》道出入而已。
自尧、舜至文、武,君臣相与造治成德,虽不为疏以致败,亦无依密以成功者。君臣不密,此论杂霸战国之事可也,去帝王远矣。
祖望谨案:此论最是。
《易》以《彖》释卦,皆即其画之刚柔逆顺往来之情,以明其吉凶得失之故,无所谓思为、寂然不动、不疾不行之说。予尝患浮屠氏之学至中国,而中国之人皆以其意立言,非其学能与中国相乱,而中国之人实自乱之。今传之言《易》如此,何以责夫异端!
「天一地二」一节,此言阴阳奇耦可也,以为五行生成,非也。其曰天生而地成,是又传之所无,而学者以异说佐之。
孔子《彖辞》,无所谓太极者,不知传何以称之。自老聃为虚无之祖,然犹不敢放言,曰「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而已。庄、列始妄为,不胜其多,故有太始、太素、茫昧、广远之说。传《易》者将以本原圣人,扶立世教,而亦为太极以骇异后学,后学鼓而从之,失其会归,而道日以离矣。
崇高莫大乎富贵,是以富贵为主。至权与道德并称,《诗》、《书》何尝有此义﹖从之则不足以成道德,而终至于灭道德。《比》曰:「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大有》曰:「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然则崇高富贵必如是而后可,不然,其敝至于秦、汉矣。
祖望谨案:车玉峰谓水心此言太过,予谓水心以富贵必由道德而成,其崇高亦自有义。
既谓包牺始作八卦,神农、尧、舜续而成之,又谓《易》兴于中古,当殷之未世,其衰世之意,是不能必其时,皆以意言之。
《序卦》最浅鄙。
《书》自《典》、《谟》始,此古圣贤所择,非孔氏加损,其闲《书序》,旧史所述,非孔子作。
《虞》、《夏》、《商书》之言德,必自厚而民服。箕子叙三德,乃视世厚薄,而称吾德以乂之,非古人意也。古者戒人君自作福威玉食,必也克己以惠下,敬身以敦俗,况于人臣,尚安有作福威玉食者﹖箕子之言,得非商之末世,权强陵上之俗已成,纣虽肆其暴,而威柄已失,故其言如此﹖然而武、周亦未尝用也,秦、汉乃卒用之。
皇极虽多立善意以待其臣,然党偏已扇,虚伪已张,廉耻已丧,欲救于末流甚难。非大刑弗治,非峻防必踰,君德日衰,臣节日坏,是时帝王之道,非降为刑名法卫不止,悲夫!
武王即以商封武庚,不私其地,德过于汤矣。武庚弗从而灭。周公无所寄之,然后以次分封,而同姓多焉。后世谓犬牙相制为盘石宗,若自守其天下者,非本旨也。
商之贵家旧族,终顽不率,周公方为之营洛,迁以自近而化诲之。召公又戒成王疾敬德,盖与禹、益同意。不随世变而迁,惟圣贤能之。
君薨,世子不言,委政冢宰,免丧而后即阼,古人之达礼也。成王当弥留之际,被冕凭几,以其子托诸臣,召公及群公渝恤致文而奉之康王,又使康王报诰之,何忽以位为重,而为是衰末之举与﹖呜呼!纣、武庚之时,变故烦矣。管、蔡流言,成王疑虑,道将丧矣。周、召恐惧,师保协心,卒能复成王于德。于是疾病矣,洮自力,大延群臣,还以周、召训己者而训之,是可为难矣。是故召、毕变礼,传命于康,仪物粲然,四方风动,为斯道之所在也,位何足言哉!
「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成王知所以命君陈矣。然而人材日陋,世变日下,皆依势倚法之类也。
成、康再世,皆以商民为畏,非畏其顽,畏吾不能化也。越三纪而后化,俟之以道,不以刑也。观《毕命》而成、康之道备矣。
《诗》三百,皆史官先所釆定也,不因孔子而后删。
诗不当以正、变分,要以归于正。
《七月》之诗,以家计通国服,以民力为君奉,自后世言之,不过日用之麤事,非人纪之大伦也,而周公直以为王业,此论治道者所当深体也。《洪范》曰:「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无逸》曰:「先知稼穑之艰难。」古人未有不先知稼穑,而能君其民,以使协其居者。此诗乃《无逸》之义疏,协居之条目也。后世弃而不讲,其讲之者,亦自笑其迂浅而无用,乃以势力威力为君道,以刑政末作为治体。汉之文、宣,唐之太宗,虽号贤君,其实去桀、纣尚无几,可不惧哉!
祖望谨案:末句似已甚,然要异乎同甫矣。
厉王后,天下不复有号令。宣王咏歌,皆封建征伐、搜狩宫室之事,其一时作起,观听赫然,固臣子所喜。至于恩深泽厚,本根有托,敬保元子,绸缪室居,则未可谓知文、武、成、康之意也。故不幸一传而坏,读《诗》者徒乐其辞,而不察其事,则治道失之远矣。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言照物之远,不在危地也,然而必也死生祸福,不入其心。自班固以明哲少史迁,而后世相传,转为自安之卫,殆于诬德矣。
孔子之先,非无达人,《六经》大义,源深流远,取舍予夺,要有所承,使皆芜废讹杂,则仲尼将安取斯﹖今尽揜前闻,一归孔氏,后世所以尊孔氏者,固已至矣,推孔子之所以承先圣者,则未为得也。当孔子时,鲁、卫旧家,往往变坏,孔子于时,力足以正之,使复其旧而已,非谓尽取而纷更之也。后世赖孔子是正之力,得以垂于无穷,而谓凡孔子以前,皆其去取,盖失之。故曰《诗》、《书》不因孔氏而后删。
《周官》言道则兼艺,贵自国子弟,贱及民庶,皆教之。其言「儒以道得民」,「至德以为道本」,最为要切,而未尝言其所以为道者。虽《书》自尧、舜时亦已言道,及孔子言道尤着明,然终不的言道是何物。岂古人所谓道者,上下皆通知之,但患所行不至邪﹖老本周史官,而其书尽遗万事而特言道,凡其形貌眹兆,眇忽微妙,无不悉具。予疑非所著,或隐者之辞也。而易传及子思、孟子亦争言道,皆定为某物,故后世之于道,始有异说,而又益以庄、列、西方之学,愈乖离矣。今且当以《周礼》二言为证,庶学者无畔援之患,而不失古人之统。
祖望谨案:此永嘉以经制言学之大旨。
《司徒》「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乐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而《宗伯》「以天产作阴德,以中礼防之,以地产作阳德,以和乐防之」。是则民伪者,天之属也,民情者,地之属也。伪者,动作文为辞让度数之辨也。情者,耳目口鼻四肢之节也。子产言「人生始化曰魄」,阳曰魂』」而儒者因谓体魄则降,知气在上。《易传》又谓「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故后世皆以魂知为阳,体魄为阴。然以《宗伯》之言考之,则魂知者固阴德也,体魄固阳德也。伪不可见,而能匿情,故为阴。情可见,而能灭伪,故为阳。礼乐兼防,而中和兼得,则性正而身安。此古人之微言笃论也。若后世之师者,教人抑情以徇伪,礼不能中,乐不能和,则性枉而身病矣。
祖望谨案:此节说得有病。
《檀弓》肤率于义礼,而謇缩于文辞。
孔子时,圣人之力,尚能合一以接唐、虞、夏、商之统,故所述皆四代之旧。至孟子时,所欲行于当世,,与孔子已稍异。不惟孟子,虽孔子复出,亦不得同矣。然则治后世之天下,而求无失于古人之意,盖必有说,非区区陈所能干也。
以曾子问礼及《杂记》诸礼与《仪礼》考之,益知其所谓「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者,盖曾子之所厌而不讲也。虽然,笾豆,数也,数所以出义也。古称孔子与其徒未尝不习礼,虽逆旅苃舍不忘,是时礼文犹班班然行于上下,智者将弃之矣。贯而为一,孔子之所守也。执精略麤,得末失本,皆其所惧也。
大小行人、司仪,所以亲待诸侯邦国之礼,周衰,惟管仲知之,故其言曰:「招携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齐侯修礼于诸侯,孔子谓管仲身不由礼,则礼不能行于天下,故谓之小器。孟子考之不详,因亦并废管仲。
诸侯之国,前代相因,周之特封者,齐、晋、鲁、卫、陈、蔡、宋、郑,皆自五百里以下,谓必百里者,妄说也。
祖望谨案:水心欲主张《周礼》以非孟子。
观《经解》所言,当时读书之人,其陋已如此,固难以责后人也。然自周、召既亡,大道厘析,《六艺》之文,惟孔子能尽得其意,使上世圣贤之统可合。自子思、孟子犹有所憾,则《经解》所言,亦其常情,但后学缘此堕处不少。
礼非玉帛所云,而终不可以难玉帛。乐非钟鼓所云,而终不可以舍钟鼓。《仲尼燕居》乃以几筵、升降、酌献、酬酢不必谓之礼,而以言而履之为礼,以缀兆、羽钥、钟鼓不必谓之乐,而以行而乐之为乐,是则离玉帛,舍钟鼓,而寄之以礼乐之虚名,天下无复礼乐矣。
《书》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即「天命之谓性」也。然可以言降衷,而不可以言天命。盖物与人生于天地之闲,同谓之命,若降衷,则人固独得之矣。降命而人独受,则遗物,若与物同受命,则物何以不能率,而人能率之哉!《书》又称「若有恒性」,即「率性之谓道」也。然可以言「若有恒性」,而不可以言率性。盖已受其衷矣,故能得其当然者。若人而有恒,则可以为性。若止受于命,不可知其当然也,而以意之所谓当然者率之,则道离于性而非率也。《书》又称「克绥厥猷惟后」,即「修道之谓教」也。然可以言绥,而不可以言修。盖民若其恒性,而君能绥之,无加损焉尔。修则有所损益,而道非其真,则教者强民以从己矣。
祖望谨案:水心于《中庸》首章极称之,而不满于此三句。慎独为入德之方。
《书》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道之统纪体用卓然,百圣所同,而《中庸》显示开明,尤为精的。盖于未发之际,能见其未发,则道心可以常存而不微。于将发之际,能使其发而皆中节,则人心可以常行而不危。不微不危,则中和之道致于我,而天地万物之理遂于彼矣。自舜、禹、孔、颜相授最切,其后惟此言能继之。
师之过,商之不及,皆知者、贤者也。其有过、不及者,质之偏,学之不能化也。若夫愚、不肖,则安取﹖道之不明与不行,岂愚、不肖致之哉!今将号于天下曰:「知者过,愚者不及,是以道不行。贤者过,不肖者不及,是以道不明。」然则欲道之行与明,必处知愚贤不肖之闲邪﹖任道者﹖贤知之责也。安其质而流于偏,故道废,尽其性而归于中,故道兴,愚不肖何为哉!
