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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学案 清 黄宗羲 三

浏览: 作者: 来源: 时间:2021-04-14 分类:
先天图之所谓无极,所谓太极,所谓道与心者,即太极图之所谓无极而太极,所谓太极本无极,所谓人之所以最灵者也

  ◆涑水讲友


  康节邵尧夫先生雍(别为《百源学案》。)


  献公张横渠先生载(别为《横渠学案》。)


  纯公程明道先生颢(别为《明道学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颐(别为《伊川学案》。)


  县令陈先生舜俞(别见《安定学案》。)


  ◆涑水学侣


  秘书刘道原先生恕


  刘恕,字道原,筠州人,颍上令涣之子。颍上以刚直,不能事上官,弃去,家于庐山之阳。欧阳兖公,与颍上同年进士也,高其节,尝作《庐山高》诗以美之。先生少颖悟,书过目即成诵。八岁时,坐客有言孔子无兄弟者,先生应声曰:「以其兄之子妻之!」一坐惊异。未冠,举进士。时有诏,能讲经义者,别奏名。先生以《春秋》、《礼记》对,先列注疏,次引先儒异说,末乃断以己意。凡二十问,所对皆然,主司异之,擢为第一。先生强记博闻,于书无所不览,精史学。司马温公修《资治通鉴》,奏请同编修。先生时为和川令,入赞史馆,凡魏、晋以后事,尤考证精详,温公悉委而取决焉。与王荆公有旧,欲引修三司条例,先生以不习金谷为辞,因言:「天子方属公大政,宜恢张尧、舜之道以佐明主,不应以利为先。」荆公怒,与之绝。温公出知永兴军,先生以亲老告归南康,乞监酒税以就养,许即官修书。温公判西京御史台,先生奏请诣西京赞修。道得风挛疾,右手足废,然苦学如故,少闲辄编次,病亟乃止。官至秘书丞。卒,年四十七。先生为学,自历数、地理、官职、族姓,至前代公府案牍,皆取以审证。求书不远数百里,身就之,读且钞,殆忘寝食。偕温公游万安山,道旁有碑,读之,乃五代列将,人所不知名者,先生能言其行事始终,归验旧史,信然。宋次道知亳州,家多书,先生枉道借览,留旬日,尽其书而去,目为之翳。着《十国纪年》四十二卷,《包牺至周厉王疑年谱》、《共和至熙宁年略谱》各一卷,《通鉴外纪》十卷。(参史传。)


  谢山《通鉴分修诸子考》曰:胡梅曰:「温公修《通鉴》,汉则刘攽,三国迄于南北朝则刘恕,唐则范祖禹。」此言不知其何所据。予读公《与醇夫帖子》,始知梅之言不然。帖曰:「从唐高祖初起兵修《长编》,至哀帝禅位止。其起兵以前、禅位以后事,于今来所看书中见者,亦请令书吏别用草纸录出,每一事中间空一行许,以备翦黏。隋以前与贡父,梁以后与道原,令各修入《长编》中。盖缘二君更不看此书,,若足下止修 武德以后,天佑以前,则此等事尽成遗弃也。」观于是言,则贡父所修盖自汉至隋,而道原任五代,明矣。盖贡父兄弟尝着《汉释》,而道原有《十国纪年》,故温公即其平日所长而用之,而梅未之考也。贡父所修一百八十四卷,醇夫所修八十一卷,道原所修二十七卷。而当时论者推道原之功为多,何也﹖盖温公平日服膺道原,其通部义例,多从道原商榷,故分修虽止五代,而实系全局副手,观道原子羲仲所纪可见也。羲仲曰:「当时访问疑事,每卷皆数十条,不能尽纪,纪其质正旧史之谬者。」然则道原之功诚多矣!


  附录


  晁景迂《与刘壮舆书》曰:十五六时在淮南,立侍先丈之侧,蒙戒告「无从妖学,无读妖言」,至今白首,奉之不忘。


  祖望谨案:道原每言荆公面带妖气。


  汪玉山《与吕逢吉》曰:刘道原、苏子由皆疑《周官》。子由以为非周公之完书,则可,而道原诋之,过矣。孟子言诸侯去籍,则所传自非完书。在慎择之,不可尽以为不然。


  舍人刘公非先生攽(别见《庐陵学案》。)


  ◆涑水同调


  中丞吕献可先生诲


  吕诲,字献 可,开封人,正惠公端之孙也。幼孤,自力为学。家于洛阳,性沈厚,不妄交,洛阳士人往往不之识。进士及第,累官权御史中丞。是时王荆公以侍臣弃官家居,朝野称其材,以为古今少伦,天子引参大政,众皆喜于得人,先生独以为不然,曰:「安石好执偏见,天下必受其祸。」众莫不怪之。居无何,荆公恃其材,弃众任己,厌常为苛,多变更祖宗法,专汲汲敛民财,所爱信引拔多非其人,天下大失望。先生屡争,不能得,乃抗章悉条其过失。且曰:「误天下苍生,必此人。如久居廊庙,必无安静之理。」又曰:「天下本无事,但庸人扰之。」上遣使谕解,先生执之愈坚,乃罢中丞,出知邓州。先生三居言责,皆以弹奏大臣而去。及荆公行新法,司马温公始服其先见。居洛病困,目已瞑,温公往视之,先生张目曰:「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参《温公传家集》。)


  忠文范景仁先生镇


  正献吕晦叔先生公着(并为《范吕诸儒学案》。)


  龙学李公择先生常(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懿简赵先生瞻


  赵瞻,字大观,其先亳州永城人,徙凤翔之盩厔。元佑三年,累擢枢密直学士、签书枢密院事。明年,以中大夫同知院事。五年,卒,赠银青光禄大夫,谥曰懿简。先生宽仁爱人,色温气和,人以为长者。绍圣中,以傅会元佑诸臣,追夺所赠官,列于党籍。(参史传。)


  献简傅先生尧俞


  傅尧俞,字钦之,须城人,徒居济源。先生十岁能文,未冠登第,重厚寡言,遇人不设城府,人不忍欺。论事君前,略无隐,退与人言,不复有矜异色。元佑四年,累拜中书侍郎。六年,卒,宣仁后谓辅臣曰:「傅侍郎清直一节,始终不变,金玉君于也。方倚以为相,遽至是乎!」赠银青光禄大夫,谥曰献简。司马温公尝谓邵康节曰:「清、直、勇三德,人所难兼,吾于钦之畏焉!」康节曰:「钦之清而不耀,直而不激,勇而能温,是为难耳。」绍圣中,以元佑党人,夺赠谥,著名党籍。后党锢解,下诏褒赠,录其子。(同上。)


  温靖孙先生固


  孙固,字和父,管城人。元佑二年,知枢密院事,累官右光禄大夫。五年,卒,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温靖。先生宅心诚粹,不喜矫亢,与人居,久而益信,故更历夷险而不为人所疾害。尝曰:「人当以圣贤为师,一节之士不足学也。」又曰:「以爱亲之心爱其君,则无不尽矣。」傅献简言:「司马公之清节,孙公之淳德,盖所谓不言而信者也。」世以为确论。绍圣时夺遗泽。元符二年夺所赠官,列元佑党籍。政和中,征宗以先生尝为神宗宫僚,特出籍,悉还所夺。(同上。)


  修撰李先生周


  李周,字纯之,冯翊人。登进士,调长安尉,转洪洞令,有善政。神宗时,以司马温公荐召至,访以御边之术。哲宗立,累改集贤殿修撰。绍圣中,追贬贺州别驾,后复旧职。先生自为小官,沈晦自匿,未尝私谒执政。(同上。)


  ◆涑水家学


  谏议司马先生康


  司马康,字公休,温公子也。(云濠案:温公无子,以族人子公休为之子。见《邵氏闻见录》。)幼端谨,不妄言笑,事父母至孝。敏学过人,博通古书,以明经上第。温公修《资治通鉴》,奏检阅文字。丁母忧,勺饮不入口三日,毁几灭性。温公居洛,士之从学者退与先生语,未尝不有得。涂之人见其容止,虽不识,皆知其为司马氏子也。以韩绛荐,为秘书,由正字迁校书郎。温公薨,治丧皆用《礼经》家法,不为世俗事。得遗恩,悉以与族人。服除,召为著作佐郎兼侍讲。上疏言:「比年以来,旱暵为虐,民多艰食。若复一不稔,则公私困竭,盗贼可乘。愿及今秋熟,令州县广籴民食所余,悉归于官,今冬来春令流民就食。候乡里丰穰,乃还本土。诚能捐数十万金帛,以为天下大本,则天下幸甚。」拜右正言,以亲嫌未就职。为哲宗言前世治少乱多,祖宗创业之艰难,积累之勤劳,劝帝及时向学,守天下大器,且劝太皇太后每于禁中训迪,其言切至。迩英进讲,又言《孟子》于书最醇正,陈王道尤明白,所宜观览。帝曰:「方读其书。」寻诏讲官节以进。先生自居父丧,居庐疏食,寝于地,遂得腹疾,至是不能朝谒,赐优告。疾且殆,犹具疏所当言者以待,曰:「得一见天子,极言而死,无恨。」使召医李积于兖。积老矣,乡民闻之,往告曰:「百姓受司马公恩深,今其子病,愿速往也。」来者日夜不绝,积遂行。至,则不可为矣。年四十一而卒。公卿嗟痛于朝,士大夫相吊于家,市井之人无不哀之。诏赠右谏议大夫。先生为人廉洁,口不言财。初,温公立神道碑,帝遣使赐白金二千两,先生以费皆官给,辞不受。不听。遣家吏如京师纳之,乃止。(参史传。)


  (梓材谨案:温公令先生从学于范华阳,详见谢山所作正献传。)


  附录


  姚福曰:温公平生不喜《孟子》,以为伪书,出于东汉,因作《疑孟论》。而其子公休乃曰:「《孟子》为书最善,直陈王道,尤所宜观。」至疾甚革,犹为《孟子解》二卷。司马父子同在馆阁,而其好尚不同乃如此。然以父子至亲而不为苟同,亦异乎阿其所好者矣。


  县令司马先生宏


  司马宏,文正兄伯康之子也。官陈留令。绍圣党事起,以上书论辩得罪。(参史传。)


  司马先生植(别见《百源学案》。)


  忠洁司马先生朴


  司马朴,字文季,文正从孙,陈留令宏之子。少育于外祖范忠宣公。忠宣责永州,疾失明,客至必令先生导以见。时方七岁,进退应对如成人,客皆惊叹。以忠宣遗恩为官。父死,徒跣负柩还。调晋宁参军,入为虞部员外郎。都城陷,钦宗 以为兵部侍郎,金人挟之北去。后王伦使还,言金命先生为行\台左丞,辞而止。后卒于真定,诏赠兵部尚书,谥曰忠洁。(参史传。)


  司马先生通国


  司马通国,忠洁之子也。忠洁使金,金授以尚书左丞,不屈,然犹纵其出入,而生先生,名通国,字武子,取苏武之意也。先生有大志,结北方之豪韩玉,欲举初。绍兴初,玉南归,授江淮督府计议官。玉兄璘尚在北,张忠献公因遣张虬侯泽密往大梁结之,并致意先生。次年,复遣使,行至亳州,逻者得之,先生同谋三百余口俱死。时金太子以都元帅守大梁,乘十六传而至,将以三月十六日受任。先生谋帅壮士劫之,既得,则举事,结约者三万余人,而先五日事已泄。忠献欲待入朝为请恤,会罢,不果。


  ◆涑水门人


  忠定刘元城先生安世(别为《元城学案》。)


  正献范华阳先生祖禹(别为《华阳学案》。)


  詹事晁景迂先生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节孝欧阳先生中立


  欧阳中立,袁州人。初试部郎,上书新法不便,以司马温公门下坐废,遂不复起。卒,弟子私谥节孝先生。(参《江西人物志言》。)


  别驾樊先生资深


  樊资深,字逢源,温文正公弟子也。皇佑制科入仕,累官潞州别驾。刚介博洽,居家力行任恤之惠。


  签判田先生述古(别见《安定学案》。)


  学官尹先生材


  尹材,字处初,洛人,和靖之叔。尝游温公、康节之门。温公入相,先生以遗逸荐为学官。康节所谓「洛中三贤」之一也。(从黄氏补本录入。)


  (云濠谨案:此传盖自《和靖学案》和靖传中节录为传,故于彼传删去「温公入相」以下二十余字。)


  教授张先生云卿


  张云卿,字伯纪,洛阳人也。学问该洽,于经书无不读。时洛中三处士,田述古明之、尹材处初与先生也。司马温公居洛,访士于康节,以三人对。已而田、尹皆得游温公之门,先生未见。康节以问温公,曰:「田、尹之贤,信如先生言。张君,则或传其旅殡父棺于和州而久不省,故未敢与见。」康节叹曰:「张君,孝子也。其父以谪官死和州,贫不能归,因寓其丧,奉母归洛。贫甚,府尹哀之,俾为国子监说书,得月俸七千以养。若为和州之行,当数月罢俸,则母饥矣,故不往也。」温公怅然曰:「光几误听!」于是先生得见温公。未几,先生母死,徒步至和迎父柩归葬焉。温公入相,田、尹以遗逸,先生以累举,特恩同除学官,世以康节能成人。文潞公之在洛也,经史注疏或有遗忘,必多从先生质之。


  李先生陶


  李陶,字唐父,蜀人,待制大临子。从司马公于洛,当时大老皆喜之。在钱塘,东坡送之诗云:「忠文文正二大老,苏李广平三舍人。喜见通家贤子弟,因言得邑少风尘。」其趣远矣!(参《氏族谱》。)


  (梓材谨案:《泰山学案》、《冯信道传》称先生学于温公,最贤而通经,是先生固涑水高弟也。)


  邢先生居实(别见《安定学案》。)


  牛先生师德(别见《百源学案》。)


  ◆涑水私淑


  忠肃陈了翁先生瓘(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监税唐先生广仁(别见《陈邹诸儒学案》。)


  司业黄先生隐


  黄隐,字从善,初名降,莆田人。第进士甲科。元丰中,侍御史。召对,神宗 问以学术,时尊尚王氏,而先生以司马温公对,不称旨。元佑初,守国子司业,力排王氏新语,取《三经》板火之,为吕陶等所攻,出守泗州。历监司、郡守凡七任。坐尊司马氏学,入元佑党籍。靖康初,追赠直龙图阁。


  (梓材谨案:谢山《鲒琦亭集》、《外编》有《记荆公三经新义》篇,言及先生焚书事,详见九十八卷《新学略》。)


  ◆道原家学


  宣教刘漫翁先生羲仲


  刘羲仲,字壮舆,筠州人,道原之子也。幼敏慧博洽,尝摘欧阳公《五代史》误,作《纠缪》。司马温公以其父有修《通鉴》功,乞荫其子,补郊社斋郎。清介有父风,历巨野、德安簿。政和间,以蔡京荐,召为宣教郎、编修官。至京师,绝不造谒一人,昌言曰:「吾但知天子有命,不知有荐我者。」竟弃官归庐山。自号漫浪翁。(参《江西人物志》。)


  ◆孙氏家学


  学士孙先生朴


  孙朴,字符忠,吕正献所荐馆职也。尝对荥阳公讥笑程正叔,公云:「正叔有多少好事,公都不说,只拣他疑似处非笑,何也﹖」元忠释然心服,不敢复议正叔。盖其服义亦少有也。


  (梓材谨案:先生为温靖长子,由《荥阳学案》、《荥阳公说》移为之传。又案《厚德录》载其官学士,尝为吕居仁言元佑间事,与此略同。)


  ◆尹氏家学(涑水再传。)


  肃公尹和靖先生焞(别为《和靖学案》。)


  ◆涑水续传


  隐君陆道乡先生贺


  陆贺,字道乡,金溪人。生有异禀,端重不伐。究心典籍,见于躬行。酌先儒冠昏丧祭之礼行之家,家道之整,着闻州里。六子,梭山、复斋、象山,其最著者也。(参《象山文集》。)


  献靖朱韦斋先生松(别见《豫章学案》。)


  文简李巽岩先生寿。


  李焘,字仁甫,丹棱人,绍兴八年进士第,知双流县,以余暇力学。先生耻读王氏书,独博极载籍,披罗百氏,慨然以史自任。仿司马温公《资治通鉴》例,断自建隆,迄于靖康,为编年一书,名曰《长编》,浩大未毕,仍效温公体为《百官公卿表》。史官以闻,诏给札来上。干道四年,上《续通鉴长编》自建隆至治平,凡一百八卷。历权礼部侍郎,请正太祖东向之位。驾幸太学,论两学释奠,从祀孔子当升范仲淹、欧阳修、司马光、苏轼,黜王安石父子;从祀武成王当黜李绩。众议不,止黜王雱而已。真拜侍郎,兼工部,出知常德、遂宁。《长编》全书成,上之,诏藏秘阁。先生自谓此书宁失之繁,无失之略,故一祖八宗之事凡九百七十八卷,卷第总目五卷。上谓其书无愧司马迁。进敷文阁待制、同修国史,荐尤袤、刘清之等十人为史官。淳熙十一年,乞致仕。病革,口占遗表云:「臣年七十,死不为夭,所恨报国缺然。愿陛下经远以艺祖为师,用人以昭陵为则。」辞气舒徐。乃卒,赠光禄大夫。先生性刚大,特立独行。早著书,秦桧当路;桧死,始闻于朝。既在从列,每正色以订国论。张宣公尝曰:「李仁甫如霜松雪柏。」无嗜好,无姬侍,不殖产。平生生死文字间。《长编》一书,用力四十年,叶水心以为《春秋》以后,纔有此书。有《易学》五卷,《春秋学》十卷,《五经传授》、《尚书百篇图》、《大传杂说》、《七十二子名籍》各一卷,《文集》五十卷,《奏议》三十卷,《四朝史稿》五十卷,《通论》十卷,《南北攻守录》三十卷,《七十二候图》、《陶潜新传》并《诗谱》各三卷,《历代宰相年表》、《唐宰相谱》、《江左方镇年表》、《晋司马氏本支》、《齐梁本支》、《王谢世表》、《五代将帅年表》合为四十一卷。谥文简,累赠太师、温国公。(参史传。)


  ◆黄氏续传


  侍郎黄先生黼


  黄黼,字符章,余杭人,隐之曾孙。干道间进士,迁太常博士。轮对称旨,进秘书郎。寻除两浙转运副使。时毘陵民饥,取糟杂草根为食,郡县不以闻。先生取民食以进,乞捐僧牒缗钱济之,全活甚众。仕至权兵部侍郎。(参《姓谱》。)


  ◆道乡家学


  从政陆先生九思


  陆九思,字子强,梭山长兄也。预乡举,对从政郎。有《家问》,朱子为之序。梭山撰行状,略云:「《家问》所以训饬其子孙者,不以不得科举为病,而深以不识礼义为忧。其殷懃恳切,反复晓譬,说尽事理,无一毫勉强缘饰之意,而慈祥笃实之气蔼然。讽味数,不能释手」云。(参《象山年谱》。)


  修职陆庸斋先生九


  陆九,字子昭,梭山第三兄。少力学,文行俱优。预乡举,晚得官,终修职郎、监潭州南岳庙。先生率诸弟讲学,从游者多有闻。尝名其所居斋曰庸,学者因号庸斋先生。卒,年六十七。象山表其墓,称先生持论,根据经理,耻穿凿之习。壮年以吕氏次序《大学》章句,犹有未安,于是自为次序。着有《文集》。(参《象山文集》。)


  (梓材谨案:先生率诸弟讲学,是三陆之学固皆导于先生也。)


  隐君陆梭山先生九韶


  文达陆复斋先生九龄(并为《梭山复斋学案》。)


  文安陆象山先生九渊(别为《象山学案》。)


  ◆巽岩家学


  文懿李雁湖先生壁


  文肃李悦斋先生(并见《岳麓诸儒学案》。)


  ◆庸斋门人


  通判刘淳叟尧夫(别见《槐堂诸儒学案》。)

 卷九 百源学案(上)

  百源学案(上)(黄宗义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次定)


  百源学案表


  邵雍     (弟)睦


  (祖德新、父古。)(子)伯温  (孙)溥(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附师李之才;涑水讲友。)     赵鼎(别为《赵张诸儒学案》。)


  司马植


  王豫


  张■(并为《王张诸儒学案》。)


  吕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吕希绩


  吕希纯(并见《范吕诸儒学案》。)


  李吁(别为《刘李诸儒学案》。)


  周纯明(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田述古(别见《安定学案》。)


  尹材


  张云卿(并见《涑水学案》。)


  (又九人并见《王张诸儒学案》。)


  (私淑)  晁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陈瓘(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牛师德  (子)思纯


  刘衡      


  蔡发(附见《西山蔡氏学案》。)


  王湜


  张行成(别为《张祝诸儒学案》。)


  (并百源续传。)


  富弼(别见《高平学案》。)


  程■(别见《濂溪学案》。)


  (并百源讲友。)


  张载(别为《横渠学案》。)


  程颢(别为《明道学案》。)


  程颐(别为《伊川学案》、(并百源学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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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源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康节之学,别为一家。或谓《皇极经世》秖是京、焦末流,然康节之可以列圣门者,正不在此。亦犹温公之造九分者,不在《潜虚》也。述《百源学案》。(梓材案:卢氏藏底作《康节学案》,又有作《百泉学案》者。本传,尧夫「居苏门山百源之上」明道先生志墓云,「先生始学于百原」。盖「原」为「源」之本文,「泉」又「原」之省文尔。)


  ◆涑水讲友


  康节邵尧夫先雍(祖德新、父古。附师李之才。)


  邵雍,字尧夫,其先范阳人,曾祖令进以军职逮事艺祖,始家衡漳。祖德新,父古,皆隐德不仕。先生幼从父迁河南,(云濠案:明道志先生墓云:「幼从父徙共城,晚迁河南。」今曰「幼从父迁河南」,盖误。)即自雄其才力,慕高远,谓先王之事必可致。居苏门山百源之上,布裘蔬食,躬爨养父之余,刻苦自励者有年。已而叹曰:「昔人尚友千古,吾独未及四方。」于是踰河、汾,涉淮、汉,周流齐、鲁、宋、郑之墟而始还。时北海李之摄共城令,授以《图》、《书》先天象数之学。先生探赜索隐,妙悟神契,多所自得;。始至洛,蓬筚瓮牖,不蔽风雨,而怡然有以自乐,人莫能窥也。富郑公、司马温公、吕申公退居洛中,为市园宅。出则乘小车,一人挽之,任意所适。士大夫识其车音,争相迎候。童孺隶皆曰:「吾家先生至也。」不复称其姓字。遇人无贵贱贤不肖,一接以诚。群居燕饮,笑语终日,不甚取异于人。乐道人之善,而未尝及其恶。故贤者悦其德,不贤者喜其真,久而益信服之。嘉佑中,诏举遗逸,留守王拱辰荐之,授试将作监簿,先生不赴。熙宁初,复求逸士,中丞吕诲等复荐之,补颍州团练推官,皆三辞而后受命,终不之官。新法作,仕州县者皆欲解绶而去,先生曰:「此正贤者所当尽力之时。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矣!」王安石罢相,吕惠卿参政,富公忧之,先生曰:「二人本以势利合。势利相敌,将自为仇矣,不暇害他人也。」未几,惠卿果叛安石。先是,于天津桥上闻杜鹃声,先生惨然不乐曰:「不二年,南士当入相,天下自此多事矣!」或问其故,曰:「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禽鸟,得气之先者也。」至是,其言乃验。疾革,谓司马公曰:「试与观化一遭。」公曰:「未应至此!」先生笑曰:「死生亦常事尔!」横渠问疾,论命,先生曰:「天命则已知之。世俗所谓命,则不知也。」伊川曰:「先生至此,他人无以为力,愿自主张。」先生曰:「平生学道,岂不知此。然亦无可主张。」伊川问:「从此永诀,更有见告乎」先生举两手示之,伊川曰:「何谓也﹖」曰:「面前路径须令宽。路窄,则自无着身处,况能使人行也!」先生居内寝,议事者在外甚远,皆能闻之,召其子伯温谓曰:「诸公欲葬我近地,不可。当从先茔尔。墓志必以属吾伯淳。」熙宁十年七月五日卒,年六十七。程伯子为铭其墓。(云濠案;先生既卒,赠秘书省著作郎)。元佑中,赐谥曰康节。初,欧阳棐过洛,见先生,先生自叙其履历甚详,临别属之曰:「愿足下异日无忘此言。棐受而疑之,所谓不忘者亦何事邪﹖后二十年,棐入太常为博士,当作谥议,方知先生所属者在是也。所著有《观物篇》、《渔樵问答》,《伊川击坏集》、《先天图》、《皇极经世》等书。咸淳初,从祀孔子庙庭,追封新安伯。明嘉靖中,祀称「先儒邵子」。


  百家谨案:周、程、张、邵五子并时而生,又皆知交相好,聚奎之占,可谓奇验,而康节独以《图》、《书》象数之学显。考其初,《先天封图》传自陈抟,抟以授种放,放授穆修,修授李之才,之才以授先生。顾先生之教虽受于之才,其学实本于自得。始学于百源,坚苦刻厉,冬不炉,夏不扇,日不再食,夜不就席者凡数年。大名王豫尝于雪中深夜访之,犹见其俨然危坐。盖其心地虚明,所以能推见得天地万物之理。即其前知,亦非术数比。明道尝谓先生「振古之豪杰」,又曰:「内圣外王之道也。」有问朱子:「康节心胸如此快活广大,安得如之﹖」答曰:「他是甚么样工夫!」又有问朱子:「学者有厌拘检、乐放舒、恶精详、喜简便者,自谓慕尧夫为人,何如﹖」曰:「邵子这道理,岂易及哉!他胸襟中这个学,能包括宇宙,始终古今,如何不做得大,放得下。今人却恃个甚,敢复如此。」


  观物内篇


  百家谨案:先生《观物内外篇》,《内篇》先生所自着,《外篇》门弟子所记述。《内篇》注释,先生子伯温也。


  物之大者,无若天地,然而亦有所尽也。天之大,阴阳尽之矣。地之大,刚柔尽之矣。阴阳尽而四时成焉,刚柔尽而四维成焉。夫四时、四维者,天地至大之谓也。凡言大者,无得而过之也,亦未始以大为自得,故能成其大,岂不谓至伟者与!天生于动者也,地生于静者也,一动一静交而天地之道尽之矣。动之始则阳生焉,动之极则阴生焉,一阴一阳交而天之用尽之矣。静之始则柔生焉,静之极则刚生焉,一刚一柔交而地之用尽之矣。动之大者谓之太阳,动之小者谓之少阳,静之大者谓之太阴,静之小者谓之少阴。太阳为日,太阴为月,少阳为星,少阴为辰,(辰者天之土,不见而属阴。)日月星辰交而天之体尽之矣。太柔为水,太刚为火,少柔为土,少刚为石,水火土石交而地之体尽之矣。


  或曰:「《皇极经世》舍金木水火土,而用水火土石,何也﹖」曰:日月星辰,天之四象也。水火土石,地之四体也。金木水火土者,五行也。四象、四体,先天也;五行,后天也。先天,后天之所自出也。水火土石,五行之所自出也。水火土石,本体也;金木水火土,致用也。以其致用,故谓之五行,行乎天之间者也。水火土石,盖五行在其间矣,金出于石而木生于土。有石而后有金,有土而后有木。金者从革而后成,木者植物之一类也。是岂舍五行而不用哉﹖五行在其间者,此之谓也。《皇极经》世用水火土石,以其本体也;《洪范》用金木水火土,以其致用也。皆有所主,其归则一。


  混成一体,谓之太极。太既既判,初有仪形,谓之两仪。两仪又判而为阴、阳、刚、柔,谓之四象。四象又判而为太阳、少阳、太阴、少阴、太刚、少刚、太柔、少柔,而成八封。太阳、少阳、太阴、少阴成象于天而为日月星辰,太刚、少刚、太柔、少柔成形于地而为水火土石,八者具备,然后天地之体备矣。天地之体备,而后变化生成万物也。所谓八者,亦本四而已。在天成象,日也;在地成形,火也。阳燧取于日而得火,火与日本乎一体也。在天成象,月也;在地成形,水也。方诸取于月而得水,水与月本乎一体也。在天成象,星 也;在地成形,石也。星陨而为石,石与星本乎一体也。在天成象,辰也;在地成形,土也。自日月星之外高而苍苍者皆辰也,自水火石之外广而厚者皆土也,辰与土本乎一体也。天地之间,犹形影,声响之相应,象见乎上,体必应乎下,皆自然之理也。盖日月星辰犹人之有耳目口鼻,水火土石犹人之有血气骨肉,故谓之天地之体。阴阳刚柔,则犹人之精神而所以主耳目口鼻、血气骨肉者也,故谓之天地之用。


  日为暑,月为寒,星为昼,辰为夜,寒暑昼夜交而天之变尽之矣。水为雨,(水气所化)。火为风,(火气所化)。土为露,(土气所化)。石为雷,(石气所化。四者又交相化焉,故雨有水雨,有火雨,有土雨,有石雨。水雨则为霈之雨,火雨则为苦暴之雨,土雨则为霢霂之雨,石雨则为雹冻之雨。所感之气如此,皆可以类推也。)雨风露雷交而地之化尽之矣。


  暑变物之性,寒变物之情,昼变物之形,夜变物之体,性情形体交而动植之感尽之矣。雨化物之走,风化物之飞,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走飞草木交而动植之应尽之矣。


  人之所以灵于万物者,谓其目能收万物之色,耳能收万物之声,鼻能收万物之气,口能收万物之味。声色气味者,万物之体也;耳目鼻口者,万人之用也。体无定用,惟变是用;用无定体,惟化是体。体用交而人物之道于是乎备矣。然则人亦物也,圣亦人也。有一物之物,有十物之物,有百物之物,有千物之物,有万物之物,有亿物之物,有兆物之物。生一物之物当兆物之物者,岂非人乎﹖有一人之人,有十人之人,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之人,有万人之人,有亿人之人,有兆人之人。生一人之人当兆人之人者,岂非圣乎﹖是知人也者,物之至者也;圣也者,人之至者也。人之至者,谓其能以一心观万心,一身观万身,一世观万世者焉。其能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工,身代天事者焉。其能以上识天时,下尽地理,中尽物情,通照人事者焉。其能以弥纶天地,出入造化,进退古今,表里人物者焉。


  《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所以谓之理者,物之理也。所以谓之性者,天之性也,所以谓之命者,处理性者也。所以能处理性者,非道而何﹖是知道为天地之本,天地为万物之本。以天地观万物,则万物为物,以道观天地,则天地亦为万物。道之道尽于天矣,天之道尽于地矣,天地之道尽于物矣,天地万物之道尽于人矣。人能知天地万物之道所以尽于人者,然后能尽民也。天之能尽物,则谓之昊天;人之能尽民,则谓之圣人。


  夫昊天之尽物,圣人之尽民,皆有四府焉。昊天之四府者,春、夏、秋、冬之谓也,阴阳升降于其间矣。圣人之四府者,《易》、《书》、《诗》、《春秋》之谓也,礼乐污隆于其间矣。


  孔子赞《易》,自羲、轩而下;序《书》,自尧、舜而下;删《诗》,自文、武而下;修《春秋》,自桓、文而下。自羲、轩而下,祖三皇也;自尧、舜而下,宗五帝也;自文、武而下,子三王也;自桓、文而下,孙五霸也。


  夫古今者,在天地之间犹旦暮也。以今观今,则谓之今矣;以后观今,则今亦谓之古矣。以今观古,则谓之古矣;以古自观,则古亦谓之今矣。是知古亦未必为古,今亦未必为今,皆自我而观之也。安知千古之前,万古之后,其人不自我而观之也﹖


  人皆知仲尼之为仲尼,不知仲尼之所以为仲尼,则舍天地将奚之焉﹖人皆知天地之为天地,不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则舍动静将奚之焉﹖夫一动一静者,天地之至妙者与!夫一动一静之间者,天地人之至妙至妙者与!是故知仲尼之所以能尽三才之道者,谓其行无辙也。故有曰:「予欲无言。」又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其斯之谓与!


