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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学案 清 黄宗羲 二

浏览: 作者: 来源: 时间:2021-04-14 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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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平同调


  文忠欧阳永叔先生修


  欧阳修,字永叔,吉州庐陵人。四岁而孤,母郑守节,亲诲之学。家贫,以荻画地学书。幼敏悟过人,及冠,嶷然有声。宋兴且百年,而文章体裁犹仍五秀余习,锼刻骈偶,淟涊弗振。先生得昌黎遗稿,苦志探赜,至忘寝食,必欲并辔绝驰而追与之并。举进士,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第一,擢甲科,调西京推官。始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入朝为馆阁校勘。范文正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先生贻书责之,谓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徙干德令、武成节度判官。文正使陜西,辟掌书记,先生笑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己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久之,复校勘,进集贤校理。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韩、范皆在位;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先生首在选中。每进见,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翕翕不便。先生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初,范文正之贬饶州也,先生与尹洙、余靖皆以直文正见逐,目之曰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先生乃为《朋党论》以进。先生论事切直,人视之如雠,帝独奖其敢言,面赐五品服,顾侍臣曰:「如欧阳修者,何处得来!」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诰。故事,必试而后命,先生以特诏除之。保州兵乱,以龙图阁直学士为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帝曰:「第言之!毋以中外为间。」贼平,胁从二千人分隶诸郡。富郑公为宣抚使,恐后生变,将使同日诛之。与先生遇于内黄,夜半屏人告之故。先生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脱一郡不从,为变不细。」郑公悟而止。方是时,杜祁公衍等相继以党议罢去,先生慨然上疏争之。于是,邪党益忌先生,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徙扬州。颍州。复学士,留守南京,以母忧去。服除,召判内铨,时在外十二年矣。帝见其发白,问劳甚至。群小畏而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止。迁翰林学士,俾修《唐书》。奉使契丹,其主命贵臣四人押宴,曰:「此非常制。以卿名重,故尔。」知嘉佑二年贡举,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先生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者伺先生出,聚噪于马首,街逻不能制。然场屋之习,从是遂变。加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唐书》成,拜礼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先生在翰林八年,知无不言。累迁至参知政事。帝将追崇濮王,命有司议,皆谓当称皇伯,改封大国。先生引《丧服记》,谓:「『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降三年为期,而不没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若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故中书之议,不与众同。唯蒋之奇说合先生意,先生荐为御史,众目为奸邪。之奇患之,思所以自解。先生妇弟薛宗孺有憾于先生,造帷薄不根之谤摧辱之,之奇即上章劾先生。神宗初即位,欲深护之,使诘之奇,问所从来,辞穷,坐黜。先生亦力求退,罢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知亳州。明年,迁兵部尚书、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辞不拜。徙蔡州,连乞谢事,帝辄优诏弗许。及守青州,又以请止散青苗钱,为王氏所诋,故求归愈切。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五年,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先生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六一居士。天资刚劲,见义勇为,虽机在前,触发之不顾。放逐流离,至于再三,志气自若也。方贬夷陵时,无以自遣,因取旧案反复观之,且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于是仰天叹曰:「以荒远小邑,且如此,天下可知!」自尔,遇事不敢忽。学者求见,所与言未尝及文章,惟谈吏事,谓文学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顾其文天才自然,丰约中度,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天下翕然师尊之。奖引后进,如恐不及。曾子固、王介甫、苏洵父子,布衣屏处,未为人知,先生即游扬声誉,谓必显于世。凡经赏识,率为闻人。好古敏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编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云濠案:先生所著尚有《毛诗本义》十六卷、《左传节文》十五卷、《文忠集》一百五十三卷、《归田录》二卷。)东坡叙其文曰:「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贽,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识者以为知言。后从祀孔子庙庭,称「先儒欧阳子」(参史传。)


  易童子问


  童子问曰:「『《干》,元亨利贞』,何谓也﹖」曰:「众辞淆乱,质诸圣。《彖》者,圣人之言也。」童子曰:「然则《干》无四德,而《文言》非圣人书乎﹖」曰:「是鲁穆姜之言也。在襄公之九年。」


  童子问曰:「《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何谓也﹖」曰:「其传久矣,而世无疑焉,吾独疑之也。盖圣人取象,所以明卦也,故曰『天行健,《干》』;而嫌其执于象也,则又以人事言之,故曰『君子以自强不息』。六十四卦皆然也。《易》之阙文多矣。」


  童子问曰:「《干》曰『用九』,《坤》曰『用六』,何谓也﹖」曰:「释所以不用七、八也。《干》爻七,九则变;《坤》爻八,六则变。《易》用变以为占,故以名其爻也。阳过乎亢则灾,数至九而必变,故曰『见群龙无首,吉』。物极则反,数穷则变,天道之常也,故曰『天德不可为首』也。阴柔之动,多入于邪,圣人因其变以戒之,故曰『利永贞』。」


  童子问曰:「《屯》之《彖》、《象》,与卦之义反,何谓也﹖」曰:「吾不知也。」童子曰:「《屯》之卦辞曰『勿用有攸往』。《彖》曰『动乎险中,大亨贞』,动而大亨,其不往乎﹖《象》曰『君子以经纶』,不往而能经纶乎﹖」曰:「居《屯》之世者,勿用有攸往,众人也。治《屯》之时者,动乎险而经纶之,大人君子也,故曰『利建侯』。」


  童子问曰:「《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何谓也﹖」曰:「《蒙》者,未知所适之时也。处乎《蒙》者,果于自信其行以育德而已。蒙有时而发也,患乎不果于自修以养其德而待也。」


  童子问曰:「《象》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何谓也﹖」曰:「《需》,须也。事有期而时将至也。云已在天,泽将施也,君子之时将及矣。少待之焉,饮食以养其体,宴安和乐以养其志,有待之道也。」


  童子问曰:「『《师》贞丈人』,何谓也﹖」曰:「师正于丈人也。其《彖》曰:『能以众正,可以王矣。』」童子曰:「敢问『可以王矣』,孰能当之﹖」曰:「汤、武是已。彼二王者,以臣伐主,其为毒也甚矣。然其以本于顺民之欲而除其害,犹毒药瞑眩以去疾也,故其《彖》又曰:『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童子曰:「然则汤、武之师正乎﹖」曰:「凡师必正于丈人者,文王之志也。以此毒天下而王者,汤、武也。汤、武以顺天应人为心,故孟子曰『有汤、武之心,则可也。』」童子曰:「『吉咎』何谓也﹖」曰:「为《易》之说者谓『咎』者,本有咎也;犹曰:『善补过』也。呜呼,举师之成功,莫大于王也,然不免毒天下,而仅得补过无咎。以此见兵非圣王之所务,而汤、武不足贵也。」


  童子问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何谓也﹖」曰:「王氏之传曰:『万国以比建,诸侯以比亲。』得之矣。盖王者之于天下,不可以独比也,故建为万国,君以诸侯,使其民各比其君,而万国之君共比于王,则视天下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矣。」


  童子问曰:「《同人》之《彖》曰『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象》又曰『君子以类族辨物』,何谓也﹖」曰:「通天下之志者,同人也。类族辨物者,同物也。夫同天下者,不可以一概,必使夫各得其同也。人睽其类而同其欲,则志通;物安其族而同其生,则各从其类。故君子于人则通其志,于物则类其族,使各得其同也。」


  童子问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何谓也﹖」曰:「圣人,急于人事者也,天人之际罕言焉,惟《谦》之《彖》略具其说矣。圣人,人也,知人而已。天地鬼神不可知,故推其。人,可知者,故直言其情。以人之情而推天地鬼神之,无以异也。然则修吾人事而已。人事修,则与天地鬼神合矣。」


  童子问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何谓也﹖」曰:「于此见圣人之用心矣。圣人忧以天下,乐以天下。其乐也,荐之上帝祖考而已,其身不与焉。众人之豫,豫其身尔。圣人,以天下为心者也,是故以天下之忧为己忧,以天下之乐为己乐。」


  童子问曰:「《观》之《象》曰『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何谓也﹖」曰:「圣人处乎人上而下观于民,各因其方、顺其俗而教之,民知各安其生而不知圣人所以顺之者,此所谓『神道设教』也。」童子曰:「顺民,先王之所难与﹖」曰:「后王之不戾民者鲜矣。」


  童子问问:「『《剥》,不利有攸往』《彖》曰『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者,何谓也﹖」曰:「《剥》,阴剥阳也。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之时也。故曰『不利有攸往』。君子于此时而止,与《屯》之勿往异矣。《屯》之世,众人宜勿往,而君子动以经纶之时也。《剥》者,君子止而不往之时也。剥尽则复,否极则泰,消必有息,盈必有虚,天道也。是以君子尚之,故顺其时而止,亦有时而进也。」


  童子问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者,何谓也﹖」曰:「天地之心见乎动。《复》也,一阳初动于下矣,天地所以生育万物者本于此,故曰『天地之心』也。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其《彖》曰『刚反,动而以顺行』是矣。」童子曰:「然则《象》曰『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岂非静乎﹖」曰「至日者,阴阳初复之际也,其来甚微。圣人安静以顺其微,至其盛,然后有所为也,不亦宜哉!」


  童子问曰:「《大过》之卦辞曰『利有攸住,亨』,其《象》曰『君子以独立不惧,遯世无闷』者,其往乎﹖其遯乎﹖」曰:「《易》非一体之书,而卦不为一人设也。《大过》者,桡败之世,可以大有为矣。当物极则反,易为之力之时,是以往而必亨也。然有不以为利而不为者矣。故居是时也,往者利而亨,遯者独立而无闷。」


  童子问曰:「《坎》之卦曰:『习坎』,其《彖》曰『习坎,重险也』者,何谓也﹖」曰:「《坎》,因重险之象以戒人之慎习也。习高山者可以追猿猱,习深渊者至能泅泳出没以为乐。夫险可习,则天下之事无不可为也。是以圣人于此戒人之习恶而不自知,诱人于习善而不倦,故其《象》曰『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也。」(上卷。)


  童子问曰:「『《咸》,取女吉』,何谓也﹖」曰「《咸》,感也。其卦以刚下柔,故其《彖》曰『男下女,是以取女吉』也。」童子又曰:「然则男女同类与﹖」曰:「『男女睽而其志通』,谓各睽其类也。凡柔与柔为类,刚与刚为类。谓感必同类,则以柔应柔,以刚应刚,可以为《咸》乎﹖故必二气交感,然后为《咸》也。夫物类同者,自同也,何所感哉!惟异类而合,然后见其感也。铁、石,无情之物也;而以磁石引针,则虽隔物而应。《彖》曰『观其所感,而万物之情可见』者,谓此类也。」童子又曰「然则『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是果异类乎﹖」曰:「天下之广,蛮夷戎狄,四海九州岛之类,不胜其异也。而能一以感之,此王者所以为大,圣人所以为能。」


  童子问曰:「『《恒》,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何谓也﹖」曰:「《恒》之为言,久也,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也。『久于其道』者,知变之谓也。天地升降而不息,故曰:『天地之道久而不已』也。日月往来,与天偕行而不息,故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代谢,循环而不息,故曰『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者,尚消息盈虚而知进退存亡者也,故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化成』。」


  童子问曰:「『《遯》,亨,小利贞』,何谓也﹖」曰:「《遯》,阴进而阳遯也。遯者,见之先也。阴进至于《否》则不进,利矣。遯者,阴进而未盛,阳能先见而遯,犹得小利其正焉。」