祖望谨案:此说是。
饮食知味,自为一章,犹足以教世。若系之此下,是以贤知愚不肖同为不知味者,害尤大矣。
汉人虽称《中庸》子思所著,今以其书考之,疑不专出子思。
「素贫贱,行乎贫贱」,可也。「素富贵,行乎富贵」,不可也。「在下位不援上」,可也。「在上位」止于「不陵下」,未尽其义也。
「知致而意诚」者,不期诚而诚也。「意诚而心正」者,不期正而正也。
祖望谨案:此说亦未尽。盖开截分段固非,而此说则太直。
所谓《大学》者,以其学而大成,异于《小学》,处可以修身,出可以治国平天下也。然其书开截笺解,彼此不相顾,而贯穿通彻之义终不明。学者又章分句晰,名为习《大学》,而实未离于《小学》,可惜也。
纪侯见灭,《公羊》以为百世可以复雠,妄也。就如其言,哀公虽纪侯所谮,而周所诛,是并雠周也,《春秋》又从而贤之乎!
管仲仗信秉礼,然以成其利心,于是诸生又别为阴谋之书,申、商、韩非之术并兴。
琴张、宗鲁事,知孔子所为明道教人,非止性分上工夫,惟颜、闵、二冉为所同。外此虽曾子知道,亦未能尽其义,子路之流不论也。
祖望谨案:未必尽然。琴张事正从性分来。
齐桓、管仲但为情欲不制,无正心诚意、修身齐家之功,喜怒用师,无不殄厥愠、不陨厥问之德,至于贪土地、自封殖、行诈谋、逞威虐如晋文者,盖皆无之,宜孔子以为「正而不谲」,「如其仁」也。
驩兜等虽奸慝害政,然其不肖,何至如季文子所言,乃污尧躬,居大位,而不能去,盖传习之误。
「投袂而起,屦及于窒皇,剑及于寝门之外,车及于蒲胥之市」,遂围宋,古今未有此比。是其国无一日不在兵,其兵无一日不可出也,民之穷于战■可知矣,然不亡而卒以霸。盖自是以后,世道当别论,前志不复可接续也。
「喜怒以类者鲜」,庶几哉!不迁怒之学矣。
分谤,后世所称以为美,然以伪为德,世道愈失。
「赤舄几几」,圣人之道也。临深履薄,贤者之事也。
穆姜所称四德,古人说《易》有此论,其义狭,不足以当《干》,孔子推明其义,乃《干》德也。
尹公佗事,考之《左传》,知有友而不知有君。战国所为仁义多如此,孟子不暇辨也。
子罕抶筑者,不受德,与却克分谤,意同义异。盖自君言之,则当先君后民;自民言之,则当先公后私,理各有所正也。
世禄不在不朽之数,然古亦未有无功德而世其禄者,学者要当德义为无挟而存耳。
晏子不亡,不死,不归,不从崔、庆歃,从容去就之际,然要为有走作处,而亦不足以则折乱臣贼子之奸心。
蘧伯玉「不闻君出,敢闻其入」二语,古人于事变之际少干涉,不惟功名之心薄,诚恐雅道自此而坏,后世则不然。
子产相郑,若止是施政子民,亦非难事。大要国体不立,如既坏之室,扶东补西,欲加修治,使之完美自立,固非旧之可因,亦非新之可革,裁量张弛,不用一法,其曲折甚难,故有思始成终如农有畔之论。
郑作丘赋,当由人多于地。若无故重敛,亦子产所不为也。然君子以变古为难,须更有商量,子产未免矜才,一向做下。
郑铸刑书,子产于扶补倾坏之中,必欲翦裁比次,自令新美。做到变古处,先王之政,遂不可复。治道固不能不与时迁移,然亦有清静宁民,可以坐消四国之患,使古意自存者,而为是纷纷,此老所以有感于周之末造,且欲并废其初也。
以晏子答齐侯问疾及梁丘据和、同二义考之,古人听言者,要是自己切近处,易有所觉,故进言者苟有动悟,则于政事反之不难。后世人主,本身去义理甚远,人臣止能就事开说,至其身过,则不复敢向迩,就使于事有所正,而其效固已薄矣。晏子所陈,犹是援证始末,孔子但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简淡无执捉处,景公便深省解,然则非独晏子能言之功也。盖春秋以前,据君位利势者,与战国、秦、汉以后不同,君臣之闲,差不甚远,无隆尊绝卑之异,其身之喜怒哀乐,尚可反求故也。不然,则孟子非不教人以格君心之非,后世用之,其验殊少,反被迂拙之诮,曾不如就事开说者,犹能得其一二也。呜呼!君德不同若此,欲尽为臣之义,岂易言哉。
成鱄说《文王》诗与马、郑何远!所谓经生陋儒,非独秦火后有之也。
吴「始用子胥之谋」。孟子谓「服上刑」者,此之类也。
夫差虚内事外,轻用民力,亡形已成。子胥不知救正其本,而急于灭越以求霸。使越可灭,不二十年,要亦不免于亡。
宣王不藉千亩而料民,战国之风气已开。吉甫、方、召之徒,自相歌诵,得非新进骤起,以旦夕成功,旧人前辈所不与邪﹖故太子晋以与幽、厉同称,学者所当知。
《齐语》载管仲相齐,细考多不合。
四民未有不以世,至于烝进髦士,则古人盖曰无类,虽工商不敢绝也。
「诸侯之为,日在君侧,以其善行,以其恶戒」,晋人所言《春秋》也。「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惧其心」,楚人所言《春秋》也。然则晋《乘》、楚《梼杌》,当时战国妄立名字。
古之人君,不能从谏,其谏者,不加怒也。
祖望谨案:泄冶则以此死,亦未必尽然。水心特以之勉后之君耳。
左史倚相举卫武公语,当是时,未有生老病死入士大夫之心,不以聪明寄之佛、老,为善者有全力,故多成材。凡人庄不自定,老而自逸,是末世人材也。
孟子曰:「仁则荣。」又曰:「仁者宜在高位。」高、荣,仁之报也,而不能必高与荣。必高,是不可下也;必荣,是不可枯也。是以利诱人使为仁也,仁始病矣!
祖望谨案:孟子特以诱人为仁,然水心论却极正。
《国语》非左氏所为。
志学至「从心所为」限节者,非所以为进德之序,疑非孔子之言。由后世言之,祖习训故,浅陋相承者,学而不思之类也;穿穴性命,空虚自喜者,思而不学之类也。士不越此二途。
体孔子之言仁,要须有用力处。「克己复礼」,「为仁由己」,其具体也。「出门如宾,使民如祭」,其操术也。「欲立立人,欲达达人」,又术之降杀者。常以此用力,而一息一食无不在仁,庶可矣。
「见其过而内自讼」,足以入德矣。人能见其善而内自誉耳。
「不迁怒,不贰过」,以是为颜子之所独能,而凡孔氏之门,皆轻愠频复之流与﹖是孔子诬天下以无人也。盖置身于喜怒是非之外者,始可以言好学,而一世之人,常区区乎求免于喜怒是非之内而不获,如搰泥而扬其波也。呜呼!必若是则惟颜子耳。
天下之事变虽无穷,天下之义理固有止,故后世患不能述而无所为作也。信而好古,所以能述也。今之学者,不述乎孔子而述其所述,不信乎孔子而信其所信,则道终以不明。
徙义犹迁怒也,义则必徙以就之,怒则不迁以就之,其机一也。儒者不考于德而徇于学,则以其学为道之病。
言勇至「不惧」而止。子路之勇,可以言无惧矣。然必兼仁与知,故「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虽伊、吕不能易。不然,则以独勇为子路之不得其死矣。
疏水曲肱、浮云富贵之说,《诗》、《书》所未有,盖是时道德在上而不在下也。
祖望谨案:《书》则无之,《诗》则已有之矣。
百圣之归,非心之同者不能会。众言之长,非知之至者不能识。故孔子教人以多闻多见而识之,又着于《大畜》之《象》。
礼教至周而大备。道盛仁熟之士,周已揖让周旋其中;初德偏善,亦皆有所依据,外不失人,内不失己。故孔子深惜礼之废,而欲其复行也。恭慎勇直,得于天者非不美,然有礼则以其质成,无礼则以其质坏。人非下愚,未有无可成之质,使皆一于礼,则病尽而材全。
「克复为仁」,举全体以告颜渊也,孔子未尝以全体示人,非吝之也,未有能受之者也。颜渊曷为能受之﹖能问其目故也。全体因目而后明。
世谓孔子语曾子「一贯」,曾子唯之,不复重问,以为心悟神领,不在口耳。岂有是哉!「一贯」之指,因子贡而麤明,因曾子而大迷。
孟子出而说齐、梁之君,几得政于齐。问答十数章,大抵逆来顺往,无问其所从,必得吾之所以言而后止,故孟子自谓:「人不足与适,政不足与闲,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夫指心术之公私于一二语之近,而能判王霸之是非于千百世之远,迷复得路,涣然昭苏,宜若不待尧、舜、禹、汤而可以致唐、虞、三代之治矣。当是时,去孔子虽止百余年,然齐、韩、赵、魏皆已改物,鲁、卫旧俗沦坏不反,天下尽变,不啻如夷狄,孟子亦不暇顾,但言「以齐王由反手也」。若宣王果因孟子得警发,岂遂破长夜之幽昏哉﹖舜、禹「克艰」,伊尹「一德」,周公「无逸」,圣贤常道,怵惕兢畏,不若是之易言也。自孟子一新机括,后之儒者无不益加讨论,而格心之功既终不验,反手之治亦复艰兴,可为永叹。
尧、舜,君道也,孔子难言之。其推以与天下共,而以行之疾徐先后喻之,明非不可为者,自孟子始也。
周衰,天下之风俗渐坏,齐、晋以盟会相统帅。及田氏、六卿吞灭,非复成周之旧,遂大坏而不可收,戎夷之横猾不是过也。当时往往以为人性自应如此。告子谓「性犹杞柳,义犹桮桊」,犹是言其可以矫揉而善,尚不为恶性者。而孟子并非之,直言人性无不善,不幸失其所养,使至于此,牧民者之罪,民非有罪也,以此接尧、舜、禹、汤之统。虽论者或以为有善有不善,或以为无善无不善,或直以为恶,而人性之至善,未尝不隐然见于搏噬、紾夺之中,此孟子之功所以能使帝王之道几绝复续,不以毫厘秒忽之未备为限断也。予尝疑汤「若有恒性」,伊尹「习与性成」,孔子「性近习远」,乃言性之正,非仅善字所能宏通。通世学者,既不亲履孟子之时,莫得其所以言之要,小则无见善之效,大则无作圣之功,所谓性者,姑以备论习之一焉而已。
许行言「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虽非中道,比于刻薄之政不有间乎﹖孟子力陈尧、舜、禹、稷所以经营天下,至谓其「南蛮舌之人,非先王之道」,词气峻截,不可婴拂。使见老子「至治之俗,民各甘其食,美其服,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之语,又当如何﹖