  夫好生者,生之徒也;好杀者,死之徒也。周之好生也以义,汉之好生也亦以义。秦之好杀也以利,楚之好杀也亦以利。周之好生也以义,而汉且不及;秦之好杀也以利,而楚又过之。天之道,人之情,又奚择于周、秦、汉、楚哉﹖择乎善恶而已!是知善也者,无敌于天下,而天下共善之;恶也者,亦无敌于天下,,而天下共恶之。天之道,人之情,又奚择于周、秦、汉、楚哉﹖择乎善恶而已矣!天与人相为表里,天有阴阳,人有邪正。邪正之由,击乎上之所好也。上好德,则民用正;上好佞,则民用邪。邪正之由,有自来矣。虽圣君在上,不能无小人,是难其为小人。虽庸君在上,有能无君子,是难其为君子。自古圣君之盛,未有如唐尧之世,君子何其多邪!时非无小人也,是难其为小人,故君子多也。所以虽有四凶,不能肆其恶。自古庸君之盛,未有如商纣之世,小人何其多邪!时非无君子也,是难其为君子,故小人多也。所以虽有三仁,不能遂其善。是知君择臣、臣择君者,是系乎人也;君得臣、臣得君者,是非系乎人也,系乎天也。


  夫天下将治,则人必尚行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言也。尚行,则笃实之风行焉。尚言,则诡谲之风行焉。天下将治,则人必尚义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利也。尚义,则谦让之风行焉。尚利,则攘夺之风行焉。三王,尚行者也;五霸,尚言者也。尚行必入于义也,尚言必入于利也。义利之相去,一何远之如是邪!是知言之于口,不若行之说于身;行之于身,不若尽之于心。言之于口,人得而闻之;行之于身,人得而见之,尽之于心,神得而知之。人之聪明犹不可欺,况神之聪明乎!是知无愧于口,不若无愧于身;无愧于身,不若无愧于心。无口过易,无身过难;无身过易,无心过难。既无心过,何难之有!吁!安得无心过之人而与之语心哉!是知圣人所以能立无过之地者,谓其善事于心者也。


  天由道而生,地由道而成,人物由道而行。天、地、人物则异也,其于由道则一也。夫道也者,道也。道无形,行之则见之于事矣。如道路之道坦然,使千亿万年行之,人知其归者也。


  夫所以谓之观物者,非以目观之也。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而观之以理也。圣人之所以能一万物之情者,谓其能反观也。所以谓之反观者,不以我观物也。不以我观物者,以物观物之谓也。既能以物观物,又安有我于其间哉!


  日经天之元,月经天之会,星经天之运,辰经天之世。以日经日,则元之元可知矣。以日经月,则元之会可知矣;以日经星,则元之运可知矣;以日经辰,则元之世可知矣。以月经日,则会之元可知矣;以月经月,则会之会可知矣;以月经星,则会之运可知矣;以月经辰,则会之世可知矣。以星经日,则运之元可知矣;以星经月,则运之会可知矣;以星经星,则运之运可知矣;以星经辰,则运之世可知矣。以辰经日,则世之元可知矣;以辰经月,则世之会可知矣;以辰经星,则世之运可知矣;以辰经辰,则世之世可知矣。元之元一,元之会十二,元之运三百六十,元之世四千三百二十。会之元十二,会之会一百四十四,会之运四千三百二十,会之世五万一千八百四十。运之元三百六十,运之会四千三百二十,运之运一十二万九千六百,运之世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世之元四千三百二十,世之会五万一千八百四十,世之运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世之世一千八百六十六万二千四百。


  以日经日为元之元,其数一,日之数一故也。以日经月为元之会,其数十二,月之数十二故也。以日经星为元之运,其数三百六十,星之数三百六十故也。以日经辰为元之世,其数四千三百二十,辰之数四千三百二十故也。则是日为元,月为会,星为运,辰为世,此《皇极经世》一元之数也。一元象一年,十二会象十二月,三百六十运象三百六十日,四千三百二十世象四千三百二十时也。盖一年有十二月,三百六十日,四千三百二十时故也。《经世》一元,十二会,三百六十运,四千三百二十世。一世三十年,是为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是为《皇极经世》一元之数。一元在大化之间,犹一年也。自元之元更相变而至于辰之元,自元之辰更相变而至于辰之辰,而后数穷矣。穷则变,变则生,生而不穷也。《皇极经世》但着一元之数,使人伸而引之,可至于终而复始也。其法皆以十二、三十相乘。十二、三十,日月之数也。其消息盈虚之说,不着于书,使人得而求之,盖「藏诸用」也。此《易》所谓「天地之数也」。


  太阳之体数十,太阴之体数十二;少阳之体数十,少阴之体数十二;少刚之体数十,少柔之体数十二;太刚之体数十,太柔之体数十二。进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体数,退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体数,是谓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用数。进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体数,退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体数,是谓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用数。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体数一百六十,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体数一百九十二,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用数一百一十二,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用数一百五十二。以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用数,倡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用数,是谓日月星辰之变数。以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用数,和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用数,是谓水火土石之化数。日月星 辰之变数一万七千二十四,谓之动数。水火土石之化数一万七千二十四,谓之植数。再倡和日月星辰、水火土石之变化,通数二万八千九百八十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六,谓之动植通数。


  日为太阳,其数十;月为太阴,其数十二;星为少阳,其数十;辰为少阴,其数十二;石为少刚,其数十;土为少柔,其数十二;火为太刚,其数十;水为太柔,其数十二。太阳少阳太刚少刚之本数四十,太阴少阴太柔少柔之本数四十有八。以四因四十,得一百六十;以四因四十八,得一百九十二;是谓太阳少阳太阴少阴太刚少刚太柔少柔之体数。一百六十数之内退四十八,得一百一十二;一百九十二数内退四十,得一百五十二;是谓太阳少阳太阴少阴太刚少刚太柔少柔之用数也。阴阳刚柔,互相进退,去其体数,而所存者谓之用数。阴阳刚柔所以相进退者,阳中有阴,阴中有阳,刚中有柔,柔中有刚,天地交际之道也。以一百一十二因一百五十二,得一万七千二十四,谓之水火土石之化数。以一百五十二因一百一十二,得一万七千二十四,谓之日月星辰之变数。变数谓之动数,化数谓之植数。以一万七千二十四因一万七千二十四,得二万八千九百八十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六,是谓动植之通数。此《易》所谓「万物之数」也。或曰:「《经世》之数,与大衍之数不同,何也﹖」曰:《易》用九、六,《经世》用十、十二。用十、十二,用极数也。十去其一,则九矣;十二分而为二,则六矣。故日,阳也,止于十;月,阴也,止于十二。此之谓极数。大衍、《经世》,皆本于四。四者,四象之数也。故大衍四,四因九,得三十六,是谓《干》一爻之策数;四因六,得二十四,是谓《坤》一爻之策数。六因三十六,得二百一十有六,是谓《干》一卦之策数;六因二十四,得一百四十有四,是谓《坤》一卦之策数。《干》、《坤》之策,凡三百六十也。三十二因二百一十六,得六千九百一十有二,是谓三十二阳卦之策数;三十二因一百四十有四,得四千六百有八,是谓三十二阴卦之策数。合二篇之策,凡万有一千五百二十也。如《太玄》之数,则用三数。圣贤立法不同,其所以为数则一也。


  日月星辰者,变乎暑寒昼夜者也;水火土石者,化乎雨风露雷者也。暑寒昼夜者,变乎性情形体者也;雨风露雷者,化乎走飞草木者也。性情形体者,本乎天者也;走飞草木者,本乎地者也。本乎天者,分阴分阳之谓也;本乎地者,分柔分刚之谓也。夫分阴分阳、分柔分刚者,天地万物之谓也。备天地万物者,人之谓也。


  观物外篇


  性非体不成,体非性不生。阳以阴为体,阴以阳为性。动者性也,静者体也。在天则阳动而阴静,在地则阳静而阴动。性得体而静,体随性而动,是以阳舒而阴疾也。阳不能独立,必得阴而后立,故阳以阴为基。阴不能自见,必待阳而后见,故阴以阳为倡。阳知其始而享其成,阴效其法而终其劳,阳能知而阴不能知,阳能见而阴不能见也。能知能见者为有,故阳性有而阴性无也。阳有所不,而阴无所不也;阳有去,而阴常居也。无不而常居者为实,故阳体虚而阴体实也。自下而上谓之升,自上而下谓之降,升者生也,降者消也,故阳生于下而阴生于上,是以万物皆反。阴生阳,阳生阴,阴复生阳,阳复生阴,是以循环而无穷也。


  天地之本,其起于中乎!是以乾坤交变而不离乎中,人居天地之中,心居人之中,日中则盛,月中则盈,故君子贵中也。


  本一气也,生则为阳,消则为阴,故二者一而已矣,四者二而已矣,六者三而已矣,八者四而已矣。是以言天而不言地,言君而不言臣,言父而不言子,言夫而不言妇也。然天得地而万物生,君得臣而万物化行,父得子、夫得妇而家道成,故有一则有二,有二则有四,有三则有六,有四则有八。


  气则养性,性则乘气,故气存则性存,性动则气动也。尧之前,先天也;尧之后,后天也。后天乃效法耳。


  气一而已,主之者神也。神亦一而已,乘气而变化,能出入于有无死生之间,无方而不测者也。


  时然后言,乃应变而言,言不在我也。


  气者,神之宅也。体者,气之宅也。


  陆中之物,水中必具者,犹影象也。陆多走,水多飞者,交也。是故巨于陆者必细于水,巨于水者必细于陆也。虎豹之毛,犹草也;鹰鹯之羽,犹木也。人之骨巨而体繁,木之干巨而叶繁,应天地之数也。动者体横,植者体纵,人宜横而反纵也。


  动物谓鸟兽,体皆横生,横者为纬,故动。植物谓草木,体皆纵生,纵者为经,故静。非惟鸟兽草木,上而列宿,下而山川,莫不皆然。至于人,亦动物,体宜横而反纵,此所以异于万物,为最贵也。


  天有四时,地有四方,人有四支,是以指节可以观天,掌文可以察地。天地之理具乎指掌矣,可不贵之哉!


  天圆而地方。天南高而北下,是以望之如倚盖焉。地东南下西北高,是以东南多水,西北多山。日行阳度则盈,行阴度则缩,宾主之道也。月去日则明生而迟,近日则魄生而疾,君臣之义也。阳消则生阴,故日下而月西出也。阴盛则敌阳,故日望而月东出也。天为父,日为子,故天左旋,日右行。日为夫,月为妇,故日东出,月西出也。


  月本无光,借日光以为光。及其盛也,遂与阳敌。为人君者可不慎哉!


  阳得阴而为雨,阴得阳而为风,刚得柔而为云,柔得刚而为雷。无阴则不能为雨、无阳则不能为雷。雨,柔也;而属阴;阴不能独立,故待阳而后兴。雷,刚也,而属体,体不能自用,必待阳而后发也。云有水火土石之异,他类亦然。


  张 曰:水火土石,地之体也。凡物皆具地之体。先生曰:「水雨霖,火雨暴,土雨蒙,石雨雹;水风凉,火风热,土风和,石风烈;水云黑,火云赤,土云黄,石云白;水雷,火雷虩,土雷连,石雷霹。」故一物必通四象。


  象起于形,数起于质,名起于言,意起于用。天下之数出于理,违乎理则入于术。世人以数而入术,故失于理也。天下之事皆以道致之,则休戚不能至矣。


  天之神栖于日,人之神发于目。人之神寤则栖心,寐则栖肾,所以象天也,昼夜之道也。


  夫卦各有性体,然皆不离《干》、《坤》之门,如万物受性于天,而各为其性也。在人则为人之性,在禽兽则为禽兽之性,在草木则为草木之性。天以气为主,体为次;地以体为主,气为次。在天在地者亦如之。


  天之象数则可得而推,如其神用,则不可得而测也。自然而然者,天也,惟圣人能索之。效法者,人也,若时行时止,虽人也亦天。神者,人之主,将寐在脾,熟寐在肾,将寤在肝,正寤在心。


  将寐在脾,犹时之秋也。熟寐在肾,犹时之冬也。将寤在肝,犹时之春也。正寤在心,犹时之夏也。


  以物观物,性也;以我观物,情也。性公而明,情偏而暗。


  天地之大寤在夏,人之神则存于心。


  鲍时曰:午则日随天在南,子则日随天在北,一日之寤寐也。夏则日正在午,冬则日正在子,一年之寤寐也。日者,天之神也。人之神昼在心,夏也;夜在肾,冬也。


  火无体,因物以为体。金石之火烈于草木之火者,因物而然也。


  历不能无差。今之学者历但知历法,不知历理。能布算者,洛下闳也。能推步者,甘公、石公也。洛下闳但知历法;杨雄知历法,又知历理。


  百家谨案:细观《太玄》,子云便未即知历理。


  学不至于乐,不可谓之学。


  汉儒以反经合道为权,得一端者也。权所以平物之轻重。圣人行权,酌其轻重 而行之,合其宜而已。故执中无权者。犹为偏也。


  夫《易》者,圣人长君子、消小人之具也。及其长也,辟之于未然;及其消也,阖之于未然。一消一长,一阖一辟,浑浑然无。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


  知《易》者不必引用讲解,是为知《易》。孟子之言未尝及《易》,其间《易》道存焉,但人见之鲜耳。人能用《易》是为知《易》。如孟子,所谓善用《易》者也。


  月者,日之影也。情者,性之影也。心性而胆情,性神而情鬼。


  心为太极。又曰:道为太极。


  形可分,神不可分。


  木结实而种之,又成是木而结是实。木非旧木也,此木之神不二也。此实生生之理也。


  以物喜物,以物悲物,此发而中节者也。


  不我物,则能物物。


  任我则情,情则蔽,蔽则昏矣。因物则性,性则神,神则明矣。潜天潜地,不行而至,不为阴阳所摄者,神也。


  先天之学,心也。后天之学,也。出入有无死生者,道也。


  神无所在,无所不在。至人与他心通者,以其本于一也。道与一,神之强名也。以神为神者,至言也。


  阴对阳为二,然阳来则生,阳去则死,天地万物生死主于阳,则归之于一也。


  神无方而性有质。


  凡人之善恶,形于言,发于行,人始得而知之。但萌诸心,发乎虑,鬼神已得而知之矣,此君子所以慎独也。


  人之类,备乎万物之性。


  人之神则天地之神 。人之自欺,所以欺天地,可不慎哉!


  物理之学,或有所不通,有可以强通。强通则有我,有我则失理而入于术矣。


  心一而不分,则能应万变。此君子所以虚心而不动也。


  君子之学,以润身为本。其治人应物,皆余事也。


  兑,说也。其它说皆有所害,惟朋友讲习,无说于此,故言其极者也。


  能循天理动者,造化在我也。


  学不际天人,不足以谓之学。


  人必内重,内重则外轻。苟内轻,必外重,好利好名,无所不至。


  天下言读书者不少,能读书者少。若得天理真乐,何书不可读,何坚不可破,何理不可精!


  所行之路不可不宽,宽则少碍。


  天主用,地主体。圣人主用,百姓主体,故日用而不知。


  天使我有是之谓命,命之在我之谓性,性之在物之谓理。


  刘绚问无为,对曰:「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此所谓无为也。」


  金须百炼然后精,人亦如此。


  「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虽多闻,必择善而从之。「多见而识之」,识,别也。虽多见,必有以别之。


  鬼神者,无形而有用,其情状可得而知也,于用则可见之矣。若人之耳目鼻口手足,草木之枝叶华实颜色,皆鬼神之所为也。福善祸淫,主之者谁邪﹖聪明正直,有之者谁邪﹖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任之者谁邪﹖皆鬼神之情状也。


  太羹可和,玄酒可漓,则是造化亦可和可漓也。


  易地而处,则无我也。


  思虑一萌,鬼神得而知之矣。故君子不可不慎独。


  渔樵问答


  百家谨案:《黄氏日钞》云:「《伊川至论》第八卷载《渔樵问答》,盖世传以为康节书者,不知何为亦剿入其中。近世昭德先生晁氏《读书记》疑此书为康节子伯温所作。」今观其书,惟「天地自相依附」数语为先儒所取,余多肤浅。子文得家庭之说而附益之,明矣。今去其问答浮词并与《观物篇》重出者,存其略焉。


  祖望谨案:晁氏但云「邵氏言其祖之书也」,是盖疑词,而亦未尝竟以为伯温作也。但刘左史安节《集》中亦载此篇,而颇略,则更可怪。左史未必为此文也﹛@ 渔者曰:可以意得者,物之性也;可以言传者,物之情也;可以象求者,物之形也;可以数取者,物之体也。用也者,妙万物为言者也,可以意得,而不可以言传。


  樵者曰:天地之道备于人,万物之道备于身,众妙之道备于神,天下之能事毕矣。又何思何虑!


  渔者曰:以我徇物,则我亦物也。以物徇我,则物亦我也。我物皆致,意由是明。天地亦万物也,万物亦我也,我亦万物也。何物不我,何我不物。如是,则可以宰天地,可以司鬼神,而况于人乎!况于物乎!


  樵者问渔者曰:「天何依﹖」曰:「依乎地。」「地何附﹖」曰:「附乎天。」曰:「然则天地何依何附﹖」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气。其形也有涯,其气也无涯。有无之相生,形气之相息,终则有始。终始之间,天地之所存乎!天以用为本,以体为末;地以体为本,以用为末。利用出入之谓神,名体有无之谓圣。惟神与圣,能参乎天地者也。」


  窃人之财谓之盗。其始取之也,惟恐其不多也,及其败露也,惟恐其多矣。夫贿之与赃,一物也;而两名者,利与害故也。窃人之美谓之徼。其始取之,惟恐其不多也;及其败露也,惟恐其多矣。夫誉之与毁,一事也;而两名者,名与实故也。凡言朝者,萃名之所也;市者,聚利之地也。能不以争处乎其间,虽一日九迁,一货十倍,何害生实丧之有邪!是知争也者,取利之端也;让也者,趋名之本也。利至则害生,名兴则实丧。利至名兴而无害生丧实之患,唯有德者能之。


  樵者曰:「人有祷鬼神而求福者。福可祷而求邪﹖求之而可得邪﹖敢问其所以。」曰:「语善恶者,人也;祸福者,天也。天道福善而祸淫,鬼神其能违天乎!自作之咎,固难逃已;天降之灾,禳之奚益!修德积善,君子常分,安有余事于其间哉!」樵者曰:「有为善而遇祸,有为恶而获福者,何也﹖」渔者曰:「有幸,有不幸也。幸不幸,命也;当不当,分也。一命一分,人其逃乎!」曰:「何为分﹖何为命﹖」曰:「小人之遇福,非分也,有命也;当祸,分也,非命也。君子之遇祸,非分也,有命也;当福,分也,非命也。」


  渔者谓樵者曰:「人之所谓亲,莫如父子也;人之所谓疏,莫如路人也。利害在心,则父子过路人远矣。父子之道,天性也,利害犹或夺之,况非天性者乎!夫利害之移人如是之深也,可不慎乎!路人之相逢则过之,固无相害之心焉,无利害在前故也。有利害在前,则路人与父子又奚择焉!路人之能相交以义,又何况父子之亲乎﹖夫义者,让之本也;利者,争之端也。让则有仁,争则有害,仁与害何相去之远也﹖尧、舜亦人也,桀、纣亦人也,人与人同,而仁与害异尔。仁因义而起,害因利而生。以利不以义,则臣弒其君者有焉,子弒其父者有焉,岂若路人之相逢一日而交袂于中逵者哉!」


  樵者谓渔者曰:「『《无妄》,灾也。』敢问其故。」曰:「妄则欺也。得之必有祸,斯有妄也。顺天而动,有祸及者,非祸也,灾也。犹农有思丰年而不勤稼穑者,其荒也不亦祸乎!农有勤稼穑而复败诸水旱者,其荒也不亦灾乎!故《象》言『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者,贵不妄也。


  渔者谓樵者曰:「春为阳始,夏为阳极,秋为阴始,冬为阴极。阳始则温,阳极则热,阴始则凉,阴极则寒。温则生物,热则长物,凉则收物,寒则杀物。皆一气,其别而为四焉。其生万物也亦然。」


  樵者谓渔者曰:「人谓死而有知,有诸﹖」曰:「有之。」曰:「何以知其然﹖」曰:「以人知之。」曰:「何者谓之人﹖」曰:「耳、目、鼻、口、心、胆、脾、肾之气全,谓之人。心之灵曰神,胆之灵曰魄,脾之灵曰魂,肾之灵曰精。心之神发乎目,则谓之视;贤之精发乎耳,则谓之听;脾之魂发乎鼻,则谓之臭;胆之魄发乎口,则谓之言。八者具备,然后谓之人。夫人者,天地万物之秀气也。然而亦有不中者,各求其类也。若全得人类,则谓之曰全人之人。夫全类者,天地万物之中气也,谓之曰全德之人也。全德之人者,人之人者也。夫人之人者,仁人之谓也,惟全人然后能当之。人之生也,谓其气行;人之死也,谓其形返。气行则神魂交,形返则精魄存。神魂行于天,精魄返于地。行于天则谓之曰阳行,返于地则谓之曰阴返。阳行则昼见而夜伏者也,阴返则夜见而昼伏者也。是故知日者,月之形也;月者,日之影也。阳者,阴之形也;阴者,阳之影也。人者,鬼之形也;鬼者,人之影也。人谓鬼无形而无知者,吾不信也。」


  渔者问樵者曰:「小人可绝乎﹖」曰:「不可。君子禀阳正气而生,小人禀阴邪气而生。无阴则阳不成,无小人则君子亦不成,唯以盛衰乎其间也。阳六分则阴四分,阴六分则阳四分,阴阳相半则各五分矣。由是知君子小人之时有盛衰也。世治,则君子六分;君子六分,则小人四分,小人固不胜君子矣。乱世则反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谓各安其分也。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夫不夫,妇不妇,谓各失其分也。此则由世治世乱使之然也。君子常行胜言,小人常言胜行;故世治则笃实之士多,世乱则缘饰之士众。笃实鲜不成事,缘饰鲜不败事。成多国兴,败多国亡,家亦由是而兴亡也。夫兴国兴家之人,与亡国亡家之人,相去一何远哉!」


  樵者问渔者曰:「人所谓才者,有利焉,有害焉者,何也﹖」渔者曰:「才一也,利害二也。有才之正者,有才之不正者。才之正者,利乎人而及乎身者也。才之不正者,利乎身而害乎人者也。」曰:「不正,则安得谓之才﹖」曰:「人之所不能而皆能之,安得不谓之才。圣人所以惜乎才之难者,谓其能成天下之事而归之正者寡也。若不能归之以正,才则才矣,难乎语其仁也。譬犹药之疗疾也,毒药亦有时而用也,可一而不可再也,疾愈则速已,不已则杀人矣。平药,则常日而用之可也,重疾非所以能治也。能驱重疾而无害人之毒者,古今人所谓良药也。《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如是,则小人亦有时而用之。时平治定,用之则否。《诗》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其小人之才乎!」

 卷十 百源学案(下)

  百源学案(下)(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篡辑 全祖望修定)


  八卦次序之图(图一)


  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也。


  《启蒙》曰:太极之判,始生一奇一耦而为一画者二,是为两仪,其数则阳一而阴二,在《图》、《书》则奇耦是也。两仪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为二画者四,是为四象,其位则太阳一、少阴二、少阳三、太阴四,其数则太阳九、少阴八、少阳七、太阴六。以《河图》言之,则六者一而得五者也,九者四而得五者也,八者三而得五者也,七者二而得五者也。以《洛书》言之,则九者十分一之余也,八者十分二之余也,七者十分三之余也,六者十分四之余也。四象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为三画者八,于是三才略具而有八卦之名。其位则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在《河图》则乾坤离坎分居四实,兑震巽艮分居四虚。在《洛书》则乾坤离坎分居四正,兑震巽艮分居四隅。《周礼》所谓「大卜掌三《易》之法,夏曰《连山》,商曰《归藏》,周曰《周易》,其经卦皆八」也,《大传》所谓「八卦成列」也。


  百家谨案:《大传》,包牺氏仰观俯察,远求近取,于是始作八卦,非因《河图》而作也。至于《河图》,自汉以来未有定说。孔安国、刘歆以八卦为《河图》,《洪范》本文为《洛书》。郑康成依纬书,则云《河图》九篇,《洛书》六篇。其一六居下之图,皆以为天地之数,初未尝以此为《河图》也。至刘牧谓《河图》之数九,《洛书》之数十,亦以今之《洛书》为《河图》,《河图》为《洛书》。而朱子始反置之,作《启蒙》。说详先遗献《象数论》中。据《启蒙》,以图中虚五与十为太极,一六居下、二七居上、三八居左、四九居右、奇耦数各二十为两仪,以一二三四合五而成六七八九为四象,拆四方之合为乾坤离坎,补四隅之空为兑震巽艮,并牵扯《洛书》入之,以傅会《大傅》「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之文。而蔡氏谓伏皇但据《河图》以作《易》,不必豫见《洛书》而已逆与之合,《图》者伏皇之所由以画卦,《书》者大禹之所由以衍畴也。其实八卦与《河图》不相黏合。即朱子自于《原象篇》云:「惟皇太昊,仰观俯察,奇耦既陈,两仪斯设。既干乃支,一各生两,阴阳交错,以立四象。两一既分,一复生两,三才在目,八卦指掌。」其《感兴篇》又云:「皇羲古神圣,妙契一俯仰,不待龙马图,人文已宣朗。」其附录语又谓:「仰观俯察,远求近取,安知《河图》非其中之一事。」据此,殆亦自悟《启蒙》之失矣。


  八卦方位之图(图二)


  此明伏羲八卦也。又曰:干南,坤北,离东,坎西,震东北,兑东南,巽西南,艮西北。自震至干为顺,自巽至坤为逆。后六十四卦方位仿此。


  「八卦相错」,明交相错而成六十四卦也。「数往者顺」,若顺天而行,是左旋也,皆已生之卦也,故云「数往」也。「知来者逆」,若逆天而行,是右行也,皆未生之卦也,故云「知来」也。