  童子问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众,用晦而明』,何谓也﹖」曰:「日,君象也,而下入于地,君道晦而天下暗矣。大哉万物,各得其随,则君子向晦而入宴息。天下暗而思明,则君子出而临众。商纣之晦,周道之明也。因其晦,发其明,故曰『用晦而明』。」童子曰:「然则圣人贵之乎﹖」曰:「不贵也。圣人非武王而贵文王矣。」


  童子问曰:「『《家人》,利女贞』,何谓也﹖其不利君子之正乎﹖」曰:「是何言与!《彖》不云乎:『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也。」曰:「然则何为独言『利女贞』﹖」曰:「家道主说于内,故女正乎内,则一家正矣。凡家人之祸,未有不始于女子者也,此所以戒也。呜呼,事无不利于正,未有不正而利者。圣人于卦,随事以为言,故于《坤》则『利牝马之贞』,于《同人》则『利君子贞』,于《明夷》则『利艰贞』,于《家人》则『利女贞』。」


  童子问曰:「《睽》之《彖》,与卦辞之义反,何谓也﹖」曰:「吾不知也。」童子曰:「《睽》之卦曰『小事吉』,《彖》曰『睽之时用大矣哉』。」曰:「小事睽则吉,大事睽则凶也。凡睽于此者,必有合于彼。地睽其下而升,天睽其上而降,则上下交而为《泰》,是谓小睽而大合。使天地睽而上下不交,则《否》矣。圣人因其小睽而通其大利,故曰『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万物睽而其事类』。其《象》又曰『君子以同而异』。」


  童子问曰:「履险蹈难谓之《蹇》,解难济险谓之《解》。二卦之义相反,而辞同,皆曰『利西南』者,何谓也﹖」曰:「圣人于二卦,辞则同而义则异,各于其《彖》言之矣。《蹇》之《彖》曰『往得中也』,《解》之《彖》曰『往得众也』者,是已。西南,坤也,坤道主顺,凡居蹇难者以顺而后免于患。然顺过乎柔,则入于邪。必顺而不失其正,故曰『往得中也』。解难者必顺人之所欲,故曰『往得众也』。」


  童子问曰:「『《损》,损下益上』,『《益》,损上益下』,何谓也﹖」曰:「上君而下民也。损民而益君,损矣。损君而益民,益矣。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此之谓也。」童子又曰:「《损》之《象》曰『君子以惩忿窒欲』,《益》之《象》曰『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何谓也﹖」曰:「呜呼!君子者,天下系焉,非一身之损益,天下之利害也。君子之自损,忿欲尔;自益者,迁善而改过尔。然而肆其忿欲者,岂止一身之损哉,天下有被其害者矣。迁善而改过者,岂止一身之益哉,天下有蒙其利者矣。」童子曰:「君子亦有过乎﹖」曰:「汤、孔子,圣人也,皆有过矣。君子与众人同者,不免乎有过也;其异乎众人者,过而能改也。汤、孔子不免有过,则《易》之所谓损益者,岂止一身之损益哉!」


  童子问曰:「『夬,不利即戎』,何谓也﹖」曰:「谓其已甚也。去小人者不可尽。盖君子者,养小人者也。小人之道长,斯害矣,不可以不去也。小人之道已衰,君子之利及乎天下矣,则必使小人受其赐而知子之可尊也。故不可使小人而害君子,必以君子而养小人。《夬》,刚决柔之卦也。五阳而一阴,决之虽易,而圣人不欲其尽决也,故其《彖》曰『所尚乃穷』也。小人盛则决之,衰则养之,使知君子之为利,故其《象》曰『君子以施禄及下』。小人已衰,君子已盛,物极而必反,不可以不惧,故其《象》又曰『居德则忌』。」


  童子问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其《彖》曰『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何谓也﹖」曰:「『因亨』者,困极而后亨,物之常理也。所谓『《易》穷则变,变则通』也。『困而不失其所亨』者,在困而亨也,惟君子能之。其曰『险以说』者,处险而不惧也。惟有守于其中,则不惧于其外,惟不惧,则不失其所亨,谓身虽困而志则亨也。故曰『其惟君子乎』,其《象》又曰『君子以致命遂志』者是也。」童子又曰:「敢问『贞大人吉,无咎』者,古之人孰可以当之﹖」曰:「文王之羑里,箕子之明夷。」


  童子问曰:「《革》之《彖》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曰:「逆莫大乎以臣伐君。若君不君,则非君矣。是以至仁而伐桀、纣之恶,天之所欲诛而人之所欲去,汤、武诛而去之,故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也。」童子又曰:「然则正乎﹖」曰:「正者,常道也,尧传舜、舜传禹、禹传子是已。权者,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变也,汤、武是已。故其《彖》曰『《革》之时大矣哉』云者,见其难之也。」童子又曰:「汤、武之事,圣人贵之乎﹖」曰:「孔子区区思文王而不已,其厚于此,则薄于彼可知矣!」童子又曰:「顺天应人,岂非极称之乎!何谓薄﹖」曰:「圣人于《革》称之者,适当其事尔。若《干》、《坤》者,君臣之正道也,于《干》、《坤》而称汤、武,可乎﹖「圣人于《坤》,以履霜为戒,以黄裳为吉也。」


  童子问曰:「『《革》去故而《鼎》取新』,何谓也﹖」曰:「非圣人之言也,何足问!《革》曰去故,不待言而可知;《鼎》曰取新,《易》无其辞,汝何从而得之﹖夫以新易旧,故谓之革,若以商革夏、以周革商,故其《象》曰『汤、武革命』者,是也。然则以新革故,一事尔。分于二卦者,其谁乎﹖」童子又曰:「然则《鼎》之义何谓也﹖」曰:「圣人言之矣:『以木巽火,亨饪也。』」


  童子问曰:「《震》之辞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者,何谓也﹖」曰:「震者,雷也。惊乎百里,震之大者也。处大震之时,众皆震惊,而独能不失其守、不丧曰其器者,可以任大事矣。故其《彖》曰『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不丧匕鬯,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为祭主』者,谓可任以大事也。」童子曰:「『郭公』『夏五』,圣人所以传疑。《彖》之阙文,柰何﹖」曰:「圣人疑则传疑也。若《震》之《彖》,其辞虽阙,其义则在,又何疑焉!」


  童子问曰:「《艮》之《象》曰『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何谓也﹖」曰:「《艮》者,君子止而不为之时也。时不可为矣则止,而以待其可为而为者也。故其《彖》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于斯时也,在其位者宜如何﹖思不出其位而已。然则位之所职,不敢废也。《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此之谓也。」


  童子问曰:「『《归妹》征凶』,《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人之终始也』,其卦辞凶而《彖》辞吉,何谓也﹖」曰:「合二姓、具六礼而归得其正者,此《彖》之所谓妹者也。若婚不以礼而从人者,卦所谓『征凶』者也。」童子曰:「敢问何以知之﹖」曰:「《咸》之辞曰『取女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兑上,故其《彖》曰『上柔而下刚,男下女,是以吉也。渐之辞曰『女归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巽上,其上柔下刚,以男下女,皆与《咸》同,故又曰『女归吉』也。《归妹》之为卦也不然,兑下而震上,其上刚下柔,以女下男,正与《咸》、《渐》反,故彼吉则此凶矣。故其《彖》曰『征凶,位不当也』者,谓兑下震上也。」童子曰:「取必男下女乎﹖」曰:「夫妇所以正人伦,礼义所以养廉耻。故取女之礼,自纳釆至于亲迎,无非男下女而又有渐也。故《渐》之《彖》曰『《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者,是已。柰何《归妹》以女下男而往,其有不凶者乎!」


  童子问曰:「《兑》之《彖》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曰:「《兑》,说也。『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说莫大于此矣。而所以能使民忘劳与死者,非顺天应人,则不可。由是见小惠不足以说人,而私爱不可以求说。」


  童子问曰:「《萃》,聚也,其辞曰『王假有庙』。《涣》,散也,其辞又曰『王假有庙』。何谓也﹖」曰:「谓《涣》为散者谁与﹖《易》无其辞也!」童子曰:「然则敢问《涣》之义。」曰:「吾其敢为臆说乎!《涣》之卦辞曰『利涉大川』,其《彖》曰『乘木有功也』,其《象》亦曰『风行水上,《涣》』。而人之语者,冰释、汗浃皆曰涣。然则涣者,流行、通达之谓也,与夫乖戾、分散之义异矣。呜呼,王者富有九州岛四海万物之象,莫大于《萃》,可以有庙矣。功德流行,达于天下,莫大于《涣》,可以有庙矣。


  童子问曰:「《节》之辞曰『苦节,不可贞』者,自节过苦而不得其正与﹖物被其节而不堪其苦与﹖」曰:「君子之所以节于己者,为其爱于物也,故其彖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者是也。节者,物之所利也,何不堪之有乎!夫所谓『苦节』者,节而太过,待于己不可久,虽久而不可施于人,故曰不可正也。」童子曰:「敢问其人。」曰:「异众以取名,贵难而自刻者,皆苦节也。其人则鲍焦、于陵仲子之徒是矣。二子皆苦者也。」


  童子问曰:「《小过》之《象》曰『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者,何谓也﹖」曰:「是三者,施于行己,虽有过焉,无害也。若施于治人者,必合乎大中,不可以小过也。盖仁过乎爱,患之所生也;刑 过乎威,乱之所起也。推是,可以知之矣。」


  童子问曰:「《既济》之《象》曰『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者,何谓也﹖」曰:「人情处危则虑深,居安则意怠,而患常生于怠忽也。是以君子既济则思患而豫防之也。」


  童子问曰:「『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何谓也﹖」曰:「《未济》之象,火宜居下而反居上,水宜居上而反居下,二物各失其所居而不相济也。故君子慎辨其物宜,而各置其物于所宜居之方,以相为用,所以济乎未济也。」(中卷。)