「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疑皆执德之偏。
孔子但言伯夷「求仁得仁」,「饿死于首阳之下」。而孟子乃言其「不可与乡人处」,则无故而迫切已甚。伊尹果自任以天下之重,而无乱亡之择,则曷为不度其君﹖案《书》,伊尹去亳适夏,武王观政之比,而传者以为五就。孔子言柳下惠止于「不枉道」,「不去父母之邦」。而孟子遂以为「与乡人处不忍去」,则诬辱已甚。夫孟子之称伊尹不几于所谓狂,伯夷不几于所谓狷,而柳下惠疑若乡原然者,疑亦未精也。
二戴记「孔子从老」事,礼家儒者所传也。司马迁记孔子见老,叹其犹龙;关尹强之著书,与《庄子》合。是为黄、老者借孔子以重其师之词也。使果为周藏史,尝教孔子以故记,虽心所不然,而欲自明其说,则今所著者,岂无绪言一二辨晰于其闲﹖而故为岩居川游、素隐特出之语,何邪﹖然则,教孔子者,必非著书之老子,而为此书者,必非礼家所谓老,妄人讹而合之耳。自伏羲以来,渐有文字,《三坟》、《五典》今不传,大抵多言变化惝恍,非世教所用,非人心所安,故尧、舜、禹、以至周、孔,损削弗称。(云濠案:《习学记言》此下有「管子尚权谋,子华子言仁义,其人老子并时,或相先后,亦皆与道德之意相首尾」数语,应补入。)老子之学,固昔人之常,至其能尽去谬悠不经之谈,而精于事物之情伪,执其机要以御时变,则他人之书固莫能及。盖老子虽为虚无之宗,而皆有定理可验,远不过有无之变,近不过好恶之情,而其术备矣。其徒列御寇、庄周祖述之,上推天地之初,下极人物之化,其言下里夷貊,如太始、太素、青宁、程、马,于其指归,终不能识,上则渎天,下则欺人。
凡人心实而腹虚,骨弱而志强,其有欲于物者势也,能使反之,则其无欲于物者亦势也。圣人知天下之所欲,而顺道节文之使至于治,而老氏以为抑遏泯绝之,使不至于乱。
予固谓老子之言有定理可验,至于私其道以自喜,而于言天地则多失之。古人言天地之道,莫详于《易》,即其运行交接之着明者,自画而推,逆顺取之,其察至于能见天地之心,而其麤亦能通吉凶之变,后世共由,不可改也。今老子徒以孤意妄为窥测,而其说辄累变不同。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夫天地以大用付阴阳,阴阳成四时,杀此生彼,岂天地有不仁哉﹖曰「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则是不以干统天,而天之行非健也。曰「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人乎」,夫飘风骤雨,非天地之意也。陵肆发达,起于二气之争,至于过甚,亦有天地所不能止者矣。然君子之象为「振民育德」,「赦过宥罪」,而区区血气之■,何敢拟于其闲﹖盖老子以人事言天,而其不伦如此。夫有天地与人而道行焉,未知其孰先后也。老子私其道以自喜,故曰「先天地生」,又曰「天法道」,又曰「天得一以清」。不稽于古圣贤,以道言天,而其慢侮如此。及其以天道言人事,则又忘之,曰「天道其犹张弓」,则是天常以机示物,而未尝法道之虚一无为也。然则从古圣贤者畏天敬天,而从老子者疑天慢天,其不可也必矣。
案《易》「劳谦君子有终」,而「万民服」,盖以功与人而己不居焉。老子保此道者,不欲盈,自为而已。
盖老子之微言纔十数章,其有见于道者,以盈为冲,以有为无,以柔为刚,以弱为强而已。然谓尧、舜、三代之圣人皆不知出此也,遂欲尽废之,而以其说行天下。呜呼!使其为藏史之老,则执异学以乱王道,罪不胜诛矣。使其非,而处士山人乘王道衰阙之际,妄作而不可述,奇言而无所考,学者放而绝之可也,柰何俛首以听,或者又助之持矛焉!然则学而不尽其统,与不学同。
子华子:「太初实生三气:曰始,曰元、曰玄。」其言如此,异哉!盖古之言道、,《三坟》、《八索》旧闻记,往往皆然,故问者有「风轮谁转,三三六六,谁究谁使」之语,明其为常所传习也。案浮屠在异域,而风水诸轮相与执持,上至有顶,其说尤怪。《洪范》九畴,箕子言天所锡,一为五行,即是书所谓上炎下注者。然《易》言「坎离」,未尝如是书所谓「独斡中气,生生万物,新新不穷」者。经籍乖异,无所统一,转相诞惑,而不能正。后世学者,幸《六经》已明,五行八卦,品列纯备,道之会宗,可以日用而无疑矣,柰何反为太极无极,动静男女,清虚一大,转相夸授,自贻蔽蒙﹖皆由于《大传》、《文言》诸杂说之乱《易》,是以学者纷纷至此。
祖望谨案:陈振孙深以水心之笃信子华子为诮,水心亦自尝云:「子华子书甚古,而文与今人近,则固疑之矣。」此乃其第一条。亦言其驳而终不以为伪,则蔽也。
《家语》载季氏用田赋详于《左氏》,因叹唐人自天宝一时仓猝,不知以田养兵,而以税养兵,流害相承至今日。
《国策》:「忠臣令诽在己,誉在上。」大臣得誉,非国家之美,君臣相忌之势,至是始成。古今固无人臣自贤以贬其君而可以致治,然亦无自毁以成其君而可以不乱者。夏禹有训,君臣克艰而已。谈客妄论,能使人心术下移。
范台举觞,鲁君择言四事。自伯禽以来,惟僖公称贤,犹未能及此言也。鲁方百里者五,其君之贤如此而不能兴其国,岂流传之误邪﹖抑偪侧于暴强之闲,而不足自立邪﹖
唐雎言「人有德于我不可忘,吾有德于人不可不忘」,此固人之常心当然,进而至于不矜不伐,德之成者也。
论世有三:三代以上,道德仁义人心之所止也;春秋以来,人心渐失,然犹有义理之余;至于战国,人心无复存矣。先物而流,造势为倾,蕝以出知巧,架漏以成事机,皆背心离性而行者也,故其祸至于使天下尽亡而后已。自汉及今,学者复求于人心之所止,则有道矣。然其质者不能论世观变,则常患于不知,其浮者不能顺德轧行,则挠而从之矣,故有以《战国策》为奇书者。
羲、黄为文字之始,而孔子断自尧、舜,盖亦不起自孔子也。禹、共明治道,祖述旧闻,其时去黄、颛不远,所称道德广大,皆独曰尧、舜,未有上及其先者。岂夸祢而忘祖哉!以为神灵不常,非人道之始,阙不敢论,非掩之也。故稽古而陈之,君止尧、舜,臣止禹、陶,而羲、黄、后、牧之伦不与焉。史迁未造圣人之深旨,特于百家杂乱之中,取其雅驯者而着之,然既数千年,所言不可信,审矣。
项籍「学书不成,学剑又不成,学兵法。上世教法尽废,而亡命草野之人出为雄强。
明于道者,有是非而无今古。至学之则不然,不深于古,无以见后,不监于后,无以明前,古今并策,道可复兴,圣人之志也。卓然谓王政可行者,孟子也;晓然见后世可为者,荀卿也。然言之易者行之难,不可不审也。
《天官书》,星文,占验家所存,方术所眩,晏子、子产之所不道。
《书》「懋迁有无化居」,周讥而不征,春秋通商惠工,皆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故子产拒韩宣子一环不与。汉高帝始行因辱商人之策,至武帝始有算船告缗之令,极于平准,取天下百货自居之。夫四民交致其用而后治化兴,抑末厚本,非正论也。果出于厚本而抑末,虽偏,尚有义。若夺之以自利﹖何名为抑﹖
周人崇尚报应,史迁所称唐、虞之际有功德臣十一人,而陈氏篡盗,亦曰舜所致,则是不复论天德也。孔、孟之论曰:「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则虽势位消歇,而道德自存,迁所未知。
王莽时通知锺律者,所言声数、度量、权衡,无不傅合于《易》。又传伶伦定律本,物皆由律起,妄矣。自司马迁言「六律为万事根本」,汉人之论因之。《书》言「同律、度、量、衡」,古亦以律度数同为一物,未尝言皆由律起,而孔子赞《易》,无以八卦合度、量、权衡之文。羲、和之法不可见,司马迁造律,始以律之龠起,刘歆又推《春秋》与《易》参合为一书。案尧、舜时《易》道未备,三代以前未有《春秋》,古历法盖不起于律,《易》亦不兼历数。以今逆古,皆无用之虚词。
人主以有德王,无德亡。至驺衍妄造五德胜克,孔、孟之徒未尝言也。
「阴阳之精,本在地而上发于天」,后世天文术家固未有能言此者。然圣人敬天而不责,畏天而不求,天自有天道,人自有人道,历象璇玑,顺天行以授人,使不异而已。若不尽人道,而求备于天以齐之,必如「影之象形,响之应声」,求天甚详,责天愈急,而人道尽废矣。
经星之传,远自尧、舜,其时诸侯尤多,而星吉凶所不主,占验家固无其文也。《左氏》载祸福,其后始争以意推之。天文、地理、人道,本皆人之所以自命,其是非得失,吉凶祸福,要当反之于身。若夫星文之多,气候之杂,天不以命于人,而人皆以自命者求天,曰天有是命,则人有是事,此古圣贤所不道。
刘向为《五行传》,归于劘切当世。然《洪范》之说,由此隳裂。
箕子陈《洪范》,曰天所以锡禹,今寻《典》、《谟》,不载被锡之由。若禹不自言所得于先,而箕子独明其所传于后,以是为三代之秘文,此后世学者之虚论也。禹以六府、三事为九功,戒之董之。六府即五行,三事则庶政群事也。戒之董之,福极之分也。九功九畴,名异而实同也。禹言略,箕言详,天之所锡,非有甚异不可知,盖劝武王修禹旧法,乃学者以为秘传,迷妄臆测相与串习。以吾一身视听言貌之正否,而验之于外物,则雨、旸、寒、燠皆为之应,任人之责,而当天之心,出治之效,无大于此。今必一一配合牵引已事往证,分剔附着,而使《洪范》经世之成法,降为灾异阴阳之书,可为痛哭。
汉武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仲舒前以灾异禁之,后以勉强开之。所禁者为难信无用之迂说,所开者为可喜旋至之立效,则尧、舜、禹、汤之所为兢惕畏慎者终于不存,而唐、虞、商、周、之所以歆羡矜侈者四面而至矣,是于武帝之病方将豢而深之,岂能治哉!