  胡庭芳曰:《伏羲八卦方位之图》,天位乎上,地位乎下,日生于东,月生于西,山镇西北,泽注东南,风起西南,雷动东北,自然与天地造化合,先天八卦对待以立体如此。八卦之在《横图》,则首干,次兑离震巽坎艮坤,是为生出之序。及八卦之在《圆图》,则首震一阳,次离兑二阳,次干三阳,接巽一阴,次坎艮二阴,终坤三阴,是为连行之序。


  六十四卦次序之图(图三)


  八分为十六,十六分为三十二,三十二分为六十四也。


  《启蒙》曰:八卦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为四画,邵子所谓八分为十六也。是于两仪之上各加八卦,八卦之上各加两仪也。四画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为五画,邵子所谓十六分为三十二也。是于四象之上各加八卦,八卦之上各加四象也。五画之上各生一奇一耦而为六画,邵子所谓三十二分为六十四也。是八卦之上各加八卦,《大传》谓「因而重之」者此也。自此以上又各生一奇一耦以至为十二画,成四千九十六卦,此即焦赣《易林》卦变之数,盖以六十四乘六十四也。


  百家谨案:此邵子所谓《伏皇先天六十四卦横图》也。下三画即前图之八卦,上三画则各以其序重之,而下卦因亦各衍而为八也。朱子《本义》于《横图》用黑白以别阴阳爻画,其答袁枢有云:「黑白之位,亦非古法。但以奇耦为之,终不粲然。今欲易晓,固不若黑白之了了心目间也。」《圆图》即以此序规而圆之,《方图》以此割而迭之。


  六十四卦圆图(方位图)(图四)


  先天学。心法也。图皆从中起,万化万事生于心也。


  干以分之,坤以合之,震以长之,巽以消之。长则分,分则消,消则翕也。乾坤,定位也;震巽,一交也;兑离坎艮,再交也。故震,阳少而阴尚多也;巽,阴少而阳尚多也;兑离,阳浸多也;坎艮,阳浸多也。无极之前,阴含阳也;有象之后,阳分阴也。阴为阳之母,阳为阴之父,故母孕长男而为《复》,父生长女而为《姤》,是以阳起于《复》而阴起于《姤》也。自《姤》至《坤》为阴含阳,自《复》至《干》为阳分阴。《坤》、《复》之间为无极,自《坤》反《姤》为无极之前。


  干四十八而四分之一分,为阴所克也;坤四十八而四分之一分,为所克之阳也。故干得三十六,而坤得十二也。阳在阴中,阳逆行;阴在阳中,阴逆行;阳在阳中,阴在阴中,皆顺行。


  朱子曰:《圆图》左属阳,右属阴。坤无阳,艮坎一阳,巽二阳,为阳在阴中逆行。干无阴,兑离一阴,震二阴,为阴在阳中逆行。震一阳,离兑二阳,干三阳,为阳在阳中顺行。巽一阴,坎艮二阴,坤三阴,为阴在阴中顺行。此以内八卦言也。若以外八卦推之:右方外卦四节,皆首干终坤,四坤无阳,自四艮各一阳,逆行而至于干之三阳,其阳皆自下而上,亦阳在阴中,阳逆行也。左方外卦四节,亦首干终坤,四干无阴,自四兑各一阴,逆行而至于坤之三阴,其阴皆自上而下,亦阴在阳中,阴逆行也。左方外卦四坤无阳,自四艮各一阳,顺行而至于干之三阳,其阳皆自下而上,亦阳在阳中,阳顺行也。右方外卦四干无阴,自四兑各一阴,顺行而至于坤之三阴,皆自上而下,亦阴在阴中,阴顺行也。以逆顺之说推之:阴阳各居本方,则阳自下而上,阴自上而下,皆为顺。若反居其位,则阳自上而下,阴自下而上,皆为逆。


  《复》至《干》凡百一十有二阳,《姤》至《坤》凡八十阳,《姤》至《坤》凡百一十有二阴,《复》至《干》凡八十阴。


  坎、离者,阴阳之限也。故离当寅,坎当申。而数常踰之者,阴阳之溢也。然用数不过乎中也。


  百家谨案:邵子之说,以得半为中,又不敢至于已半,而以将半为中也。朱子谓:「邵子初只看得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心只管在那上转,久之理透,一举眼便成四片。其法四之外又有四焉。凡物纔过到二之半时,便烦恼了,盖以渐趋于衰也。如见花方蓓蕾,则谓其盛;既开,则谓其衰。」其理不过如此。


  方图(四分四层图)


  《方图》中起震巽之一阴一阳,然后有坎离艮兑之二阴二阳,后成乾坤之三阳三阴,其序皆自内而外。内四卦四震四巽相配而近,有雷风相薄之象。震巽之外十二卦纵横,坎离有水火不相射之象。坎离之外二十卦纵横,艮兑有山泽通气之象。艮兑之外二十八卦纵横,乾坤有天地定位之象。四而十二,而二十,而二十八,皆有隔八相生之妙。以交股言,则《干》、《坤》、《否》、《泰》也,《兑》、《艮》、《咸》、《损》也,《坎》、《离》、《既》、《未济》也,《震》、《巽》、《恒》、《益》也,为四层之四隅。


  朱子曰:《圆图》象天,一顺一逆,流行中有对待,如震八卦对巽八卦之类。《方圆》象地,有逆无顺,定位中有对待,四角相对,如干八卦对坤八卦之类。此则《方》、《圆图》之辨也。


  程道大曰:邵子谓「图皆从中起」,此「皆」字兼《方》、《圆图》而言。天地定位,《圆图》之从中起也;雷以动之,风以散之,《方图》之从中起也。《圆图》,《干》、《坤》当南北之中;《艮》居《坤》之右,《兑》居《干》之左,为山泽通气;《震》居《坤》之左,《巽》居


  方圆四分四层图(图五)


  《干》之右,为雷风相薄;《坎》居正西,《离》居正东,为水火不相射。是《圆图》起南北之中,而分于东西也。《方图》,《震》、《巽》当图之中,故曰雷以动之,风以散之;《坎》次《巽》,《离》次《震》,故曰雨以润之,日以暄之;《艮》次《坎》,《兑》次《离》,故曰艮以止之,兑以说之;《干》次《兑》,《坤》次《艮》,故曰干以君之,坤以藏之。是《方图》起图之中,而达乎西北东南也。故曰「皆从中起」。


  百家谨案:《方图》不过以前《大横图》分为八节,自下而上迭成八层,第一层即《横图》自《干》至《泰》八卦,第二层即《横图》自《临》至《履》八卦,以至第八层即《横图》自《否》至《坤》八卦也。


  卦气图(图六)


  《发微》曰:邵子先天卦气皆中起,子午卯酉o 四中,二至、二分当之;寅申巳亥为四孟,四立当之。○邵子以六十四卦分二十四气,每月二气,气有在月初者,有在月半者,惟二至、二分则日在中,故《干》、《坤》、《坎》、《离》当上下左右之中,其实于中亦得半,故以冬至子之半一例明之。○冬至日与天会,月与地会,为《复》,天地皆在《坤》,故《坤》不用。春分日在卯,为《大壮》,日月皆入《离》,故《离》不用。夏至日与天遇,月与地遇,为《姤》,天地皆在《干》,故《干》不用。秋分日在酉,为《观》,日月皆入《坎》,故《坎》不用。


  胡玉斋曰:当因邵子子半之说推之,依《先天卦图》以卦分配节候。《复》为冬至,子之半;《颐》、《屯》、《益》为小寒,丑之初;《震》、《噬嗑》、《随》为大寒,丑之半;《妄》、《明夷》为立春,寅之初;《贲》、《既济》、《家人》为雨水,寅之半;《丰》、《离》、《革》为惊蛰,卯之初;《同人》、《临》为春分,卯之半;《损》、《节》、《中孚》为清明,辰之初;《归妹》、《睽》、《兑》为谷雨,辰之半;《履》、《泰》为立夏,巳之初;《大畜》、《需》、《小畜》为小满,巳之半;《大壮》、《大有》、《夬》为芒种,午之初;至《干》末交夏至,为午之半。此左方阳仪三十二卦也。《姤》为夏至,午之半;《大过》、《鼎》、《恒》为小暑,未之初;《巽》、《井》、《蛊》为大暑,未之半;《升》、《讼》为立秋,申之初;《困》、《未济》、《解》为处暑,申之半;《涣》、《坎》、《蒙》为白露,酉之初;《师》、《遯》为秋分,酉之半;《咸》、《旅》、《小过》为寒露,戌之初;《渐》、《蹇》、《艮》为霜降,戌之半;《谦》、《否》为立冬,亥之初;《萃》、《晋》、《豫》为小雪,亥之半;《观》、《比》、《剥》为大雪,子之初;至《坤》末交冬至,为子之半。此右方阴仪三十二卦也。二分、二至、四立,总为八节,每节各计两卦,余十六气每气各计三卦,合为六十四卦。以卦配气者如此。


  周一敬曰:邵子诗云:「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明乎气无中歇,但有动静屈伸,几希可会耳。一岁之元,以此为根。今第取每岁冬至之日,视属何甲,甲属何干何支,即拟此于支为一岁之冬至矣。再视此日冬至确属何时,即拟此时为天心乍转,定为《复卦》矣。自此《复》之一刻积而引之,五日为候,或十日,或十五日,为一气之节,逐时逐日叙而数之,或为甲子,或为乙丑,本日所值之干支即占者所值之卦爻也。凡干支之一日,即卦中之一画,以画配日,毫不得谬。于是以干支详理气之盛衰,以卦爻详理气之当否。理贞者吉,不贞者凶;气舒者昌,气促者掩;数长者福,数尽者迍。消息盈虚,归于太极,万物万事莫能遁矣。○如今年岁在辛巳,筮者于六月朔问焉,其日在乙已,则冬至当在庚辰岁戊子月九日丙戌之辰时矣。由丙戌日之辰时而顺数之,至辛巳岁六月之朔,适得二百日,因就《复》之初爻顺数之,递《颐》而《屯》而《益》,以至《姤》之上及《大过》初,适得二百爻,在《姤》、《过》乘承之候,其节气为小暑矣。视所值为《姤》之上邪,则日为甲辰,于冬至丙戌,干为生而支为冲,《姤》上角刚喜触,党助皆刚,无处静之德。五月木盛,阳气将穷,正《干》尽午中时也。视所值者其《大过》之初邪,则日为乙巳,于冬至丙戌,干既逢生,支又助旺,初爻白茅无咎,慎德载物,济事有人。正月木盛,而藉之用茅,又在阴候,得时得朋,有才有器者也。消息盈虚,理正如此。总之,视冬至之日时以顺数,节气配分卦画,无不应者,在学者神而明之耳。


  百家谨案:康节《卦气图》卦主六日七分,亦京房日法也。而用《先天图》六十四卦以分布气候,去《干》、《坤》、《坎》、《离》四正卦以主二至二分,盖六十四卦凡三百八十四爻,去四卦二十四爻,以一爻当一日,恰合当期之三百六十日。朱子谓康节之学似杨子云。康节谓:「杨雄知历法,又知历理。」又曰:「杨子作《玄》,可谓见天地之心者也。」然今观《太玄》,有气而无朔,有日星而无月,亦便未可谓知历理、见天地之心者也。康节《先天卦位》,崇奉之者莫如朱子,至举其图架于文王、周公、孔子之上。然而辩之者亦不少。兹略采辩图之说于后,以俟千秋论定焉。


  附先天图辩


  归震川曰:《易图》,邵子之学也。昔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观俯察,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远稽近取,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盖以八卦尽万物之理,宇宙之间,洪纤巨细,往来升降,死生消息之故,悉着之于象矣。后之人苟以一说求之,无所不通,故虽阴阳小数、纳甲飞伏、坎离填补、卜数双耦之类,人人自以为《易》。要之,皆可以言《易》也。《易》不离乎象数,象数之变至于不可穷。然而有正焉,有变焉。卦之明白而较著者为正,此圣者之作也。旁推而衍之者为变,此明者之述也。伏羲之作,止于八卦,因而重之,如是而已矣,初无一定之法,亦无一定之书,而刚柔、上下、阴阳之变态极矣。今所谓《易图》者,列《横图》于前,又规而圆之,左顺右逆以象天,填而方之,交加八卦以象地,谓出于伏羲。太古无言之数,何若是纷纭邪﹖《大传》曰:「神无方,《易》无体。」夫卦散于六十四,可圆可方。一域于圆方之形,则局矣。故散图以为卦而卦全,纽卦以为图而卦局。邵子以步算之法衍为《皇极经世》之书,有分秒直事之术,其自谓得先天之学固以此。要其旨不叛于圣人,然不可为作《易》之本。故曰:推而衍之者变也。此邵子之学也。○或曰:「邵子所据,《大传》之文也。《大传》『《易》有太极』节,先天卦序也。『天地定位』章,先天卦位也。」「『帝出乎震』节,文王卦位也。」曰:此邵子谓之云尔。夫《易》之法,自一而两,两而四,四而八,其相生之序则然也。八卦之象,莫着于八物,天、地也,山,泽也,雷、风、水、火也。八者,不求为耦而不能不为耦者也。帝之出入,传固已详矣。以八卦配四时,夫以为四时,则东南西北系是焉,非文王易置之而有此位也。总之,图与《传》虽无乘刺,然必因《传》为此图,不当谓《传》为图说也。


  附洲《易学象数论》,论《先天图》曰:邵子《先天横图》次序,以「《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为据。黄东发言:「生两、生四、生八,《易》有之矣;生十六、生三十二,《易》有之否邪﹖」某则据《易》之生两、生四、生八,而后知《横图》之非也。「易有太极,是生两仪」,所谓「一阴一阳」者是也。其一阳也,已括一百九十二爻之奇;其一阴也,已括一百九十二爻之耦。以三百八十四画为两仪,非以两画为两仪也。若如朱子以第一爻而言,则一阴一阳之所生者各止三十二爻,而初爻以上之奇耦又待此三十二爻以生。阴阳者气也,爻者质也,一落于爻,已有定位,焉能以此位生彼位哉﹖「两仪生四象」,所谓老阳、老阴、少阳、少阴是也。干为老阳,坤为老阴,震坎艮为少阳,巽离兑为少阴。三奇()者老阳之象,三耦()者老阴之象,一奇二耦(、、)者少阳之象,一耦二奇(、、)者少阴之象。是三画八卦即四象也,故曰「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八卦以象告」。此质之经文而无疑者也。又曰:「《易》有四象,所以示也。」又曰:「《彖》者,言乎象者也。」今观《彖传》必发明二卦之德,则象之为三画八卦明矣。是故四象之中,以一卦为一象者,干、坤是也;以三卦为一象者,震、坎、艮与巽、离、兑是也。必如康节均二卦为一象,干、离、坎、坤于四象之位得矣,兑之为老阳,震之为少阴,巽之为少阳,艮之为老阴、无乃杂而越乎﹖《易》言「阳卦多阴,阴卦多阳」,艮、震之为阳卦,巽、兑之为阴卦,可无疑矣。反而置之,明背经文,而学者不以为非,何也﹖至于八卦次序,干、坤、震、巽、坎、离、艮、兑,其在《说卦》者亦可据矣。而易为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以缘饰图之左阴右阳,学者信经文乎﹖信传注乎﹖「四象生八卦」者,《周礼》《太卜》「经卦皆八,别皆六十四」,《占人》「以八卦占簭之八故」,则六十四卦统言之,皆谓之八卦也。盖内卦为贞,外卦为悔,举贞可以该悔,举干之贞而坤干、震干、巽干、坎干、离干、艮干、兑干该之矣。以下七卦皆然。证之于《易》,曰「八卦定吉凶」,若三画之八卦,吉凶何从定乎﹖曰「包牺氏始作八卦」,其下文自《益》至《夬》,所取之十卦已在其中,则八卦之该六十四卦亦明矣。由是言之,太极、两仪、四象、八卦,因全体而见。盖细推八卦,即六十四卦之中皆有两仪四象之理,而两仪四象初不画于卦之外也。其言生者,即「生生谓易」之生,非次第而生之谓。康节加一倍之法,从此章而得,实非此章之旨,又何待生十六、生三十二而后出经文之外也﹖其谓之「先天」者,以此章所生八卦,与前章「始作八卦」,其文相合,以为宓戏之时止有三画而无六画,故谓之先天。又以己之意生十六,生三十二、生六十四,仿此章而为之,以补羲皇之阙,亦谓之先天。不知此章于六十四卦已自全具,补之反为重出。《易》言「因而重之」。生十六、生三十二、生六十四,是积累而后成者,岂可谓重乎﹖既不难明背,何止如东发言非《易》之所有邪!其二曰:邵子《先天方位》,以「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为据,而作干南、坤北、离东、坎西、震东北、兑东南、巽西南、艮西北之图。于是为之说曰:「数往者顺,若顺天而行,是左旋也,皆已生之卦也。干一、兑二、离三、震四,生之序也。震初为冬至,离兑之中为春分,干末交夏至。故由震至干皆已生之卦。知来者逆,若逆天而行,是右行也,皆未生之卦也。巽五、坎六、艮七、坤八,生之序也。巽初为夏至,坎艮之中为秋分,坤末交冬至。故由巽至坤,皆未生之卦。」又仿此而演之,以为六十四卦方位。夫卦之方位,已见「帝出乎震」一章。康节舍其明明可据者,而于未尝言方位者重出之以为先天,是谓非所据而据焉。「天地定位」,言天位乎上,地位乎下,未闻南上而北下也。「山泽通气」,山必资乎泽,泽必出乎山,其气相通,无往不然,奚取其相对乎﹖「雷风相薄」,震居东,巽居东南,遇近而合,故言相薄,远之则不能薄矣。东北为寅,时方正月,岂雷发声之时邪﹖「水火不相射」,南方炎,北方寒,犹之冬寒 夏热也。离东坎西,是指春热秋寒 ,谁其信之!此皆先儒所已言者,某则即以邵子所据者破邵子之说。「帝出乎震」之下文「动万物者莫疾乎雷,挠万物者莫疾乎风,燥万物者莫熯乎火,说万物者莫说乎泽,润万物者莫润乎水,终万物始万物者莫盛乎艮」,其次序非即上文离南坎北之位乎﹖但除乾坤于外耳。而继之以「故水火相逮,雷风不相悖,山泽通气,然后能变化,既成万物也」,然则前之「天地定位」四句,正为离南坎北之方位而言也,何所容先天之说杂其中邪!且卦爻之言方位者,「西南」皆指坤,「东北」皆指艮,「南狩」「南征」必为离,「西山」「西郊」必为兑。使有干南坤北之位在其先,不应卦爻无阑入之者,康节所谓「已生」「未生」者,因扩图干一兑二之序。干一兑二之序,一人之私言也,则「左旋」「右行」之说益不足凭耳。凡先天四图,其说非尽出自邵子也。朱震《经筵表》云:「陈抟以《先天图》传种放,放传穆修,修传李之才,之才传邵雍。放以《河图》、《洛书》传李溉,溉传许坚,坚传范谔昌,谔昌传刘牧。」故朱子云宓戏四图其说皆出自邵氏。然观刘牧《钩深索隐图》,干与坤数九也,震与巽数九也,坎与离、艮与兑数皆九也。其所谓九数者,天一地八定位,山七泽二通气,雷四风五相薄,水六火三不相射。则知《先天图》之传,不仅邵氏得之也。


  论天根月窟曰:康节因《先天图》而创为天根月窟,即《参同契》乾坤门户牝牡之论也。故以八卦言者,指坤震二卦之间为天根,以其为一阳所生之处也;指干巽二卦之间为月窟,以其为一阴所生之处也。程前村直方谓天根在卯,离兑之中是也;月窟在酉,坎艮之中是也,引《尔雅》「天根,氐也」,《长杨赋》「西厌月窟」证之。然与康节「干遇巽时观月窟,地逢雷处见天根」之诗背矣。以六十四卦言者,朱子曰,天根月窟指《复》、《姤》二卦。有以十二辟卦言者,十一月为天根,五月为月窟。其三十六宫 ,凡有六说。以八卦言者三: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次序,积数为三十六。干一对坤八为九,兑二对艮七为九,离三对坎六为九,震四对巽五为九,四九亦为三十六。干画三,坤画六,震、坎、艮画各五,巽、离、兑画各四,积数亦三十六。以六十四卦言者二:朱子曰,卦之不易者有八,《干》、《坤》、《坎》、《离》、《颐》、《中孚》、《大过》、《小过》,反易者二十八,合之为三十六。方虚谷回曰,《复》起子左得一百八十日,《姤》起午右得一百八十日,一旬为一宫,三百六十日为三十六宫。以十二辟卦言者一:鲍鲁斋恂曰,自《复》至《干》六卦,阳爻二十一,阴爻十五,合之则三十六;自《姤》至《坤》六卦,阴爻二十一,阳爻十五,合之亦三十六;阳爻阴爻总七十二,以配合言,故云三十六。案诸说虽异,其以阳生为天根,阴生为月窟,无不同也。盖康节之意,所谓天根者,性也;所谓月窟者,命也。性命双修,老氏之学也,其理为《易》所无,故其数与《易》无与也。


  论八卦方位曰:离南坎北之位,见于经文,而卦爻所指之方亦与之相合,是亦可以无疑矣。盖卦画之时即有此方位,《易》不始于文王,则方位亦不始于文王,故不当云「文王八卦方位」也。乃康节必欲言文王因先天干南坤北之位改而为此。朱子则主张康节之说过当,反致疑于经文,曰:「曷言『齐乎巽』,不可晓。」曰:「坤在西南,不成东北方无地﹖」曰:「干西北亦不可晓,如何阴阳来此相薄﹖」曰:「西方肃杀之气,如何言万物之所说﹖」凡此数说,有何不可晓!巽 当春夏之交,万物毕出,故谓之齐。观北地少雨,得风则生气郁然,可验也。夏秋之交,土之所位,故坤位之,非言地也;。若如此致难,则先天方位巽 在西南,何不疑东北无风邪﹖其余七卦,莫不皆然。干主立冬以后,冬至以前,故阴阳相薄。观《说卦》干之为寒、为冰,非西北何以置之﹖万物告成于秋,如何不说﹖朱子注「元亨利贞」之利曰:「利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宜,不相妨害,于时为秋,于人为义,而得其分之和。」非说乎﹖顾未尝以肃杀为嫌也。然则朱子所以致疑者,由先天之说先入于中、故曰主张太过也。康节曰「乾坤交而为《泰》」,言文王改《先天图》之意,先天干南坤北,交而为《泰》,故干北坤南。「坎离交而为《既济》」,先天离东坎西,交而为《既济》,故离南坎北。「干生于子」,先天干居午,而其生在子,故下而至北。「坤生于午」,坤居子,而其生在午,故上而至南。「坎终于寅」,坎当申,交于离,故终寅。「离终于申」,离当寅,交于坎,故终申。所谓交者,不取对待言之也。即以对待而论,则干南坤北者,亦必干北坤南而后《泰》之形可成也,今坤在西南,干在西北;离东坎西者,亦必离西坎东而后《既济》之形可成也,今离在上,坎在下,于义何居﹖藉变曰「再变而后为今位」,是干南坤北之后,离南坎北之前,中间又有一方位矣。干位戌,坤位未,坎位子,离位午,于子午寅申皆无当也。康节又曰:「震、兑,始交者也。」阳本在上,阴本在下,阳下而交于阴,阴上而交于阳。震一阳在下,兑一阴在上,故为始交,故当朝夕之位。「坎、离,交之极者也。」坎阳在中,离阴在中,故为交之极,故当子午之位。四正皆为用位。「巽、艮,不交而阴阳犹杂也。」巽一阴在下,艮一阳在上,适得上下本然,故为不交,故当用中之偏。「干、坤,纯阳纯阴也,故当不用之位。」东方阳主用,西方阴为不用。夫气化周流不息,无时不用。若以时过为不用,则春秋不用子午,冬夏不用卯酉,安在四正之皆为用位也﹖必以西南、西北为不用之位,则夏秋之交,秋冬之交,气化岂其或息乎﹖康节又曰:「乾坤纵而六子横,《易》之本也。先天之位,震兑横而六卦纵,《易》之用也。」由前之说,则后自坎离以外皆横也;由后之说,则前自坎离以外皆纵也。图同而说异,不自知其迁就欤﹖是故离南坎北之位,本无可疑。自康节以为从先天改出,牵前曳后,始不胜其支离。朱子求其所以改之之故而不可得,遂至不信经文。吁,可怪也!


  附黄晦木宗炎《周易象辞先天卦图辩》,略曰:伏皇以前,初无着之方册,代见物理之事。伏皇欲以文字教天下,传后世,创为奇耦之画,使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象之在两间者,焕然移于方册之上,正所谓文字也。后圣师其大意,变成斜正纵横之状,而文字日增。是卦画者,文字之根原;文字者,卦画之支流也。八卦者,六书之指事、象形;六十四卦者,六书之声、意、转、借也。为陈、邵之说者视此为图,以为不立言语文字,使人静观以悟其神妙,何异云孔、孟恶谀墓不为碑版,慎毁誉不为序记,《雅》、《颂》不为乐府,风人不为长律短句也﹖造为文、周、孔子只从中半说起。人至三圣,恐无可复加矣,何独于演《易》赞《易》,不识向上精微,仅从中半说起,自戾伏皇作《易》之大道乎﹖有周之时,编简未繁,无堆状插架之部帙,吾夫子学《易》,韦绝穷思,极其拟议,必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推原上古,探所由来,渐及于中古,考其穷变,一一着明,昭然旦昼,独近摛糟粕,遗向上根原而不顾乎﹖后此二、三千年,去古愈远,注经解传,汗牛充栋,乃忽遇夫天根月窟,与伏皇揖逊于一堂,印心于密室。就使事事合符,吾尚未敢信其必然,况乎自相衡决,彼此乖舛,惟以大言压人邪!试平心静观,文《彖》、周《爻》、孔《翼》,治乱圣狂,经国修身,吉凶悔吝,揭日月于中天,无论智愚、贤不肖,俱可持可效。循道而行,外之则治国平天下,致斯世于雍熙;内之则穷神知化,尽性以至于命。陈、邵《先天方位》,变乱无稽,徒取对待。《横图》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奇耦迭加,有何义理﹖有何次序﹖又屈而圆之,矫揉造作,卦义无取,时令不合。又交股而方之,装凑安排,全昧大道。帝王之修齐治平安在﹖圣贤之知天知人安在﹖庸众之趋吉避凶安在﹖反谓文、周、孔子所不能窥,亦是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之意耳!古人命名立意,有典有则,可观玩,可讽咏。今用横圆方制为名号,亦觉俚俗鄙野,大非修辞辞文之旨。五百年来诪张戛聒,令紫色声夺玄黄钟鼓之席,推倒周公、孔子,压于其上,率天下之人而疑三 圣人者,非二氏之徒,实儒者之徒也。作先天诸图辩。


  辩《先天八卦方位图》曰:邵尧夫引「天地定位」一章,造为《先天八卦方位图》,其说云:「『天地定位』,干南坤北也;『水火不相射』,离东坎西也;『雷风相薄』,震东北、巽西南也。『山泽通气』,艮西北、兑东南也。」夫圣人所谓定位,即如首章「天高地卑,乾坤定矣」之义,未可赘以南北也。天地之间,山泽最着,故次及之,言山峻水深,形体隔绝,其气则通,山能灌泽成川,泽能蒸山作云,未可指为西北、东南也。雷以宣阳,风以荡阴,两相逼薄,其势尤盛,未可指为东北、西南也。水寒火热,水湿火燥,物性违背,非克必争,然相遇又有和合之用,有相射害,未可诬以东西也。八象既出,或联或间,何莫非消息往来之运行,岂必取于对待乎﹖故总言「八卦相错」,谓不止于天地之交、山泽之遇、雷风之合、水火之重也。八象递加,转展变动,则成二篇之《易》矣。明白斩截,毫无藤蔓,容我装凑者。其云「干南坤北」也,实养生家之大旨。谓人身本具天地,但因水润火炎,阴阳交易,变其本体,故令干之中画损而成离,坤之中画塞而成坎,是后天使然。今有取坎填离之法,挹坎水一画之奇,归离火一画之耦。如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之类,益其所不足,离得故有也;如凿窍丧魄、五色五声五味之类,损其所有余,坎去本无也。离复反为干,坎复反为坤,乃先天之南北也。养生所重,专在水火,比之为天地。既以南北置乾坤,坎离不得不就东西。坎,月也,水也,生于西方;离,日也,火也,出自东方。丹家砂火能伏澒水铅水,结成金液,所谓火中水,水中金,混和结聚。此之先后,即承上文之变易而言,已不若乾坤之确矣。兑居东南,艮居西北,巽居西南,震居东北,直是无可差排,勉强塞责,竟无义理可寻,缘此四卦不过为丹鼎备员,非要道也。又水火木金已尽现伏于四正位,止云兑泽连接于正南之干天。两金相倚;艮山根种于正北之坤地,两土相附;雷发于地,风起于天云尔。安见其必然,而欲以此夺三圣之大道与﹖○附会《先天方位》者,反疑夫子震东兑西为少长相合于正方,巽东南艮东北为少长相合于偏方。少长之合非其耦,必若伏羲八卦,以长合长、少合少为得其耦。岂直以卦画为男女邪﹖父、母、长、中、少,亦象尔,合与耦亦象尔。如必曰男女也,则震坎艮不宜重,巽离兑不宜错,乾坤乌可加诸六子邪﹖固哉其为《易》也!