  童子问曰:「《系辞》非圣人之作乎﹖」曰:「何独《系辞》焉!《文言》、《说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而众说淆乱,亦非一人之言也。昔之学《易》者,亲取以资其讲说,而说非一家,是以或同或异,或是或非,其择而不精,至使害经而惑世也。然有附托圣经,其传已久,莫得究其所从来而核其真伪,故虽有明智之士,或贪其杂博之辩,溺其富丽之辞,或以为辨疑是正,君子所慎,是以未始措意于其间。若余者,可谓不量力矣。邈然远出诸儒之后,而学无师授之传,其勇于敢为而决于不疑者,以圣人之经尚在,可以质也。童子曰:「敢问其略。」曰:「《干》之初九曰『潜龙勿用』,圣人于其《象》曰『阳在下也』,岂不曰其文已显而其义已足乎﹖而为《文言》者又曰『龙德而隐者也』,又曰『阳在下也』,又曰『阳气潜藏』,又曰『潜之为言,隐而未见』。《系辞》曰:『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其言天地之道,乾坤之用,圣人所以成其德业者,可谓详而备矣。故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者,是其义尽于此矣。俄而又曰:『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易简之善配至德。』又曰:『夫干,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又曰『夫干,天下之至健也,其德行常易以知险。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其德行常简以知阻。』《系辞》曰『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者,谓六爻而兼三才之道也。其言虽约,其义无不包矣。又曰:『《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而《说卦》又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系辞》曰:『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又曰:『辨吉凶者存乎辞。』又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又曰:『《易》有四象,所以示也。系辞焉,所以告也。定之以吉凶,所以断也。』又曰:『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其说虽多,要其旨归,止于系辞明吉凶 尔,可一言而足也。凡此数说者,其略也。其余辞虽小异而大旨则同者,不可以胜举也。谓其说出于诸家,而昔之人杂取以释经,故择之不精,则不足怪也。谓其说出于一人,则是繁衍丛脞之言也。其遂以为圣人之作,则又大谬矣。孔子之文章,《易》、《春秋》是已。其言愈简,其义愈深。吾不知圣人之作,繁衍丛脞之如此也。虽然,辩其非圣之言而已,其于《易》义,尚有未害也。而又有害经而惑世者矣。《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是谓干之四德。又曰:「干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则又非四德矣。谓此二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系辞》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所谓《图》者,八卦之文也。神马负之,自河而出,以授于伏羲者也。盖八卦者,非人之所为,是天之所降也。又曰:『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然则八卦者,是人之所为也,《河图》不与焉。斯二说者,已不能相容矣,而《说卦》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则卦又出于蓍矣。八卦之说如是,是果何从而出也。谓此三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人情常患自是其偏见,而立言之士莫不自信,其欲以垂乎后世,惟恐异说之攻之也。其肯自为二三之说以相抵牾而疑世,使人不信其书乎﹖故曰:非人情也。凡此五说者,自相乖戾,尚不可以为一人之说,其可以为圣人之作乎﹖』童子曰:「于此五说,亦有所取乎﹖」曰:「《干》无四德,河、洛不出《图》、《书》,吾昔已言之矣。若元亨利贞,则圣人于《彖》言之矣。吾知自尧、舜以来用卜筮尔,而孔子不道其初也,吾敢妄意之乎!」童子曰:「是五说,皆无取矣。然则繁衍丛脞之言,与夫自相乖戾之说,其书皆可废乎﹖」曰:「不必废也。古之学经者,皆有大传。今《书》、《礼》之传尚存。此所谓《系辞》者,汉初谓之《易大传》也,至后汉已为《系辞》矣。语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也。』《系辞》者,谓之《易大传》,则优于《书》、《礼》之传远矣;谓之圣人之作,则僭伪之书也。盖夫使学者知《大传》为诸儒之作,而敢取其是而舍其非,则三代之末,去圣未远,老师名家之世学,长者先生之余论,杂于其门者在焉,未必无益于学也。使以为圣人之作,不敢有所择而尽信之,则害经惑世者多矣。此不可以不辩也。吾岂好辩者哉!」童子曰:「敢问四德。」曰:「此鲁穆姜之所道也。初,穆姜之筮也,遇《艮》之随,而为『《随》,元亨利贞』说也,在襄公之九年。后十有五年而孔子始生,又数十年而始赞《易》。然则四德非《干》之德,《文言》不为孔子之言矣。」童子曰:「或谓左氏之传《春秋》也,窃取孔子《文言》,以上附穆姜之说,是左氏之过也。然乎﹖」曰:「不然。彼左氏者,胡为而传《春秋》﹖岂不欲其书之信于世也﹖乃以孔子晚而所著之书为孔子未生之前之说,此虽甚愚者之不为也。盖方左氏传《春秋》时,世犹未以《文言》为孔子作也,所以用之不疑。然则谓《文言》为孔子作者,出于近世乎!」童子曰:「敢问八卦之说,或谓伏羲已受《河图》,又俯仰于天地,观取于人物,然后画为八卦尔。二说虽异,会其义则一也。然乎﹖」曰:「不然。此曲学之士牵合傅会以苟通其说,而遂其一家之学尔。其失由于妄以《系辞》为圣人之言而不敢非,故不得不曲为之说也。《河图》之出也,八卦之文已具乎:则伏羲受之而已,复何所为也﹖八卦之文不具,必须人力为之,则不足为《河图》也。其曰观天地、观鸟兽、取于身、取于物,然后始作八卦,盖『始作』者,前未有之言也。考其文义,其创意造始,其劳如此,而后八卦得以成文,则所谓《河图》者,何与于其间哉!若曰已受《河图》,又须有为而立卦,则观于天地鸟兽、取于人物者,皆备言之矣,而独遗其本始所受于天者,不曰取法于《河图》,此岂近于人情乎﹖考今《系辞》,二说离绝,各自为言,义不相通。而曲学之士牵合以通其说,而误惑学者,其为患岂小哉!古之言伪而辩、顺非而泽者,杀无赦。呜呼,为斯说者,王制之所宜诛也。童子曰:「敢问『生蓍』『立卦』之说,或谓圣人已画卦,必用蓍以筮也,然乎﹖」曰:「不然。考其文义可知矣。其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者,谓始作《易》时也。又曰『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者,谓前此未有蓍,圣人之将作《易》也,感于神明而蓍为之生,圣人得之,遂以倚数而立卦。是言昔之作《易》立卦之始如此尔。故汉儒谓伏羲画八卦由数起者,用此说也。其后学者知幽赞生蓍之怪,其义不安,则曲为之说曰:用生蓍之意者,将以救其失也。又以卦由数起之义害于二说,则谓已画卦而用蓍以筮,欲牵合二说而通之也。然而考其文义,岂然哉!若曰已作卦而用蓍以筮,则『大衍』之说是已。大抵学《易》者莫不欲尊其书,故务为奇说以神之。至其自相乖戾,则曲为牵合而不能通也。」童子曰:「敢请益。」曰:「夫谕未达者,未能及于至理也,必指事据以为言。余之所以知《系辞》而下非圣人之作者,以其言繁衍丛脞而乖戾也。盖略举其易知者尔,其余不可以悉数也。其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又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云者,质于夫子平生之语,可以知之矣。其曰『知者观乎彖辞,则思过半矣』,又曰『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云者,以常人之情而推圣人,可以知之矣。其以《干》、《坤》之策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而不知七、八、九、六之数同而《干》、《坤》无定策,此虽筮人皆可以知之矣。至于『何谓』、『子曰』者,讲师之言也。《说卦》、《杂卦》者,筮人之占书也。此又不待辩而可以知者。然犹皆也。若夫语以圣人之中道而过,推之天下之至理而不通,则思之至者可以自得之。」童子曰:「既闻命矣,敢不勉!」(下卷。)


  (梓材谨案:谢山《学案札记》:「欧阳公《易童子问》三卷。据此补入。又案《序录》杨文靖言:「佛入中国千余年,秖韩、欧二公立得定耳。」文忠《本论》中、下,足与韩文《原道》、《谏佛骨表》等篇并传千古,故并入之。)


  文集


  佛法为中国患千余岁,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遂至于无可柰何。是果不可去邪﹖盖亦未知其方也。夫医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病之中人,乖乎气虚而入焉。则善医者不攻其疾而务养其气,气实则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处。佛为夷狄,去中国最远,而有佛固已久矣。尧、舜、三代之际,王政修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于此之时,虽有佛,无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阙,礼义废,后二百余年而佛至乎中国。由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乘其阙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补其阙,修其废,使王政明而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势也。昔尧、三代之为政,设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计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胜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敛以什一,差其征赋,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尽于南亩,而不暇乎其它。然又惧其劳且怠而入于邪僻也,于是为制牲牢酒醴以养其体,弦匏俎豆以悦其耳目,于其不耕休力之时而教之以礼。故因其田猎而为搜狩之礼,因其嫁娶而为婚姻之礼,因其死葬而为丧祭之礼,因其饮食群聚而为乡射之礼。非徒以防其乱,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长幼,凡人之大伦也,故凡养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为之制。饰之物釆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趋也;顺其情性而节焉,所以防之,使其不过也。然犹惧其未也,又为立学以讲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乡党,莫不有学。择民之聪明者而习焉,使相告语而诱劝其愚惰。呜呼,何其备也!盖三代之为政如此。其虑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备,防民之术甚周,诱民之道甚笃。行之以勤而被于物者洽,浸之以渐而入于人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亩,则从事于礼乐之际;不在其家,则在乎庠序之间。耳闻目见,无非仁义,乐而趋之,不知其倦,终身不见异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虽有佛无由而入者,谓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并天下,尽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绝,后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为治之具不备,防民之渐不周,佛于此时乘间而出。千有余岁之间,佛之来者日益众,吾之所为者日益坏。井田最先废,而兼并游惰之奸起。其后所谓搜狩、婚、丧祭、乡射之礼,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尽废,然后民之奸者有暇而为他,其良者泯然不见礼义之及己。夫奸民有余力则思为邪僻,良民不见礼义则莫知所趋,佛于此时乘其隙,方鼓其雄诞之说而牵之,则民不得不从而归矣。又况王公大人往往倡而驱之,曰「佛是真可归依者」,然则吾民何疑而不归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而怒曰:「佛何为者﹖吾将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说以排之。」夫千岁之患,于天下,岂一人一日之可为!民之沈酣入于骨髓,非口舌之可胜。然则将柰何﹖曰:莫若修其本以胜之。昔战国之时,杨、墨交乱,孟子患之,而专言仁义,故仁义之说胜,则杨、墨之学废。汉之时,百家并兴,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息。此所谓修其本以胜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戟,勇盖三军,然而见佛则拜,闻佛之说则有畏慕之诚者,何也﹖彼诚壮佼,其中心茫然无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眇然柔懦,进趋畏怯,然而闻有道佛者则义形于色,非徒 不为之屈,又欲驱而逐之者,何也﹖彼无他焉,学问明而礼义熟,中心有所守以胜之也。然则礼义者,胜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礼义者,尚能不为之屈,使天下皆知礼义,则胜之矣。此自然之势也。(《本论》中。)


  昔荀卿子之说,以为人性本恶,著书一篇以持其论。予始爱之,及见世人之归佛者,然后知荀卿之说缪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为佛者,弃其父子,绝其夫妇,于人之性甚戾,又有蚕食虫蠹之弊,然而民皆相率而归焉者,以佛有为善之说故也。呜呼,诚使吾民晓然知礼义之为善,则安知不相率而从哉﹖柰何教之谕之之不至也!佛之说,熟于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于礼义之事,则未尝见闻。今将号于众曰:「禁 汝之佛而为吾礼义!」则民将骇而走矣。莫若为之以渐 ,使其不知而趋焉可也。盖鲧之治水也,鄣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导之,则其患息。盖患深势盛,则难与敌,莫若驯致而去之易也。今尧、舜、三代之政,其说尚传,其具皆在。诚能讲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之以渐,使民皆乐而趋焉,则充行乎天下,而佛无所施矣。《传》曰:「物莫能两大。」自然之势也。奚必曰「火其书」而「庐其居」哉!昔者戎狄蛮夷杂居九州岛之间,所谓徐戎、白狄、荆蛮、淮夷之类是也。三代既衰,若此之类并侵于中国,故秦以西戎据宗周,吴、楚之国皆僭称王,《春秋》书「用鄫子」,《传》记被发于伊川,而仲尼亦以不左衽为幸。当是之时,佛虽不来中国、几何其不夷狄也﹖以是而言,王道不明而仁义废,则夷狄之患至矣。及孔子作《春秋》,尊中国而贱夷狄,然后王道复明。方今九州岛之民莫不右衽而冠带,其为患者特佛尔。其所以胜之之道,非有甚高难行之说也,患乎忽而不为尔。夫郊天祀地,与乎宗庙、社稷、朝廷之仪,皆天子之大礼也,今皆举而行之。至于所谓搜狩、婚、丧祭、乡射之礼,此郡县有司之事也,在乎讲明而颁布之尔。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渐,则不能入于人而成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世而后仁。今之议者将曰:「佛来千余岁,有力者尚无可柰何,何用此迂缓之说为!」是则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弃必世之功不为也,可不惜哉!昔孔子叹为俑者不仁,盖叹乎启其渐而至于用殉也。然则为佛者,不犹甚于作俑乎﹖当其始来,未见其害,引而内之。今之为害着矣,非待先觉之明而后见也,然而恬然不以为怪者,何哉﹖夫物极则反,数穷则变,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久矣,乘其穷极之时,可以反而变之,不难也。昔三代之为政,皆圣人之事业。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术皆变其质文而相救。就使佛为圣人,及其弊也,犹将救之,况其非圣者乎!夫奸邪之士见信于人者,彼虽小人,必有所长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至于乱亡而不悟。今佛之法,可谓奸且邪矣。盖其为说,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世之君子虽见其弊而不思救。岂又善惑者与﹖抑亦不得其救之之术也﹖救之,莫若修其本以胜之。舍是而将有为,虽贲、育之勇,孟轲之辩,太公之阴谋,吾见其力未及施,言未及出,计未及行,而先已陷于祸败矣。何则﹖患深势盛,难与敌,非驯致而为之,莫能也。故曰:修其本以胜之。(《本论》下。)