以乐论治可也,求治而以乐为先,钟鼓管弦之存,何救于德之败乎﹖而仲舒亦以乐为先,躬行之实废矣。又终于祥瑞,尤躬行者之讳也。
汉武动民于干戈,习俗于奸诈,仲舒虽能泛然讽导其外,未能戚然救止其内。
居君子位,为庶人行,诚后世通患。然师友议论以此自责则可,以此教人主、责士大夫则不可。盖人主当化小人以有耻,不当疑君子以无耻也。疑君子以无耻,则人才扫地,不可振矣。
「正谊不谋利,明道不计功」,初看极好,细看全疏阔。古人以利与人,而不自居其功,故道义光明。既无功利,则道义乃无用之虚语耳。
凡正言之理无不具,而隐显上下交相明者,古人所以为经也。旁言之必酌于理,使是非得失有所考者,后人所以为文也。若夫穷虑殚词,以无为有,自处于妄而后反之正,此违于经而谬于文,《上林》、《大人》诸赋是也。
汉世以术数操纵为吏,赵广汉尤为民所称。强家巨姓,盗夺纵横,自古皆有,必待有以胜之而后能使小民得职,则周公教康叔,成王命君陈,皆无用矣。若后世吏术不明,妄以廉明自许,但欲其下重足敛迹而善恶颠倒者,又广汉之徒所不为。
王嘉有云:「慎己之所独向,察众人之所共疑。」可谓名言。
光武、明帝以儒学饰吏事,心诚好之,而本质克治不尽。其臣佐,才有所止,未能迪德,过不专在人主也。
郑玄虽曰「括囊大典,网罗众家,删裁繁芜,刊改漏失」,然不过能折衷众俗儒之是非耳,何曾望见圣贤藩墙!
锺离意《疏》:「百姓可以德胜,难以力服。」「《鹿鸣》之诗必言燕乐者,以人神之心洽,然后天气和。」有味哉,其言之也!推其所行,措之三代不难。
古之人才,必在分限之内,上自禹、稷,下至方、召,能成天地不及之功,然未有踰分越限者,虽春秋时尚然。及苏、张资揣摩之学,韩、彭起飘扬之思,张骞、陈汤凿空外国,乃有分外人材。而班超以三十六人开西域,其后愈降,分内者枯竭不继,如济水之绝,分外者诞漫不,如幻人之奏,俱无用矣。
乐恢诮杜安「干人主以窥踰」,孟子所谓龙断、穿窬者也。孟子以后至西汉,未有达此理者。西汉末,节士始渐知之。王良之友所谓「屑屑不惮烦」,所以成东汉之俗。
仲长统二诗,放弃规检,以适己情,自是风雅坏,而建安、黄初之体出。
崔实《政论》绝无义,其大意不过病季世宽弛,欲以威刑肃之,不知乱亡之证不在此。
黄叔度为后世颜子。观孔子所以许颜子者,皆言其学,不专以质。汉人不知学,而叔度以质为道,遂使老、庄之说与孔、颜并行。
以善形恶,自是义理中偏侧之累,故孟子谓「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东汉儒者,欲以不平之意加于敝法之上,以胜天下之不肖,宜其累发而累挫也。
吴佑、延笃,进不求名,自行其志。凡人所愿于世者,能淡薄而以厚自处,则寡怨而远罪矣。如佑与笃,未尝不正其言行,而卒免于乱世,率是道也。
党锢之祸,实由太学,盖是时诸生三万余矣。唐、虞、三代之为学,其君皆圣贤,以身所行,与士相长,取材任官,又与相治。后世不然,如贾、董之流,尚不知人主当自化,而徒欲立学以化人,如明帝始终以学为重,然褊察无宏裕之益,其意谓不迁怒、不贰过,惟用之诸生而已,此知劝学而不知明义之过也。况翟酺、左雄,止要盖千百闲好屋,使四方游士自来自去,于人主好尚,国家教养,了无干涉,师门徒者踵陋习,希辟召者养虚声,贤否相蒙,名实相冒,激成大难,皆太学为之。至鸿都,以词赋小技掩盖经术,不逞趋利者争从之,士心益蠹,而汉亡矣。群聚天下学者,使之极盛,而人主庸騃,视为赘疣身外之物,其势固必至此。故予以为,群萃州处,非管仲语。若人主不自为学,徒设学以教之,欣厌不同,忿心欻起,小则为然明之毁,大则为东汉之禁。
彭城王据《玺书》:「『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古人垂诰乃至于此。」「常虑所以累德者而去之,则德明矣。开心所以为塞者而通之,则心夷矣。慎行所以为尤者而修之,则行全矣。」此作诏者,非能解释义理,而言与之合。
和洽言:「古之大教在通人情。」所谓不以格物者也。又言:「勉而行之,必有疲瘁。」「疲瘁」二字,深得其要,故古人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
末世所谓度内者,皆愚儒;所谓度外者,皆群不逞。安得度内而非愚,度外而非不逞者!
魏明帝不能从杨阜、高堂隆之谏节减宫室,而欲传苏林、秦静之业课试学者,缓其实而急其华,汉武帝误之也。
亨国久近,在其人之心量广狭。孙权残民以逞,故身死而不振。司马德操谓:「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自末世,揣时变者负算略,语世事者极纵横,而儒生稽古以俗士废焉。德操所谓俊杰,幸有亮在,然犹未免于纵横。法正之流,勿数可也。
诸葛亮、庞统以诈取刘璋,所谓识时务者欤﹖如此俊杰,比之古人,更当吉蠲以荐明德。
诸葛亮曰:「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及卒,如其所言,此所以能服一世也。然以上当更有事。
「司马徽釆桑树上坐,庞统树下共语,自画至夜」。微行懿筐之闲,乃有王霸之略,足以乐而忘忧,贫贱诚不能为士累也。
「晋永宁元年,自正月至闰月,五星互经天」。当是时,天下之乱固大。然《左传》叔兴既占齐、鲁、宋事无不验,又言「君失问,吉凶由人」。盖先王旧学,天不胜人,叔兴尚有闻也。然自此占验终胜,而人道不立,故予以为五星互经天,虽变异最大,苟人道有以消复,犹不当豫占也。
上古君臣之职,君之所得为,必以命于相,相之所得为,必以归于君,此古今通义也。舜以股肱耳目命禹,禹复戒舜而终以明良之歌。考其大意,似舜尽欲以其职委禹,禹戒以亦自听览,无专畀臣下,安于纵逸也。然陶以为,「元首丛脞,股肱惰,万事堕」,则是君终不当自为也。靖郭君劝齐宣王:「五官之政,日听数览。」既而厌之,靖郭君由是得专齐权。夫六卿各自以职倡九牧,相犹无所司,而况于君。收五官而自任,己不能久,又以与人,君相之职兼失矣。始皇程书决事,盖不足论。汉高、惠事尽出萧、曹、文、景虽稍自亲,然陈平犹谓「有主者」,则是时公卿各自分职,丞相至欲斩邓通、错,尚循古义也。孝武初年,更用一项文士,中我相应以分外朝之势。及赵禹、张汤更进,宰相束手,自是君相之职涣然离异,君所欲为,不复以命相,相一切听其君所为矣。其后尚书权益重,领录出宰相上。魏初,别置秘书,仍典尚书所奏,寻改中书。刘放、孙资、倾动中外,侍中给事黄门,通掌门下,最为禁密。则尚书更是外朝,而中书门下乃天子之私人。其后又有内尚书,由外达尚,转尚入中,所行可否,皆自内决,人主之职,十倍宰相,已增者不可损,已成者不可改也。
「六卿」,天官事最繁,而公、孤职任甚简,故学者多云冢宰即宰相,或云公、孤兼行,非也。冢宰,乃有司之长,职治其事以佐上者有司,明其道以弼上者宰相。
皇甫谧能道自分界中言语,非耀文华者所能至。
销兵本欲休息百姓,而学者尤其弛备。然左射狸首,右射驺虞,裨冕搢笏,明堂耕藉,此成周销兵节次也。则销兵未必非,视其君思治进德何如耳。不然,后世忘战者岂少邪!