  辩《先天横图》曰:夫子明训,八卦既立,「因而重之」,又曰「八卦相荡」,又曰「八卦相错」。自有干、坤、六子,以一卦为主,各以八卦加之,得三画即成六画,得八卦即有六十四卦,何曾有所谓四画、五画之象,十六、三十二之次第也﹖四画、五画,成何法象﹖虽谓阴阳刚柔,不可拟为三才。十六。三十二,何者在先,何者在后﹖其于天地雷风水火山泽,贞卦不全其八,悔卦无可指名。视之若枯枝败荄,无理无义,以遂其递生一奇一耦之说,纵其所如,成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位置,初无成见于胸中,绝无关辖于象数。有疑之者,则大言以震撼之,辞色俱厉以拒绝之,使天下尽出于诐淫邪遁之一辙,以反攻其父母。甚矣,儒者之好怪也!苟掩卷而思之,学《易》者何不以三乘三,以八加八,一举而得六爻,再举而得六十四卦,明白且简易,直截且神速乎﹖恶用是牵缠羁绊,挽之不来,却之不去者为哉!圣人作《易》仰观俯察,近身远物,无不勘破其情状,体悉其至理,若巨若细,尽备于胸臆,然后宣发于文字。岂有漫无成见,随手画去,如小儿之搬棋砌瓦,原非心思所主宰,又非外缘所感触,待其自成何物,然后从而名之﹖夫子所云「拟议以成其变化」,岂欺我哉!夫焦氏《易》学,传数而不传理,响应于一时,声施于后世者,自有变通之妙用。分为四千九十六卦,实统诸六十四,是一卦具六十四卦之占。乾坤还其为乾坤,六子还其为六子,别卦还其为别卦,非层累而上,有七画、八画以至十二画之卦也。《易林》一卦中错综杂出,变动不拘,岂一画止生一奇一耦,历千百而不改,如是其顽冥不灵者欤﹖两间气化,自有赢缩,或阴盛阳衰,或阳多阴少,恶得均分齐一,无轻重、大小、往来、消长之异同乎﹖若然,则天无气盈朔虚,无昼夜寒燠,人无仁暴,地无险夷矣。若然,则人皆一男一女,鸟皆一雌一雄,兽皆一牝一牡矣。若然,则续凫断鹤,黔鹄浴乌,五行运气,无偏重之性矣。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造化之参差,理义之所由以立也。听一奇一耦之自为盘旋,于教化乎何有﹖于裁成辅相乎何有﹖于《易》不可为典要乎何有﹖是一定也,非易也。吾直曰:邵氏之《易》,欲求为京、焦,而力有弗逮也。○一奇一耦,层累迭加,是作《易》圣人不因天高地厚而定乾坤,无取雷风动入而成震巽,坎陷离丽未有水火之象,艮止兑说不见山泽之形,但信手堆砌,然后相度揣摩,赠以名号。自《干》至《复》三十二卦为无母,自《坤》至《姤》三十二卦为无父;山泽未尝通,雷风未尝薄,水火未尝济;父与少女、中女、长男同时而产,母与少男、中男、长女同时而肓;无三画为卦之限,无内外贞悔之序;足重半天下,首偏锐一耦,三十二物联挛合体,上下大小殊绝,牵缠桎梏,天地不能自有其身,雷风水火山泽不能自完其性。第一画贯三十二爻,可云广矣;奇遗《姤》至《坤》之半,耦遗《复》至《干》之半,则挂漏之极也。第二画贯十六爻,第三画贯八爻,始有八象,吾不知天何私于泽火雷而独与之同气,何恶于风水山而杳不相蒙也;地何亲于山水风,何疏于雷火泽,亲者胶固而无彼此,疏者隔塞而不相应求也。古今事理,惟简能御繁,一可役万,故卦止八象,爻止六位,变变化化,运用无穷。如必物物皆备,始称大观,则七画以至十一画乃魑魅现形,无有人道;及成十二画,则头上安头,床上置床,徒觉状貌之臃肿,取义之赘疣。若其所云日月星辰,水火土石,寒暑昼夜,雷露风雨,情性形体,草木飞走,耳目口鼻,声色气味,元会运世,岁月日辰,皇帝王霸,《易》、《画》、《诗》、《春秋》,似校《说卦》为详密,而其偏僻疏罔特甚。何天无霜雪雷雹虹霾也﹖地无城隍田井海岳都鄙也﹖时无温和旱潦也﹖人无脏腑手足发肤也﹖无盗贼蛮方也﹖经无《礼》、《乐》也﹖物无虫鱼也﹖「形体」之与「耳目口鼻」又何其重出也﹖即万举万当,于神明、化裁、引伸、触类之谓何!使吾夫子《十翼》退舍而却行者,其宗陈、邵之流与!


  《辩圆图》曰:邵氏以震历离兑干为顺,以巽历坎艮坤为逆,顺为数往,逆为知来。则震离兑干仅能数往,不能知来;巽坎艮坤职在知来,无烦数往。夫干知大始,乃统天,于知来乎何有,岂可但局之数往!坤以藏之,承天顺天,成物代终,于数往乎何有,岂可反以为知来!亦不类矣。数 往顺天左旋,干一、兑二、离三、震四为已生之卦,知来逆天右旋,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为未生之卦,已属凿空。又云《易》数由逆而成,若逆知四时之谓,岂震离兑干无当于《易》数,而漫列冗员者与﹖圣人知来数往,万理万物无不兼该,非专 为四时而设,四时节候有治历之法,千岁日至可坐而定,绝无取乎卦气也。今屈《横图》而圆之,云干生子中,尽午中,坤生午中,尽子中,离尽卯中,坎尽酉中,皆缘冬至一阳为《复》,遂充类至义之尽,以六十四卦分配二十四节候,然亦须一候得二卦有奇,乃为恰合,何以倏多倏少,远不相谋﹖《复》之「至日闭关」,夫子特举象之一节。若《姤》为夏至,未见明训,未敢信为必然。《临》、《泰》、《大壮》、《夬》、《干》与、《遯》、《否》、《观》、《剥》、《坤》之配岁周,不免案图索骥,近于颛愚,矧可牵引六十四卦,矫揉诬罔,一切不符乎﹖今去冬至《复卦》一阳生子半,阅《颐》、《屯》、《益》、《震》、《噬嗑》、《随》、《妄》、《明夷》、《贲》、《既济》、《家人》、《丰》、《离》、《革》、《同人》、《临》凡十七卦,始得二阳,为十二月,已是卯半,为春分矣。《损》、《节》、《中孚》、《归妹》、《睽》、《兑》、《履》、《泰》凡八卦,乃得三阳,为正月,已是巳初,为立夏矣。《大畜》、《需》、《小畜》、《大壮》凡四卦,乃得四阳,为二月,已是巳半,为小满矣。《大有》、《夬》止二卦,即得五阳,为三月,已是午初,为芒种矣。至《干》止一卦,即得纯阳,为四月,已是午半,为夏至矣。至《姤》亦止一卦,一阴生午半,阅《大过》、《鼎》、《恒》、《巽》、《井》、《蛊》、《升》、《讼》、《困》、《未济》、《解》、《涣》、《坎》、《蒙》、《师》、《遯》凡十七卦,始得二阴,为六月,已是酉半,为秋分矣。《咸》、《旅》、《小过》、《蹇》、《渐》、《艮》、《谦》、《否》凡八卦,乃得三阴,为七月,已是亥初,为立冬矣。《萃》、《晋》、《豫》、《观》凡四卦,乃得四阴,为八月,已是亥半,为小雪矣。《比》、《剥》止二卦,即得五阴,为九月,已是子初,为大雪矣。至《坤》止一卦,即得纯阴,为十月,已是子半,为冬至矣。将六十四卦破碎割裂,苦死支吾,犹然背畔若此,胡见其自然哉!若卦画各义,毫无统属,则精微之正论,反可姑置者也!○何谓已生、未生﹖八卦如此分属,尚有全用乎﹖既有干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之序,则皆已生矣。就彼而言,震巽居中,有长男代父、长女代母为政之象。震顺天左行,自《复》、《颐》至《夬》、《干》,行三十二卦,遇《姤》而息。巽逆天右行,自《姤》、《大过》至《剥》、《坤》,行三十二卦,遇《复》而息。夫两间气化,转毂循环,无有端绪。其来也非突然而来,即其去而来已在内;其去也非决然而去,即其来而去已下伏。焉得分疆画界,厘然中判,其去其来,若左右不相连贯者!震巽东西背驰,亦如人之行路,毕竟先有方向,然后可扬帆策马,行滕履屩。焉得东行者,山川原隰,历历可指,而云已生;西行者,悉漭瀁无凭,而待行者自为开关,乃云未生欤﹖春夏何其逸,秋冬何其劳也﹖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之数自,有则俱有,焉得震独据一二三四,数往而顺;巽独擅五六七八,知来而逆﹖且数自一而二三四为顺,今反以四三二一为顺;自八而七六五为逆,今反以五六七八为逆;亦难错说矣!震长男,阳也,阳主创,近乎未生,或可云逆,而反云顺。阳而顺,是不能制义者也。巽长女,阴也,阴主随,近乎已生,本可云顺,而反云逆。阴而逆,是牝鸡司晨者也。阴阳顺逆,一切颠倒矣!细心体验,种种可疑。


  辩《方图》曰:邵氏又作《方图》,谓天圆地方,置之《圆图》之中,谓天包地外。其说,曰「天地定位」,以西北角置《干》,东南角置《坤》为定位,又非南北故武矣;曰「《否》、《泰》反类」,东北角置《泰》,西南角置《否》,为反类;曰「山泽通气」,《兑》二斜依《干》一,《艮》七斜依《坤》八,为通气;曰「《咸》、《损》见意」,斜依《否》之《咸》,斜依《泰》之《损》,为见意;曰「雷风相薄」,以《震》四斜依《离》三,《巽》五斜依《坎》六,《震》、《巽》当中,斜依交会,为相薄;曰「《恒》、《益》起意」,《恒》自《咸》而《未济》斜来,《益》自《损》而《既济》斜来,亦交会于子中,为起意;曰「水火相射」,以《坎》六自《艮》七斜接《巽》五,(离》三自《兑》二斜接《震》四,为相射;曰「《既济》、《未济》」,《既济》、自《损》来斜连于《益》,《未济》自《咸》来斜连于《恒》也。曰「四象相交,成十六事」。夫《横图》既云阴阳老少为四象,此则明明用其六画之卦,何以又称四象乎﹖』云「十六事」者,《干》、《坤》、《否》、《泰》,《艮》、《兑》、《咸》、《损》,《震》、《巽》、《恒》、《益》,《坎》、《离》、《既济》、《未济》,俱取老、长、中、少、阴、阳正对,似乎稍有可观。《易》卦阳爻一百九十二画,阴爻一百九十二画,奇耦停匀,随人牵引,俱可布位整齐。使确守干父坤母、一再三索而搬演之,何尝不绣错丝编,烂然秩然,而理则较胜也﹖《大易》全篇,何莫非神化变通,而仅取《否》、《泰》、《咸》、《损》、《恒》、《益》、二《济》为纲领,将谓此外皆附庸之国乎﹖总之,先天卦画,奇耦相加,乱左阳右阴之常经。《方》、《圆图》次第撮凑小巧,紊四时之序,变八方之位,去君父母子之名分,倒老长中少之行列。曲护其说者,甚至谓乾坤无生六子之理。夫子所云干父坤母,乾坤《易》之门,乾坤《易》之蕴,一笔涂抹;《说卦》三传,无一可宗。可乎哉!


  百家谨案:《先天卦图》传自方壶,谓创自伏皇。此即《云笈七签》中云某经创自玉皇,某符传自九天玄女,固道家术士假托以高其说之常也。先生得之而不改其名,亦无足异,顾但可自成一说,听其或存或没于天地之间。乃朱子过于笃信,谓程演周经,邵传牺画,掇入《本义》中,竟压置于文《彖》、周《爻》、孔《翼》之首,则未免奉螟蛉为高曾矣!归震川疑之,谓因《传》而有图,图未必出于伏圣也。岂知《传》中所谓「天地定位」与先天八卦并初无干涉邪!况邵伯温《经世辩惑》云:「希夷《易》学,不烦文字解说,止有图以寓阴阳消长之数与卦之生变。图亦非创意以作,孔子《系辞》述之明矣。」则以此图明明直云出自希夷也。惜朱子固不之考,震川亦不之疑耳。


  经世衍易图


  太阳 -              阳-


  太阴 --             动-


  少阳 -              阴


  少阴 -              一动-静之间


  少刚 -              刚-


  少柔               静


  太刚 -              柔


  太柔 


  蔡西山曰:「一动一静之间」者,《易》之所谓太极也。动、静者,《易》所谓


  两仪也。阴、阳、刚、柔者,《易》所谓四象也。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少刚、


  少柔、太刚、太柔,《易》所谓八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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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世天地四象图(图七)


  太阳   日   暑   性 


  目   元   皇


  太阴   月   寒   情    


  耳   会   帝


  少阳   星   昼   形


  鼻   运   王


  少阴   辰   夜   体


  口   世   霸


  少刚   石   雷   木


  气   岁  《易》


  少柔   土   露   草 


  味   月  《书》


  太刚   火   风   飞 


  色   日  《诗》


  太柔   水   雨   走 


  声   时  《春秋》


  蔡西山曰:动者为天,天有阴阳,(阳者动之始,阴者动之极。)阴阳之中又各有阴阳,故有太阳、太阴、少阳、少阴。太阳为日,太阴为月,少阳为星 ,少阴为辰,是为天之四象。日为暑,月为寒,星为昼,辰为夜,四者天之所以变也。暑变物之性,寒变物之情,昼变物之形,夜变物之体,万物之所以感于天之变也。静者为地,地有柔刚,(柔者静之始,刚者静之极。)刚柔之中又各有刚柔,故有太刚、太柔、少刚、少柔。太柔为水,太刚为火,少柔为土,少刚为石,是为地之四象。水为雨,火为风,土为露,石为雷,四者地之所以化也。雨化物之走,风化物之飞,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万物之所以应于地之化也。暑变走飞草木之性,寒变走飞草木之情,昼变走飞草木之形,夜变走飞草木之体;雨化性情形体之走,风化性情形体之飞,露化性情形体之草,雷化性情形体之木。天地变化,参伍错综而生万物也。万物之感于天之变,性者善目,情者善耳,形者善鼻,体者善口;万物之应于地之化,飞者善色,走者善声,木者善气,草者善味,盖其所感应有不同,故其所善亦有异。至于人,则得天地之全,暑寒昼夜无不变,雨风露雷无不化,性情形体无不感,走飞草木无不应。目善万物之色,耳善万物之声,鼻善万物之气,口善万物之味。盖天地万物皆阴阳刚柔之分,人则兼备乎阴阳刚柔,故灵于万物,而能与天地参也。人而能与天地参,故天地之变有元会运世,而人事之变亦有皇帝王霸。元会运世有春夏秋冬,为生长收藏;皇帝王霸有《易》、《书》、《诗》、《春秋》,为道德功力。是故元会运世,春夏秋冬,生长收藏,各相因而为十六;皇帝王霸,《易》、《书》、《诗》、《春秋》,道德功力,亦各相因而为十六。十六者,四象相因之数也。凡天地之变化,万物之感应,古今之因革损益,皆不出乎十六。十六而天地之道毕矣,故物之巨细,人之圣愚,亦以一、十、百、千四者相因而为十六。千千之物为细物,千千之民为至愚;一一之物为巨物,一一之民为圣人。盖人者,万物之最灵;圣人者,又人伦之至也。自天地观万物,则万物为物;自太极观天地,则天地亦物也。人而尽太极之道,则能范围天地,曲成万物,而造化在我矣。故其说曰:「一动一静,天地之至妙欤!一动一静之间,天地人之至妙欤!」一动一静之间者,非动非静而主乎动静,所谓太极也。又曰:「思虑未起,鬼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谁!」所谓范围天地,曲成万物,造化在我者也。盖超乎形器,非数之能及矣。虽然,是亦数也。伊川先生曰:「数学至康节方及理。」康节之数,先生未之学;至其本原,则亦不出乎先生之说矣。(补。)


  百家谨案:先儒云《经世》全书六十二篇,及弟子所记《外篇》上下,通六十四篇。内《元会运世》三十四篇,横列甲子,起尧元年甲辰,终五代周显德九年己未,系岁纪事,以验天时人事之得失;十六篇以声音律吕更唱迭和,为图三千八百四十,以穷万物之数;又有《皇极体要》、内外《观象》数十篇。子文又着《一元消息》等图。书甚浩繁,近世不能得其全书,无传其学者。兹载入先遗献《象数论》中所论《皇极》五篇,并《挂一》、《既济》阴、阳三图,及《声音论》数篇。其文虽约,大体已备。触类引伸,一隅可三反矣。


  经世挂一图 


  元之元 (元之元之元之元)泰(冬至)(元之元之元之会)损 (元之元之元之运)大畜  (元之元之元之世)节


  (元之元之会之元)需  (元之元之会之会)中孚(元之元之会之运)小畜   (元之元之会之世)归妹


  (元之元之运之元)大壮 (元之元之运之会)睽 (元之元之运之运)大有(小寒)(元之元之运之世)兑


  (元之元之世之元)夬  (元之元之世之会)履  (元之元之世之运)干  (元之元之世之世)困


  元之会 (元之会之元之元)咸  (元之会之元之会)未济  (元之会之元之运)旅 (之元会之元之世)解


  (元之会之会之元)小过 (元之会之会之会)涣(大寒) (元之会之会之运)渐(元之会之会之世)坎


  (元之会之运之元)蹇  (元之会之运之会)蒙   (元之会之运之运)艮(元之会之运之世)师


  (元之会之世之元)临  (元之会之世之会)谦   (元之会之世之运)坤(元之会之世之世)遯


  元之运 (元之运之元之元)晋(立春) (元之运之元之会)观  (元之运之元之运)比(元之运之元之世)剥


  (元之运之会之元)巽  (元之运之会之会)升   (元之运之会之运)否(元之运之会之世)豫


  (元之运之运之元)井  (元之运之运之会)丰   (元之运之运之运)屯雨水(元之运之运之世)革


  (元之运之世之元)恒  (元之运之世之会)蛊   (元之运之世之运)讼(元之运之世之世)益


  元之世 (元之世之元之元)离  (元之世之元之会)大过  (元之世之元之运)姤(元之世之元之世)随


  (元之世之会之元)家人 (元之世之会之会)震(惊蛰) (元之世之会之运)鼎(元之世之会之世)噬嗑


  (元之世之运之元)既济 (元之世之运之会)颐   (元之世之运之运)萃(元之世之运之世)明夷


  (元之世之世之元)复  (元之世之世之会)同人  (元之世之世之运)妄(元之世之世之世)贲


  会之元 (会之元之元之元)损(春分) (会之元之元之会)大畜  (会之元之元之运)节(会之元之元之世)需


  (会之元之会之元)中孚  (会之元之会之会)小畜 (会之元之会之运)大壮(会之元之会之世)睽


  (会之元之运之元)大有  (会之元之运之会)兑  (会之元之运之运)夬(清明)(会之元之运之世)履


  (会之元之世之元)干   (会之元之世之会)困  (会之元之世之运)咸(会之元之世之世)未济


  会之会 (会之会之元之元)旅   (会之会之元之会)解  (会之会之元之运)归妹(会之会之元之世)涣


  (会之会之会之元)渐   (会之会之会之会)坎(榖雨)(会之会之会之运)蹇(会之会之会之世)蒙


  (会之会之运之元)艮   (会之会之运之会)师  (会之会之运之运)泰(会之会之运之世)临


  (会之会之世之元)谦   (会之会之世之会)小过 (会之会之世之运)观(会之会之世之世)剥


  会之运 (会之运之元之元)蛊(立夏) (会之运之元之会)井  (会之运之元之运)屯(会之运之元之世)遯


  (会之运之会之元)姤   (会之运之会之会)讼  (会之运之会之运)妄(会之运之会之世)大过


  (会之运之运之元)豫   (会之运之运之会)鼎   (会之运之运之运)比(小满) (会之运之运之世)巽


  (会之运之世之元)坤   (会之运之世之会)升  (会之运之世之运)萃(会之运之世之世)随


  会之世 (会之世之元之元)晋   (会之世之元之会)噬嗑 (会之世之元之运)否(会之世之元之世)离


  (会之世之会之元)革   (会之世之会之会)颐(芒种) (会之世之会之运)复(会之世之会之世)恒


  (会之世之运之元)丰   (会之世之运之会)震   (会之世之运之运)家人(会之世之运之世)益


  (会之世之世之元)既济  (会之世之世之会)贲   (会之世之世之运)明夷(会之世之世之世)同人


  运之元 (运之元之元之元)大畜(夏至) (运之元之元之会)节  (运之元之元之运)需(运之元之元之世)中孚


  (运之元之会之元)小畜  (运之元之会之会)归妹  (运之元之会之运)睽(运之元之会之世)大有


  (运之元之运之元)兑   (运之元之运之会)夬   (运之元之运之运)履(小暑)(运之元之运之世)干


  (运之元之世之元)困   (运之元之世之会)未济  (运之元之世之运)解(运之元之世之世)大壮


  (运之会之会之元)姤   (运之会之会之会)随(大暑) (运之会之会之运)旅(运之会之会之世)噬嗑


  (运之会之运之元)小过  (运之会之运之会)震   (运之会之运之运)涣(运之会之运之世)巽


  (运之会之世之元)益   (运之会之世之会)井   (运之会之世之运)屯(运之会之世之世)坎


  运之运 (运之运之元之元)渐(立秋) (运之运之元之会)晋   (运之运之元之运)萃(运之运之元之世)泰


  (运之运之会之元)蹇   (运之运之会之会)豫   (运之运之会之运)遯(运之运之会之世)咸


  (运之运之运之元)师   (运之运之运之会)艮   (运之运之运之运)剥(处暑)(运之运之运之世)观


  (运之运之世元之)妄   (运之运之世之会)离  (运之运之世之运)丰(运之运之世之世)复


  运之世 (运之世之元之元)蛊(运之世之元之会)革(运之世之元之运)家人(运之世之元之世)否


  (运之世之会之元)比   (运之世之会之会)升(白露)(运之世之会之运)颐(运之世之会之世)贲


  (运之世之运之元)蒙     (运之世之运之会)谦    (运之世之运之运)坤(运之世之运之世)同人


  (运之世之世之元)明夷    (运之世之世之会)临   (运之世之世之运)损(运之世之世之世)既济


  世之元 (世之元之元之元)升(秋分)(世之元之元之会)蒙   (世之元之元之运)蛊(世之元之元之世)井


  (世之元之会之元)坎     (世之元之会之会)巽   (世之元之会之运)涣(世之元之会之世)解


  (世之元之运之元)恒     (世之元之运之会)未济   (世之元之运之运)鼎(寒露)(世之元之运之世)困


  (世之元之世之元)大过    (世之元之世之会)姤     (世之元之世之运)讼(世之元之世之世)随


  世之会 (世之会之元之元)兑    (世之会之元之会)干     (世之会之元之运)萃(世之会之元之世)噬嗑


  (世之会之会之元)夬     (世之会之会之会)否(霜降) (世之会之会之运)妄(世之会之会之世)睽


  (世之会之运之元)咸     (世之会之运之会)革    (世之会之运之运)遯(世之会之运之世)大有


  (世之会之世之元)履     (世之会之世之会)泰    (世之会之世之运)剥(世之会之世之世)颐


  世之运 (世之运之元之元)益(立冬)(世之运之元之会)    丰(世之运之元之运)归妹(世之运之元之世)大壮


  (世之运之会之元)小过    (世之运之会之会)临    (世之运之会之运)贲(世之运之会之世)中孚


  (世之运之运之元)既济    (世之运之运之会)晋    (世之运之运之运)损(小雪)(世之运之运之世)节


  (世之运之世之元)家人    (世之运之世之会)需    (世之运之世之运)大畜(世之运之世之世)小畜 


  世之世 (世之世之元之元)坤    (世之世之元之会)谦    (世之世之元之运)渐(世之世之元之世)艮


  (世之世之会之元)离     (世之世之会之会)比(大雪) (世之世之会之运)蹇(世之世之会之世)豫


  (世之世之运之元)师     (世之世之运之会)同人   (世之世之运之运)旅(世之世之运之世)屯


  (世之世之世之元)观     (世之世之世之会)震    (世之世之世之运)复(世之世之世之世)明夷  


  世,三十。     运,三百六十。 


  会,一万八百。   元,十二万九千六百。


  世之世,九百。  


  世之运,一万八百。  


  世之会,三十二万四千。  


  世之元,三百八十八万八千。  


  运之世,一万八百。  


  运之运,十二万九千六百。  


  运之会,三百八十八万八千。  


  运之元,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  


  会之世,三十二万四千。  


  会之运,三百八十八万八千。  


  会之会,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  


  会之元,十三亿九千九百六十八万。 


  元之世,三百八十八万八千。


  元之运,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


  元之会,十三亿九千九百六十八万。


  元之元,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元会运世本数四,互相乘,则变为十六。 


  世之世之世之世,八十一万。(以九百乘九百而得。)  


  世之世之世之运,九百七十二万。(以九百乘一万八百。)


  世之运之世之运,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以一万八百乘一万八百。)  


  世之世之世之会,二亿九千一百六十万。(以九百乘三十二万四千。)  


  世之运之运之运,一十三亿九千九百六十八万。(以一万八百乘十二万九千六百。)


  世之世之世之元,三十四亿九千九百二十万。(以九百乘三百八十八万八千。)  


  运之运之运之运,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一十六万。(以十二万九千六百自乘。) 


  世之世之运之元,四百一十九亿九千四十万。(以九百乘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


  世之世之会之会,一千四十九亿七千六百万。(以九百乘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   


  世之世之运之元,五千三十八亿八千四百八十万。(以一万八百乘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


  世之世之会之元,一万二千五百九十七亿一千二百万。(以九百乘十三亿九千九百六十八万。)  


  运之运之运之元,六万四百六十六亿一千七百六十万。(以十二万九千六百乘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  


  世之世之元之元,一十五万一千一百六十五亿四千四百万。(以九百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世之会之会之会,三十七万七千九百十三亿六千万。(以三十二万四千乘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  


  世之运之元之元,一百八十一万三千九百八十五亿二千八百万。(以一万八百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世之会之会之元,四百五十三万四千九百六十三亿二千万。(以三十二万四千乘十三亿九千九百六十八万。)  


  运之运之元之元,二千一百七十六万七千八百二十三亿三千六百万。(以十二万九千六百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世之会之元之元,五千四百四十一万九千五百五十八亿四千万。(以三十二万四千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会之会之会之会,一兆三千六百四万八千八百九十六亿。(以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自乘。)


  运之会之元之元,六兆五千三百三万四千七百亿八千万。(以三百八十八万八千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会之会之会之元,十六兆三千二百五十八万六千七百五十二亿。(以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乘十三亿九百六十八万。)


  运之元之元之元,七十八兆三千六百四十一万六千四百九亿六千万。(以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会之会之元之元,一百九十五兆九千一百四万一千二十四亿。以一亿一千六百六十四万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会之元之元之元,二千三百五十兆九千二百四十九万二千二百八十八亿。(以十三亿九千九百六十八万乘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  


  元之元之元之元,二万八千二百十一兆九百九十万七千四百五十六亿。(以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自乘。)


  又以十六数互相乘,如元之会为一数,其下之运之世为一数,乘之,变为二百五十六数,分配二百五十六卦。自《泰》起,元之元之元之元,得二万八千二百十一兆九百九十万七千四百五十六亿。至《明夷》卦终,为世之世之世之世,得八十一万。今举二十五条为例。


  以《方图》裂为四片,每片十六卦。西北十六卦为天门,《干》主之;东南十六卦为地户,《坤》主之;东北十六卦为鬼方,《泰》主之,西南十六卦为人路,《否》主之。《阳图》以天门十六卦为律,每一位各唱地户吕卦十六位,谓之动数,律左吕右,从右横观,上体与上体互,下体与下体互,又成两卦,每一位变西南之卦三十二,共成一千二十四卦。《阴图》以地户十六卦为吕,每一位各唱天门律卦十六位,谓之植数,吕右律左,从左横观,又成两卦,每一位变东北之卦三十二,共成一千二十四卦。


  经世声音图 


  正声  平上去入      正音  开发收闭


  日月星辰          水火土石


  一声  多可个舌          古甲九癸


  禾火化八          □□近揆


  开宰爱○          坤巧丘


  回每退○          □□干虬


  二声  良两向○      音二  黑花香血


  光广况○          黄华雄贤


  丁井亘○          五瓦仰□


  兄永莹○          吾牙月尧


  三声  千典旦○      音三  安亚乙一


  元犬半○          □爻王寅


  臣引艮○          母马美米


  君允巽○          目儿眉民


  四声  刀早孝岳      音四  夫法□飞


  毛宝报霍          父凡□吠


  牛斗奏六          武晚□尾


  ○○○玉          文万□未


  五声  妻子四日      音五  卜百丙必


  衰○帅骨          步白鼻


  ○○○德          普扑品匹


  龟水贵北          旁排平瓶


  六声  宫孔众○      音六  东丹帝 


  龙甬用○          兑大弟 


  鱼鼠去○          土贪天 


  乌虎兔○          同覃田 


  七声  心审禁○      音七  乃妳女 


  ○○○十         内南年 


  男坎欠○          老冷吕 


  ○○○妾          鹿荦离  


  八声  ●●●●      音八  走哉足 


  ●●●●          自在匠 


  ●●●●          草釆七 


  ●●●●          曹才全 


  九声  ●●●●      音九  思三星      


  ●●●●          寺□象  


  ●●●●          □□□ 


  ●●●●          □□□ 


  十声  ●●●●      音十   山手 


  ●●●●           土石 


  ●●●●           □耳 


  ●●●●           □二 


  音十一  庄震 


  乍□ 


  叉赤 


  崇辰 


  音十二  卓中 


  宅直 


  拆丑 


  茶呈  


  附声音论


  邵伯温曰:物有声色气味,可考而见,唯声为甚。有一物则有一声,有声则有音,有律则有吕。故穷声音律吕,以穷万物之数。数亦以四为本,本乎四象故也。自四象而为八卦,自八卦而为六十四,天下万物之数备于其间矣。此与前元会运世其法同。日日声即元之元、日之日也,日月声即元之会、日之月也,日星声即元之运、日之星 也,日辰声即元之世、日之辰也。其余皆可类推。


  钟过曰:天之体数四十,地之体数四十八。天数以日月星辰相因,为一百六十;地数以水火土石相因,为一百九十二。于天数内去地之体数四十八,得一百一十二,是为天之用声。于地数内去天之体数四十,得一百五十二,是为地之用音。凡日月星 辰四象为声,水火土石四象为音。声有清浊,音有辟翕。遇奇数则声为清,音为辟;遇耦数则声为浊,音为翕。声皆为律,音皆为吕。以律唱吕,以吕和律。天之用声别以平上去入者一百一十二,皆以开发收闭之音和之;地之用音别以开发收闭者一百五十二,皆以平上去入之声唱之。


  又曰:东方之音在齿舌,南方之音在唇舌,西方之音在舌,北方之音在喉舌。便于喉者不利于唇,便于齿者不利于,由是讹正牵乎僻论,是非出乎曲说,繁然殽乱于天下矣!不有正声正音,乌能正之哉!