  附录


  吕紫微《童蒙训》曰:荥阳公尝言。少时与叔祖同见欧阳公,至客次,与叔祖商议见欧阳公叙契分、求纳拜之语。及见欧阳公,既叙契分,即端立受拜,如当子侄之礼。公退,谓叔祖曰:「观欧阳公礼数,乃知吾辈不如前辈远矣!」


  施德操曰:欧公语《易》,以谓《文言》、《大系》皆非孔子所作,乃当时《易》师为之耳。韩魏公心知其非,然未尝与辩,但对欧公终身不言《易》。


  汪玉山《与吕逢吉书》曰:欧阳公作《濮议》,谓范尧夫、傅钦之、吕献可、赵大观皆诬谤英宗以取直名。其后章惇以此书纳之禁中。欧阳公有知,当悔怍于地下矣。以此知文字不可不慎。


  吕东莱《与周子充书》曰:欧阳公每以平心自许。《濮议》之成,盖在治平之后,辞气尚有余怒。以此知临事之难。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以经为正而不汨于章读笺诂,此欧阳氏读书法也。然其间节目甚多,回未易言。以其学考之,虽能信经,而失事理之实者不少。


  又曰:欧阳氏语「文学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始悟人之穷力苦心于学问文辞者,徒欲藻饰其身,圣贤之事业,非所以责之也。


  又曰:欧阳氏策,为三代井田礼乐而发者五,似叹先王之道不得行于后世者。然其意则不以汉唐为非。岂特不以为非,而直谓唐太宗之治几乎三王,则不必论矣。


  王厚斋曰:欧阳公以《河图》、《洛书》为怪妄。东坡云:「着于《易》,见于《论语》,不可诬也。」南丰云:「以非所习见,则果于以为不然,是以天地万物之变为可尽于耳目之所及,亦可谓过矣!」苏、曾皆欧阳公门人,而议论不苟同如此!


  ◆庐陵讲友


  舍人尹河南先生洙


  尹洙,字师鲁,河南人。博学,深于《春秋》,为文谨严。举进士,累迁起居舍人。唐末以来,文章寝敝,先生与穆伯长倡为古文,以矫时所尚,自是文风少变云。(参《姓谱》。)


  正献吕晦叔先生公着(别为《范吕诸儒学案》。)


  员外梅先生尧臣


  梅尧臣,字圣俞,宣城人,侍读学士询从子也。工为诗,以深远古淡为意,间出奇巧,初未为人所知。用侍读荫,为河南主簿。钱惟演留守西京,特嗟赏之,引与酬唱,一府尽倾。欧阳兖公自以为不及。大臣累荐宜在馆阁,召试,赐进士出身,为国子监直讲 ,累迁尚书都官员外郎。与修《唐书》,未奏而卒。宝元、嘉佑中,仁宗有事郊庙,辄献歌诗。又尝上书言兵,注《孙子》十三篇,撰《唐载记》二十六卷、《毛诗小传》二十卷、《宛陵集》四十卷。先生家贫,喜饮酒,贤士大夫多从之游,时载酒过门。善谈笑,与物无忤云。(参史传。)


  ◆庐陵学侣


  文公苏老泉先生洵(别为《苏氏蜀学略》。)


  ◆庐陵家学


  大理欧阳先生发


  欧阳发,字伯和,庐陵人,文忠公之长子。少师安定,尽传其古乐钟律之说,不治科举业,文忠谓其得文昭之学。以父荫,官至大理寺丞。所著有《古今系谱图》、《宋朝二府年表》、《年号录》。


  (梓材谨案:大理传本在《安定学案》。考《宋史》先生本传:「卒年四十六,苏轼哭之,谓其得文忠之学,汉伯喈、晋茂先之流也。」当以范忠宣例之,移入《庐陵》,以见欧阳子之家学。)


  直阁欧阳先生棐


  欧阳棐,字叔弼,文忠中子。广览强记,能文词。年十三时,见文忠着《鸣蝉赋》,侍侧不去。文忠抚之,曰:「儿异日能为吾此赋否﹖」因书以遗之。用荫,为秘书省正字,登进士乙科,调陈州判官,以亲老不仕。文忠卒,代草遗表,神宗 读而爱之,意文忠自作也。服除,始为审官主簿,累迁职方员外郎、知襄州。曾布执政,其妇兄魏泰倚声势来居襄,郡县莫敢谁何。至是,指州门东偏官邸废址为天荒,请之。吏具成牍至,先生曰:「孰谓州门之东偏而有天荒乎!」却之。众共白曰:「泰横于汉南久,可却邪﹖」先生竟持不与。泰怒,谮于布,徙知潞州,旋又罢去。元符末,还朝,历吏部、右司二郎中,以直秘阁知蔡州,奉诏罢覆折之令。未几,坐党籍废,十余年卒。(参史传。)


  附录


  吕荥阳曰:朝廷奖用言者,固是美意,然亦不可不审。欧阳叔弼最为静默,自正献当国,常患其不来。而刘器 之攻之,以为奔竞权门。器之贤者,犹有此误,况他人乎!


  ◆庐陵门人


  秘阁焦先生千之


  焦千之,字伯强,颍州焦陂人也。从欧阳公学,称上弟。其时同门之士如曾南丰、王深父皆以文学名,而先生最有得于躬行。欧阳公知颍州,吕正献公为通判,正献日与公讲学,其于诸弟子中,独敬先生,延之馆,使子希哲辈师事焉。耿介不苟,终日危坐,未常妄笑语。诸生有不至,则召之坐,面切责之,不少假借。其后希哲兄弟虽从安定、泰山、康节、伊川诸公游,然其学所以成者,内则正献及其夫人督课甚严,外则先生之力。正献归京师,以先生偕,欧阳尝赠之诗,所云「有能掇之行,可谓仁者勇」是也。后以遗逸荐,为秘阁校理、知无锡。吕待制希纯知颍州,筑宅于城南以居先生,颍人称曰焦馆。


  侍读刘公是先生敞


  刘敞,字仲邍父,新喻人,学者称为公是先生。举庆历进士,廷试第一。编排官王尧臣,其内兄也,以亲嫌自列,乃以为第二。通判蔡州,直集贤院,判尚书考功。夏竦殁,赐谥文正,先生疏驳之,三上,改谥文庄。方议定大乐,使中贵人参其间,先生谏曰:「王事莫重于乐。今儒学满朝,辩论有余,而使若赵谈者参之,臣惧为袁盎笑也。」权度支判官,徙三司使。吴充以典礼得罪,先生因对,极论之。帝曰:「充能官,京亦亡它。中书恶其太直,不相容耳。对曰:」陛下宽仁好谏,而中书乃排逐言者,是蔽君之明,止君之善也。」帝深纳之。奉使契丹,顺州山中有异兽,如马,而食虎豹,契丹不能识,问先生,曰:「此所谓驳也。」为说其时声形状,且诵《山海经》、《管子》书晓之,契丹益叹服。使还,求知扬州,徙郓州。时蜀人龙昌期著书传经,以诡僻惑众,文潞公荐诸朝,赐五品服。先生与欧阳公俱曰:「昌期违古畔道,学非而博,王制之所必诛。未使即少正卯之刑,已幸矣,又何赏焉!乞追还诏书,毋使有识之士窥朝廷深浅。」昌期闻之,惧不敢受 赐。先生以议论与众忤,求知永兴军,拜翰林侍读学士。先生侍英宗讲读,每指事据经,因以讽谏。时两宫方有小人间言,谏者或讦而过直。先生进读《史记》,至尧授舜以天下,拱而言曰:「舜,至侧微也,尧禅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孝友之德光于上下耳!」帝竦体改容,知其以义理讽也。患眩瞀疾,予告。帝固重其才,每 燕见他学士,必问先生安否。帝食新橙,命赐之。疾少间,复求外,以为汝州,旋改集 贤院学士、判南京御史台。熙宁元年,卒,年五十。先生学问渊博,自佛老、卜筮、方药、山经、地志,皆究知大略,尤精于天文。尝得先秦彝鼎数十,铭识奇奥,皆案而读之,因以考知三代制度。尤珍惜之,每曰:「我死,子孙以此蒸尝我。」朝廷每有礼乐之事,必就其家以取决焉。为文尤赡敏,掌外制时,将下直,会追封王子、公主九人,立马却坐,顷之九制成。欧阳兖公每于书有疑,折简来问,对其使挥笔答之不停手,公服其博。长于《春秋》,为书四十卷,行于时。(参史传。)


  公是先生弟子记


  永叔问曰:「人之性必善,然则孔子谓上智与下愚不移,可乎﹖」刘子曰:「可。愚智非善恶也。虽有下愚之人,不害于为善。善者,亲亲、尊尊而已矣。孔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闻一以知二,回也闻一以知十。』然则其亦有闻十而知一、闻百而知一、闻千而知一者矣。愚智之不可移如此。」


  永叔曰:「以人性为善,道不可废。以人性为恶,道不可废。以人性为善恶混,道不可废。以人性为上者善,下者恶,中者善恶混,道不可废。然则学者虽毋言性可也。」刘子曰:「仁义,性也;礼乐,情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人情为礼乐也。非人情,无所作礼乐;非人性,无所明仁义。性者,仁义之本;情者,礼乐之本也。圣人惟欲道之达于天下,是以贵本。今本在性而勿言,是欲导其流而塞 其源,食其实而伐其根也。夫不以道之不明为言,而以言之不及为说,此不可以明道而惑于言道,不可以无言而迷于有言者也。」


  (云濠谨案:《公是先生弟子记》,《四库书目》入《子部》《儒家类》,语多可釆。今特釆其与庐陵问答者二条,亦可见其学之一斑云。)


  谢山《公是先生文钞序》曰:予尝谓文章不本于《六经》,虽其人才力足以凌厉一时,而总无醇古之味,其言亦必杂于机变权术。至其虚矫恫喝之气,末流或一折而入于时文。有宋诸家,庐陵、南丰、临川,所谓深于经者也。而皆心折于公是先生。盖先生于书无所不窥,尤笃志经术,多自得于先圣。所著《七经小传》、《春秋五书》,经苑中莫与抗。故其文雄深雅健,摹《春秋》《公》、《谷》两家,大、小《戴记》,皆能神肖。当时先生亦自负独步,虎视一时。虽欧公尚以不读书为所诮,而欧公不敢怨之。世或言先生卒以此忤欧公,今稽之墓志,始知其不然也。(梓材案:黄涪翁跋先生帖,谓:「刘侍读,文忠公门人也。」涪翁及见先生,此语当得其实。观谢山所云,盖先生之于庐陵,及门而未心折者耳。《邵氏闻见后录》言吕汲公终身重敬原父之学,知先生之见重当世如是。又案:先生之弟公非先生被荐于文忠,亦得列庐陵之门也。)