李暠言:「经史道德如釆菽中原,勤之者则功多。」此语当记。然所谓勤者,非渔猎搜取、课劳计获而后能也。
晋有正始微言,胜会韵士,至于江左,虽安民之道不足,而扶世之志未衰,学者未宜略也。
伊尹谓「肇修人纪」,后世虽不足议此,然周之诸侯,大者秦、楚,小者鲁、卫,传世数十。盖其为国,尚皆有本末,更仆迭起,而维持制服之具与之并行,所以久而犹存,不止富贵自身也。李斯首破坏此事,君臣俱得富贵,然亦相随而亡。西汉虽皆李斯余本,但时作一二,有所凭借,故享国麤久,此后无有知者。诸葛亮以管、乐自比,恐未必能及。其余君臣上下,自富贵娱乐,一身之外,更无他说,以致国祚短促,皆其自取。
沈约叙祓除事,约固非知经。然近世学者以浴沂舞雩为知道一大节目,意料浮想,遂为师传,执虚承误,无与进德,则其陋有甚于昔之传注者。
「欲者性之烦浊,气之熏蒸」,「虽生必有之,而生之德犹火含烟,桂怀蠹,故性明者欲简,嗜繁者气昏」。文士中颜延之颇存义理。
西南夷、诃罗、阿罗单、婆达、师子、天竺、迦毗黎所通表文,皆与佛书之行于中国者不异。然则今释氏诸书,是其国俗之常文,中国人不晓,相崇尚以为经耳。微言妙义与夫鬼神之贯通,诚无闲于夷夏。然彼可以施之于我,而我不得以革之于彼,其浅深之不同,雅俗之不合,孟子所谓「未闻变于夷」者也。
玄之陋,非有益于道也,然当时贵之,预在此学者不为凡流,则是犹能以人守学。后世以性命之学为至贵,而其人不足以守学,百余年闲,视玄愈下矣。
张融《自序》言:「丈夫当删《诗》、《书》,制礼乐,何至因循寄人篱下!」言诚太狂,然人具一性,性具一源,求尽人职,必以圣人为师,师圣人必知其所自得,以见己之所当得者。若随世见闻,转相师习,枝缠叶绕,不能自脱,锢人之才,窒人之德者也。
王戒诸子以儒家、道家、释氏「虽为教等差,而义归汲引」。自南北分裂,学者以周、孔与佛并行,其言乘异,不自知其可笑。《六家要指》,司马父子之故意也,使佛学已出于汉,则太史公亦更增入一家。譬若区种草木,不知天地正性竟复何在。然则如韩愈知识,乃是数百年而一有,豪杰之士,何其难也!
中国之学,自不当变于夷。既变而从之,而又以其道贬之,颠倒流转,不复自知。
祖望谨案:此盖指当时之染于禅而又排之者。
徐遵明指其心,谓「真师正在于此」。古者师无误,师即心也,心即师也。非师无心,非心无师。以《左氏》考之,周衰设学而教者,师已有误,故其义理渐差。及至后世,积众师之误,以成一家之学,学者惟师之信而心不复求。遵明此语,殆千载所未发。虽然,师误犹可改,心误不可为,此既遵明所不及,而以心为陷者方滔滔矣。
高洋敬礼陆法和,盖畏冥祸。予尝论世人舍仁义忠信常道而趋于神怪,必谓亡可为存,败可为成,然神怪终坐视成败存亡,而不能加一毫知巧于其闲,而亡果能存,败果能成,必仁义忠信常道而后可。盖人力之所能为,决非神怪之所能知,而天数所不可免,又非神怪所能豫也。
士不先定其所存,正使探极原本,追配《雅》、《颂》,只是驰骋于末流,无益。
三代既衰,佐命之才不世出,惟管仲、乐毅、萧何、诸葛亮、王猛、苏绰。亮地势不足自立,猛无坚凝之功,而绰由晋以后,南北判离,弃华从戎,至是自北而南,变夷为夏,使孔子复出,微管之叹不付余人矣。六条平实无华,自董仲舒,萧望之、刘向、崔寔、王符、仲长统之流,皆论治道,而无一言之几。然则,如绰者亦未易也。
乐逊陈时宜五条,其言有非俗儒所能道者。宇文父子,虽大要不过强兵,亦其国是所定,立论常向上一着,故逊辈能言之。
侯气之术,「气应有早晚,灰飞有多少,或初入月气即应,或中下旬气始应,或灰飞出三五夜而尽,或终一月纔飞少许」。夫气之必应,灰之必飞,阴阳之情,天地之理当然也。早晚多少,差忒而不能尽齐者,人道之厚薄,时政之宽猛使之也。古人所以贵于和阴阳,合天地也。隋文徒出旁议,而不知身为人道之主,牛宏志在规讽,而未极理事之精,彼技术者,焉能测之﹖叩之愈急,其说愈谬。
天地阴阳之密理,最患于以空言窥测。
昔之言月者,谓「其形圆,其质清,日光照之则见其明,日光所不照则谓之魄」。后人相承,遂谓「月无光,因日有光」。月果无光,安能与日并明﹖万物无不因日而成色,惟月星不然,近日则光夺,为日所临,则奄而不明。数术之士,昧理而迷源,遂至乖异。
自战国、秦、汉已言天子气。唐、虞、三代言其德不言其气。有气而无德,将为不祥,以祸天下,而何述焉﹖
《隋》《天文》、《五行志》,五代事皆具。宝志、陶弘景,号达者,陆法和已下矣,然皆验。予谓人主自修不至,遂以形迹象数之末,竟堕术士之口,若圣人御世,彼恶得而谶之!
由唐及今,皆本《隋律》。隋本于齐。子产铸刑书,叔向非之曰:「吾以救世。」信矣。然自秦、汉以后,稍号平时者,法无不宽,其君之薄德者,无不苛。则叔向所云「不为刑辟」,固非高远不切之论也。世道之衰,虽缘人材日下,然其病根正以做下样子,不敢转,如子产者是也。
「河出《图》,洛出《书》」,孔子之前已有此论,而其后遂有谶纬之说,起于畏天,而成于诬天。学者之陋,一至于此!故隋文虽焚纤,而妄称祥瑞,又甚于谶。
立言非专为文,言之支流派别散而为文,则言已亡,言亡而大义息矣。欧阳公乃通以后世文字为言,而以立言为不如有德之默,不知文之不可以为言矣。
祖望谨案:此说与温公语异而同。
为国不患无材,若人主失道,自致亡灭,材虽多,不能救。
《儒林》称「南北所治章句,或得英华,或穷枝叶,」此甚不然。英华即枝叶也。使其是,则溯枝叶即可以得本根矣。
知道然后知言,知言则无章句。近世虽无章句之陋,其所以为患者,不知道又不知言,与昔日章句无异也。
唐高祖,隋甥也,位遇不卑。隋之罪虽足以亡,而自高祖父子分义言之,只谓之反,今乃美其名曰「义兵」!唐人义之可也,后世亦从而义之,可乎﹖范氏谓「太宗有济世之志,拨乱之才」,独创业不正,无以示后。夫济世拨乱,必不志于利。今朝为匹夫,暮为帝王,利之而已。
高祖受禅,不受九锡,范氏谓其「虽不能如三代,而优于魏、晋」,此亦后世大议论也。夫天命不可知,必视其德,天下虽共起而亡隋,高祖敢自谓其德可代隋乎!隋得罪于天下,不得罪于李氏。群盗可以取隋,高祖父子不可以取隋。尊炀立代,君臣再定矣。高祖明夺而不惭,是又在魏、晋下。
尧、舜、三代之统既绝,不得不推汉、唐,然其德固难论,而功亦未易言也。汤、武不忍桀、纣之乱,起而灭之、犹以不免用兵有惭德,谓之功则可矣。光武宗室子,志复旧物,犹是一理。汉高祖、唐太宗与群盗争攘竞杀,胜者得之,皆为己富贵,何尝有志于民!以人命相乘除,而我收其利,犹可以为功乎﹖今但当论其得志后不至于淫荒暴虐,可与为百姓之主刑赏足矣。若便说向汤、武,大义一差,无所准程,万世之大患也。
长孙无忌、褚遂良转导无法,方武氏从感业寺再入,不能引礼廷诤以绝其萌,至于夺嫡,然后言其托体先帝,将何及也!
李德裕论韦宏景事,尤不近理。重令自非管子本说,其言「亏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不从令者死」,令之严如此。然「下令如流水之源,令顺民心」,又却不以为证据。若不顺民心,遽从而杀之,可乎﹖制置职业,虽曰人主之柄,非人所得干议,然须制置得是。若悖于道,乖于事,而禁人不议,岂不危亡!德裕以宰相之才自许,后人亦以其自许者许之。夫宰相者,秉德以服人,明义以率下,若姿其偏私,自作胸臆,又可许乎﹖
忠知者必世而不足,奸昏者一日而有余。世之贤者,不自量而欲以岁月售功,其君与一时之人亦皆以岁月责之,所以有谤而无名,事不集而弊常在也。士诚知此,惟不求用为庶几耳。
《宰相世系》言「唐臣以门族相高」。案孟子称故国世臣,人材之用,必常与其国其民之命相关,治乱兴亡所从出,故叔向以栾、却降在皁隶,忧公室之卑。若夫志不必虑国,行不必及民,但自修饰进取为门户计,如汉韦、平之流,此叔孙豹所谓「世禄非不朽也」。俛而就下,遂为李德裕秖校台阁仪范、班行准则而已。
孔子系《易》,辞不及数,惟《大传》称「大衍之数」,其下文有五行生成之数。五行之物,满天下,触之即应,求之即得,而谓其生成之数必有次第,盖历家立其所起,以象天地之行,不得不然。《大传》以《易》之分揲象之,盖《易》亦有起法也。《大传》本以《易》象历,而一行反以为历本于《易》。夫论《易》及数,非孔氏本旨,而谓历由《易》起!揠道以从数,执数以害道,最当先论。
道家澹泊,主于治人,其说以要省胜去离。汉初尝用之,虽化中国为夷,未至于亡也。浮屠本以坏灭为旨,行其道必亡,虽亡不悔,盖本说然也。梁武不晓,用之,当身而失;唐宪、懿又出其下,直谓崇事可增福利,悲哉!
诃陵国治太子,与商鞅事同。古人勤心苦力,为民除患致利,迁之善而远其罪,所以成民也,尧、舜、文、武所为治也。苟操一致而已,又何难焉!故申、商之术命尧、禹曰桎梏。至秦,既已大败,而后世更为霸、王杂用之说,哀哉!