  又曰:天有阴阳,地有刚柔,律有辟翕,吕有唱和。一阴一阳交而日月星 辰备焉,一柔一刚交而金土火水备焉,一辟一翕交而平上去入备焉,一唱一和交而开发收闭备焉。日月星辰备而万情生焉,金土火水备而万形成焉,平上去入备而万声出焉,开发收闭备而万音生焉。律随天而变,吕随地而化,辟随阳而出,翕随阴而入,唱随刚而上,和随柔而下,然后律吕随音,宫征角羽之道各得其正矣。阳生日,阴生月,刚生星,柔生辰;刚生金,柔生土,阳生火,阴生水。日月星辰、金土火水正而天地正焉,是知律吕声音之道可以行天地矣。日生目,月生耳,星生鼻,辰生口;金生气,土生味,火生色,水生声。目耳鼻口、气味色声正而人道正焉,是知律吕声音之道可以行人事矣。目之体数十,耳之体数十二;色之体数十,声之体数十二。进目鼻气色之体数,退耳口味声之体数,是为正律之用数。进耳口味声之体数,退目鼻气色之体数,是为正吕之用数。以正律之用数协正吕之用数,是为正音之用数。以正吕之用数和正律之用数,是为正声之用数。正律之用数一百一十二,正吕之用数一百五十二,正声之用数万有七千二十四,正音之用数万有七千二十四。律感吕而声生焉,吕感律而音生焉。律吕与天地同和,声音与律吕同顺。是故古之圣王见天地万物之情畅,然后作乐以崇之,命工以和之,以诗言志,以歌永言,以声依永,以律和声,此所谓八音克谐而百兽率舞,人神以和而凤凰来仪。则是学也、岂直言释音文义而已哉!


  祝子泾曰:宫商角征羽分太少,为十声,管以十干;六律六吕合为十二音,管以十二支,摄之以声音之字母二百六十四。声分平上去入,音分开发收闭,铺布悉备,以为三千八百四十图,各十六声十六音,总三万四千四十八音声,盖取天声有字无字与无声字一百六十位。地音有字无字与无音字一百九十二位,衍忒而成之。声之位去不用之四十八,止百十二,所以括《唐韵》之内外八转而分平上去入也;音之位去不用之四十,止百五十二,所以括切字母唇舌牙齿喉而分开发收闭也。何谓无声﹖百六十位中有位而调不出者。何谓无音﹖百九十二位中有位而切不出者。以声音统摄万物之变,及于无声无音,则备矣。其间有声有音,虽无字,皆洪纤高下,遂其生育者也。若有声而无音,有音而无声,则天地不相唱和,独阳不生,独阴不成,徒有其位,实无其物也。声音字母二百六十四,相交而互变,始于一万七千二十四,极于二万八千九百八十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六,以取挂一之二百五十六卦,以观天地万物之进退盈虚消长也。


  上官万里曰:自胡僧了义以三十六字为翻切母,夺造化之功。司马公《指掌图》为四声等字,蒙古韵以一声该四声,皆不出了义区城。盖但欲为翻切用,而未及于物理也。惟《皇极》用声音之法,超越前古。以声起数,以数合卦,而万物可得而推矣。详见祝氏《钤》,而祝氏又或与康节有异同处。


  彭长庚曰:郑夹漈云:「四声为经,七音为纬。江右之儒为韵书,知纵有四声,而不知衡有七音。纵成经,衡成纬,经纬不交,所以失立韵之原。」今考《经世》书,声为律,音为吕,律为唱,吕为和,一经一纬,一纵一横,而声音之全数具矣。声有十,音有十二者,如甲至癸十,子至亥十二也。于声之用数中去音之体数四十八,于音之用数中去声之体数四十者,如天数无十,地数无一也。以声配音而切韵生焉,翕辟清浊辨焉,三万四千四十八音声在其中矣。天下之声既具,而天下之若色若臭若味皆在其中矣,此所以为万物之数也。


  袁清容《答高舜元问邵子声音之学及字母渊源》曰:纵为四声,横为七音,郑渔仲之说备矣。邵子声音之学,出于其父,名古号伊川丈人,有图谱行于世,温公《切韵》皆源于此。然此学由西域来,今所谓三十六字母亦从彼出。中国四声甚拙,至沈约始明七音。先儒尝言中声合于天籁,若如近世祝泌《观物解》中韵谱,却又入乐工清浊之拘。庄子谓「乐出虚」,乃邵子心法,但得伊川丈人图子一观,方得髣。后汉风角鸟占,亦不出此。然非至静工夫,未易能通也。


  附洲皇极经世论


  《皇极》之数,一元十二会,为三百六十运;一会三十运,为三百六十世;一运十二世,为三百六十年:一世三十年,为三百六十月:一年十二月,为三百六十日:一月三十日,为三百六十时;一日十二时,为三百六十分;一时三十分,为三百六十秒。盖自大以至于小,总不出十二与三十之反复相承而已。以《挂一图﹚之二百五十六卦分配,凡一运,一世、一年、一月、一日、一时,各得四爻,其为三百六十者尽二百四十卦。余十六卦,分于二十四气,亦每气得四爻,以寓闰法于其间。不论运世年月日时,皆有闰也。然推求其说,多有可疑。夫自一年成数言之,为三百六十日;自十二月言之,为三百五十四日;自二十四气言之,为三百六十五日三时;自闰岁言之,为三百八十四日。今以康节之术,案之于历,辰法三百六十,(其数皆以秒言。)日法四千三百二十,月法十二万九千六百,岁法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世法四千六百六十五万六千,运法五千九百八十七万二千,会法一百六十七亿九千六百十六万,元法二千一十五亿五千三百九十二万,皆成数也。在一月为三十日,于朔策强二千一百六十,于气策弱一千八百九十。在一年为三百六十日,于岁实弱二万二千六百八十,于十二朔实强二万五千九百二十。既不可施之历矣,乃于二气相接之际,各增一日以为闰,以准一年三百八十四之数,可谓巧矣。然三百八十四日,有闰之岁也。闰虽每岁有之,亦必积之三岁两岁,而后满于朔实,故有三百八十四日之岁。若一岁之闰策只四万八千六百,今概之三百八十四日,是岁岁有闰月也,岂可通乎!且所谓闰者,见之于年月日时者也。就如其说,增此四爻,亦当增于三百六十之中,徒增之于卦,其为三百六十者如故,是有闰之名,而无闰之实矣。是故运世岁无闰,而月日时有闰,六者不可一例。一年之日三百五十四,以运准之,则少六日;一月之时三百五十四,以世准之,则少六时。康节必欲以十二与三十整齐之,其奇零岂可抹杀乎﹖如以康节之数而立法,岁实一百五十七万七千八百八十,朔策一十二万七千四百四十,气策六万五千七百四十五,闰法四万八千六百,由此推而上之为元会运世,庶乎可通耳!康节之为此书,其意总括古今之历学,尽归于《易》。奈《易》之于历,本不相通,硬相牵合,所以其说愈烦,其法愈巧,终成一部鹘突历书而不可用也。(《皇极一》《□□》。)


  《干》、《兑》、《离》、《震》为天之四卦,四卦自交成十六卦,十六而十六之,得二百五十六卦,谓之《挂一图》,以之分配元会运世年月日时。然在一元,会止十二,止以辟卦配之。一元之中有三百六十运,一会之中有三百六十世,一运之中有三百六十年,一世之中有三百六十月,一年之中有三百六十日,一月之中有三百六十时,凡此六者,则以《挂一图》配之,皆用四爻直一,三百六十尽二百四十卦。余十六卦,每气之首各用四爻,二十四气恰尽余卦。顾六者起卦,各有不同。一曰运卦:张文饶得牛无邪之传,以为尧当《贲》之六五,尧即位在日甲、月巳、星癸、辰未之甲辰年,已历一百八十运。若起元之元之元之元《泰卦》,至此在会之世之世之世,其卦为《同人》,与无邪之传异矣。惟起于世之元之元之元《升卦》,则至此是元之世之世之世,始合于无邪之《贲》直。三四五上爻,一爻直三世,其世在己未,则是五爻以来四十一年也,故文饶据此遂起《升卦》。番阳祝谓起《泰》者未然之卦,运世用之,起《升》者已然之卦,岁月日时用之,直以尧当《同人》。然无邪有所授受,祝氏以意逆之,故不舍无邪而从祝氏也。二曰世卦:起于会首所当之卦。子会起《升》,丑会起《否》,寅会起《损》,卯会起《泰》,辰会起《涣》,巳会起《屯》,午会起《损》,未会起《坎》,申会起《比》,酉会起《大畜》,戌会起《随》,亥会起《剥》。夏禹八年入午会。祝氏起卦用《泰》,午会之首在《大畜》,故以《大畜》六五至《节》九二为世之始,其卦虽异《损》,其起于午会同也。但以尧之已未世直《贲》,历《明夷》、《同人》,与午会之《大畜》相接续,不知逆推而上,则巳会甲子世一千八百一,亦起于《大畜》矣。以巳会而用午会之起卦,何所取义﹖盖祝氏闻尧运在《贲》之说,用元之元以推运卦,既不能合,而午会世起《大畜》,其上适与《贲》接,遂谓无邪所言为尧之世卦,非运卦也,亦未尝逆推,知其乖戾耳!文饶言世卦随大运消长,遇奇卦则取后卦,遇耦卦则取前卦,并二卦以当十二世。据之,是世卦不烦别起,只在运卦左右,如己未世之运卦是《贲》,为耦卦,则取前卦之《妄》合之,分配癸亥运内之十二世可也。三曰年卦,所谓小运也。以世当月,以年当日,视其世所当之辰而起。子起冬至,丑起大寒,寅起雨水,卯起春分,辰起谷雨,已起小满,午起夏至,未起大暑,申起处暑,酉起秋分,戌起霜降,亥起小雪。(所谓中朔同起。)三十日分二气,一气分三候,一月六候。甲己孟季仲各值五日,子午卯酉为仲,辰戌丑未为季,寅申己亥为孟。仲、孟逆生,先候五日;季顺行,后候五日。即如唐尧以己未世为月,甲辰年为日,甲辰是大暑,以甲己季日,当后五日起卦,直《师》之三四五上,至十一年甲寅,得《蛊》之初六,为立秋节。己未世之季气,即庚申世之初气也。若汉高小运以己未为月,甲午为日,亦是大暑。以甲己仲日,当先五日起卦,直《归妹》初九。祝氏用《元之元卦图》,其起卦皆气后月十五日,非也。四曰月卦:以甲子、甲午年之正月起《升》、《蒙》,三十年而一周。文饶又言月卦随小运进退,如世卦之法。如尧时《师》为甲辰年,耦卦,则取前卦《艮》合之,一爻配一月也。五曰日卦:从气不从月,以立春起《升》、《蒙》,一年而周。六曰时卦:以朔日之子起《升》、《蒙》,一月而周。康节当时有数钤,私相授受,后之为学者多失其传,余为考定如此。即如十二会之辟卦,朱子曰:「《经世书》以十二辟卦管十二会,绷定时节,却就中推吉凶消长。尧时正是《干卦》九五。」案一会得一卦,会有三十运,是五运得一爻也。巳会当星之巳一百七十六,已入《干》上九。唐尧在星之癸一百八十,是上爻将终,安得云九五哉!于其易明者且然,况科条烦碎,孰肯究心于此乎!(《皇极二》《起运》。) 


  《卦气图》二百五十六位之序,虽曰《干》、《兑》、《离》、《震》四卦自交而成,然案之《方图》又错杂,时有出入,则别立取卦之法,于通数中除极数,以谓即见圣人画卦之旨。通数,二万八千九百八十一万六千五百七十六。(阳刚太少,其数十,凡四位,为四十。以四因之,得一百六十。阴柔太少,其数十二,凡四位,为四十八。以四因之,得一百九十二。以二数相唱和,各得三万七百二十,谓之动植体数。于一百六十阳数之中除去阴数四十八,得一百十二;于一百九十二阴数之中除去阳数四十,得一百五十二。以一百五十二与一百十二相唱和,各得一万七千二十四,谓之动植用数。以用数自乘,得通数。)极数,元之元一,元之会十二,元之运三百六十,元之世四千三百二十;会之元十二,会之会一百四十四,会之运四千三百二十,会之世五万一千八百四十,运之元三百六十,运之会四千三百二十,运之运一十二万九千六百,运之世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世之元四千三百二十,世之会五万一千八百四十,世之运一百五十五万五千二百,世之世一千八百六十六万二千四百。假令元之元置通数,(从左起,至右六,凡九位。)以其中位之一万分列,于右四位为九千九百九十九。(其通数万下之六千五百七十六除去不用,以此列之。)除卦身八算,(在千位除之。)又除元之元极数一,余二万八千九百八十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以中位(万为中位。)左见八,八属坤;右见一,一属干;左为外卦,右为内卦,成地天《泰》。其第二卦即以第一卦余算除卦身,除极数。满六十四卦,方去余算,再置通数。如在元之会,即以十二余起。凡除卦身,动中万除右卦身,进动百万除左卦身。然取卦往往不能相合,则别有五法:一法退阴,于右卦减一算或二算。二法进阳,于左卦增一算或二算。进退不过三。三法虚张,奇画虚张五则为《干》六画。四法分布,耦画分布十则为《坤》十二画。五法消息,移右算补左谓之消阴息阳,移左算补右谓之消阳息阴,数不过。牛无邪亦传如此,又谓退阴而不合则又进阳,进阳而又不合则又虚张,以至于消息而止,皆必先右而后左。以某推之则不然。有不合者方用五法,若右合而左不合,当竟用其法于左,安得先阴而后阳乎﹖(左为阳,右为阴。)右不合者,进退可合则用进退,虚张、分布可合则用虚张、分布,消息可合则用消息,不须从进退以至于消息也。此无邪之说,胡庭芳所以谓之繁晦欤﹖然用此五法以增减,则无卦不可附会,故必知卦而后可算卦,。若欲从卦以定算,则五法俱不可用,而通极二数有时而穷也。图之为序,当必有说,张、祝二家皆影响矣。(《皇极三》《卦气序》。) 


  七十二蓍合一曰太极,分为二以象两,置左不用,揲右以四,视其余数,一为元,二为会,三为运,四为世。既得象矣,(元、会、运、世为四象。)复合而分之,取左之四拜于右,(既分之后,从左手取四策入于右手。)置左不用,揲右以八,视其余数,为上卦之体。复合而分之,取右之四拜于左,(取右手四策入于左手。)置右不用,揲左以八,视其余数,为下卦之体。二体相附,既得卦矣,复合而分之,置右不用,揲左以六,视其余数,自一为初,讫六为上,以定直事之爻。假令初揲余一,于象为元;再揲余五,上体为巽;三揲余七,下体为艮;巽艮合为《渐》,在《卦气图》得元之《渐卦》。终揲余六,则上九为直事之爻,《渐》当元之会之会之运。以《律吕图》求之,元之会为日月声,卦当《履》;会之运为火土音,卦当《蒙》;合而为物数,则卦当《遯》,因以《观物》之象准之,为皇之帝之帝之王,(皇帝王霸。)飞之走之走之木,(飞走草木。)士之农之农之工,(士农工商。)一之二之七之六之类是也。上九爻变阴则为《蹇》,(爻自下而上,奇位为阳,耦位为阴,当位则不变,不当位则变。以九处上为不当位,故变。)上体巽变震则为《小过》。(干兑离震居上,坤艮坎巽居下,为当位。反是,为不当位。当位则不变,不当位则变。以巽居上体,故变。卦、爻皆以当位为吉,不当位为凶。)《渐》者戌鴢h变。以巽居上体,故变。卦、爻皆以当位为吉,不当位为凶。)《渐》者艮归魂之卦,以九三为世爻,上九为应爻。今上九为当世直事之爻,则应复为世,与本爻狩font color=red>。此占之大略也。康节本无蓍法,张文饶立之以配《易》、《玄》、《包》、《虚》。《易》、《玄》、《包》、《虚》有辞,而《经世》无辞。有辞者以辞占,无辞者占其阴阳之进退,卦爻之当否,时日之早暮,五行之盛衰。爻者时用也,卦 者定体也。爻之变不变以观其随时,卦之变不变以观其大定。变不变者数也,利不利者命也。辨其邪正则有理,制其从违则有义。若爱恶之思不忘于胸中,则吉凶亦情迁矣。虽专心致志,不可谓之诚也。(《皇极四》《蓍法》。)


  致用之法,以一定之卦推治乱,以声音数取卦占事物。凡占一卦,视其卦之当位与否,当位则不变,不当位则变。卦既变矣,视其所直之爻当位与否,当位则不变,不当位则变。以终变之卦为准,终变之卦即不当位亦不变。本卦为贞,变卦为悔。当位则吉,不当位则凶。视其卦为奇为耦,于《方图》中奇卦在右为阳中阳,在左为阴中阳;耦卦在左为阴中阴,在右为阳中阴。阳为顺,阴为逆。视其卦在某会某运某世,大运以会当月,以运当日,以世当辰,如尧之巳会、癸亥运、己未世,即一岁之五月三十日未时也;小运以世当月,以年当日,以月当时,如尧之己未世、甲辰年,即一岁之六月十一日也。视其卦之纳甲与所当之年月日时有无生克,视其卦之世应与所值之爻有无伦夺,又以《律图》求之。运在四大象中某所,得天门唱卦,居左;世在四大象中某所,得地户和卦,居右。合两卦并观,在《既济图》第几位,合《挂一图》何卦,然后以其卦变化进退之,而推其时运之吉凶。若用年配世,则以世求天门唱卦,居左,以年求地户和卦,居右,与上一例。取卦之时,视算位中余数,以六位配六爻,元自一起,世至九终。无问十百千万,皆以当一为甲,二为辛,三为丙,四为癸,五为戊,六为乙,七为庚,八为丁,九为壬,十为己。甲乙为木,为饥馑,为曲直之物。庚辛为金,为兵戈,为刃物。丙丁为火,为大旱,为锐物。壬癸为水,为淫潦,为流湿之物。戊己为土,为中兴,为重滞之物。此致用之大凡也。《皇极》包罗甚富,百家之学无不可资以为用,而其要领在推数之无穷。宋景濂作溟涬生赞,记蜀道士杜可大之言曰:「字宙,太虚一尘耳!人生其间,为尘几何,是茫茫者尚了然心目间。」此一言已尽《皇极》之秘,能者自有冥契,则予言亦说铃也。(《皇极五》《致用》。)


  百家谨案:以上均先遗献《皇极经世论》,见《易学象数论》中。


  康节语(补。)


  山川风俗,人情物理,有益吾学者,必取诸,(语郑夬。) 


  道满天下,何物不有,岂容人关健邪﹖(语秦玠。)


  附录


  二程尝侍太中公访先 生于天津之庐。先生移酒饮月坡上,欢甚,语其平生学术出处之大致。明日,明道谓周纯明曰:「昨从尧夫先生游,听其议论,振古之豪杰也。惜其无所用于世。」周曰:「 所言何如﹖」曰:「内圣外王之道也。」


  居洛四十年,安贫乐道,自云未尝攒眉。所居寝息处,名安乐窝,自号安乐先生。又为瓮牖,读书燕居其下。旦则焚香独坐,晡时饮酒三四瓯,微醺便止,不使至醉。尝有诗云:「斟有浅深存燮理,饮无多少系经纶。莫道山翁拙于用,也能康济自家身!」


  先生与富郑公早相知。富初为相,属大卿田棐挽之出,先生不答,以诗谢之。文潞公尹洛,以两府礼召见先生,先生不往。既王拱辰尹洛,以先生与常秩同荐,俱不起。至熙宁二年,诏举遗逸,吕诲、吴充、祖无择交荐先生,欧阳文忠荐常秩,除先生秘书省校书郎、颍川团练推官。辞,不许。既受命,即引疾,以诗答乡人曰:「平生不作皱眉事,天下应无切齿人。断送落花安用雨,装添旧物岂须春!幸逢尧舜为真主,且放巢由作老臣。六十病夫宜揣分,监司无用苦开陈。」常秩就官,依附安石,盛言新法之便,天下薄之。较之先生,一龙一猪矣。


  先生为隐者之服,乌帽绦褐,见卿相不易也。


  司马温公见先生,曰:「明日僧修颙开堂说法,富公、晦叔欲偕往听之。晦叔贪佛,已不可劝;富公果往,于理未便。光后进,不敢言,先生曷不止之﹖」先生曰:「恨闻之晚矣。」明日:富果往、后先生见富,谓曰:「闻上欲用裴晋公礼起公。」富笑曰:「先生以为某衰病能起否﹖」先生曰:「固也。或人言:上命公,公不起;一僧开堂,公乃出。无乃不可乎!」富惊曰:「某未之思也!」富以先生年高,劝学修养,先生曰:「不能学人胡乱走也!」


  图数之学,由陈图南抟,种明逸放,穆伯长修、李挺之之才递传于先生。伯长刚躁多怒骂,挺之事之甚谨。先生居百源,挺之知先生事父孝谨,励志精勤,一日,叩门劳苦之曰:「好学笃志何如﹖」先生曰:「简策之外,未有适也。」挺之曰:「君非简策者,其如物理之学何!」他日,又曰:「不有性命之学乎!」先生再拜,愿受业。其事挺之也,亦犹挺之之事伯长,虽野店,饭必襕,坐必拜。


  一日雷起,先生谓伊川曰:「子知雷起处乎﹖」伊川曰:「某知之,尧夫不知也。」先生愕然曰:「何谓也﹖」曰:「既知之,安用数推之。以其不知,故待推而知。」先生曰:「子云知,以为何 处起﹖」曰:「起于起处。」先生咥然。


  晁以道问先生之数于伊川,答云:「某与尧夫同里巷居三十余年,世间事无所不问,惟未尝一字及数。」


  明道云:尧夫欲传数学于某兄弟,某兄弟那得工夫。要学,须是二十年工夫。尧夫初学于李挺之,师礼其严,虽在野店,饭必襕,坐必拜。欲学尧夫,亦必如此。


  明道闻先生之数既久,甚熟。一日,因监试无事,以其说推算之,皆合。出谓先生曰:「尧夫之数,只是加一倍法。以此知《太玄》都不济事!」


  先生与商州赵守有旧,时章惇作商州令。一日,守请先生与惇会,惇纵横议论,不知敬先生也。因语及洛中牡丹之盛,守因谓惇曰:「先生,洛人也,知花甚详。」先生因言洛人以见根拨而知花之高下者为上,见枝叶而知者次之,见蓓蕾而知者下也。惇默然。后从先生游,欲传数学,先生谓须十年不仕乃可,盖不之许也。


  邵子文云:邢和叔亦欲从先君学,先君略为开其端倪,和叔援引古今不已。先君曰:「姑置是!此先天学,未有许多言语。且当虚必涤虑,然后可学。」此和叔《留别》诗有「圯下每惭呼孺子,前时得拜庞公」之句。先君和云:「观君自比诸葛亮,顾我殊非黄石公。」断章云:「出人才业尤须惜,慎弗轻为西晋风!」


  百家谨案:先生数学,不待二程求而欲与之。及章惇、邢恕,则求而不与。盖兢


  兢乎慎重其学,必慎重其人也。上蔡云:「尧夫之数,邢七要学,尧夫不肯,曰:


  『徒长奸雄。』」章惇不必言矣!


  伊川云:「邵尧夫临终时,只是谐谑,须臾而去。以圣人观之,则亦未是,盖犹有意也。比之常人,其悬绝矣。他疾革,颐往视之,因警之曰:『尧夫平生所学,今日无事否﹖』他气微不能答。次日见之,却有声如丝发来大,答云:『你道生姜树上生,我亦只得依你 说。』是时诸公都厅上议事,他在房间便闻得。诸公恐喧他,尽之外说话,他皆闻得。一人云『有新报』云云,尧夫问有甚事。曰:有某事。尧夫曰:『我将谓收却幽州也。』以他人观之,便以为怪。此只是心虚而明,故听得。」问:「尧夫未病时不如此,何 也﹖」曰:「此只是病后气将绝,心无念,虑不昏,便如此。」又问:「释氏亦先知死,何也﹖」曰:「只是一个不动心。释氏平生只学这个事,将这个做一件大事。学者不必学他,但烛理明,自能之。只如尧夫事,他自如此,亦岂尝学也。」


  张 述行略曰:先生治《易》、《书》、《诗》、《春秋》之学,穷意言象数之蕴,明皇帝王霸之道,著书十余万言,研精极思三十年。观天地之消长,推日月之盈缩,考阴阳之度数,察刚柔之形体,故经之以元,纪之以会,始之以运,终之以世。又断自唐、虞,讫于五代,本诸天道,质以人事,兴废治乱,靡所不载。其辞约,其义广;其书着,其旨隐。呜呼,美矣,至矣,天下之能事毕矣!


  明道铭其墓曰:呜呼先生,志豪力雄。阔步长趋,凌高厉空。探幽索隐,曲畅旁通。在古或难,先生从容。有《问》有《观》,以沃以丰。天不慭遗,哲人之凶。鸣在南,伊流在东,有宁一宫 ,先生所终。


  百家谨案:《晁氏客语》:「邵尧夫墓志后题云:『前葬之月,河南尹贾昌衡言于朝。既刻石,诏至,以著作佐郎告先生第,赙粟帛。熙宁丁已岁也。』」


  元佑中,韩康公尹洛,请谥于朝,常博欧阳棐议曰:「君少笃学,有大志。久而后知道德之归,且以为学者之患,在于好恶先成乎心,而挟其私智以求于道,则蔽于所好,而不得其真。故求之至于四方万里之远,天地阴阳屈伸消长之变,无所不可,而必折哀于圣人。虽深于象数,先见默识,未尝以自名也。其学纯一而不杂,居之而安,行之而成,平夷浑大,不见圭角,其自得深矣」云云。案《谥法》,温良好乐曰康,能固所守曰节。


  百家谨案:棐字叔弼,文忠公之子,官至大理评事。(梓材案:叔弼历官吏部、右司二郎中,不仅至大理评事。)考晁说之集,叔弼谓以道曰:「棐从母王宣徽夫人得疾洛阳,先妣夫人亟以棐入洛。时先公参大政,临行告戒曰:『洛中有邵尧夫,吾独不识,汝为吾见之。』棐既至洛,求教,先生特为棐徐道其立身本末,甚详。出门揖送,犹曰:『足下其无忘鄙野之人于异日。』棐伏念先生未尝辱教一言,虽欲不忘,亦何事邪!归白大人,则喜曰:『幸矣,尧夫有以处吾儿也。』后二十年,棐入太常为博士,次当作谥议,乃恍然回省先生当时之言,落笔若先生之自叙,无待其家所上文字也。」 


  杨龟山曰:《皇极》之书,皆孔子所未言者。然其论古今治乱成败之变,若合符节,故不敢略之,恨未得其门而入耳!