  舍人刘公非土先生攽


  刘攽,字叔赣父,公是先生之弟也,学者称为公非先生。与公是同登科第。仕州县二十年,始为国子监直讲。欧阳兖公与赵公荐试馆职,历知曹州、兖州、亳州、襄州、蔡州。孙莘老、苏文忠等言其「博记能文章,政事侔古循吏,身兼数器,守道不回」,召拜中书舍人。著书百卷,尤邃史学。司马温公修《资治通鉴》,专职汉史。(参史传。)


  附录


  刘静春曰:吾家原父、贡父二先生,高才博物,风节凛然。惜其与关、洛同时,而不偕之讲学。


  (云濠谨案:原父即邍父,贡父即赣父,古今字耳。)


  县令陈先生舜俞(别见《安定学案》。)


  正言丁先生


  丁,字公点,苏州人。嘉佑进士,以经学倡后进,尤长于《易》、《春秋》,为文自成一家。官太常博士。元佑中为左正言,五上章论何正臣治狱残酷,巧诋刻深,甚于罗织。党锢事载国史。着有《文集》二十卷。(参《姑苏志》。)


  直讲张先生巨


  张巨,字微之,晋陵人。嘉佑中举明经,荐为国子监直讲。王荆公新法行,乃引去,时论高之。先生尝从安定学,复与蒋之奇、胡宗愈、丁同学《易》于欧阳公,着《易解》十卷。


  简修胡先生宗愈


  胡宗愈,字完夫,晋陵人,文恭从子。举进士甲科,为光禄丞。文恭得请杭州、英宗问子弟谁可继者,以先生对,召试学士院。神宗立,累迁至同知谏院。王介甫用李定为御史,先生言:「御史不因荐得,是殆一出执政意。即大臣不法,谁复言之﹖」苏颂、李大临不草制,坐绌,先生又争之。介甫怒,出判真州。元佑初,以吏部右司郎中进起居郎、中书舍人、给事中、御史中丞,请删差法。哲宗尝问朋党之弊,对曰:「君子指小人为奸,则小人指君子为党。陛下能择中立之士而用之,则党祸熄矣。」明日,具《君子无党论》以进。拜尚书右丞。于是谏议大夫王觌论其不当,而刘安世、韩川、孙觉等合攻之,朝廷依违。踰年,出觌润州,而言者愈力,乃罢为资政殿学士、知陈州。徙成都府,蜀人安其政。召为礼部尚书,迁吏部。卒,年六十六。赠左银青光禄大夫,谥简修。(参史传。)


  文公王临川先生安石(别为《荆公新学略》。)


  文定曾南丰先生巩


  曾巩,字子固,南丰人。生而警敏,读书数百言,脱口辄诵。年十二,试作六论,援笔而成,辞甚伟。甫冠,名闻四方,欧阳公见而奇之。中嘉佑二年进士第,调太平州司法参军。召编校史馆书籍,迁馆阁校勘、集贤校理,为实录检讨官。出判越州,迁知齐州,累徙襄州、洪州、福州,最后徙明、亳、沧三州。先生负才名,久外徙,世颇谓偃蹇不偶。一时后生辈锋出,先生视之泊如也。过阙,神宗召见,劳问甚宠,遂留判三班院。上疏议经费,帝曰:「巩以节用为理财之要,世之言理财者未有及此。」帝以《三朝》、《两朝》各自为书,将合而为一,加先生史馆修撰专典之,不以大臣监总。既而不克成,会官制行,拜中书舍人。时自三省百执事 ,选授一新,除书日至十数,人人举其职于训辞,典约而尽。寻掌延安郡王笺奏。故事命翰林学士,至是特属之。甫数月,丁母艰去。又数月而卒,年六十五。先生性孝友。父亡,奉继母益至,抚四弟、九妹于委废单弱之中,宦学婚嫁,一出其力。平生嗜书,家藏至二万余卷,手自雠对,虽白首不倦。又集古今篆刻为《金石录》五百余卷。所著文集曰《元丰类稿》(云濠案:《四库书目》釆录《元丰类稿》五十卷,其《续稿》四十卷、《外集》十卷并佚。其文开阖驰骋,应用不穷,然言近旨远,要其归必止于仁义,一时工作文词者鲜能过也。吕申公尝告神宗,以先生为人,行义不如政事,政事不如文章,以是不大用云。(参史传。)


  附录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曾某不附王安石,流落外补,汲汲自纳于人主,其辞皆谄而哀。要之,其文与识皆未达于大道。


  问:「南丰云:『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以诚心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乐之,亦未可也,故加之以至意乐之。』用工夫却在诚心、至意上否﹖」陈潜室曰:「此用《论语》意,从致知上发源,皆先儒所不道。南丰屡屡言之,度越诸公远矣。但其说乐处,语不莹耳。乐者,极至之意,是他『知』『好』工夫到后,自见此境界耳。若 用一物以乐之,即非所以为乐。」(《木钟集》。)


  文忠苏东坡先生轼


  文定苏颍滨先生辙(并见《苏氏蜀学略》。)


  王回,字深父,侯官人。先生敦行孝友,质直平恕,造次必稽古人所为,而不为小廉曲谨以求名誉。由进士为卫真簿,有所不合,称病自免。作《告友》曰:「古之言天下达道五者,名以其 义行而人伦立,其义废则人伦亡。然而父子、兄弟之亲,天性也;夫妇之合,人情也;君臣之从,众心也。虽欲自废,而理势持之。惟朋友者,举天下之人莫不可同,亦举天下之人莫不可异。同异在我,则义安所卒归乎﹖是其渐废之所由也。亲非天性也,合非人情也,从非众心也;群而同,别而异;有善不足与荣,有恶不可与辱。大道之行,公于义者可至焉;下斯而言,其能及者鲜矣。是以圣人崇之,以列于君臣、父子、夫妇、兄弟,而壹为达道也。夫人有四肢,所以成身,一体不备,则谓之废疾。而人伦缺焉,何以为世﹖姑求其肯告吾过而乐闻其过者,与之友乎!」退居颍州,久之不肯仕,在廷多荐者。治平中,以为忠武军节度推官、知南顿县,命下而卒。先生在颍川,与处士常秩友善。熙宁中,秩上其《文集》,补其子汾为郊社斋郎。(参史传。)


  (梓材谨案:焦秘阁传云:「同门如曾南丰、王深父,皆以文学名。」故以先生次南丰。)


  教授徐先生无党


  徐无党,永康人。从欧阳永叔学古文词,永叔尝称其文日进,如水涌山出;又云其驰骋之际,非常人笔力可到。尝注《五代史》,妙得良史笔意。皇佑中,以南省第一人登进士第,仕至郡教授。别附


  文穆蒋颖叔之奇


  蒋之奇,字颖叔,宜兴人。举进士。元佑初,累拜翰林学士,兼侍读。坐责守汝州,徙庆州。徽宗 立,拜知枢密院事。崇宁元年,知杭州。以弃河、湟事夺职,降中大夫,以疾告归,提举灵仙观。三年,卒。尝入元佑常籍。后录其陈绍述之言,尽复官职。谥文穆。(参史传。)


  (梓材谨案:谢山为《文穆端研记》云:「文穆在熙宁、元佑、崇宁推为博闻强识之儒,曾在禁林,记诸典章文物之旧,曰《逸史》,至数百卷。是亦北宋一魁儒也。惜其受知庐陵,因患『奸邪』之目,转劾庐陵,为瑜不揜瑕耳。」)


  ◆焦氏门人(庐陵再传)


  侍讲吕原明先生希哲(别为《荥阳学案》。)


  庶官吕先生希绩


  待制吕先生希纯(并见《范吕诸儒学案》。)


  ◆刘氏家学


  佥枢刘先生奉世


  刘奉世,字仲冯,新 喻人,邍父子。天资简重,有法度。以进士历官至枢密直学士、佥书院事。坐党籍累贬,谪居沂、兖。以赦归,复端明殿学士。优于吏治,尚安静。文词雅赡,最精《汉书》学。常云:「家世唯知事君、内省不愧、恃士大夫公论而已。得丧,常理也,譬如寒暑加人,虽善摄生者不能无病也,正须安以处之。」(参史传。)


  ◆刘氏门人


  县令王先生回(见上庐陵门人。)


  江季恭先生端礼(别见《安定学案》。)


  ◆曾氏家学


  文昭曾曲阜先生肇


  曾肇,字子开,南丰人,南丰先生之弟也。举进士,累官至龙图阁学士。坐党籍,安置汀州数年,归润而卒。先生天资仁厚,而容貌端严。自少力学,博览经传,为文温润有法。其调黄岩簿也,邵安简公闻其贤,请为州学教授,四方之士闻风踵至,授经无虚席。后更十一州,类多善政。(云濠案:先生着有《曲阜集》四十卷、《外集》十卷、《奏议》十二卷、《尚书讲义》八卷、《迩英殿故事》一卷、《元佑外制集》十二卷、《庚辰外制集》三卷、《内制集》五卷,又《曾氏谱图》一卷。杨龟山状其行。)绍兴初,谥曰文昭。(参史传。)


  ◆曾氏门人


  通判李先生撰


  李撰,字子约,吴县人。受业南丰,官至通判袁州。以兴学校为先务,有文翁、常兖风。(云濠案:先生着有《毛诗训解》二十卷、《孟子讲义》十四卷、《文集》五十卷、《史赞论》五卷。龟山杨文靖公志其墓。)子弥逊、弥大、弥正。


  正字陈后山先生师道


  陈师道,字履常,一字无己,彭城人。好学苦志。年十六,以文谒曾子固,大奇之,许以文着时,留受业焉。熙宁中,王氏经学盛行,先生心非其说,遂绝意进取。子固典五朝史事,得自择其属,朝廷以白衣难之。元佑初,苏文忠轼、傅献简尧俞、孙莘老觉荐其文行,起为徐州教授。又用梁焘荐,为太学博士。言者谓在官尝越境出南京见轼,改教授颍州;又论其进非科第,罢 归。调彭泽令,不赴。家素贫,或经日不炊,妻子愠见,弗恤也。久之,召为秘书省正字。卒,年四十九,友人邹浩敛之。先生高介有节,安贫乐道,于诸经尤邃《诗》、《礼》。为文精深雅奥,嘉作诗,自云学黄庭坚。至其高处,或谓过之。然小不中意辄焚去,今存者纔十一。世徒喜诵其诗文,至若奥学至行,或莫之闻也。初,游京师,踰年未尝一至贵人之门。傅献简欲识之,先以问秦少游,曰:「是人非持刺字,俛颜色,伺侯乎公卿之门者,殆难致也。」献简曰:「非所望也。吾将见之,惧其不吾见也。子能介于陈君乎﹖」知其贫,怀金欲为馈,比至,听其论义,益敬畏,不敢出。章惇在枢府,将荐于朝,亦属少游延致。先生答曰:「辱书谕以章公降屈年德,以礼见招。不佞何以得此,岂侯尝欺之邪﹖公卿不下士,尚矣,乃特见于今,而亲于其身,幸孰大焉!愚虽不足以齿士,犹当从侯之后,顺下风以成公之名。虽然,有一于此,幸公之他日成功谢事,幅巾东归,师道当御款段,乘下泽,侯公于上东门外,未晚也。」及惇为相,又致意焉,终不往。官颍时,东坡知州事,待之绝厚,欲参诸门弟子间,而先生赋诗有「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之语,其自守如此。学者称为后山先生。(参史传。)


  附录


  叶水心《习学记言》曰:陈师道所师独曾巩,至与孔子同称。然其云「学欲至之捷而守之迂,识欲觉之先而持之后,」见理未尽,而执志甚坚,惜乎!