议论定而利害明,要自士大夫之心术始。
孔子讲道无内外,学则内外交相明。荀子言学数有终,义则须臾不可离,全是于陋儒专门上立见识,又隆礼而贬《诗》、《书》,此最为入道之害。扬雄言「学,行之上,言之次,教人又其次。」亦是与专门者校浅深耳。古人固无以教人为下者,雄习见后世陋儒专门,莫知所以学,而徒守其师传之妄以教人,以为能胜此而兼行者则上矣。近世又偏堕太甚,谓独自内出,不由外入,往往以为一念之功,圣贤可招而致,不知此心之稂莠,未可遽以嘉禾自名也。
荀卿所言诸子,苟操无类之说,其是非不足计,乃列攻群辩,至于子思、孟轲,并遭诋斥,谬戾甚矣!又好言子弓与仲尼并称。安有与仲尼齐圣,独为荀卿所私,而他书无见者﹖非妄则姑假立名字以自况耳。
谓「无便嬖左右足信者之谓闇」,案穆王命太仆、左右侍御、仆从「无以便嬖侧媚,其惟吉士」,是则嬖者不吉,吉者不嬖也。
「强本而节用,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天不能祸」。夫古人备是三者矣,其不贫、不病、不祸则曰「是天也,非我也」。今偃然曰:「是我也,非天也。」奉天者,圣人之事,今曰「我自致之」,是以人灭天也。
「全其天功,则天地官而万物役」。又曰:「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古圣人曰「则天」,曰「顺帝之则」,未尝敢曰「吾能官,使天地物畜而制之」也。
孟子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而荀卿谓天子如天帝,如大神,盖与秦皇自称曰「朕」意同。
「礼者,养也,刍豢五味以养口」等语,则礼者,欲而已矣。
古之圣贤无独指心者。舜言「人心道心」,不止于治心。孟子始有尽心知性、心官贱耳目之说。盖辩士索隐之流多论心,而孟、荀为甚。
孔子未尝以辞明道,内之所安则为仁,外之所明则为学,学即《六经》也,至于内外不得异称者,于道其庶几矣。子思之流,始以辞明道,辞之所之,道亦之焉,非其辞也,则道不可以明。《中庸》未必专子思作,其徒所共言也。孟子不止于辞而辩胜矣。荀卿本起稷下,所言皆欲挫辩士之锋,怒目裂眦,极口切齿,先王大道,至此散薄,无复淳完。或者反谓其才高力强,易于有行。学者苟知辞辩之未足以尽道,而能推见孔氏之学,以上接贤圣之统,散可复完,薄可复淳矣。不然,断港绝潢,争于波靡,于道何有哉!
兵农已分,法久而坏,齐民云布,孰可征发!以畏动之意,求愿从之名,虽至百万,无不用寡。且井田丘乘,所以人人为兵者,天子不过千里,诸侯不过百里,其势无独免也。若以天下奉一君,而人人不免为兵,不复任养兵之责,则圣人固所不为;若以天下奉一君,而养兵至于百万,独任其责而不能供,则庸人知其不可。今自守其州县者,兵须地着,给田力耕;(是一说。)千里之内,番上宿卫,已有诸御前兵,不可轻改,因其地分募,乐耕者以渐归本;(是一说。)边关捍御,尽须耕作,人自为战,(是一说。)三说参用,由募还农,大费既省,守可以固,战可以克,不必慨慕府兵屯田,徇空谈而忘实用矣。
竭天下以养兵,此受病本根,所以末世之横敛,有加不已。
立节而不辨义,下者为利,高者为名,而世道愈降矣。
崔蠡「疏论国忌日设僧斋,百官行香,事无经据」。诏「以近代皈依释、老,有异皇王之术,习俗因循,并宜停罢」。此开成四年也。唐世礼文,不为知礼者所许,然如此等事犹能厘正,不若后世定着不刊,以为臣子恭顺报效之节无踰于此也。
授田之制荡尽,奈何犹用授田时法税之﹖后世谓杨炎两税变古,全不究始末。
桑弘羊与刘晏无异。所可怒者,晏以用兵故兴利,不得已耳。史家无识,妄立论。
孔父、仇牧死,晏婴不死,以恕扬雄则非矣。
以位当卦,以卦当日,出于汉人。若夫节候晷刻,推其五行所寄,而吉凶祸福死生至《玄》而益详,盖农工小人所教以避就趋舍者。扬雄为孔氏之学,将经纬大道,奈何俛首效之﹖
《十翼》非孔子一人之书,司马迁不能辨,而刘向父子与雄尤笃信之。
汉人皆由赋入,扬雄方知以上更有事,故谓「孔氏之门用赋,则贾谊升堂,司马相如入室,如其不用何」!乃雄转关捩处,所以于道有功。
祖望谨案:董仲舒、刘向亦不由赋入。
雄所谓「遐言」,为《太玄》发也。以言为学,孔子没后事。
「君子避碍则通诸理」,不知何所指。人有碍而我通之,未尝自碍而又自通也。
《管子》非一人之笔,亦非一时之书,以其言毛嫱、西施、吴王推之,当是春秋末年。山林处士,妄意窥测,借以自名,而后世信之为申、韩之先驱,鞅、斯之初觉。
秦、汉书,孔、孟之论未行,学士以管子之书为教,视《六经》无有也。贾谊短世,错杀死,是书不极其用。
留令罪死之论,处士无故创奇语,后人遂倚为口实。
古人之于命令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先庚三日,后庚三日」。夫上之所欲未必是,逆而行之不可也。民之所欲未必是,顺而行之不可也。理必有行而行之,先之以开其所知,后之以熟其所信,申重谆悉,终于无不知,斯行矣。命令之设,所以为民,非为君也,焉有未能生之而已杀之者乎﹖数术家闇于先王之大义,私其国以自与,以为命令,特为我发,而操制之术先焉,始于欲尊君而甚至无所不用。孔子赞《易》,《巽》曰「君子申命行事」,《姤》曰「后施命诰四方,皆非《巽》莫行。又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又曰:「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是数术家以令为令,而孔子以不令为令也。数术家以言而不违为兴国,而孔子以言而不违为亡国也。不以《易》、《论语》之言出令,而皆欲以《管子》之言出令,是刑名常为主,而申、商之祸无时可息也。
「赦者,奔马之委辔;毋赦者,痤疽之药石」。又曰「惠者多赦」,「民之仇雠,法者毋赦民之父母」。当时论不可赦如此,岂如司马迁所记陶朱公子之类,或者君臣之闲售私以长恶邪﹖「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而鲁肆大眚,无贬词,此有国旧典也。处士发语偏陂,遂与帝王之道离绝。刘备谓「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闲,言治道未尝及赦」!汉以后为此等见识不为无助。
「堂上远于百里,堂下远于千里,君门远于万里」。然矣!古之圣贤,所以昭明大德,荡涤疑阻,《周官》一书,通达壅塞之理居半,凡欲去此患也。如数术家猜虑积心,忿忮形色,左右前后,无非蔽欺,钩巨设而告密用,群情惴惴,所以来谗贼而长作伪。
所以为《管子》者,在《三匡》二卷,杂乱重复,叙事颇与《左氏》不异。而《国语》又削除其杂,复以就简。知此书之出在《左氏》后,《国语》成在此书后。
「耳目者,视听之官也,心而无与乎视听之事,则官得守其分。夫心有欲者,物过而目不见,声至而耳不闻也。故曰上离其道,下失其事,心术者,无为而制窍者也」。案孟子称「耳目之官、心之官」,予论之已详。然则执心既甚,形质块然,视听废而不行。盖辩士之言心也,其为心之害大矣。《洪范》「思曰睿,睿作圣」,各守身之一职,与视听同谓之圣者,以其经纬乎道德仁义之理,流通于事物变化之用,畅沦浃,卷舒不穷而已。恶有守独失类,超忽惝恍,狂通妄解,自矜鬼神也哉!
桓公封杞、刑事,管子之语不如《左氏》所言,予尝谓《左氏》中管仲语,已降古人数十等,盖不复见「葛伯仇饷」,「朕哉自亳」,「有罪无罪,惟我在」之风矣。然侯伯救灾讨罪,所引文王之诗正合礼体,亦未可遽引汤、武责之。今辨士之词,又降《左氏》数十等,使人君任法为道,要始于管子,其说以为佚乐驰聘宫中之欢,无所禁圉,利身便形养寿命,垂拱而天下治,而尧及黄帝皆然,浅鄙无稽,遂成战国亡秦之祸。
为管氏书者,变诈百出不穷,其盛在于盐铁,其用着于宝龟,畜泄废居,豪夺商贾,至于决瓁、洛之水,沐路旁之树,倾鲁、梁之绨,搜荆楚之鹿,戏词误论,今不举者众矣,独盐铁为后人所遵,言其利者,无不祖管仲,使之蒙垢万世。案其书,计食盐之人,月为钱三十,中岁之彀,粜不十钱,而月食谷四石,是粜谷市盐,其费略不甚远,虽今之贵盐不至若是。《左氏》晏子言「鱼盐蜃蛤,弗加于海,海之盐蜃,祈望守之。」是时衰微苛敛,始有禁榷,晏子忧之,而齐卒以此亡。然则岂管仲所行,而齐所以霸乎﹖孔子以小器卑管仲,责其大者可也。使其果猥琐为市人不为之术,孔子亦不暇责矣。故《管子》之尤谬者,无甚于《轻重》诸篇。
《左氏》无孙武。同时伍员、宰嚭一一诠次,乃独不及武邪﹖详味《孙子》,与《管子》、《六韬》、《越语》相出入,春秋末,战国初山林处士所为,其言得用于吴者,其徒夸大之说也。
穰苴、孙武,皆辩士妄相标指,无事实。穰苴斩宠臣,孙武戮爱姬,所谓知兵者何用此。天下有道,征伐自上出,而行陈部伍,皆有定法,以教天下。天下无道,匹夫贱人以意言兵,行陈部伍,无复常经,其流及上,而为国者顾听命焉,岂小故邪﹖
「兵,诡道也」。案子罕言「天生五材,民并用之,谁能去兵﹖兵者,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今「诡道」二字于兵外立义,遂为千古不刊之说。古人之言兵者尽废矣。禹、汤、文、武之兵,正道也,非诡道也。孙子不学,所知者,诡而已。
孙子尽用兵之害,而于守与不战持之最坚,学者未之详。
祖望谨案:此可以见水心非浪用兵者也。
扬雄不喜孙、吴,而曰「不有《司马法》乎」﹖不知所指何司马也。
吴起较孙子却近。
祖望谨案:水心又曰:「未知李靖何以谓吴不如孙。」
《司马法》多不成语。「夏赏而不罚,殷罚而不赏」,尤不成语。
司马迁谓「司马兵法闳廓深远,虽三代征伐未能竟」,即此法邪﹖抑别有指也﹖穰苴事,予固言其非。夫非知德者不足以知兵,迁之所云闳廓深远纔如此,悲夫!」
《六韬》阴谲狭陋。
《龙韬》以后四十三篇,似为《孙子》义疏。其书言避殿,乃战国后事,固当后于《孙子》。其《励军)所言,又本于吴起。然庄周亦称九征,则真以为太公所言,岂足据哉!