  谢上蔡曰:尧夫直是豪才。在风尘时节,便是偏霸手段。


  又曰:尧夫诗「天向一中分体用」,此句有病。(补。)


  又曰:尧夫见得天地万物进退消长之理,便敢做大。于下学上达底事,更不施功。(补。)


  又曰:尧夫精《易》,然二程不贵其术。(补。)


  或问:「邵尧夫诗云:『廓然心境大无伦,尽此规模有几人﹖我性即天天即我,莫于微处起经纶!』此理说得尽。」横浦曰:「孟子已说了。已说了,则无说。其第一句云『廓然心境大无伦』,料得尧夫于体认中忽然有见,故辄为此语。不然,又是寻影子,毕竟于活处难摸索。『起经纶』之语,决亦不是摸索不著者,然亦须自家体认得可也。他人语言,不可准拟。」(《横浦心传》。)


  朱子曰:康节为人须极会处置事。为他神间气定,不动声色,须处置得别。盖他气质本来清明,又养得纯厚,又不曾枉用了心,他用心都在紧要上。为他静极了,看得天下事理精明。


  又曰:康节本是要出来有为底人,然又不肯深犯手做。凡事直待可做处,方试为之。纔觉难,便拽身退。正张子房之流。


  又曰:伊川之学,于大体上莹彻,于小小节目上犹有疏处。康节能尽得事物之变,却于大体上有未莹处。


  又曰:程、邵之学固不同,然二程所以推尊康节者至矣。盖以其信道不惑,不杂异端,班于温公、横渠之间。则亦未可以其道不同而遽贬之也。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初分大道非常道,纔有先天未后天。」大道、常道,孔安国语;先天、后天,《易》师传之辞也。《三坟》今不传,且不经孔氏,莫知其为何道。而师传先后天,乃义理之见于形容者,非有其实。山人隐士辄以意附益,别为先天之学。且天不以言命人,卦画爻象皆古圣知所为,寓之于物以济世用,未知其于天道孰先孰后,而先后二字亦何系损益。山人隐士以此玩世自足,则可矣;而儒者信之,遂有参用先后天之论。夫天地之道,常与人接,柰何舍实事而希影象也﹖(补。)


  又曰:邵某以玩物为道,非是。孔子之门惟曾皙。此亦山人隐士所以自乐,而儒者信之,故有云淡风轻、傍花随柳之趣。(补。)


  又曰:「独立孔门无一事,惟传颜氏得心斋。」案颜氏立孔门,其传具在,「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非无事也。「心斋」,庄、列之寓言也。「无听以耳而听以心,无听以心而听以气」,盖寓言之无理者,非所以言颜子也。(补。)


  又曰:邵某无名公传,尊己自誉,失古人为学之本意,山林玩世之异也。(补。)


  魏鹤山曰:邵子平生之书,其心术之精微在《皇极经世》,其宣寄情意在《击壤集》。凡历乎吾前,皇帝玉霸之兴替,春秋冬夏之代谢,阴阳五行之变化,风雷雨露之霁曀,山川草木之荣悴,惟意所驱,周流贯彻,融液摆落,盖左右逢源,略无毫发凝滞倚着之意。呜呼,真所谓风流人豪者欤!或曰:「揆以圣人之中,若勿合也。『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圣人之动静语默,无非至教,虽常以示人,而平易坦明,不若是之多言也。『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圣人之心量,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虽无时不乐,而宽舒和平,不若是之多言也。」曰:是则然矣。宇宙之间,飞潜动植,晦明流峙,夫孰非吾事!若有以察之,参前倚衡,造次颠沛,触处呈露。凡皆精义妙道之发焉者,脱斯须之不在,则芸芸并驱,日夜杂糅,相代乎前,顾于吾何有焉!若邵子者,使犹得从游于舞雩之下,浴沂咏归,毋宁使曾皙独见称于圣人也欤!洙泗已矣!秦、汉以来诸儒,无此气象。读者当自得之。


  熊勿轩《祀典议》曰:或谓:「涑水之学,不由师传,其德言功烈之所就,亦不过尽其天资之所到而已。若康节,则《先天》一图,《皇极》一书,谓之无闻于斯道则不可,又何以不进之于五贤乎﹖」曰:康节之高明,涑水之平实,盖各具是道之一体。要其所见,则涑水之于康节,固不可以同日语也。康节《先天图》心法与濂溪《太极图》实相表里。至于《皇极》一书,则其志直欲以道经世,而自处盖欲作雍熙泰和以上人物。此岂易以世俗窥测!但其制行,不免近于高旷。若使进之圣门,则曾皙非不高明,子贡非不颖悟,终不可谓与颜、曾同得其传。百世以俟,不易吾言矣!  


  又曰:间尝以此求正于乡先生福清林若存,谓此论直可质无疑而俟不惑。且谓康节作《长历》,书「建成、元吉作乱,秦王世民诛之」,可与温公作《通鉴》书「诸葛入寇」同科,此亦一证。宁德陈子芳谓:此说已是。程子亦曰「尧夫直是不恭」,又曰「尧夫根本帖帖地」,其不满温公处亦多,更以此参之,当益明矣。并识于此,以俟来者。


  胡敬斋曰:程子言康节空中楼阁,朱子言其四通八达,须实地上安脚更好。


  又曰:明道作康节墓志,言七十子「同尊圣人,所因以入者,门户亦众矣」,是未尝以圣学正门庭许他。言「先生之道,可谓安且成矣」,是康节自成一家。


  问高忠宪:「明道许康节内圣外王之学,何以后儒论学只说程、朱﹖」忠宪曰:「伊川言之矣。康节如空中楼阁,他天资高,胸中无事,日日有舞雩之趣,未免有玩世意。」


  宗羲案:康节反为数学所掩。而康节数学,《观物外篇》发明大旨。今载之《性理》中者,注者既不能得其说,而所存千百亿兆之数目,或脱或讹,遂至无条可理。盖此学得其传者,有张行成、祝泌、廖应淮,今寥寥无继者。余尝于《易学象数论》中为之理其头绪,抉其根柢。

  ◆百源讲友


  文忠富彦国先生弼(别见《高平学案》。)


  太中程先生■(别见《濂溪学案》。)


  ◆百源学侣


  献公张横渠先生载(别为《横渠学案》。)


  纯公程明道先生颢(别为《明道学案》。)


  正公程伊川先生颐(别为《伊川学案》。)


  ◆百源家学


  布衣邵先生睦


  邵睦,康节先生异母弟也,少于康节二十余岁。力学孝谨,其事康节如父。三十三岁暴卒。尝赋《东篱》之诗,竟殡后圃东篱下,论者以为其有前知之鉴焉。(补。)


  修撰邵子文先生伯温。


  邵伯温,字子文,康节之子也。二程、司马温公、吕申公俱屈名位辈行,与再世交。先生入闻庭训,出友长者,故学益博,尤熟当世之务。元佑中,以荐授大名助教,调潞州长子县尉。蔡确之罢相也,邢恕亦被黜知河阳,间道谒确于邓,谋定策事。恕出司马温公之门,又与其子康同登第。及是,康免父丧赴阙,恕邀康至河阳。先生力止之,曰:「恕倾巧,必有事要兄,将为异日之悔。」既恕果劝公休作书,称确有定策功。后为梁焘、刘安世所论,始叹先生之前知,悔不用其言也。逮公休卒,子植幼,宣仁后悯之。吕汲公曰:「康素谓伯温可托,请以为西京教授教之。」先生至,诲植曰:「温公之孙,大谏之子,贤愚在天下,可畏也!」植因力学,有成立。章惇尝师事康节,及为相,欲引先生,百计避之。徽宗初,以日食上书,恳切言复祖宗制度,辩宣仁诬谤,解元佑党锢,别君子小人,戒劳民用兵。又为书曰《辩诬》,为小人所忌。后置先生于「邪等」中,以此书也。元符末,有旨复元佑后位号,或曰:「上于后,叔嫂也。叔无复嫂之礼。」伊川亦疑之,曰:「论者未为末说。」先生曰:「不然。《礼》曰:『子不宜其妻,父母以为善,子不敢言出。』今皇太后同听政,于哲宗,母也;于后,姑也。母之命,姑之命,何为不可﹖非以叔复嫂也。」伊川喜曰:「子之言得之矣!」历主管永兴军耀州三白渠公事。闻童贯为宣抚,出他州避之。除知果州,擢提点成都路刑狱,除利路转运副使。绍兴四年,卒,年七十八。初,康节言世将乱,惟蜀安,可避居。宣和末,先生载家徒蜀,得免于难。丞相赵忠简公少尝从先生游,追赠秘阁修撰,又表其墓曰:「以学行起元佑,以名节居绍圣,以言废于崇宁。」世以三语足尽其出处。先生尝曰:「二程先生教某最厚。某初除服,宗丞谓曰:『人之为学忌标准。若循循不已,自有所立。』及某入仕,侍讲 谓曰:『凡作官,虽所部公吏,有罪,立案而后决。或出于私怒,莫仓卒。每决人,有未经杖责者,宜慎之,恐其或有所立也。』某终身行之。」着有《易辩惑》一卷、《河南集》、《闻见录》、《皇极系述》、《皇极经世序》、《观物内外篇解》。三子:溥、博、傅。


  语录


  道生一,一为太极。一生二,二为两仪。二生四,四为四象。四生八,八为八卦。八生六十四,六十四具而后天地万物之道备矣。天地万物莫不以一为本,原于一而衍之以为万,穷天下之数而复归于一。一者何也﹖天地之心也,造化之原也。


  备天地,兼万物,而合德于太极者,其唯人乎!日用而不知者,百姓也;反身而诚之者,君子也;因性而由之者,圣人也。故圣人以天地为一体,万物为一身。


  一动一静者,天地之妙用也;一动一静之间者,天地人之妙用也。阳辟而为动,阴合而为静,所谓一动一静者也;不役乎动,不滞乎静,非动非静,而主乎动静者,一动一静之间者也。自静而观动,自动而观静,则有所谓动静;方静而动,方动而静,不拘于动静,则非动非静者也。《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天地之心,盖于动静之间有以见之。夫天地之心于此而见之;圣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也,亦于此而见之。虽颠沛造次,未尝离乎此也。《中庸》曰:「道,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退藏于密」,则以此洗心也;「吉凶与民同患」,则以此斋戒也。夫所谓密,所谓斋戒者,其在动静之间乎!此天地之至妙至妙者也。圣人作《易》,盖本乎此。世儒昧于《易》本,不见天地之心,见其一阳初复,遂以动为天地之心,乃谓天地以生物为心。噫,天地之心何止于动而生物哉!见其五阴在上,遂以静为天地之心,乃谓动复则静,行复则止。噫,天地之心何止于静而止哉!为虚无之论者,则曰天地以无心为心。噫,天地之心一归于无,则造化息矣。盖天地之心,不可以有无言,而未尝有无,亦未尝离乎有无者也;不可以动静言,而未尝动静,亦未尝离乎动静者也。故于动静之间,有以见之。然动静之间,间不容发,岂有间乎!惟其无间,所以为动静之间也。


  夫太极者,在天地之先而不为先 ,在天地之后而不为后,终天地而未尝终,始天地而未尝始,与天地万物圆融和会而未尝有先后始终者也。有太极,则两仪、四象、八卦,以至于天地万物,固已备矣。非谓今日有太极,而明日方有两仪,后日乃有四象、八卦也。虽谓之曰「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其实一时具足,如有形则有影,有一则有二,有三,以至于无穷,皆然。是故知太极者,有物之先本已混成,有物之后未尝亏损,自古及今,无时不存,无时不在。万物无所不禀,则谓之曰命;万物无所不本,则谓之曰性;万物无所不主,则谓之曰天;万物无所不生,则谓之曰心。其实一也。古之圣人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尽心知性以知天,存心养性以事天,皆本乎此也。 


  待制邵泽民溥(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百源门人


  王天悦先生豫


  常簿张先生 (并为《王张诸儒学案》。)


  侍讲吕原明先生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庶官吕先生希绩


  待制吕先生希纯(并见《范吕诸儒学案》。)


  校书李端伯先生吁(别为《刘李诸儒学案》。)


  进士周先生纯明(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签判田先生古(别见《安定学案》。)


  学官尹先生材


  教授张先生云卿(并见《涑水学案》。)


  (梓材谨案:百源弟子,自别见诸《学案》外,并见《王张诸儒学案》。)


  ◆百源私淑


  詹事晁景迂先生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忠肃陈了斋先生瓘(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牛先生师德(附子思纯。)


  牛师德者,不知何许人也。(云濠案:先生字祖仁。)晁公武曰:「师德自言从温公传康节之学,未知其信然否。」所著有《先天易钤》、《太极宝局》二卷。陈直斋曰:「盖为邵子而专于术数者。」子思纯,传其学。或曰:《易钤》师德所著,《宝局》则思纯所著也。(补。)


  谢山跋《槁简赘笔》曰:章渊乃惇子援之后,此一卷其所著也。其曰:「邵尧夫精《易》数,尝云惟先丞相申公与司马温公可传,申公以敏,温公以专。」此言可为失笑。渊欲跻其先人于温公之列,不知幽、厉之难揜也。且温公、康节老友,非传学也。当时如牛师德之徒,妄托言康节传之温公,温公传之师德,渊信之耳。惇求附于康节弟子而不得,乃谓与温公并蒙许可;至谓康节之母自江邻几家得此书,出为民妾而生康节,则犹诬妄之言。盖愤伯温《闻见录》中有诋惇语,故为此以报之也。惇之后如杰,附会秦桧,兴狱于赵丰公鼎谪死之后,汪玉山几为所陷,而范炳文以淳夫之孙,至避地避之,世济凶德。渊薄有文釆,亦复谬诞至此!


  ◆子文门人(百源再传。)


  忠简赵得全先生鼎(别为《赵张诸儒学案》。)


  司马先生植


  司马植,字子立,温公孙,公休子也。公休卒,方数岁。公休素以属邵伯温,如范纯夫内翰辈皆曰,将以成温公之后者,非伯温不可。朝廷知之,伯温自长子县尉移西京国子监教授,俾得以卒业。既长,其贤如公休,天下谓真温公门户中人也。亦早卒。(参《邵氏闻见录》。)


  ◆百源续传


  庶官刘先生衡


  刘衡,字兼道,崇安人。建炎初,以勤王补官。从韩世忠败敌于濠,累功迁秩。晚年,弃官归,依郭为楼,扁曰大隐,闭门谢客,潜心康节之学。久乃徙武夷,为小隐堂,又为夺秀亭,与胡致堂游涉其中。先生吹铁笛,或慷慨舞剑,浩如也。(补。)


  蔡牧堂先生发(附见《西山蔡氏学案》。)


  王先生湜


  王湜,同州人也。潜心康节之学。其《易学》一卷,自序曰:「康节有云:『理有未见,不可强求使通。』故愚于《观物篇》之所得,既推其所不疑,又存其所可疑。亦以先生之言自慎,不敢轻有去取故也。」(补。)


  郎中张观物先生行成(别为《张祝诸儒学案》。)

 卷十一 濂溪学案(上)

  濂溪学案(上)(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次定)


  濂溪学案表


  周敦颐       (子)寿


  (父辅成;附郑向。)(子)焘


  (高平讲友。)   程颢(别为《明道学案》。)


  程颐(别为《伊川学案》。)


  (私淑)苏轼(别见《蜀学略》。)


  黄庭坚(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程■        (子)颢(别为《明道学案》。)


  (子)(颐)(别为《伊川学案》。)


  胡宿        (从子)宗愈(别见《庐陵学案》。)


  周文敏     刘虹


  傅耆


  李初平


  王拱辰


  许渤


  孔延之       (子)文仲


  (并濂溪讲友。)  (子)武仲   曾几(别见《武夷学案》。)


  (子)平仲


  赵抃


  (濂溪同调。)


  濂溪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濂溪之门,二程子少尝游焉。其后伊洛所得,实不由于濂溪,是在高弟荥阳吕公已明言之,其孙紫微又申言之,汪玉山亦云然。今观二程子终身不甚推濂溪,并未得与马、邵之列,可以见二吕之言不诬也。晦翁、南轩始确然以为二程子所自出,自是后世宗之,而疑者亦踵相接焉。然虽疑之,而皆未尝考及二吕之言以为证,则终无据。予谓濂溪诚入圣人之室,而二程子未尝传其学,则必欲沟而合之,良无庸矣。述《濂溪学案》。(梓材案:是卷《学案》,谢山唯补讲友数人。)


  ◆高平讲友


  元公周濂溪先生敦颐(父辅成。 附郑向、子寿、焘。)


  周敦颐,字茂叔,道州营道人。元名敦实,避英宗旧讳改。父辅成,为贺州桂岭县令。母郑氏。少孤,养于舅龙图阁学士郑向家。景佑三年,向奏授洪州分宁县主簿。时有狱久不决,先生一讯立辨,部使者荐为南安军司理参军。转运使王逵虑囚失入,吏无敢可否,先生独力争之。不听,则置手版归,取告身委之而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杀人以媚人,吾不为也。」逵感悟,囚得不死。知郴州桂阳县,用荐改大理寺丞。知南昌县,县人喜曰:「是能辨分宁狱者,吾无冤矣!」尝得疾,更一日夜始苏。潘兴嗣视其家,服御之物,止一敝箧,钱不满百。以太子中舍签书合州判官事,迁国子博士、通判虔州。初在合州,不为部使者赵清献公抃所知,及赵公为虔守,熟视先生所为,大服之,执其手曰:「今而后乃知周茂叔也。」移判永州,已权知邵州。熙宁初,用赵公及吕正献 公公着荐,转虞部郎中、广东转运判官,提点本路刑狱,虽荒崖绝岛,人迹所不到者,冲瘴而往,以洗冤抑。以疾乞知南康军,因家庐山莲花峰下,取营道故居濂溪名之。赵公再镇蜀,将奏用,未及而卒,年五十七岁,熙宁六年六月七日也。葬江州德化县之清泉社。二子:寿,司封郎中;焘,朝议大夫、徽猷阁待制。先生官南安时,二程先生父■摄通守事,视其气貌非常,因与为友,使二子受学焉,即明道先生颢、伊川先生颐也。嘉定十三年,赐谥元公。淳佑元年,封汝南伯,从祀孔子庙庭。后改封道国公。明嘉靖中,祀称「先儒周子」。(云濠案:陈直斋《书录解题》称先生着有《文集》七卷。考朱竹君家藏本则编为九卷,凡遗书、杂着二卷,图谱二卷,诸儒议论及志传五卷。)


  百家谨案:孔、孟而后,汉儒止有传经之学,性道微言之绝久矣。元公崛起,  二程嗣之,又复横渠诸大儒辈出,圣学大昌。故安定、徂徕卓乎有儒者之矩范,然仅  可谓有开之必先。若论阐发心性义理之精微,端数元公之破暗也。


  通书


  百家谨案:《通书》,周子传道之书也。朱子释之详矣;月川曹端氏继之为《述解》,则朱子之义疏也。先遗献嫌其于微辞奥旨尚有未尽,曾取蕺山子刘子说笺注一过,谨条载本文下,间窃附以鄙见。《性理》首《太极图说》,兹首《通书》者,以《太极图说》后儒有尊  之者,亦有议之者,不若通书之纯粹无疵也。说详后。


  诚者,圣人之本。「大哉干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干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纯粹至善者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诚上》第一。)


  刘蕺山曰:「干元亨利贞」,干 天道也。诚者,天之道也,四德之本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主静,所以立命也。知几其神,所以事天也。圣同天,信乎!○濂溪为后世儒者鼻祖,《通书》一编,将《中庸》道理又翻新谱,直是勺水不漏。第一篇言诚,言圣人分上事。句句言天之道也,却句句指圣人身上家当。继善成性,即是元亨利贞,本非天人之别。


  百家谨案:继善即元亨,成性即利贞,故《易》曰:「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


  人分上有元亨利贞,后人只将仁义礼智配合,犹属牵强。惟《中庸》胪出「喜怒哀乐」四字,方有分晓。○或问:「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天道亦不能不乘时位为动静,何独人心不然﹖」曰:在天地为元亨利贞,在人为喜怒哀乐,其为一通一复同也。《记》曰:「哀乐相生,循环无穷,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人能知哀乐相生之故者,可以语道矣。


  百家谨案:提出喜怒哀乐以接元亨利贞,此子刘子宗旨。


  圣,诚而已矣。诚,五常之本,百行之原也。静无而动有,至正而明达也。五常百行非诚,非也,邪暗塞也。故诚则无事矣。至易而行难。果而确,无难焉。故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诚下》第二。)


  圣,诚而已矣。诚则无事,更不须说第二义。纵说第二义,只是明此诚而已,故下章又说个「几」字。


  百家谨案:薛文清曰:「《通书》一『诚』字括尽。」


  诚无为,几善恶。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性焉安焉之谓圣,复焉执焉之谓贤,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诚几德》第三。)


  「几善恶」即继之。曰「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此所谓德几也,「道心惟微」也。几本善而善中有恶,言仁义非出于中正,即是几之恶,不谓忍与仁对,乖与义分也。先儒解「几善恶」多误。○诚无为,如恶恶臭,如好好色,直是出乎天而不系乎人。此中原不动些子,何为之有!○几者动之微,不是前此有个静地,后此又有动之者在,而几则界乎动静之间者。审如此三截看,则一心之中,随处是绝流断港,安得打合一贯﹖故诚、神、几非三事,总是指点语。


  百家谨案:几字,即《易》「知几其神」、颜氏「庶几」、孟子「几希」之几。「有不善未尝不知」,所谓知善知恶之良知也。故念庵罗氏曰:「『几善恶』者,言惟几故能辨善恶,犹云非几即恶焉耳。必常戒惧,常能寂然,而后不逐于动,是乃所谓研几也。」


  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曰圣人。(《圣》第四。)


  「有无之间」,谓不可以有言,不可以无言,故直谓之「微」。《中庸》以一「微」字结一部宗旨,究竟说到「无声无臭」处,然说不得全是无也。


  百家谨案:后儒之言无者,多引《中庸》「无声无臭」为言,不知《中庸》所云,仅言声之无也,臭之无也,非竟云无也。若论此心,可以格鬼神,贯金石,岂无也哉。儒、释之辨,在于此。


  诚、神、几,曰圣人。常人之心,首病不诚,不诚故不几而着,不几故不神,物焉而已。


  百家谨案:《明儒学案蒋道林传》:「周子所谓动者,,从无为中指其不泯灭者而言。此生生不已,天地之心也。诚、神、几,名异而实同。以其无为,谓之诚;以其无而实有,谓之几;以其不落于有无,谓之神。」道林以念起处为几,念起则形而为有矣。


  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匪仁、匪义、匪礼、匪智、匪信,悉邪也。邪动,辱也;甚焉,害也。故君子慎动。(《慎动》第五。)


  慎动即主静也。主静,则动而无动,斯为动而正矣。离几一步,便是邪。


  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守之贵,行之利,廓之配天地。岂不易简,岂为难知,不守不行不廓耳!(《道》第六。)


  百家谨案:敬轩薛氏曰:「周子《通书诚上》、《诚下》、《几德》、《圣》、《慎动》、《道》六章,只是一个性字,分作许多名目。」夏峰孙氏曰:「守之、行之、廓之,正见知几慎动。」


  或问曰:「曷为天下善﹖」曰:「师。」曰:「何谓也﹖」曰:「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不达。曰:「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恶为猛,为隘,为强梁。柔善为慈,为顺,为巽;恶为懦弱,为无断,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矣。故先觉觉后觉,暗者求于明,而师道立矣。师道立,则善人多;善人多,则朝廷正而天下治矣。」(《师》第七。)


  濂溪以中言性,而本之刚柔善恶。刚柔二字,即喜怒哀乐之别名。刚而善,则怒中有喜;恶则只是偏于刚,一味肃杀之气矣。柔而善,则喜中有怒;恶则只是偏于柔,一味优柔之气矣。中便是善。言于刚柔之间认个中,非是于善恶之间认个中,又非是于刚柔善恶之外别认个中也。此中字分明是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故即承之曰:「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图说》言「仁义中正」,仁义即刚柔之别名,中正即中和之别解。


  百家谨案:先遗献《孟子师说》曰:「《通书》云:『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刚、柔皆善,有过不及则流而为恶。是则人心无所为恶,止有过不及而已。此过不及亦从性来,故程子言『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仍不碍性之为善。」


  人之生,不幸不闻过,大不幸无耻。必有耻,则可教;闻过,则可贤。(《幸》第八。)


  百家谨案:孟子云「耻之于人大矣」,兹云「大不幸无耻」。无耻之人,是非颠倒,即闻过,不以为过,并有以己过自得意为荣者矣,此又讳过、文过之变相也。今比比渐成风俗矣。噫!


  《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无思,本也;思通,用也。几动于彼,诚动于此,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不思,则不能通微;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是则无不通生于通微,通微生于思。故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几也。《易》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又曰:「知几,其神乎!」(《思》第九。)


  案:《通书》此章最难解。周子反复言诚、神、几不已,至此指出个把柄,言思,是画龙点睛也。思之功全向几处用。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知几故通微,通徽故无不通,无不通故可以尽神,可以体诚,故曰:「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几也。」吉凶之几,言善恶由此而出,非几中本有善恶也。几动诚动,言几中之善恶方动于彼,而为善去恶之实功已先动于思,所以谓之「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所以谓之「知几其神」。几非几也,言发动所由也。○圣,诚而已。诚之动处是思;思之觉处是几;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处即是神。诚、神、几,曰圣人。故曰:「思曰睿,睿作圣。」然则学圣人者如之何﹖曰:思无邪。


  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伊尹、颜渊,大贤也。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志学》第十。)


  百家谨案:此元公自道其所志学也。伊尹之志,虽在行道,然自负为天民之先觉,志从学来。颜子之学,固欲明道,然究心四代之礼乐,学以志裕。元公生平之寤寐惟此。


  天以阳生万物,以阴成万物。生,仁也;成,义也。故圣人在上,以仁育万物,以义正万民。天道行而万物顺,圣德修而万民化。大顺大化,不见其,莫知其然,之谓神。故天下之众,本在一人。道岂远乎哉!术岂多乎哉!(《顺化》第十一。)


  百家谨案:此圣人奉若天道以治万民也。道不远,术不多,胡为后世纷纷立法乎!