  魏鹤山《师友雅言》曰:后山诗「仰看一鸟过,虚负百年身」,甚有深意。


  ◆李氏家学(庐陵三传。)


  侍郎李筠溪先生弥逊


  尚书李先生弥大(合传。)


  李弥逊,字似之,吴 县人,通判撰子。弱冠,以上舍登大观三年第,调单州司户,累官起居郎。以封事剀切,贬知卢山县,改奉嵩山祠,废斥隐居者八载。宣和末,知冀州,金人犯河朔,诸郡皆警备,先生率勇士邀斩甚众。靖康初,召为卫尉少卿,出知瑞州。二年,建康牙校周德叛,单骑招降之。时李纲行次建康,先生与谋,诛首恶五十人,抚其余党,一郡帖然。改淮南运副,后奉兴国宫祠,知饶州。召对,首奏「当坚定规模,排斥奸言」。辅臣有不悦者,以直宝文阁知吉州。陛辞,帝曰:「行召卿矣。」七年秋,迁起居郎。先生自政和未以上封事得贬,垂二十年,及复居是职,直前论事,鲠切如初。冬,试中书舍人,奏六事,曰:固藩维以御外侮,严禁卫以尊朝廷,练兵卒以壮国势,节财用以备军食,改民心以固根本,择守帅以责实效。时驻跸未定,有旨料舟给卒以济宫人,先生缴奏曰:「事虽至微,惧伤大体。」帝嘉纳之。试户部侍郎。秦桧再相,惟先生与吏部侍郎晏敦复有忧色。八年,上疏乞外甚力,诏不允。赵丰公罢相,桧专国,赞帝决策通和。胡忠简铨上疏乞斩桧,范如圭、曾开抗声折桧,皆遭贬逐。先生乃请对,言金使之请和,欲行君臣之礼,有大不可。帝诏廷臣大议。桧邀先生至私第曰:「政府方虚员,苟和好无异议,当以两地相浼。」答曰:「弥逊受国恩深厚,何敢见利忘义。今日之事,独有一去可报相公。」次日再上疏,言愈切直。桧大怒,先生引疾。九年春,再上疏乞归田,以徽猷阁直学士知端州,改知漳州。十年,归隐连江西山。十二年,桧追仇向者尽言之臣,嗾言者论先生与丰公、王庶、曾开四人同沮和议,于是先生落职。十余年间,不通时相书,不请磨勘,不乞任子,不序封爵,以终其身。二十三年,卒。朝廷思其忠节,诏复敷文阁待制。有《奏议》三卷、《外制》二卷、《议古》三卷、《诗》十卷。(云濠案:先生着有《筠溪》集二十四卷。)弟弥大,字似矩,官刑、工、户三部尚书。(参史传。)


  祖望谨案:先生在兄弟中最以风节着。至其讲学,则固未有闻也。予考其经纪胡邦衡之家事而赠以远窜之言,曰「有天命,有君命,不择地而安之」,曰「唯君子困而不失其所,故亨」,曰「名节之士犹未及道,更宜进步」,曰「无我方能为大事」,曰「天将任之,必有所摧折」,曰「建功立名,非知道者不能」,曰「学必明心,记问辩说其余也」,然则先生之讲学者深矣。其归隐连江也,张忠献公为治田宅,力辞不受。


  吏部李先生弥正


  李弥正,字似表,通判子。官吏部郎兼史馆。上书忤秦桧,指为赵忠简公党人,废二十年。


  ◆庐陵续传


  机宜郑先生耕老


  郑耕老,字谷叔,莆田人。绍兴十五年进士,明州教授。以荐召见,孝宗 擢国子监簿,添差福建安抚司机宜文字。着《诗》、《易》、《中庸》、《洪范》、《论》、《孟训释》。(参《闽书》。)


  读书说


  立身以力学焉先,力学以读书为本。今取《六经》及《论语》、《孟子》、《孝经》,以字计之,《毛诗》三万九千二百二十四字,《尚书》二万五千七百字,《周礼》四万五千八百六字,礼记九万九千二十字,《周易》二万四千二百七字,《春秋左氏传》一十九万六千八百四十五字,《论语》一万二千七百字,《孟子》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孝经》一千九百三字。大小九经合四十八万九十字。且以中材为率,若日诵三百字,不过四年半可毕。或以天资稍钝,中材之半,日诵一百五十字,亦止九年可毕。苟能熟读而温习之,使入耳着心,久不忘失,全在日积之功耳。里谚曰:「积丝成寸,积寸成尺。寸尺不已,遂成为匹。」此语虽小,可以喻大。后生其勉之!


  (梓材谨案:此说有作《欧阳公读书法》者,其数诸经,先《孝经》,次《论语》一万一千七百五字,次《孟子》,次《周易》二万四千一百七字,次《尚书》,次《诗》三万九千二百三十四字,次《礼记》九万九千一十字,次《周礼》,次《春秋左传》。先后、字数微有不同 。又云:「九经正文,通不过四十七万八千九百九十五字。童子日诵三百字,不五年,略可上口。」是先生之说盖本欧公,而字数有异尔。又其辟佛亦与欧公同,故移《水心文集》一段于后而特为立传云。)


  附录


  叶水心志其墓曰:谷叔尝着《仁义》、《礼乐》、《扶中》、《截流》等论,推明圣人之道,归于中正不偏,常行不厌。而佛者以寂灭无为乱之,此性命道德之蠹。


  ◆刘氏续传


  县令刘先生恭


  刘恭,字伯协,南城人。绍熙元年进士,知瑞安县。象山尝作书,言郡县官贪残之害,以告大吏。先生以「其人家世方盛,若极言之,恐撄其怒;且居是邦非其大夫,或于名分未安」。象山答以「向来区区之意,不在利害,至于理之所在,必争,虽区夫不可犯」。先生又以「道大,何所不容」为辞,象山以「不知务」示之。


  (梓材谨案:是传谢山稿底列《象山门人》。顾象山与书,一称之以「门下」,再尊之以「来示」又自逊曰「敬虚心以俟教」,则先生特象山讲友,初未及象山之门也。考《杨诚斋集》,先生为新吉守,诚斋与之书曰:「近世人物之盛,莫江西若者。江西人物之盛,又莫刘氏若者。公是、公非二先生偕以道鸣,如古文篇何必减《原道》,如弟子所记何必减《法言》,如西垣训词何必减西京。家传正学之派,心授斯文之脉,不在执事而在谁乎」据此,则先生固承二刘家学者,不必附之陆门矣,故移入于此。

 卷五 古灵四先生学案(全氏补本)

  古灵四先生学案(全祖望补本)


  古灵四先生学案表


  陈襄     孙觉(别见《安定学案》。)


  (安定同调) 吴道


  张公谔


  章衡


  傅楫       (从子)希龙


  陈贻范


  管师复


  管师常       林石   沈躬行(别见《周许诸儒学案》。)


  陈砥


  吕逢时       钱景臻


  黄颖       (子)公坦


  刘淮夫


  郑穆


  陈烈


  周希孟       刘康夫


  潘鲠


  曾伉


  刘彝(别见《安定学案》。)


  (并古灵讲友。)


  章望之


  吴师仁(并见《士刘诸儒学案》。)


  司马光(别为《涑水学案》。)


  张载(别为《横渠学案》。)


  (并古灵同调。)


  刘夔


  曹颖叔


  蔡襄


  (并公辟学侣。)


  古灵四先生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安定、泰山并起之时,闽中四先生亦讲学海上,其所得虽未能底于粹深,然而略见大体矣,是固安定、泰山之流亚也。宋人溯导源之功,独不及四先生,似有阙焉。或曰:「陈烈亦尝师安定。」未知所据。述《古灵四先生学案》。(梓材案:《古灵学案》,谢山所特立。谓之「述」者,谦辞也。黄氏补本仍属之洲,非是。又案:其表以古灵为安定门人,亦无据。)