《周官》:「宗伯以军礼同邦国,大师之礼用众也,大均之礼恤众也,大田之礼简众也,大役之礼任众也,大封之礼合众也。」所贵于礼者,谓能有所别异,而军礼独言同。《三略》所云「将礼」,不可谓不得古人之意。晋侯登有莘之墟以观师,曰「少长有礼,其可用也」,不知当时所言礼指何事。后世不言礼,而言威,故子玉治兵,「终朝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荐贾以为「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其有能吊死哀丧,同士卒甘苦,则又以为恩而不复言礼矣。夫礼者,将之本;威者,将之末;恩者,威之余也。
祖望谨案:以恩为威之余,尚未圆,然大意甚佳。
《尉缭子》「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而孙子「得车十乘以上,赏其先得者」,视尉缭此论,何其狭也。
李靖谓陈法必黄帝所制,太公缮之,管仲复修之,诸葛亮八陈即握奇法,此皆山林隐约夸望相承。《周官》司马搜、苗、狝、狩,其陈即战陈,当时上自王公,下至卒伍,皆知之。楚之乘广,晋之毁车,虽临时,或乱常制,终不能变大法,乃后世以为奇术。《握奇》遂为秘文。前人未尝学《周官》,自不足怪。今之学者已学《周官》,乃相与别画陈法无休时,可叹矣!
自战国以来,能教其人而用之,惟诸葛亮非驱市人之比,所以其国不劳,其兵不困,虽败而可战。夫教者,岂八陈、六花之谓﹖特其色别耳。抚循安集,上下相应,使皆晓然,旅泊不悲,死亡不痛,犹在其家室也。然则孙子之术,李靖与太宗所讲,正亮所弃也。《庄》、《列》诸书,向前多少聪明豪杰之士,向渠虀瓮里淹杀,可怜!可怜!
文中子说经史,前代儒者所未有,理虽不背驰,而模榻形似,无卓特见识,此为大病。至于房、魏礼乐,或信或疑,要是浅者,未足论也。
古诗作者,无不以一物立义,物之所在,道则在焉,非知道者不能该物,非知物者不能至道,道虽广大,理备事足,而终归之于物,不使散流,此圣贤经世之业,非习文辞者所能知也。《诗》既亡,后世存其礼可也。韩愈便谓古人未肯多让,或者不知量乎!
(梓材谨案:谢山所补,以下有四条,移入《庐陵学案》一条,移入《百源学案》三条。
克己,治己也,成己也,立己也。己克而仁至,言己之重也,己不能克,非礼害之也。
(梓材谨案:以下有五条,移入《泰山学案》一条,,移入《伊川学案》一条,移入《范吕诸儒》一条,移入《华阳学案》一条,移入《吕范诸儒》一条。)
古者赋禄制田,其权在上,贫贱富贵无大踰越,而为之宗以维之,故长者不傲,幼者不侮,而和亲雍睦之教可行。后世崛起自致,贫贱富贵各极其欲,荣悴异门,交相为病,于是贤者谢宗以自远,不肖者挟长以行私,盖■阋之不暇,而安能善其俗哉!夫宗者,贵而贤者也,富而义者也,非是二者,而拥虚器以临之,教令之所不行也。故贵而贤,富而义,则上礼异之,命为其宗,爵不必亲而疏者可畀也,田不必子而贫者可共也。施舍赒惠,族人依倚,特为宗主,无犯义,无干刑,相趋于实而不惟其名之徇,此今日立宗之要也。
(梓材谨案:以下一条移入《蜀学略》。)
使知义理者常为主司,学者不得以悖理之文希合于一时,虽因今之时文不改,亦自足以得士。不然,虽累变其法,而学者之趋向亦终不能一。
王曾中第,以为「平生之志,不在温饱」。欧阳修执政,以为「惟不求而得,与既得而不患失」,然予病其侵寻于官职矣,而东莱吕氏嫌予此论太高,自天下治体大变,虽君子无策以振起之。贤愚同轨,邪正并辙,苟免其身,而复以其弊遗后人,则虽不思得,不患失,而卒与庸众同归于温饱者无异。呜呼!此有志者之所当深思也。(以上谢山补。)
祖望谨案:论果太高,然有益于学者。
(梓材谨案:以下七条,移入《庐陵学案》四条,移入《百源学案》一条,移入《明道学案》一条,移入《东莱学案》一条。)
宗羲案:黄溍言「叶正则推郑景望、周恭叔以达于程氏,若与吕氏同所自出。至其根柢《六经》,折衷诸子,凡所论述,无一合于吕氏。其传之久且不废者,直文而已,学固勿与焉」。盖直目水心为文士。以余论之,水心异识超旷,不暇梯级,谓「洙泗所讲,前世帝王之典籍赖以存,开物成务之伦纪赖以着」;「《易》、《彖》、《象》,夫子亲笔也,《十翼》则讹矣」;「《诗》、《书》,义理所聚也,《中庸》、《大学》则后矣」;「曾子不在四科之目,曰参也鲁」,「以孟子能嗣孔子,未为过也;舍孔子而宗孟子,则于本统离矣」。其意欲废后儒之浮论,所言不无过高,以言乎疵则有之,若云其概无所闻,则亦堕于浮论矣。
百家谨案:《习学记言》存于今者,《序目》而已。内说经共十四卷:《易》四卷,《书》一卷,《诗》一卷,《周礼》、《仪礼》合一卷,《礼记》一卷,《春秋》一卷,《左氏传》二卷,《国语》一卷,《孟子》一卷,若《记言》原本不知若干卷,惜乎不得见矣!是书前有山阴孙之宏序,叶氏门人。(梓材案:此条录自朱氏《经义考》,盖系《学案》原本,而竹垞录之者。竹垞尝寓吾郡二老阁,与郑南溪称后二老,故得见《学案》原■。又案:是书凡经十四卷,诸子七卷,史二十五卷,《文鉴》四卷,合为五十卷,名《习学记言序目》,非别有全书也。)
(云濠谨案:陈直斋《书录解题》谓《习学记言》五十卷:「大抵务为新奇,无所蹈袭,其文刻削精工,而义理未得为纯明正大。」然如梨洲及谢山所录,又何尝不纯明正大邪﹖)
卷五十五 水心学案(下)
水心学案(下) (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补定)
水心文集(补)
所谓觉者,道德、仁义、天命、人事之理是已。夫是理岂不素具而常存,然而无形无色,人必颖然独悟,眇然独见,耳目之聪明,心志之思虑,有出于见闻之外者,不如是,不足以得之。养是觉也,何道﹖将一趋于问学而不变,责难于师友而不息,先义而后利,笃于自为,而不苟于为人。于是死生祸福齐焉,是非邪正定焉,人之大伦,天下国家之经纪,咸取极焉。三代之后,世远俗坏。士以利害得丧为准的,杂糅其思虑,纷汩其聪明,喜相玩,怒相寇,障固其公共者使之狭小,阐辟其专私者而更自以为广大。于是独悟特见之士,觉于道而违于世,昏然为天下大迷。夫以一人而觉一世之所迷,合一世以咻一人之所觉,方交■而未已。而异端之说,至于中国,上不尽乎性命,下不达乎世俗,遂以聪明为障,思虑为贼,颠倒漫污而谓之破巢窟,颓弛放散而谓之得本心,以愚求真,以麤合妙,而卒归之于无有,是大异矣。然其觉是也,亦必颖然独悟,眇然特见,聪明思虑有出于见闻而后可。士徒厌夫杂糅汩之为累,遂舍而求之者十九。呜呼!道德、仁义、天命、人事之理不可以有易也,夷夏之学不可以有乱也。以世俗之觉蔽其中,而又以异端之觉夺其外,则理之素具者阙,而常存者隐矣。(《范东叔觉斋记》。)
祖望谨案:东叔学佛者也。
佛之学入中原,其始固为异教而已,久而遂与圣人之道相乱。有志者常欲致精索微以胜之,卒不能有所别异,而又自同于佛者,知不足以两明,而又失之略也。(《李之翰中洲记》。)
程氏诲学者必以敬为始,予谓学必始于复礼,礼复而后能敬。(《敬亭后记》。)
祖望谨案:此是水心宗旨,然非敬何以复礼﹖敬乃所以复礼也,水心言之倒矣!宜乎,东发非之!