  十室之邑,人人提耳而教,且不及,况天下之广,兆民之众哉﹖曰:纯其心而已矣。仁义礼智四者,动静言貌视听无违,之谓纯。心纯,则贤才辅;贤才辅,则天下治。纯心要矣!用贤急焉!(《治》第十二。)


  百家谨案:治道之要,在乎君心。纯其心,斯成大顺大化。法天为治也。


  礼,理也;乐,和也。阴阳理而后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万物各得其 理然后和。故礼先而乐后。(云濠案:底本此下有「是天地之撰」五字,阅《性理》诸书,并无之,疑误衍。○《礼乐》第十三。)


  百家谨案:程子谓敬则自然和乐,可以知礼乐之先后矣。


  实胜,善也;名胜,耻也。故君子进德修业,孳孳不息,务实胜也。德业有未着,则恐恐然畏人知,远耻也。小人则伪而已矣。故君子日休,小人日忧。(《务实》第十四。)


  有善不及,曰:「不及,则学焉。」问曰:「有不善﹖」曰:「不善,则告之以不善,且劝曰:『庶几有改乎!斯为君子。』有善一,不善二,则学其一而劝其二。有语曰:『斯人有是之不善,非大恶也﹖』则曰:『孰无过,焉知其不能改。改则为君子矣。不改为恶,恶者天恶之,彼岂无畏邪﹖乌知其不能改。』故君子悉有众善,无弗爱且敬焉。」(《爱敬》第十五。)


  勉其善,改其不善,正是反身对证药。绵里藏针,却从处煞紧。不然,虽懊悔一场,亦无益。吾辈须寻个真自讼手段。


  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非不动不静也。物则不通,神妙万物。水阴根阳,火阳根阴,五行阴阳,阴阳太极。四时运行,万物终始,混兮辟兮,其无穷兮!(《动静》第十六。)


  时位不能无动静,故有动有静。性本不与时位为推迁,故无动无静。


  古者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大和,万物咸若,乃作乐,以宣八风之气,以平天下之情。故乐声淡而不伤,和而不淫,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则欲心平,和则躁心释。优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后世礼法不修,政刑苛紊,纵欲败度,下民困苦。谓古乐不足听也,代变新声,妖淫愁怨,导欲增悲,不能自止,故有贼君弃父,轻生败伦,不可禁者矣。呜呼!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长怨。不复古礼,不变今乐,而欲至治者,违矣!(《乐上》第十七。)


  乐者,本乎政也。政善民安,则天下之心和,故圣人作乐以宣畅其和心,达于天地,天地之气感而大和焉。天地和则万物顺,故神祗格,鸟兽驯。(《乐中》第十八。)


  乐声淡则听心平,乐辞善则歌者慕,故风移而俗易矣。妖声艳辞之化也,亦然。(《乐下》第十九。)


  圣可学乎﹖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请问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圣学》第二十。)


  百家谨案:《伊川至论》本「明则通」下作:「动直则行,行则传。明通行传,庶乎!」


  欲,原是人本无的物。无欲是圣,无欲便是学。其有焉,柰之何﹖曰:学焉而已矣。其学焉何如﹖曰:本无而忽有,去其有而已矣。孰为有处﹖有水即为水。孰为无处﹖无水即为水。欲与天理,虚直处只是一个,从凝处看是欲,从化处看是理。


  公于己者公于人。未有不公于己,而能公于人也。明不至则疑生,明无疑也。谓能疑为明,何啻千里!(《公明》第二十一。)


  小害大,贱害贵,于己尽不公处。疑是私意,必也择善乎。学贵知疑,是从悟处得来。


  厥彰厥微,匪灵弗莹。刚善刚恶,柔亦如之,中焉止矣。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是万为一,一实万分。万一各正,小大有定。(《理性命》第二十二。)


  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而不改其乐。夫富贵,人所爱也,颜子不爱不求而乐乎贫者,独何心哉﹖天地间有至贵至富、可爱可求而异乎彼者,见其大而忘其小焉尔。见其大则心泰,心泰则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也。处之一则能化而齐,故颜子亚圣。(《颜子》第二十三。)


  古人见道亲切,将盈天地间一切都化了,更说甚贫,故曰「所过者化」。颜子却正好做工夫,岂以彼易此哉!此当境克己实落处。


  百家谨案:化而齐者,化富贵贫贱如一也。处之一以境言,化以心言。


  天地间至尊者道,至贵者德而已矣。至难得者人;人而至难得者,道德有于身而已矣。求人至难得者有于身,非师友,则不可得也已。(《师友上》第二十四。)


  道义者,身有之则贵且尊。人生而蒙,长无师友则愚,是道义由师友有之,而得贵且尊。其义不亦重乎!其聚不亦乐乎!(《师友下》第二十五。)


  仲由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噫!(《过》第二十六。)


  天下,势而已矣。势,轻重也。极重不可反,识其重而亟反之可也。反之,力也;识不早,力不易也。力而不竞,天也;不识不力,人也。天乎﹖人也。何尤!(《势》第二十七。)


  造化在手,宇宙在握。


  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乎!文辞,艺也;道德,实也。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美则爱,爱则传焉,贤者得以学而至之,是为教。故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然不贤者,虽父兄临之,师保勉之,不学也;强之,不从也。不知务道德而第以文辞为能者,艺焉而已。噫,弊也久矣!(《文辞》第二十八。)


  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子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然则圣人之蕴,微颜子殆不可见。发圣人之蕴,教万世无穷者,颜子也。圣同天,不亦深乎!常人有一闻知,恐人不速知其有也,急人知而名也,薄亦甚矣!(《圣蕴》第二十九。)


  看来曾子之唯,不如颜子之愚。孔、颜天道,曾子人道。今且说颜子教万世在何处!


  百家谨案:《通书》屡津津于颜子,盖慕颜子默体圣蕴,无些少表暴。元公之学近之。南轩张氏曰:「濂溪之学,举世不知。为南安狱掾日,惟程太中始知之。」可见无分毫矜夸。此方是朴实头下工夫人。嗟乎,学问一道,有诸内而矜夸者,然且不可。子刘子曰:「颜子死,分付后人曰法天尔。


  人即是天。尔法尔天,不必更寻题目了。后来周子理会得。」


  圣人之精,画卦以示;圣人之蕴,因卦以发。卦不画,圣人之精不可得而见;微卦,圣人之蕴殆不可悉得而闻。《易》何止《五经》之源,其天地鬼神之奥乎!(《精蕴》第在三十。)


  君子干干不息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至。干之用其善是,损益之大莫是过。圣人之旨深哉!吉凶悔吝生乎动。噫,吉一而已,动可不慎乎!(《干损益动》第三十一。)


  圣学之要,只在慎独。独者,静之神,动之几也。动而无妄曰静,慎之至也。是之谓主静立极。○干干不息,其静有常。投间抵隙,多在动处。动返于吉,其静不漓。生而不匮,其出无方,其为不止,圣人原不曾动些子。学圣者宜如何﹖曰:慎动。


  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也。家人离,必起于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也。尧所以厘降二女于妫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是治天下观于家,治家观于身而已矣。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妄矣,妄则诚矣,故《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深哉!(《家人睽复妄》第三十二。)


  最勘得亲切。此为慎动。


  百家谨案:《家人》、《睽》二卦,往来于巽离兑三女,足征家之离合废兴。《家人》长、中二女,长巽顺居上,中离明在下,水火相得,家之和也。《睽》中女离火猛烈,少女兑泽邪媚,火泽不相容,炎上润下相违,家之睽乖也。复,德之本也。惟复则妄,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妄字从亡,从女;女,古汝字也。言人之不诚者,是丧失其本心,亡乎汝矣。今妄,是得复还乎天之所命,故《彖传》言天之命。又卦震下干上,程子所谓「动以天,安有妄」乎!


  君子以道充为贵:身安为富,故常泰,无不足,而铢视轩冕,尘视金玉。其重无加焉尔。(《富贵》第三十三。)


  顾諟谨案: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故曰「身安为富」。仁义忠信,乐


  善不倦,此天爵也,故曰「道充为贵」。


  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而已者,陋矣!(《陋》第三十四。)


  至诚则动,动则变,变则化。故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拟议》第三十五。)


  百家谨案:吾儒之学,以言动为枢机,惟恐有失。必兢兢业业,拟之而后言,议


  之而后动。拟议之熟,极乎精义入神,而后可从心所欲,以造于至诚之天,以成变


  化。故此章以《拟议》名篇。非如释氏一任无心,要用直须用,拟心即差者比也。


  天以春生万物,止之以秋。物之生也,即成矣,不止则过焉,故得秋以成。圣人之法天,以政养万民,肃之以刑。民之盛也,欲动情胜,利害相攻,不止则贼灭无伦焉,故得刑以治。情伪微暧,其变千状,苟非中正明达果断者,不能治也。《讼卦》曰「利见大人」,以刚得中也。《噬嗑》曰「利用狱」,以动而明也。呜呼,天下之广,主刑者,民之司命也,任用可不慎乎!(《刑》第三十六。)


  圣人之道,至公而已矣。或曰:「何谓也﹖」曰:「天地,至公而已矣。」(《公》第三十七。)


  《春秋》,正王道,明大法也,孔子为后世王者而修也。乱臣贼子,诛死者于前,所以惧生者于后也。宜乎万世无穷,王祀夫子,报德报功之无尽焉。(《孔子上》第三十八。)


  道德高厚,教化无穷,实与天地参而四时同,其惟孔子乎!(《孔子下》第三十九。)


  童蒙求我,我正果行,如筮焉。筮,叩神也,再三则渎矣,渎则不告也。山下出泉,静而清也;汨则乱,乱不决也。慎哉,其惟时中乎!艮其背,背非见也;静则止,止非为也。为,不止矣。其道也深乎!(《蒙艮》第四十。)


  百家谨案:《蒙》、《艮》二卦,义似不相连,《通书》以卒章者,思四十章中屡言师道,盖元公以师道自任,《蒙》以养正为圣功,而《艮》有始终成物之义,殆隐然欲以先觉觉后觉乎!○又案:朱文公曰:「周子《通书》本号《易通》,与《太极图说》并出,程氏以传于世,而其为说实相表里。大抵推一理、二气、五行之分合,以纲纪道体之精微;决道义、文辞、利禄之取舍,以振起俗学之卑陋。至论所以入德之方,经世之具,又皆亲切简要,不为空言。顾其宏纲大用,既非秦、汉以来诸儒所及;而其条理之密,意味之深,又非今世学者所能骤窥也。」东发黄文洁公曰:「周子《通书》、《诚上章》主天而言,故曰『诚者,圣人之本』,言天之诚即人之所得以为圣者也。《诚下章》主人而言,故曰『圣,诚而已矣』,言人之圣即所得于天之诚也。《诚几德章》言诚之得于天者皆自然,而几有善恶,要当察其几之动以全其诚,为我之德也。《圣章》言由诚而达于几,为圣人,其妙用尤在于感而遂通之神。盖诚者不动,几者动之初,神以感而遂通,则几之动也纯于善,此其为圣也。诚一而已,人之不能皆圣者,系于几之动,故《慎动》次之。动而得正为道,故《道》次之。得正为道,不沦于性质之偏者能之,而王者之师也,故《师次之。人必有耻则可教,而以闻过为幸,故《幸》次之。闻于人必思于己,故《思》次之。师以问之矣,思以思之矣,在力行而已,故《志学》次之。凡此十章,上穷性命之源,必以体天为学问之本。所以修己之功既广大而详密矣,推以治人则《顺化》,为上与天同功也。《治》为次,纯心用贤也。礼乐又其次,治定而后礼乐可兴也。继此为《务实章》、《学敬章》,又所以斟酌人品而休休然与之为善。盖圣贤继天立极之道备矣。余章皆反复此意,以丁戒人心,使自知道德性命之贵,而无陷辞章利禄之习。开示圣蕴,终以主静,庶几复其不善之动以归于诚,而人皆可圣贤焉。呜呼,周子之为人心计也,至矣。」敬轩薛氏曰:「《通书》、《诚上》、《诚下》、《诚几德》、《圣》、《慎动》、《道》六章,只是一个性字,分作许多名目。」又曰:「周子论几字,如《复》之初九,善几也;《姤》之初六,恶几也。善几不可不充,恶几不可不绝。朱子所谓近则公私邪正,远则废兴存亡,只于此处看破,便斡转了。此实治己治人之至要也。」

 卷十二 濂溪学案(下)

  濂溪学案(下)(黄宗羲原本 黄百家纂辑 全祖望修定)


  太极图(图一)


  无极而太极


  太极图说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干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自注云:无欲故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刘蕺山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即太极也。天地之间,一气而已,非有理而后有气,乃气立而理因之寓也。就形下之中而指其形而上者,不得不推高一层以立至尊之位,故谓之太极;而实无太极之可言,所谓「无极而太极」也。使实有是太极之理为此气从出之母,则亦一物而已,又何以生生不息,妙万物而无穷乎﹖今曰理本无形,故谓之无极,无乃转落脚注。太极之妙,生生不息而已矣。生阳生阴,而生水火木金土,而生万物,皆一气自然之变化,而合之只是一个生意,此造化之蕴也。惟人得之以为人,则太极为灵秀之锺,而一阳一阴分见于形神之际,由是殽之为五性,而感应之涂出,善恶之介分,人事之所以万有不齐也。惟圣人深悟无极之理而得其所谓静者主之,乃在中正仁义之间,循理为静是也。天地此太极,圣人此太极,彼此不相假而若合符节,故曰合德。若必捐天地之所有而畀之于物,又独锺畀之于人,则天地岂若是之劳也哉!自无极说到万物上,天地之始终也。自万事反到无极上,圣人之终而始也。始终之说,即生死之说,而开辟混沌、七尺之去留不与焉。知乎此者,可与语道矣。主静要矣,致知亟焉。○或曰:周子既以太极之动静生阴阳,而至于圣人立极处,偏着一静字,何也﹖曰:阴阳动静,无处无之。如理气分看,则理属静,气属动,不待言矣。故曰,循理为静,非动静对待之静。


  宗羲案:朱子以为,阳之动为用之所以行也,阴之静为体之所以立也。夫太极既为之体,则阴阳皆是其用。如天之春夏,阳也;秋冬,阴也;人之呼,阳也;吸,阴也。宁可以春夏与呼为用,秋冬与吸为体哉!缘朱子以下文主静立人极,故不得不以体归之静。先师云:「循理为静,非动静对待之静。」一语点破,旷若发蒙矣。


  附梨洲太极图讲义


  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气本一也,而有往来、阖辟、升降之殊,则分之为动静。有动静,则不得不分之为阴阳。然此阴阳之动静也,千条万绪,纷纭胶轕,而卒不克乱,万古此寒暑也,万古此生长收藏也,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谓理也,所谓太极也。以其不紊而言,则谓之理;以其极至而言,则谓之太极。识得此理,则知「一阴一阳」即是「为物不贰」也。其曰无极者,初非别有一物依于气而立,附于气而行。或曰因「《易》有太极」一言,遂疑阴阳之变易,类有一物主宰乎其间者,是不然矣,故不得不加「无极」二字。造化流行之体,无时休息,中间清 浊刚柔,多少参差不齐,故自形生神发、五性感动后观之,知愚贤不肖,刚柔善恶中,自有许多不同。世之人一往不返,不识有无浑一之常,费隐妙合之体,徇象执有,逐物而迁,而无极之真,竟不可见矣。圣人以「静」之一字反本归元,盖造化、人事,皆以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事,非以收敛为静,发散为动也。一敛一发,自是造化流行不息之气机,而必有所以枢纽乎是,运旋乎是,是则所谓静也,故曰主静。学者须要识得静字分晓,不是不动是静,不妄动方是静。慨自学者都向二五上立脚,既不知所谓太极,则事功一切俱假。而二氏又以无能生有,于是误认无极在太极之前,视太极为一物,形上形下,判为两截。蕺山先师曰:「千古大道陆沈,总缘误解太极。『道之大原出于天』。此道不清楚,则无有能清楚者矣。」


  附朱陆太极图说辩


  陆象山与朱子书曰:梭山兄谓:「《太极图说》与《通书》不类,疑非周子所为。不然,或是其学未成时所作。不然,则或是传他人之文,后人不辨也。盖《通书》《理性命章》言『中焉止矣,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曰『一』,曰『中』,即太极也,未尝于其上加『无极』字。《动静章》言五行、阴阳、太极,亦无『无极』之文。假令《太极图说》是其所传,或其少时所作,则作《通书》时不言无极,盖已知其说之非矣。」此言殆未可忽也。兄与梭山书云:「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夫太极者,实有是理,圣人从而发明之耳。非以空言立论,使后人簸弄于颊舌纸笔之间也。其为万化根本,固自素定。其足不足,能不能,岂以人言不言之故邪﹖《易大传》曰:「《易》有太极。」圣人言有,今乃言无,何也﹖作《大传》时不言无极,太极何尝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邪﹖《洪范》五皇极,列在九畴之中,不言无极,太极亦何尝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邪﹖后书又谓:「无极即是无形,太极即是有理。周先生恐学者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着『无极』二字以明之。」《易》之《大传》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一阴一阳已是形而上者,况太极乎!晓文义者举知之矣。自有《大传》,至今几年,未闻有错认太极别有一物者。设有愚谬至此,奚啻不能以三隅反;何足上烦先生,特地于太极上加「无极」二字,以晓之乎﹖且「极」字亦不可以「形」字释之。盖极者,中也。言无极,则是犹言无中也,是奚可哉!若惧学者泥于形器而申释之,则宜如《诗》言「上天之载」,而于下赞之曰「无声无臭」可也,岂宜以「无极」字加于太极之上。朱子发谓濂溪得太极图于穆伯长,伯长之传出于陈希夷,其必有考。希夷之学,老氏之学也。「无极」二字,出于《老子》「知其雄」章,吾圣人之书所无有也。《老子》首章言「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而卒同之,此老氏宗旨也。「无极而太极」,即是此旨。老氏学之不正,见理不明,所蔽在此。兄于此学,用力之深,为日之久,曾此之不能辨,何也﹖《太极图说》以「无极」二字冠首,而《通书》终篇未尝一及「无极」字。二程言论文字至多,亦未尝一及「无极」字。兄今考订注释,表显尊信,如此其至,恐未得为善祖述者也。潘清逸岂能知濂溪者。明道、伊川亲师承濂溪,当时名贤居潘右者亦复不少,濂溪之志卒属于潘,可见其子孙之不能世其学也,兄何据之笃乎﹖


  朱答曰:来书反复其于无极太极之辨,详矣。然以熹观之,伏羲作《易》,自一画以下,文王演《易》,自「干元」以下,皆未尝言太极也,而孔子言之;。孔子赞《易》,自太极以下,未尝言无极也,而周子言之。夫先圣后圣,岂不同条而 共贯哉!若于此有以灼然实见太极之真体,则知不言者不为少,而言之者不为多矣,何至若此之纷纷哉!今既不然,则吾之所谓理者,恐其未足以为群言之折衷;又况于人之言有所不尽者,又非一二而已乎。既蒙不鄙而教之,熹亦不敢不尽其愚也。且夫《大传》之太极者,何也﹖即两仪四象八卦之理,具于三者之先而蕴于三者之内者也。圣人之意,正以其究竟 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犹曰「举天下之至极无以加此」云尔,初不以其中而命之也。至如「北极」之极,「屋极」之极,「皇极」之极,「民极」之极,诸儒虽有解为中者,盖以此物之极常在此物之中,非指极字而训之以中也。极者,至极而已。以有形者言之,则其四方八面,合辏将来,到此筑底,更无去处,从此推出,四方八面,都无向背,一切停匀,故谓之极耳。后人以其居中而能应四外,故指其处而以中言之,非以其义为可训中也。至于太极,则又无形象方所之可言,但以此理至极而谓之极耳。今乃以中名之,则是所谓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一也。《通书》《理性命章》,其首二句言理,次三句言性,次八句言命,故其章内无此三字,而特以三字名其章以表之,则章内之言固已各有所属矣。盖其所谓「灵」,所谓「一」者,乃为太极;而所谓「中」者,乃气禀之得中,与刚善、刚恶、柔善、柔恶者为五性,而属乎五行,初未尝以是为太极也。且曰「中焉止矣」,而又下属于「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之云,是亦复成何等文字义理乎﹖今乃指其中者为太极而属之下文,则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二也。若论「无极」二字,乃是周子灼见道体,迥出常情,不顾旁人是非,不计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说出人不敢说底道理,令后之学者晓然见得太极之妙,不属有无,不落方体。若于此看得破,方见此老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非但架屋下之屋,迭上之而已也。今必以为未然,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三也。至于《大传》既曰「形而上者谓之道」矣,而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此岂真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哉﹖正所以见一阴一阳虽属形器,然其所以一阴一阳者是乃道体之所为也。故语道体之至极,则谓之太极;语太极之流行,则谓之道。虽有二名,初无两体,周子所以谓之无极,正之其无方所、无形状,以为在无物之前而未尝不立于有物之后,以为在阴阳之外而未尝不行乎阴阳之中,以为通贯全体,无乎不在,则又初无声臭影响之可言也。今乃深诋无极之不然,则是直以太极为有形状、有方所矣;直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则又昧于道器之分矣;又于「形而上者」之下复有「况太极乎」之语,则是又以道上别有一物为太极矣。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四也。至熹前书所谓「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乃是推本周子之意,以为当时若不如此两下说破,则读者错认语意,必有偏见之病,闻人说有,即谓之实有,见人说无,即谓之真无耳。自谓如此说得周子之意,已是大杀分明,只恐知道者厌其漏泄之过甚,不谓如老兄者,乃犹以为未稳而难晓也。请以熹书上下文意详之,岂谓太极可以人言而为加诸损者哉﹖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五也。来书又谓「《大传》明言『《易》有太极』,今乃言无,何邪﹖」此尤非所望于高明者。今夏因与人言《易》,其人之论正如此,当时对之不觉失笑,遂至被劾。彼俗儒胶固,随语生解,不足深怪。老兄平日自视为何如,而亦为此言邪!老兄且谓《大传》之所谓「有」,果如两仪、四象、八卦之有定位,天地、五行、万物之有常形邪﹖周子之所谓「无」,是果虚空断灭,都无生物之理邪﹖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六也。老子「复归于无极」,无极乃无穷之义,如庄生「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云尔,非若周子所言之意也。今乃引之,而谓周子之言实出乎彼,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七也。 


  陆曰:来书本是主张「无极」二字,而以明理为说,其要则曰「于此有以灼然实见太极之真体」。九渊窃谓老兄未曾实见太极。若实见太极,上面必不更着「无极」字,下面必不更着「真体」字。上面加「无极」字,正是迭上之;下面着「真体」字,正是架屋下之屋。虚见之与实见,其言固自不同也。


  朱曰:熹亦谓老兄正为未识太极之本无极而有真体,故必以中训极,而又以阴阳为形而上者之道。虚见之与实见,其言果不同也。


  陆曰:《系辞》言「神无方」矣,岂可言「无神」﹖言「易无体」矣,岂可言「无易」﹖老氏以无为天地之始,以有为万物之母,以常无观妙,以常有观窍。直将「无」字搭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学,岂可讳也!


  朱曰:熹详老氏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二;周子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一。正如南北、水火之相反。更请子细着眼,未可容易讥评也。


  陆曰:此理乃宇宙之所固有,岂可言无!若以为无,则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矣。


  朱曰:请详看熹前书,曾有「无理」二字否!


  陆曰:极亦此理也,中亦此理也。五居九畴之中,而曰「皇极」,岂非以其中而命之乎﹖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而《诗》言「立我丞民,莫非尔极」,岂非以其中命之乎﹖《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理至矣,外此,岂更复有太极哉﹖


  朱曰:「极」是名此理之至极,「中」是状此理之不偏,虽然同是此理,然其名义各有攸当。虽圣贤言之,亦未敢有所差互也。若「皇极」之极,「民极」之极,乃为标准之意。犹曰「立于此而示于彼,使其有所向望而取正焉」耳,非以其中而命之也。「立我烝民」,「立」与「粒」通,即《书》所谓「烝民乃粒」。「莫非尔极」,则「尔」指后稷而言。盖曰「使我众人皆得粒食,莫非尔后稷之所立者是望」耳。「尔」字不指天地,「极」字亦非指所受之中。中者,天下之大本,乃以喜怒哀乐之未发,此理浑然无所偏倚而言。太极固无偏倚而为万化之本,然其得名,自为「至极」之极,而兼有标准之义,初不以中而得名也。


  陆曰:以极为「中」,则为不明理;以极为「形」,乃为明理乎﹖


  朱曰:老兄自以中训极,熹未尝以形训极也。


  陆曰:字义固有一字而数义者,用字则有专一义者,有兼数义者。而字之指归又有虚实,虚字则但当论字义,实字则当论所指之实,则有非字义所能拘者。如「元」字,有始义,有长义,有大义。《坤》五之「元吉」,《屯》之「元亨」,则是虚字,专为大义,不可复以他义参之。如「干元」之元,则是实字,论其所指之实,则《文言》所谓善,所谓仁,皆元也,亦岂可以字义拘之哉!「极」字亦如此。「太极」「皇极」,乃是实字,所指之实,岂容有二。充塞宇宙,无非此理,岂容以字义拘之乎!中即至理,何尝不兼至义。《大学》、《文言》皆言「知至」,所谓「至」者,即此理也。语读《易》者曰:「能知太极,即是知至。」语读《洪范》者曰:「能知皇极,即是知至。」夫岂不可!盖同指此理,则曰「极」,曰「中」,曰「至」,其实一也。「一极备凶,一极无凶」,此两极字乃是虚字,专为至义,却使得「极者,至极而已」,于此用「而已」字方用得当。老兄最号为精通诂训文义者,何为尚惑于此!


  朱曰:熹详「知至」二字虽同,而在《大学》则「知」为实字,「至」为虚字,两字上重而下轻,盖曰「心之所知无不到」耳;在《文言》,则「知」为虚字,「至」为实字,两字上轻而下重,盖曰「有以知其所当至之地」耳。两义既自不同,而与太极之为至极者,又皆不相似。请更详之!


  陆曰:直以阴阳为形器而不得为道,此尤不敢闻命。《易》之为道,一阴一阳而已。先后、始终、动静、晦明、上下、进退、往来、阖辟、盈虚、消长、尊卑、贵贱、表里、隐显、向背、顺逆、存亡、得丧、出入,行藏,何适而非一阴一阳哉!奇耦相寻,变化无穷,故曰「其为道也屡迁」。《说卦》曰:「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顾以阴阳为非道而直谓之形器,而孰为昧于道器之分哉﹖


  朱曰:若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则形而下者复是何物﹖熹则曰:凡有形有象者,皆器也;其所以为是器之理者,则道也。如是,则来书所谓始终、晦明、奇偶之属,皆阴阳所为之器,独其所以为是器之理,如目之明、耳之聪、父之慈、子之孝,乃为道耳。


  陆曰:《通书》云「中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致其中而止矣。」周子之言中如此,亦不轻矣。外此,岂更别有道理,乃不得比虚字乎﹖所举《理性命章》五句,但欲见《通书》言「中」言「一」,而不言「无极」耳。「中焉止矣」一句,不妨自是断章。兄必见诬以属之下文。兄之为辩,失其指归,大率类此。 


  朱曰:周子言「中」,而以「和」字释之,又曰「中节」,又曰「达道」。彼非不识字者,而其言显与《中庸》相戾,则亦必有说矣。盖此中字,是就气禀发用而言其无过不及处耳,非直指本体未发无所偏倚者而言也。岂可以此而训极为中也哉!


  陆曰:《大传》、《洪范》、《毛诗》、《周礼》与《太极图说》孰古﹖以极为形,而谓不得为中;以一阴一阳为器,而谓不得为道。无乃绌古书为不足信,而任胸臆之所裁乎!


  朱曰:《大传》、《洪范》、《诗》、《礼》皆言极而已,未尝谓极为中也。先儒以此极处常在物之中央,而为四方之所面向而取正,故因以中释之,盖亦未为甚失。而后人遂直以极为中,则又不识先儒之本意矣。


  陆曰:来书谓周子说出人不敢说底道理,谓之无极。诚令以无方所、无形状而言,不知人有甚不敢道处。但加之太极之上,则吾圣门正不肯如此道耳。


  朱曰:「无极而太极」,犹曰「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又如曰「无为之为」,皆语势之当然,非谓别有一物也。其意则固若曰:非如皇极、民极、屋极之有方所形象,而但有此理之至极耳。若晓此意,则于圣门有何违叛,而不肯道乎﹖「上天之载」,是就有中说无;「无极而太极,是就无中说有。若实见得,即说有说无,或先或后,都无妨碍。今必如此拘泥,琼森分别,曾谓「不尚空言,专务事实」,而反如此乎!


  陆曰:夫干确然示人易矣,夫坤聩然示人简矣,太极亦何尝隐于人哉!尊兄两下说无说有,不知漏泄得多少!如所谓「太极真体,不传之秘」,「无物之前,阴阳之外」,「不属有无,不落方体」,「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语,莫是曾学禅宗,所得如此﹖平时既私其说以自妙,及教学者,则又往往秘此,而多说文义,此「漏泄」之说所从出也。以实论之,两头都无着实,彼此只是葛藤。末说气质不美者乐寄此以神其奸,不知系绊多少好气质底学者!既以病己,又以病人,殆非一言一行之过。兄其无以久习于此而重自反也!