  ◆安定同调


  忠文陈古灵先生襄


  陈襄,字述古,侯官人也。学者称为古灵先生。是时,学者方溺于雕篆之文,相高以词华,所谓知天尽性之说,皆指以为迂阔,而士亦莫之讲也。先生独有志于传道,与其同里陈烈、郑穆、周希孟者为友,气古行高,以天下之重为己任。闻者始皆笑之,先生不为动,躬行益笃,学者亦稍稍化之,多从之游,而闽海间遂有「四先生」之目。虽有诞突恣傲不可率者,不敢失礼于其门。已而四先生之名闻于天下,有从远方来受学者。以进士为浦城簿,县阙令,先生行令事,断狱明决,人莫能干以私。首兴学宫,为诸生讲学,从之者五百余人,而章衡卒为名臣。部使者安积至其县,先生以十事陈之,安是之,皆为施行。以迁为仙居令,仙居山县,莫知学,先生之兴学宫、课诸生如浦城。有问难者,得乘先生听讼之暇,入问于庭。偶出行部,遇山谷中有小学,辄下车为童子辈讲经。从学者渐多,而管师复兄弟卒为名儒。迁著作佐郎、知河阳县,仙居之民攀车遮道,几不得出境。时富郑公帅河阳,一见,厚礼之。先生之兴学宫、课诸生如仙居。或谤之富公曰:「是赚子弟辈束修耳!」富公以告,先生曰:「自反而缩,何嫌人言!」或劝先生罢讲,答曰:「以纔人,使诸生遂不得闻道,吾耻之。」讲益力。富公久而益奇之,入相,荐为太常博士,召试秘阁校理,寻判祠部。译经僧法护遗奏,乞度十僧,赵亦请列子庙中三年度一道士,先生坚执不行,且请禁宫闱要近之妄有陈乞者。坐是解祠部,编昭文馆书籍。已而以祠部员外郎知常州,复兴学宫、课诸生如河阳。时承安定先生湖学之后,东南讲席稍衰,先生复振之,以顾临司之,每晨亲往,与诸生讲经义,旁决吏事,于是毗陵之盛,拟于湖学。常州运渠横遏震泽,积水不得北入于江,为吴下民田之害。先生以渠之丈尺,对民田之步亩,分授以浚,深广有制,不月而成,遂削望亭古堰,而震泽积水乃克北流,田患以除。迁司封员外郎,为开封府推官。将行,得公帑杂收无名钱数百万,因以偿积年官逋之未清者。入为三司判官,使辽。寻修起居注,知谏院,管句国子监等。先生荐可为太学师长者四人,小程子其一也。寻罢 谏院,兼侍御史知杂事。故事,左右史以次知制诰,而台杂乃迁三司副使。于是有旨侯知制诰阙,召试,先生辞曰:「陛下以义使臣,敢不惟命是听,岂敢计较资地,以为轻重。况知杂之任,上裨朝政,下肃台纲,岂顾宠禄之居后哉。若有顾避之心,身且不正,焉能正人。」乃许追寝前命。于是王荆公执政,行新法,先生力言青苗不便,五奏皆不报。其进第四状曰:「臣观制置奏请,莫非引经以为言,而其实贷民以取利,是特为管仲、商君之术。臣愿陛下为尧、舜之君,以仁义治天下,不愿陛下为霸主也。陛下富有中国,广轮万里,内无强臣敌国之患,外无西戎、北狄之难。四海九州岛之赋,供用不为不足。不于此时与庙堂之臣坐而论道,以行王政,而反屑屑为均输、举贷之事,臣窃惜之!」其第五状曰:「误陛下者,王安石也。误安石者,吕惠卿也。安石持强辩以荧惑于前,惠卿画诡谋以阴助于后,故虽陛下之至圣,不能无惑。近者中丞吕公着而下,皆以不职乞从责降,臣独区区未敢请者,尚冀犬马之诚,一悟圣意,许以青苗之法下百官集议。如臣等言非,甘从远窜;如是,则安石、惠卿乞行贬斥,以谢天下。」又言:「刘述、刘琦、钱顗等皆以言事责降,范纯仁以此待罪。朝廷上下之情,乖戾若此,臣甚忧之。乞免其罪,以大有容之德。又乞召还范纯仁,以厌人望。」又言:「中丞吕公着以造膝之言落职补郡,安石增改诰词,暴扬其语,欲以中伤,尤失事体。右正言李常待罪,两月不报,必非陛下之意。」又言:「韩绛以制置三司条例司而为参政,是以利进,自古进用大臣所未有。」又言李南公、李定不可用,王子韶为小人。于是神宗有诏,召先生试知制诰,而所奏皆留中不下。先生辞曰:「臣所言不能开悟圣心,方且待不职之罪,未知谴所,召试非臣所敢当。荆公方遣人趣先生承命,见奏大恨,议出为陜西转运使。上曰:「陈襄经术,宜在讲筵。」乃复令修居注,直舍人院,兼天章阁侍讲,先生固辞。神宗赐手诏曰:「卿以言事未遂,不受知制诰之命,且求外补。朕慕卿经术,深惜远去,特还旧职,庶几左右经席,渐摩道义。来奏尚欲固辞,岂未悉朕意与﹖还卿来章,当亟就职。」先生不敢复辞。次年,卒用为知制诰。荆公终欲出之,上不许,诏直学士院。荆公恶之不已,以草河北诏言「水不润下」,中书改之;又赦文有「奉祠紫宫」之语,为犯俗。先生乞出,遂知陈州。未,移杭州。先生以杭之学校不兴,复修筑聚讲如常州,且修六井水利。已而复知陈州,其讲学如杭州。熙宁八年,召还,知银台,迁枢密直学士,判太常。次年,兼侍讲 。又次年,命为郊祀礼仪使,详定郊庙礼乐。元丰二年,判尚书都省。神宗且有意大用之,而先生病矣。次年,卒。妻子问遗言,索笔书「先圣先师」四字。赠给事中。其后累赠少师,谥忠文。所著书有《易义》、《中庸义》、《古灵集》二十五卷。(云濠案:先生所著书尚有《州县提纲》。其《古灵集》二十五卷,为先生子绍夫所编。《居易录》称为二十卷,盖未见完帙也。)先生一言一行,皆以古人为法,喜怒不形于色。荆公之退也,先生在讲筵,荐司马温公以下三十三人,神宗善之而不能尽用也。元佑名臣,皆在其中。南渡后,高宗 得其稿,诏示天下,以为荐士者法。


  祖望谨案:宋仁之世,安定先生起于南,泰山先生起于北,天下之士从者如云,而正学自此造端矣。闽海古灵先生于安定盖稍后,其孜孜讲道,则与之相埒。安定之门,先后至一千七百余弟子,泰山弗逮也,而古灵亦过千人。安定之门如孙莘老、管卧云辈,皆兼师古灵者也。于时濂溪已起于南,涑水、横渠、康节、明道兄弟亦起于北,直登圣人之堂。古灵所得虽逊之,然其倡道之功,则固安定、泰山之亚,较之程、张,为前茅焉。故特为立一《学案》,而以郑氏、陈氏、周氏三子并见于后。


  古灵先生文集


  隐居求志,古人尚之。然有圣人之隐,有贤人之隐,有介夫之隐。圣人之隐,乐天以俟命,时未可而潜,时可而跃者,蜿蜿蜒蜒,莫知其神,舜、伊尹是也。贤人之隐,养气以畜德,庸言庸行,居贫贱而乐,颜、曾是也。介夫之隐,但洁身而不累乎世,足以自牧而不足与忧天下,长沮、桀溺是也,是则君子不为也。(《与章表民》。)


  后进士来兹者,亦早夜不已,有所勉。然进而是,退而疑,故吾日为之忧,恐不能有远到者。(《与陈砥》。)


  好善之人,惟恐有所不闻。好为善之人,惟恐有闻。(《答黄殿丞》。)


  不离经而用权,不先利而后义。


  视非正色,谓之不明。听非正言,谓之不聪。故君子不以耳目近小人,不以小人乱视听也。(以上《与安度支》。)


  圣人之经,待人而传。当明大义,折诸家异同之说,以示后学,不宜有让。(《答许太博》。)


  仆他无一二至于古人,至于好人之善,乐闻己之过,则似有之。(《答周有终》。)


  君子患己不立,不患不能文。德至,斯言至矣。(《与元屯田》。)


  常患近世之士,溺于章句之学,而不知先王礼义之大。上自王公,下逮士人,其取人也,莫不以善词章者为能,守经行者为迂阔。天下之士习,固已涂瞶其耳目,而莫之能正矣。某自莅事以来,以兴学养士为先务,以明经笃行为首选,将以待夫有志之士。彼四方之学者轻千里而外,其亦有望于兹。德薄任重,不足以独当其责,思得先生共教以德行道艺之事。(《与顾临》。)


  凡人生而与万物俱生,长而与万物俱化,终身与万物浮沈,以是而求至于圣人,难哉!孔子语颜渊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然后「天下归仁」。


  今有裸衣而倒行者,目之者曰:「此狂惑丧心之人!」至于学者丧其本心,不惟不自知,亦无目而指之者,岂不宜大自惊惧,持循而修省哉﹖(以上《答徐洪》。)


  去圣日远,、周、杨、墨之说衣被天下,故后之习孔子者多闻见则易,慎择之则难。自韩退之来,二百年有余矣。季甫比日于吾儒为有功,足下慎折衷之。(《答周公辟》。)


  君子之所贵乎身者,道焉而已。不苟利,不苟进,不苟得,惟义而止。(《答元屯田》。)


  行与止系乎天,进与退存乎己。(《与富相公》。)


  古人事死如生,葬则欲其返,虞则欲其安,『祔则欲其存而不忘,哭之有倚庐,事之有祖庙。庐于墓,非古也。(《答刘太博》。)


  古之圣贤存其心,视天下之民如其子。一夫不获,则不能安乎其身,曰:「天假手于我以养之,吾何忍弗顾也!」故禹、稷三过其门而不入,伊尹五就桀,太公七十归周,孔子皇皇诸侯之国。彼岂不知养心治气安佚之乐,一亩之宅可以终身欣然而忘天下哉﹖今之仕者,与之禄则受之,至于民有死亡危苦则听之,又恶知畏天命而愍人穷也﹖比见钦之于河阳,其议论诚佳矣,然而未知其仁。今将有民社以为政,吾于是观焉。钦之勉之!(《与傅察推序》。)


  行身乎大方之涂,养心于至义之源,游泳乎《诗》、《书》之和,沈潜乎《易》、《春秋》之微,博之以文艺,约之以礼法,而归之于诚,亦庶乎其至也!(《送管师常序》。)


  好学以尽心,诚心以尽物,推物以尽理,明理以尽性,和性以尽神。(《送章衡序》。)


  祖望谨案:古灵崛起南峤,昌明正学。虽其立言尚有未尽融洽者,如此五语是也,然其大意已通关、洛之津,较之石徂徕辈,则入细矣。


  无近名,无躐学,无急于奔竞。(《送章衡序》。)


  君子之道,正以持之,通以行之。正者道之经,通者道之权,二者相用而成。孰为正﹖曰:中庸是也。孰为通﹖曰:随时之义是也。仁以居之,义以由之,正在其中矣;;智以迁之,礼以和之,通在其中矣。君子知是四者,所以藏身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鸡鸣而起,孳孳守之而弗失,其善持之也,是谓之正。万物相感而情伪生,万物相交而利害生,故其道有否泰,时有险易,而济之以屈伸语默之变,是谓之通。(《何秉字序》。)


  诚至于高明博厚而不息也,然后能定。明至于广大精微而不惑也,然后能应。


  聪明不足以自任,权势不足以自私。(以上《上殿札子》。)


  圣人先得乎诚,诚则明矣。贤人,思诚者也,因明而后诚。存其所谓正而公者,去其所谓邪而私者,此之谓择善;戒慎于不睹不闻之际,此之谓慎独。而固执之,此之谓明则诚矣。(《诚明说》。)


  予愍汝邑民不识为学,父子兄弟不相孝友,乡党邻里不相存恤,其心惟汲汲争财竞利为事,以至身冒刑宪,鞭棰流血而不知止。奈奉天子教条,不可私恕,每刑一人,若伤肤发。而汝辈不知予心,乃相煽炽,构讼成狱,自以为能,使予日不得食,夜不得寝,是诚何心!然非汝百姓之乐于此也,盖不知读书之故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汝父老归告子弟,令来学,予将择明师而教谕之。(《仙居劝学文》。)


  为吾民者,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夫妇有恩,男女有别,子弟有学,乡里有礼,贫穷患难,亲戚相救,婚姻死丧,邻保相助,无惰农桑,无作盗贼,无学******,无好争讼,无以恶凌善,无以富吞贫,行者让路,耕者让畔,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则为礼义之俗矣。(《仙居劝俗文》。)


  学校之设,非以教人为词章取利禄而已,当致学者首明《周官》三物之要,使有以自得于心而形于事类,然后可以言仕。(《杭州劝学文》。)


  古灵语


  人不可为人所容。(见《晁氏客语》。)


  格君心之非,吾徒事也。


  世之欲尧舜其君者,莫若求大贤而进之。(以上见刘执中所作《祠堂记》。)


  祖望谨案:王偁作《陈古灵传》,诋其迂阔,心窃异之,谓偁不应乖谬至此。及读程俱《北山小集》,乃知此语本于《绍圣实录》,而偁不审而实之者也。北山有曰:「襄所荐三十余人,其所学皆不以当时之所建立为然者。襄之行己,从可知矣。」北山又曰:「襄之美,以壬午之诏而益明。」(梓材案:「壬午」当作「壬子」。)


  熙宁经筵论荐三十三人品目


  端明殿学士、右谏议大夫、集贤院修撰、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司马光,素有行实,忠亮正直,以道自任,博通书史之学,可备顾问。


  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吏部郎中、知许州韩维,器质方重,学亦醇正,知尽心性理之说,得道于内,可以应务于外。


  翰林侍读学士、宝文阁学士、户部侍郎、提举崇福宫吕公着,道德醇明,学有原本,事君以进贤汲善为己任。(以上三人皆股肱心膂之臣,不当久外。)