笺传衰歇,而士之聪明益以放恣,夷、夏同指,科举冒没,浅识而深守,正说而伪受,交背于一室之内,以是心为残贼。夷佛,疾疢也;科举,痒也。(《朱先生祠堂记》。)
世之论尝曰:「吏必设学,而教且养人最急。」不知吏当先自教且自养,急有甚于人者。烛物之知浅,察己之功不深,意则以教且养者厚民,实则以教且养者病民。且自一令长以上,所关于民,杀活成败,不可豫测。若但竖数十屋而官,群数十士而饭,而曰教养尽是矣,何其易也!故明恕而多通,吏之所以自教;节廉而少欲,吏之所以自养。少欲则民有余力,多通则民有余情。然后推其所以自养者,亦养人廉,推其所以自教者,亦教人恕,此忠信礼义之俗所由起,学之道所由明也。(《瑞安县学记》。)
浴沂风雩,近时语道之大端也。学者悬料浮想,其乐鲜矣。(《风雩堂记》。)
学不自身始,而曰推之天下,可乎﹖推之天下而不足以反其身,可乎﹖妄想融会者,零落而不存,外为驰骤者,麤鄙而不近。未至于圣人,未有不滞于所先得而偏受者。孔子进参与赐,皆示之一贯。今观曾子最后之传,终以笾豆有司之事为可略,是则唯而不悟者自若也;子贡平日之愧,终以性道为不可得闻,是则疑而未达者犹在也。且道无贵而苟欲忽其所贱,学无浅而方自病其不能深乎!(《温州学记》。)
周衰,不复取士,冻饿甚者,几不活矣。孔、孟不以其不取而不教也,孔、孟之徒不以其不取而不学也,道在焉故也。后世取士矣,师视其取而后教之,士视其取而后学之。夫道不以取而后存也。(《信州学记》。)
(梓材谨案:谢山所节王氏《困学纪闻》,有一条引水心叶氏云:「周衰不复取士,孔、孟至道在焉故也。」与此复出,删之。)
三代远矣,令有政而不知学。孔、孟远矣,师有道而不知统。(《长溪学记》。)
翘材颖质,将进于道,必约以性,通以心,肝脾胃肾无恣其情,念虑思索无挠其灵,则偏气不胜而中和全;其学必测之古,证之今,上该千世,旁括百家,异流殊方,如出一贯,则枝叶轻而根本重。(《宜兴县学记》。)
学之高深无穷。子贡为卫将军语弟子行,而孔子笑曰:「汝为知人矣。」为言夷、齐、赵武、士会、老莱子、羊舌大夫等,皆洙泗以前人也。士不景行古人,积习弥长,而夸近以足己,难哉!(《刘东溪集序》。)
(梓材谨案:下有《阴阳精义序》一条,移入《晦翁学案》。)
力学莫如求师,无师莫如师心。《易》《蒙》之义曰:「山下出泉。」泉之在山,虽险难蔽塞,然而或激或止,不已其行,终为江海者,盖物莫能御,而非俟夫有以导之也。故「君子以果行育德」。人必知其所当行,不知而师告之,师不吾告,则反求于心,心不能告,非其心也。得其所当行,决而不疑,故谓之「果行」。人必知其所自有,不知而师告之,师不吾告,则反求于心,心不能告,非其心也。信其所自有,养而不丧,故谓之育德。然则求其心而已,无师非所患也。(《送戴许蔡仍王汝序》。)
不徒善其身者,以人治身,不以身治人。(《送林子柄序》。)
着文者,言之衍也。古人约义理以言,言所未究,稍曲而伸之尔。其后俗益下,用益浅,小为科举,大为典册,虽刻秾损华,往往在义理之外,力且尽而言不立。(《周南仲集序》。)
浮屠以身为旅泊,而严其宫室不已,以言为赘疣,而傅于文字愈多,予所不解。(《法明寺教藏序》。)
佛学入中国,其书具在,学之者固病其难而弗省也。有胡僧教以尽弃旧书,即己为佛而已。呜呼!佛之果非己,己之果为佛,予不得而知也。予所知者,中国之人,畔佛之学而自为学,倒佛之言而自为言,皆自以为己即佛,而甚者至以为过于佛也。是中国人之罪,非佛过也。今夫儒者不然,于佛之学不敢言,曰异国之学也;于佛之书不敢观,曰异国之书也。夷术狄技,绝之易耳。不幸吾中国之人,以中国文字为其学,为其书,草野倨侮,广博茫昧,荡逸纵恣,终于不返。(《宗纪序》。)
(梓材谨案:此下有一条,移入《庐陵学案》。)
仁必有方,道必有等,未有一造而尽获者,此庄、佛氏之妄也。魏益之独守其悟,百圣之户庭虚矣!(《陈叔向志》。)
庞蕴夫妇破家从禅,至卖漉篱自给,男女不婚嫁,争相为死。浮屠世世记之,以为超异奇特。使皆若蕴,则人空而道废,释氏之徒亦不立矣。(《鲍清卿夫人志》。)
(梓材谨案:此下二条,一移入《兼山学案》,一移入《象山学案》。)
诸儒以观心空寂名学,默视危拱,不能有论诘,猥曰「道已存矣」。(《宋厩父志》。)
(梓材谨案:此下一条,移入《象山学案》。)
闻足下欲行天下,求世外之道。旧读柳子厚文,爱其《送娄图南序》,使世之君子,畔其道以从异学,劳而无成者,可以自镜。正使不劳而成,固与龟蛇木石无异。愿足下深惟之。(《与戴少望》。)
(梓材谨案:此下一条,移附《丁少詹传》后。)
垂谕道学名实真伪之说,古人以学致道,不以道致学。道学之名,起于近世儒者,其意曰「举天下之学,不足以致道,独我能致之,」云尔。其本少差,其末大弊。(《与吴明辅》。)
老子之徒矜大者,老氏可耳,将以示为士者,可乎﹖天地定位也,人物定形也,寿夭贵贱可约而推也,爱恶苦乐可狎而齐也,人之为天地,天地之为人,统气御形而谓之道者,非也。(《老子说》。)
《四十二章》,质略浅俗,是时天竺未测汉事,采摘大意,颇用华言以复命,非浮屠氏本书也。夫西戎僻阻,无有礼义忠信之教,彼浮屠者,直以人身喜怒哀乐之闲,披析解剥,别其真妄,究其终始,为圣狂贤不肖之分,盖世外之论也,与中国之学岂可同哉!世之儒者,不知其浅深,猥欲强为攘斥,然反以中国之学左右异端,而曰吾能自信不惑者,其于道鲜矣。(《题张君所注佛书》。)
(梓材谨案:此条「鲜矣」下有「蜀人范东叔」至「其所知止于此乎」八十九字,移入《止斋学案》。)
《六经》、《语》、《孟》,举世共习。其魁伟俊特者,乃或去而从老、佛之说,怪神虚霍,相与眩乱。甚至山栖绝俗,木食涧饮,以守其言,异哉!(《老子支离说序》。)
古人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近世以心通性达为学,而见闻几废,狭而不充,为德之病。(《题周子实所录》。)
读书不知接统绪,虽多无益也。为文不能关教事,虽工无益也。笃行而不合于大义,虽高无益也。立志而不存于忧世,虽仁无益也。(《赠薛子长》。)
欲折衷天下之义理,必尽考详天下之事物而后不谬。(《题西溪集》。)
水心外集
今天下之士,惟嗜材桀行者,乃或叩阍言边,而明见利害之人,则皆深念根本。(《治势篇》。)
慈溪黄氏曰:此阴不满于同甫诸人。
理财与聚敛异,今言理财者,聚敛而已。故君子避其名,而小人执理财之权。自古圣贤无不理财,必也如父共子之财,而权天下之有余不足。奈何君子不理,而诿之小人!(《财计》。)
古者养士而后取,今不养而取之。当因今之学以取士,而务养其心。(《士学》。)
用兵必用诈,自孙武始。武入楚,暴师不返。既,越伐吴,败于檇李,无救于国。今其气焰兴起,若将与圣贤并称,而右科学生诵其书,是以不仁之心相授。况今淮以北皆吾民,方当流涕以对之,尚安用武之术!数十年来,天下士好奇,而言兵者尤奇,皆中一时之欲,而不顾天下之利害。必也实言乎不多杀人,邦本不摇,无暴征横敛,而将得人,则兵可用。(《兵权》。)
王政之坏,始于管仲,而成于商鞅、李斯。若桑弘羊,又管、商所不屑。至唐之衰,取民无所不尽,又弘羊所不屑为。坏之也,非一人之力,则复之也,非一人之功。圣人不千岁而一起,不继世而皆遇,故与陋俗言王政,终不合。(《管子》。)
庄周知圣人最深,而玩圣人最甚。不得志于当世,而放意狂言。其怨愤最切,然而人道之伦颠错而不叙,事物之情遗落而不理,以养生送死、饥食渴饮之大节而付之傥荡不羁之人,小足以亡身,大足以亡天下,流患盖未已也。(《庄子》。)
唐、虞、三代,上之治为《皇极》,下之教为《大学》,行之天下为《中庸》。汉以来,无能明之者。今世之学,始于心,而三者始明。然唐、虞、三代,内外无不合,故心不劳而道自存。今之为道者,务出内以治外,故常不合。(《皇极大学中庸三论总述》。)
王安石理财法,桑弘羊、刘晏所不道。蔡京之法,又王安石所不道。乃经总制钱等法,蔡京亦羞为之。(《经总制钱论》。)
慈溪黄氏曰:水心论恢复在先宽民力,宽民力在省养兵之费,其言哀痛激切。然后总一篇卒归宿于买官田,则恐非必效之方也。世降俗漓,法密文弊,民之不可一日与官接,犹羊之不可与虎群也。岂独官民为然,衣食稍裕之家,以其田使人佃之,所经由不过一二颜情稔熟之奴隶,而已不胜其田主之苛取,奴隶之奸欺矣;至于宝贵之家,以其田使人佃,其苛取,其奸欺,甚至虐不可支,有举室而逃,捐命以相向者矣。顾欲官买田而民佃之邪﹖水心先以温州为准,欲绕城三十里内,买其田一半,计谷九万八千一百二十五扛,以养兵二千七百二十二人,监官吏卒掌之者七十六人,乡官保甲催之者七十人,作米者百二十人,出纳期会,下至箕苕帚之费,无不会计曲尽,谓可永免扰民,然必监官、乡官、吏卒、甲头人人水心、世世水心其人,则量租可无斛面,纳租可无费钱,催租可无摧剥;不然,则今世官取斛面,往往倍正斛,将尽三十里所出,不足以供租之半,纳官租之费,一石不下数贯,既尽三十里所出,又须别营钱以纳之,吏卒催租,鸡犬为尽,徒亏官额,以饱私囊,倍纳之外,又将不胜其横扰,而且立法之细,亦多难久。如监官厅予月支钱二贯,果足以赡其养乎﹖催租甲头,岁支谷一扛,果足以偿其劳乎﹖脚子三十名无给,则家食而官作乎﹖大抵人情之于剥民,如蚊吮血,有隙胥会,监官一员,必增监门,必增斗面,必置机察,江湖乞丐之靡,必于势要挟书求为司门,为敖口,为催租官,况于吏卒,何可豫防!官租之赢既倍,吏卒之扰又烦,佃户逃而追业主,业主逃而追亲邻,地荒民散,能保四境之不萧然乎!
水心语
三江谓吴淞江、青龙江、扬子江。吴人习于水事者云。(补。)
附录
先生尝言于孝宗曰:「今天下非不知请和之非义,然而不敢自言于上者、,畏用兵之害也,以为一绝使罢赂,则必至于战,而吾未有以待之也。其敢自言于上者,非可用以当敌也,直媒以自进也。以臣计之,和亲之决不可为,审也,而战亦未易言。然虽绝使罢赂,而犹未至于遽战者,盖战在敌,使之不得战在我,所当施行者,有次第焉。」(补。)
陈同甫与吴益恭书曰:「四海相知,惟伯恭一人,其次莫如君举,自余惟天民、道甫、正则耳。伯恭规模宏阔,非复往时之比,钦夫元晦已朗在下风矣,未可以寻常论也。君举亦甚别,皆应刮目相待。正则俊明颖悟,视天下事有迎刃而解之意,但力量不及耳,此君更过六七年,诚难为敌,独未知于伯恭如何。徐居厚卓然自要立脚,亦与其它士人不同。」(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