  朱曰:太极固未尝隐于人,然人之识太极者则少矣。往往只是于禅学中认得个昭昭灵灵,能作用底,便谓此是太极。而不知所谓太极乃天地万物本然之理,亘古亘今,颠扑不破者也。「迥出常情」等语,只是俗谈,即非禅家所能专有,不应儒者反当回避。况今虽偶然道着,而其所见所说,即非禅家道理。非如他人,阴实祖用其说,而改头换面,阳讳其所自来也。如曰「私其说以自妙,而又秘之」,又曰「寄此以神其奸」,又曰「系绊多少好气质底学者」,则恐世间自有此人,可当此语。熹虽无状,自省得与此语不相似也。


  宗义案:朱、陆往复,几近万言,亦可谓无余蕴矣。然所争只在字义、先后之间,究竟无以大相异也。惟是朱子谓「无极即是无形,太极即是有理,在无物之前而未尝不立于有物之后,在阴阳之外而未尝不行于阴阳之中」,此朱子自以理先气后之说解周子,亦未得周子之意也。罗整庵《困知记》谓:「『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三语,不能无疑。凡物必两而后可以言合。太极与阴阳,果二物乎﹖其为物也果二,则方其未合之先,各安在邪﹖朱子终身认理气为二物,其原盖出于此。」不知此三语,正明理气不可相离,故加「妙合」以形容之,犹《中庸》言「体物而不可遗」也。非「二五之精」,则亦无所谓「无极之真」矣。朱子言无形有理即是,是寻「无极之真」于「二五之精」之外,虽曰无形而实为有物,亦岂无极之意乎!故以为歧理气出自周子者,非也。至于《说》中「无欲故静」一语,非其工夫之下手处乎﹖此语本孔安国「仁者静」之注,盖先圣之微言也。


  王鲁斋曰:「无极而太极」一句,朱子谓无形而有理,非不明白。然命词之意,咀嚼未破,故象山未能释然。其妄意谓此是《太极图说》,只当就图上说此一句,不可悬虚说理,若又有所谓无极之理。盖周子欲为此图以示人也,而太极无形无象,本不可以成图,然非图,则造化之渊微又难于模写,不得已画为图象,拟天之形,指为太极。又苦无形无象,故于图首发此一语,不过先释太极之本无此图象也。


  刘静修《记太极图说后》曰:《太极图》,朱子发谓周子得于穆伯长。而胡仁仲因之,遂亦谓穆特周子学之一师;陆子静因之,遂亦以朱《录》为有考而潘《志》之不足据也。盖胡氏兄弟于希夷不能无少讥议,是以谓周子为非止为种、穆之学者。陆氏兄弟以希夷为老氏之学而欲其当,谬加无极之责,而有所顾藉于周子也。然其实,则穆死于明道元年,而周子时年十四矣。(梓材案:周子生于天禧元年丁已,至明道元年壬申,盖年十六矣。作十四误。)是朱氏、胡氏、陆氏不惟不考乎潘《志》之过,而又不考乎此之过也。然始也,朱子见潘《志》,知图为周子所自作,而非有所受于人也,于干道己丑已叙于《通书》之后矣。后八年记书堂,则亦曰「不由师传,默契道体,实天之所畀」也。又十年,因见张咏事有阴阳之语,与《图说》意颇合,以咏学于希夷者也,故谓「是说之传,固有端绪,至于先生,然后得之于心,无所不贯,于是始为此图,以发其秘」尔。又八年而为图、《书》注释,则复云「莫或知其师传之所自」。盖前之为说者,乃复疑而未定矣。岂亦不考乎此,故其为说之不决于一也﹖而或又谓周子与胡宿、邵古同事润州一浮屠而传其《易》书,此盖与谓邵氏之学因其母旧为某氏妾,藏其亡夫遗书以归邵氏者,同为浮薄不根之说也。然而周子、邵子之学,《先天》、《太极》之图,虽不敢必其所传之出于一,而其理则未尝不一;而其理之出于《河图》者,则又未尝不一也。夫《河图》之中宫,则《先天图》之所谓无极,所谓太极,所谓道与心者也。《先天图》之所谓无极,所谓太极,所谓道与心者,即《太极图》之所谓「无极而太极」,所谓「太极本无极」,所谓人之所以「最灵」者也。《河图》之东北,阳之二生数统乎阴之二成数,则先天图之左方震一、离兑二、干三者也,《先天图》之左方震一、离兑二、干之者,即《太极图》之左方阳动炕B干三者也,《先天图》之左方震一、离兑二、干之者,即《太极图》之左方阳动者也。其兑离之为阳中之阴,即阳动中之为阴静之根者也。《河图》之西南,阴之二生数畦G阳之二成数,则《先天图》之右方巽四、坎艮五、坤六者也。《先天》之右方巽四、坎艮五、坤六者,即《太极图》之右方阴静者也。其坎艮之为阴中之阳者,即阴静中之为阳动之根者也。《河图》之奇偶,即《先天》、《太极图》之所谓阴阳而凡阳皆干、凡阴皆坤也。《河图》、《先天》、《太极图》之左方,皆离之象也;右方,皆坎之象也。是以《河图》水火居南北之极,《先天图》坎离列左右之门,《太极图》阳变阴合而即生水火也。


  吴草庐曰:太极者,何也﹖曰:道也。道而称之曰太极,何也﹖曰:假借之辞也。道不可名也,故假借可名之器以名之也。以其天地万物之所共由也,则名之曰道;道者,大路也。以其条派缕脉之微密也,则名之曰理;理者,玉肤也。皆假借而为称者也。真实妄曰诚,体全自然曰天,主宰造化曰帝,妙用不测曰神,付与万物曰命,物受以生曰性,得此性曰德,具于心曰仁,天地万物之统会曰太极。道也,理也,诚也,天也,帝也,神也,命也,性也,德也,仁也,太极也,名虽不同,其实一也。极,屋栋之名也。屋之脊檩曰栋。就一屋而言,惟脊檩至高至上,无以加之,故曰极;而凡物之统会处,因假借其义而名为极焉,辰极,皇极之类是也。道者,天地万物之统会,至尊至贵,无以加者,故亦假借屋栋之名而称之曰极也。然则何以谓之太﹖曰:太之为言,大之至甚也。夫屋极者,屋栋为一屋之极而已;辰极者,北辰为天体之极而己;皇极者,人君一身为天下众人之极而已。以至设官为民之极,京师为四方之极,皆不过指一物一处而言也。道者,天地万物之极也。虽假借极之一字,强为称号,而曾何足以拟议其髣哉!故又尽其辞而曰太极者,盖曰此极乃甚大之极,非若一物一处之极然。彼一物一处之极,极之小者耳;此天地万物之极,极之至大者也,故曰太极。邵子曰:「道为太极。」太祖问曰:「何物最大﹖」答者曰:「道理最大。」其斯之谓与!然则何以谓之无极﹖曰:道为天地万物之体而无体,谓之太极而非有一物在一处,可得而指名之也,故曰无极。《易》曰:「神无方,易无体。」《诗》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斯之谓与!然则「无极而太极」,何也﹖曰:屋极、辰极、皇极、民极、四方之极,凡物之号为极者,皆有可得而指名者也,是则有所谓极也。道也者,无形无象,无可执着,虽称曰极,而无所谓极也,虽无所谓极,而实为天地万物之极,故曰「无极而太极」。


  许白云《答或人问》曰:《太极图》之原出于《易》,而其义则有前圣所未发者。周子探大道之精微而笔成此书,其所以包括大化,原始要终,不过二百余字,盖亦无长语矣。谓之去「无极」二字而无所损,则不可也。太极者,孔子名其道之辞。无极者,周子形容太极之妙。二陆先生适不烛乎此,乃以周子加「无极」字为非。盖以太极之上不宜加无极一重,而不察无极即所以赞太极之语。周子虑夫读《易》者不知太极之义,而以太极为一物,故特着「无极」二字以明之,谓无此形而有此理也。以此坊民,至今犹有以太极为一物者,而谓可去之哉!朱子辩之精,而晓天下后世者亦至矣,此固非后学之所敢轻议也。此外则无可议可辩者矣,非朱、陆二子之思虑不及也。太极、两仪之言,图本于《易》也。而两仪之义则微有不同,然皆非天地之别名也。《易》之两仪,指阴阳奇耦之画而言;图之两仪,指阴阳互根之象而言也。《易》以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八而十六,十六而三十二,三十二而六十四;图以一而二,二而五,五而一,一而万者也。《易》以阴阳之消长而该括事物之变化,图明阴阳之流行而推原生物之本根,图固所以辅乎《易》也。惟以两仪为天地,则大不可。以《易》之两仪为天地,则四象、八卦非天地所能生;以图之两仪为天地,则五行亦非天地所可生也。夫太极,理也;阴阳,气也;天地,形也。合而言之,则形禀是气而理具于气中;析而言之,则形而上、形而下不可以无别。所谓图以阳先生于阴,与「太极生两仪」者异,此犹有可论者。太极之中本有阴阳,其动者为阳,静者为阴,生则俱生,非可以先后言也。一元混沦而二气分肇,譬犹一木析之为二,两半同形,何先后之有!《易》之辞,故惟曰「生两仪」;图之言详,故曰「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阴阳既有两端,出言下笔必有先后,其可同言而并着之乎﹖况下文继之曰「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则非先后矣。而下文又曰「分阴分阳,两仪立焉」,乃先言阴而后言阳。此周子错综其文,而阴阳无始之义亦可见矣。当以上下文贯穿观之,不可断章取义也。虽然,动静亦不可谓无先后。自一气混沌,其初始分,须有动处,乃其始也。元会运世,岁月日时,大小不同,理则一也。其气之运行,皆先阳而后阴。一岁之日,春夏先而秋冬后;春夏,阳也。一元之运,子先而午后;子至巳,阳也。数以一为阳,二为阴,一固先于二。人以生为阳,死为阴,生固先于死。孰谓阳不先于阴乎!但未动之前,亦只为静。此乃互根之体,终不可定以为阳先耳。所谓太极之下生阴阳,阴阳之下生五行,及乎男女成形,万物化生,图中各有次序,则以太极与天地五行相离,则又不可也。阴阳不可名天地,前既已言之矣。太极、阴阳、五行,下至于成男女而化生万物,此正推原生物之根柢,乃发明天地之秘,而反以为病,何其异邪!太极剖判,此世俗相承之论,非君子之言也。太极无形,何可剖判!其所判者,乃一元之气。闭物之后,溟涬玄漠;至开天之时,则轻清者渐澄而为天,重浊者渐凝而为地,乃可言判耳。太极、阴阳、五行之生,非果如母之生子而母子各具其形也。太极生阴阳,而太极即具阴阳之中;阴阳生五行,而太极、阴阳又具五行之中;安能相离也﹖何不即「五行一阴阳,阴阳一太极」之言而观之乎!所谓「干道成男,坤道成女」,则二气不待交感而各自生物,又不可也。此一节自「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干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作一贯说下,安得谓不交感而自化生邪!成男成女,朱子谓此人物之始,以气化而生者。气聚成形,遂以形化而无穷。真精合而有成,而所成者则有阴阳之异。其具阳之形者,干之道;具阴之形者,坤之道。又合则又生,至于无穷,则不出乎男女也。今所问之言,果有所疑邪﹖或直以周子之言未当也﹖如其果疑,则以前说求之,或得其梗概。直以言为未当,则非敢预闻此不韪也。待承下问,敢以为复!


  百家谨案:周子之作《太极图说》,朱子特为之注解,极其推崇,至谓得千圣不传之秘,孔子后一人而已。二陆不以为然,遂起朱、陆之同异。至今纷纷,奴主不已。宗朱者诋陆,以及慈湖、白沙、阳明;宗陆者诋朱及周,近且有诋及二程者矣。夫周、程、朱、陆诸君子,且无论其学问之造诣,破暗千古,其立身行己,俱万仞壁立。其在两间,则斗杓、华岳也;在人,则宗祖父母也。是岂可诋毁者!且道理本公共之物,诸君子即或有大纯小疵处,亦只合平心参酌,必无可死守门户,先自存心于悖躁,而有诋毁之理。明嘉靖南禺丰氏坊作《易辩》,辩《太极图说》,滔滔八千余言,故索垢瘢,此不足述者。至于其图之授受来由,虽见于朱汉上震之《经筵表》,而未得其详。今节略先叔父晦木《忧患学易》中《太极图辩》于此,以俟后之君子或否或是焉!


  周子《太极图》,创自河上公,乃方士修炼之术也,实与老、庄之长生久视,又属旁门。老、庄以虚无为宗,无事为用。方士以逆成丹,多所造作,去致虚静笃远矣。周子更为《太极图说》,穷其本而反于老、庄,可谓拾瓦砾而得精蕴。但缀《说》于图,而又冒为《易》之太极,则不侔矣。盖夫子之言太极,不过赞《易》有至极之理,专以明《易》也,非别有所谓太极而欲上乎羲、文也。周子之「无极而太极」,则空中之造化,而欲合老、庄于儒也。朱子得图于葛长庚,曰「包牺未尝言太极而孔子言之,孔子未尝言无极而周子言之」,未免过于标榜矣。考河上公本图名《无极图》,魏伯阳得之以着《参同契》,锺离权得之以授吕洞宾。洞宾后与陈图南同隐华山,而以授陈,陈刻之华山石壁,陈又得《先天图》于麻衣道者,皆以授种放。放以授穆修与僧寿涯。修以《先天图》授李挺之,挺之以授邵天叟,天叟以授子尧夫。修以《无极图》授周子,周子又得「先天地」之偈于寿涯。其图自下而上,以明逆则成丹之法。其重在水火。火性炎上,逆之使下,则火不熛烈,惟温养而和燠。水性润下,逆之使上,则水不卑湿,惟滋养而光泽。滋养之至,接续而不已;温养之至,坚固而不败。其最下圈名为「玄牝之门」,玄牝 即谷神,牝者窍也,谷者虚也,指人身命门两肾空隙之处,气之所由以生,是为祖气。凡人五官百骸之运用知觉,皆根于此。于是提其祖气上升,为稍上一圈,名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有形之精,化为微芒之气,炼依希呼吸之气,化为出有入无之神,使贯彻于五脏六腑,而为中层之左木火、右金水、中土相联络之一圈,名为「五气朝元」。行之而得也,则水火交媾而为孕。又其上之中分黑白、两相间杂之一圈,名为「取坎填离」,乃成圣胎。又使复还于无始,而为最上之一圈,名为「炼神还虚,复归无极」,而功用至矣。盖始于得窍,次于炼己,次于和合,次于得药,终于脱胎求仙,真长生之秘诀也。周子得此图,而颠倒其序,更易其名,附于《大易》,以为儒者之秘传。盖方士之诀,在逆而成丹,故从下而上;周子之意,以顺而生人,故从上而下。太虚无有,有必本无,乃更最上圈「炼神还虚,复归无极」之名曰「无极而太极」。太虚之中,脉络分辨,指之为理,乃更其次圈「取坎填离」之名曰「阳动阴静」。气生于理,名为气质之性,乃更第三圈「五气朝元」之名曰「五行各一性」。理气既具而形质呈,得其全灵者为人,人有男女,乃更第四圈「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之名曰「干道成男,坤道成女」。得其偏者蠢者为万物,乃更最下圈「玄牝」之名曰「万物化生」。愿就是图详审之。「《易》有太极」,夫子赞《易》而言也,不可云无极;无方者神也,无体者《易》也,不可图圆相。有者之,者有之,恐非圣人本旨。次圈判左右为阴阳,以阴阳推动静,就其贯穿不淆乱之处,指之为理。此时气尚未生,安得有此错综之状,将附丽于何所﹖观其黑白之文,实坎离两卦成《既济》之象,中含圣胎。谓之「取坎填离」,则明显而彰着;谓之「阳动而阴静」,则阳专属诸离,离专主动,阴专属诸坎,坎专主静,岂通论哉!五行始于《洪范》,言天地之气化运行,若有似乎木火土金水者。然其实,木火土金水,万物中之五物也,非能生人者也。此时人物未生,此五者之性于何而辨﹖《易系》言「干道成男,坤道成女」,亦谓干之奇画,成男之象;坤之偶画,成女之象;非云生于天者为男,生于地者为女也。且天之生男女、万物,在一气中,无分先后。其下二圈在方士为玄牝、炼化,自属两层;乃男女、万物亦分二圈,恐属重出矣。至其《说》曰:「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阴阳虽有动静之分,然动静非截然两事。阴阳一气也,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而何有乎分!动静无端,阴阳无始,而何有乎生!「分阴分阳」与「生生之谓易」,自《易》之为书而言,以明奇偶柔刚之迭用相生,则可;自造化而言,以为太极所生,阴阳所分,则不可。仪者,象也;两仪者,卦中所函奇偶之象也。今直以为天地之名,则不可。天有阴阳,地有柔刚,斯道无往而不在,非分阳而立天,分阴而立地也。曰:「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夫四时之序,阴阳之运耳。阴阳既合,万物齐生,岂有先生水火木金土自为一截,待水火木金土之气布,而后四时得行乎﹖若然,则是又以五行生阴阳,先生质而后生气也。曰:「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五行各性,性已纷杂,复参以阴阳而七,杂乱棼扰,如何谓之精﹖如何可以凝﹖《大传》曰:「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故三人损一以致一。三且不能生,况于七乎!曰:「干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干男坤女,显然形质,此时万物无不备具,何故又言二气之交感而化生万物也﹖吾不知此男女合物之雌雄牝牡俱在内,又不知专指人言。如合雌雄牝牡,则与图之所分属者不侔;如专指人,人无化生异类之事。曰:「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性一也,分天命、气质为二,已属臆说,况又析而为五!感动在事,不在性,四端流露,触物而成。即以乍见孺子入井论之,发为不忍乃其仁,往救乃其义,救之而当乃其礼,知其当救乃其智,身心相应乃其信,焉有先分五性然后感动之理﹖五性之说,大异乎夫子所云「继之者善,成之者性」,子思「天命之谓性」,孟子道性善之旨矣。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仁义者,性之大端也,循是而行谓之道。然恐其行之也不免于过不及之差,则圣人立教,使协于中而归于正。今以中正、仁义对言,而中正且先乎仁义,则于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修道之教之三言者,何所施邪﹖谓性有善恶,而仁义待乎圣人之所定,此告子柳、桮桊之说也。老氏之学,致虚极,守静笃,甘瞑于无何有之乡,慹然似非人,内守而外不荡,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主静、立人极,其亦本此与﹖其后杂引《文言》、《说卦》,而以知生死为《易》之至,盖自呈其所得之学,立说之原尔!


  据此,人能去其所存先入之见,平心一一案之,实可知此无极之太极,绝无与夫子所云之「《易》有太极」,宜乎为二陆所疑,谓非周子所作。盖周子之《通书》,固粹白无瑕,不若《图说》之儒非儒、老非老、释非释也。况《通书》与二程俱未尝言及无极,此实足征矣。百家所以不敢仍依《性理大全》之例,列此《图说》于首,而止附于通书之后,并载仲父之辩焉﹖


  祖望谨案:晦木先生宗炎,洲先生之仲弟也。先生雅不喜先天、太极之说,因作《图学辩惑》一卷。自《先天》、《太极》之图出,儒林疑之者亦多,然终以其出于大贤,不敢立异。即言之,嗛嗛莫能尽也。至先生而悉排之,世虽未能深信,而亦莫能夺也。


  附录


  先生名张宗范之亭曰养心而为之说曰: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予谓养心不止于于寡焉而存尔。盖寡焉以至于无,无则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是圣贤非性生,必养心而至之。养心之善,有大焉如此,存乎其人而已。


  荀子言「养心莫善于诚」。先主曰「荀子元不识诚。」明道曰:「既诚矣,心焉用养邪!」


  顾諟谨案:子刘子曰:「告子原不识性,故曰『生之谓性』,买椟而还珠。荀子原不识诚,故曰『以诚养心』,握灯而索照。若识得,即如此说亦不妨。」


  嘉佑四年,蒲宗孟泛蜀江,道合州,初见先生,相与款洽,连三日。夜退而叹曰:「世有斯人与!」乃以妹归之。先生初娶陆,继以蒲。


  祖望谨案:宗孟能知先生,而茫茫不能知先生之道,以至阿附新法,何邪﹖


  熙宁四年,先生领广东宪事,以洗冤泽物为己任。俄得疾,闻水啮母墓,遂乞南康。改葬毕,曰:「强疾而来者,为葬尔。今欲以病污麾绂邪﹖」


  庐山之麓有溪焉,发源于莲花峰下,洁清绀寒,合于湓江。先生濯缨而乐之,筑书堂其上,名之曰濂溪,志乡闾在目中也。


  自合州归,王介甫提点江东刑狱,与先生相遇,语连日夜。介甫退而精思,不能得也。


  明道曰: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所乐何事。


  又曰:自再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


  又曰:吾年十六七时,好田猎。既见茂叔,则自谓已无此好矣。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初矣。」后十二年,复见猎者,不觉有喜心,乃知果未也。


  顾諟谨案:子刘子曰:「程子十二年化喜猎心不得。猎心躲在,那学得成。故曰:有多少病在,若一旦消化得,便一旦学成得。不然,十数年来,竟费了几场交战。又曰:「方未见时,不知闪在何处了。知此,可知未发之中。」


  又曰:周茂叔窗前草不除去,问之,云:「与自家意思一般。」子厚观驴鸣,亦谓如此。


  伊川见康节,伊川指食卓而问曰:「此卓安在地上,不知天地安在何处﹖」康节为之极论其理,以至六合之外。伊川叹曰:「平生唯见周茂叔论至此。」


  黄山谷曰:濂溪先生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廉于取名而锐于求志,薄于徼福而厚于得民,菲于奉身而燕及茕嫠,陋于希世而尚友千古。


  吕荥阳曰:二程初从濂溪游,后青出于蓝。(补。)


  吕荥微曰:二程始从茂叔,后更自光大。(补。)


  (云浓谨案:此二条,谢山《学案札记》有之,即《序录》所本,补入于此。)


  胡五峰曰:周子启程氏兄弟以不传之妙,一回万古之光明,如日丽天,将为百世之利泽,如水行地,其功盖在孔、孟之间矣。人见其书之约也,而不知其道之大也;见其文之质也,而不知其义之精也;见其言之淡也,而不知其味之长也。患人以发策决科,荣身肥家,希世取宠为事也,则曰「志伊尹之所志」。患人以知识闻见为得而自画,不待贾而自沽也,则曰「学颜子之所学」。人有真能立伊尹之志,修颜子之学者,然后知《通书》之言,包括至大,而圣门之事业无穷矣。


  汪玉山与朱子书曰:濂溪先生高明纯正,然谓二程受学,恐未能尽。


  朱子曰:濂溪在当时,人见其政事精绝,则以为宦业过人,见其有山林之志,则以为襟怀洒落,有仙风道气,无有知其学者。唯程太中知之,宜其生两程夫子也。


  又为先生像赞曰:道丧千载,圣远言湮。不有先觉,孰开后人!《书》不尽言,图不尽意。风月无边,庭草交翠。


  张南轩曰:自秦、汉以来,言治者汩于五霸功利之习,求道者沦于异端空虚之说,而于先王发政施仁之术,天理人伦之教,莫克推寻而讲明之,故言治者若无豫于学,而求道者反不涉于事,民莫睹乎三代之盛,可胜叹哉!唯先生崛起于千载之后,独得微指于残编断中,推本太极,以及乎阴阳五行之流布,人物之所以生化,于是知人之为至灵而性之为至善,万理有其宗,万物循其则。举而措之,可见先王之所以为治者,皆非私智之所出。孔、孟之意,于以复明。


  黄勉斋曰:周子以诚为本,以欲为戒,此周子继孔、孟不传之绪也。至二程则曰:「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又曰:「非明则动无所之,非动则明无所用。」而为《四箴》,以着克己之义焉。此二程得统于周子者也。


  魏鹤山曰:周子奋自南服,超然独得,以上承孔、孟垂绝之绪。河南二程子神交心契,相与疏瀹阐明,而圣道复着。曰诚,曰仁,曰太极,曰性命,曰阴阳,曰鬼神,曰义利,纲条彪列,分限晓然,学者始有所准。于是知身之贵,果可以位天下,育万物;果可以为尧、舜,为周公、仲尼。而其求端用力,又不出乎暗室屋漏之隐,躬行日用之近。固非若异端之虚寂,百氏之之支离也。


  又《师友雅言》曰:《黄帝书》云:「地在太虚之中,大气举之。」又云:「天在地外,水在天外,表里皆水。两仪运转,乘气而浮,载水而行。」又云:「地乘气载水。气无涯,水亦无涯。水亦气也。」二程与康节论及六合之外,以为唯闻之茂叔者,恐是此。(补。)


  黄东发曰:诸子之书,与凡文集之行于世者,或累千百言,而仅一二合于理,或一意而敷绎至千百言。独周子文约理精,言有尽而理无穷,盖《易》、《诗》、《书》、《语》、《孟》之流,孔、孟以来,一人而已。若其阐性命之根源,多圣贤所未发,尤有功于孔、孟。较之圣帝明王之事业,所谓揭中天之日月者哉!


  吴草庐曰:周子生于千载之下,不由师授,默契道妙。士君子有志斯世,大而宰天下,小而宰一邑,皆可以行志,顾其人何如耳!


  罗整庵曰:周子之言性,有自其本而言者,诚源、诚立,纯粹至善是也;有据其末而言者,「刚善刚恶,柔亦如之,中焉止矣」是也。然《通书》首章之言,浑沦 精密,读者或有所未察,遂疑周子专以刚柔善恶言性,其亦疏矣。


  又曰:《通书》四十章,义精词确,其为周子手笔无疑。至于「五殊二实」、「一实万分」数语,反复推明造化之妙,本末兼尽。然语意浑然,即气即理,绝无罅缝,深有合乎《易传》「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之旨矣。


  高景逸曰:元公之书,字字与佛相反,即谓之字字辟佛可也。元公谓「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会得此语,可谓深于辟佛者矣。


  宗羲案:周子之学,以诚为本。从寂然不动处握诚之本,故曰主静立极。本立而道生,千变万化皆从此出。化吉凶悔吝之途而反复其不善之动,是主静真得力处。静妙于动,动即是静。无动无静,神也,一之至也,天之道也。千载不传之秘,固在是矣。而后世之异论者,谓《太极图》传自陈抟,其图刻于华山石壁,列玄牝等名,是周学出于老氏矣。又谓周子与胡文恭同师僧寿涯,是周学又出于释氏矣。此皆不食其胾而说味者也。使其学而果是乎,则陈抟、寿涯亦周子之老、苌弘也。使其学而果非乎,即日取二氏而谆谆然辩之,则范缜之神灭,傅奕之昌言,无与乎圣学之明晦也。顾泾阳曰:「周元公不辟佛。」高忠宪答曰:「元公之书,字字与佛相反,即谓之字字辟佛可也。」岂不信哉!


  百家谨案:周子之学,在于志伊尹之志,学颜子之学,已自明言之矣。后之儒者不能通知其微,尊之者未免太高,抑之者未免过甚。朱子曰:「宓戏作《易》,自一画以下,文王演《易》,自『干元』以下,皆未尝言太极也,而孔子言之。孔子赞《易》,自太极以下,未尝言无极也,而周子言之。先圣后圣,岂不同条而共贯哉!」又曰:「『无极』二字,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夫「无极」二字,且无论出于外氏。柳子厚曰:「无极之极。」邵康节曰:「无极之前,阴含阳也。有极之后,阳分阴也。」是周子之前已有无极之说。真西山曰:「元公直指无极、太极,以明道体,殆与伏羲始画八卦同功。」顾泾阳曰:「元公,三代以下之包牺也。」又曰:「宛然一孔子也。《太极图说》直与《河图》、《洛书》相表里。」夫《河图》、《洛书》,原属渺茫之事,兹不具论。顾既经羲皇之仰观俯察,则之以画卦,又以文王、周公、孔子一阐再阐三阐,大着于天下,必无尽废四圣之所已著者,而偶传方士之图,换其名色,便谓可与列圣齐肩,且更谓周乃生知之圣,而孔子仅九千镒。此则未免标榜,尊之太高者。晁氏谓元公师事鹤林寺僧寿涯而得「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雕」之偈。《性学指要》谓:「元公初与东林总游,久之无所入,总教之静坐,月余忽有得,以诗呈曰:『书堂兀坐万机休,日暖风和草自幽。谁道二千年远事,而今只在眼睛头。』总肯之,即与结青松社。」游定夫有「周茂叔穷禅客」之语。丰道生谓:「二程之称胡安定,必曰胡先生,不敢曰翼之。于周,一则曰茂叔,再则曰茂叔,虽有吟风弄月之游,实非师事也。至于《太极图》,两人生平俱未尝一言道及,盖明知为异端,莫之齿也。」先遗献尝辩之,其《过圆通寺诗》有云「何须孔墨话无征」者,此也。嗟乎!儒、释分途,冰炭迥别,谈学者动以禅学诋人,殊可怪也。夫大道本公,吾儒之所以为正道,释氏之所以为异端,非从门户起见也。盖实因吾圣人之道,由仁义礼智以为道德,忠孝爱敬以尽人伦,慈祥恭俭以应事机,财成辅相以理民物,存顺没宁,其视生死犹昼夜也。而释氏止以自了生死为事,背弃君亲,灭绝天理;不娶不嫁,断绝人类;不耕不织,废弃人事;蝗蝻延蔓,蟊贼生民。总由其视生死事重,豫办死地,虽生之日,无异于死,故自心性知识,以至山河大地,一切空之,听六根之交于六尘,而应事无情,任善恶之无主,猖狂而有无不着,此如忧庐室之崩颓,而先自焚之也。而其尤可痛恶者,创轮回之说,谓父母为今生之偶值,使人爱亲之心从此衰歇,而又设为天堂地狱,种种荒唐怪妄之谈,诪张凿凿,所以为异端也。非谓凡从事于心性,克己自治,不愿乎外,深造自得者,便可诬之为禅也。是故同一言性,儒者之性善而释氏之性空也;同一言心,儒者之心依乎仁而释氏以无心为也;同一言觉,儒者以天理为闻道而释氏以无理为悟也。种种悬绝,曷可胜言,奈何全不知儒、释之根柢而妄加訾议乎﹖试观元公,以诚为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以无欲主静立人极,其居怀高远,为学精深,孝于母,至性悱恻过人,又勤于政事,宦业卓然,此正与释氏事事相反者。若果禅学如此,则亦何恶于禅学乎﹖即或往来于二林,以资其清净之意,亦何害邪﹖至于受学于周茂叔之言,亲出于明道之口,岂以「仲尼」二字疑子思之不为宣圣孙乎﹖此皆未免有意抑之过甚者。惟黄山谷曰:「茂叔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好读书,雅意林壑,初不为人窘束。廉于取名而锐于求志,薄于徼福而厚于得民,菲于奉身而燕及茕嫠,陋于希世而尚友千古。」此则不亢不卑,延平李氏谓是知德之言,善形容乎有道气象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