  秘书监、集贤院学士、知杭州苏颂,长于史学,国朝典故,多所练达,可充编撰之任。


  右司谏、直集贤院孙觉,明经术义理之学,端良信厚,可以镇浮厉�。


  祠部员外郎、秘阁校理、知齐州李常,性行醇正,兼治经术,可比于觉。


  兵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知和州范纯仁,器识通明,忠义骨鲠,足济大事。(以上三人可充侍从。)


  祠部员外郎、直史馆、权知河中府苏轼,豪俊端方,虽不长于经术,然百氏无所不览,文词美丽,尤通政事。


  祠部员外郎、集贤校理、权知洪州曾巩,文词典雅,与轼各为一体。(二人可备文翰。)


  祠部员外郎、集贤校理、同修起居注孙洙,博学能文,所守亦端,兼明世务,可充史臣。  


  秘书丞、集贤校理王存,学行素着,方重有守,不为势利所迁。


  太子中允、判武学顾临,才豪气刚,兼有识略,喜于闻过,可属以危难之事。


  著作佐郎、集贤校理林希,少有文行。


  祖望谨案:三十三人中,惟斯人晚节不终。


  右司郎中、分司南京李师中,人多称其有才,可当边帅。


  兵部员外郎傅尧俞,以义去就,有古诤臣风。


  太常博士、河东提刑胡宗愈,文醇行循,兼明经术。(以上三人,以言事未蒙宥复。)


  前著作佐郎王安国,材器磊落,罪废不忘进学。


  太子中允、应天签判刘挚,性行端醇,词学渊远。


  太常博士、宗正丞虞太熙,治经有行,不苟于进,可充台阁。


  太子中允、监西京洛河竹木务程颢,性行端醇,明于义理,可备风宪。


  太子中允、权发遣淮南西路运判刘载,少治经术,兼有文行,可备台阁。


  殿中丞、充秦凤熙河路句当官薛昌朝,才质俱美,持守端直,可置台阁。


  著作佐郎、崇文校书张载,养心事道,不苟仕进,西方学者,一人而已。


  兴国军掌书记苏辙,学与文若不逮轼,而静厚过之。


  前台州司户、今召试馆阁孔文仲,性行淳粹,文章正直。


  歙州推官吴贲,以孝行闻,治经学,尤尽心于民政。


  前延陵令吴恕,器识醇深,学通义理。


  屯田郎中、知太康县林英,和而不随,直而不挠。


  都官员外郎、监泗州仓孙奕,士行着于乡闾,节义信于朋友,所至以善政闻,可当一路。


  著作佐郎、监扬州粮料院林旦,通晓民政,兼有持守。


  太常博士、监衡州盐仓邹何,操履端方,吏才通敏。


  大理评事唐垧,性虽轻脱,才斡明敏,以言事窜,今监杭州龙山税,流落远方。


  前监安上门、英州安置、勒停郑侠,愚直敢言,发于忠义,望陛下矜怜,使得生还。


  祖望谨案:古灵先生讲学,以诚明为主。其立朝,尤以荐贤为急。今观其三十三人品目,自温公、申公、韩、范、刘、王诸大臣,无不当其性行。其谓横渠则曰「西方学者,一人而已」,于东坡则曰「不长经术」,即此可见先生之学之醇,故备录之。其生平荐士于当路尚多,今皆附载于后。


  与陈安抚荐士书(九人。)


  殿中丞、致仕胡瑗,博学通经,负文、武之道,而适用不迂,虽老,尚可大用。


  舒州通判王安石,才性贤明,笃于古学。


  颍州司法刘彝,其政与学,通达体要。


  合肥主簿孙觉,才质老成,经学浸有原本,文辞简粹。


  扬州孙处,高介好古而志道,安贫不仕,文辞必臻于理。


  衢州江山县周颖,刚义孝友,不畏强御。


  越州萧山县吴孜,勇于为义,少习声律之学,既而约心于理,甘贫养亲。(其二人即陈烈、郑穆。)


  祖望谨案:其《与韩丞相荐士书》(十七人)曰:「知绵州龙安县刘载,虔州推官吴贲,前沣阳令、监泰州如盐仓盛侨,松阳令余京,上虞令丁,江宁府监上元县管师常,长垣主簿孙路。(以上皆文行经术之士。)沂州防御推官宋希元,叶县尉吴道,郓州观察推官许安世,监池州酒务杨国宝,前泾州观察推官王岩叟,明州鄞县尉陈颐。(以上皆强志力行之士。)左军巡院判官黄颢,节度推官曾华旦,大理寺丞黄默,松溪令贾易。(以上皆干能之士。)」其《与蔡舍人荐士书》(八人)曰:「太学直讲胡瑗,进士吴孜、管师常、任原、倪天隐、张京,明经顾临,又友人陈烈。」此皆古灵未甚达时所荐。及修起居注,则荐常秩;为侍御史,则荐陈烈;领国子监事,则荐常秩、陈烈、程颐、管师常;知杭州,则荐吴师仁;为枢密直学士,又荐陈烈;其试 士,则荐陆佃。而其荐三十三人最在后。能留心天下之人材,未有过于先生者也。其中多讲学儒者,自胡公、二程、张子外,盛侨、吴孜、刘彝、顾临、周颖、倪天隐,皆安定弟子;杨国宝、贾易,皆伊川弟子;而孙觉、管师常,则先生之徒而卒业于安定者。惟常秩、林希有负先生之举耳。先生又尝以徂徕忠义经术,乞官其子。


  (梓材谨案:先生所荐又有礼祠客膳四部主簿黄庭佥,见《黄豫章外集》。)


  ◆古灵讲友


  祭酒郑闳中先生穆


  郑穆,字闳中,侯官人也。「四先生」之一。醇谨好学,读书至忘栉沐。进退容止必以礼。门人千数。以进士为寿安簿,召为国子监直讲,寻编集贤馆书籍,积官太常博士,以集贤校理通判汾州。熙宁三年,召为岐王侍讲,又为嘉王侍讲。神宗谓古灵曰:「如郑穆德行,乃堪左右王者耳。」凡居馆阁三十年,而在王邸一纪,非公事不及执政之门。讲经至可为劝戒者,必反复摘诵,二王咸敬礼焉。元丰三年,以朝散大夫知越州。先是,鉴湖旱干,民因田其中,延袤百里,官籍而税之。既而连年水溢,民逋官租且万缗,先生悉奏免之。未满乞休,管句杭州洞霄宫。元佑初,召拜国子祭酒,每坐讲席,无间寒暑,虽童子,必朝服延接,以礼送迎,学者尊其德而服其教。故人张景晟者死,遗白金五百两,托其孤。先生曰:「恤孤,吾事也,金于何有!」反金而育其子。三年,扬王、荆王并请为讲官,解祭酒,以直集贤院充荆王府侍讲。荆王薨,复为扬王府翊善。太学诸生请之,有诏仍任祭酒,兼充徐王府翊善。四年,拜给事中,兼祭酒。次年,迁宝文阁待制,兼官如故。明年,乞休,诏以提举洞霄宫致仕。太学诸生数千人以状白宰相乞留,范给事淳夫言:「穆虽年逾七十,精力尚强。古者大夫七十致仕,有不得谢,则赐之几杖。祭酒居师资之地,正宜老成,愿毋轻听其去。」因引唐韩愈留孔戣故事。不报。于是公卿大夫各为诗赠行,空学出祖汴东门之外,都人观者如堵。淳夫诗曰:「顾我言非韩吏部,多公节似孔尚书。」明年,卒。先生著述不传,古灵谓其「深造于道,心仁气正,勇于为义,文博而壮。」淳夫亦曰:「闳中真长者。元佑之盛,群贤咸在朝,居祭酒者,前推先生,后推颜复,皆真儒」云。


  直讲陈季甫先生烈


  陈烈,字季慈,侯官人也。学者称为季甫先生。天性介特,笃于孝友。年十四,继丧父母,水浆不入口者五日。自壮迨老,享奉如生事礼,寝兴晦朔未尝止。一日,梦中衰绖哭其亲于中庭,哀声震户外,家人闻之,而先生未寤也。尝语古灵曰:「烈今日纵得尊荣,父母不之见,何足为乐!」其无意于世矣。力学不群,平日端严,终日不言。虽御童仆,如对大宾。里有冠昏丧祭,请而后行。从学者数百。父兄训厥子弟者,必举其言行以规之。庆历初,应试不中选,遂不复赴礼部。或勉之仕,则曰:「伊尹守道,成汤三聘以币。吕望持诚,文王载之与归。今天子仁圣好贤,有汤、文之心,岂无有先觉如伊、吕者!」仁宗以大臣之荐,累诏之,不起。或问其故,曰:「吾学未成也。」自是交章论举,先生志不少易。古灵每谓人曰:「世多以季甫为洁身不仕之流,非也。盖其志孔、孟之道,不肯苟进而已。」嘉佑中,诏授本州岛教授,不拜。而福建提刑王陶奏先生「以妻林氏疾病丑瘦,遣归其家,十年不视。烈,贪诈人也。已行之命,乞赐削夺」。司马温公在谏院,上言:「臣素不识烈,不知其人果如何。惟见国家常患士人不修名检,故举烈以奖厉风俗。若烈平生操守出于诚实,虽有迂阔之行,不合中道,犹为守节之士,亦当保而全之。愿委公正官吏,通儒术、识大体者覆实。若止于夫妇不相安谐,则使之离绝而洗其过,庶复申眉于后。若复败乱名教,则严赐刑诛,并治举者之罪,以明至公。」于是陶奏不行。明年,欧阳公复荐其行,除国子直讲,竟不出。久之,诏许从其志,以宣德郎致仕。先是,古灵在台中举先生自代,称其道已造大贤之域。然先生行过拘,故终多以矫伪疑之者,皆王陶之流也。元佑初,复诏为本州岛教授,不受禄,敝衣粝食,处之裕如。稍有余,即以周贫乏者。七十六岁而卒。


  附录


  或问:「陈烈行古礼,率子弟匍匐以吊蔡君谟,为世俗讥笑,太不近人情。」张横浦曰:「今取《乡党》言,誾誾侃侃,踧踖与与,色勃足躩,岂不为怪状﹖但世俗以人视人故耳!」(梓材谨案:此条洲所节《横浦心传》,本在《横浦学案》。今以言陈季甫事,移录于此。)


  助教周公辟先生希孟


  周希孟,字公辟,侯官人也。四先生者,古灵最有名,闳中亦显于朝,而先生与季甫独不出,然交相重也。遍通《五经》,尤邃于《易》。弟子七百余人,知州刘夔、曹颖叔、蔡襄皆亲至学舍质问经义。部使者相继荐于朝,诏赐粟帛,授将仕郎,试国子监四门助教,充本州岛学教授,三表力辞,不许。尤辟佛氏之说。卒,门人曾伉等祠其遗像于五福寺中。所著有《易义》、《诗义》、《春秋义》,今皆不传。案古灵先生引先生说《大有》之九四,谓前儒以「彭」为「旁」之非:「彭,盛也。九四体是离明,能知九三之专,不从其盛,专心以奉六五也。」以彭为盛,盖自先生发之。


  知州刘先生彝(别见《安定学案》。)


  ◆古灵同调


  光禄章先生望之


  宫教吴先生师仁(并见《士刘诸儒学案》。)


  文正司马涑水先生光(别为《涑水学案》。)


  献公张横渠先生载(别为《横渠学案》。)


  ◆公辟学侣


  侍郎刘先生夔


  刘夔,字道元,崇安人。第进士,历知陜、广、潭州,所至有廉名。累官枢密直学士、知郓州,发廪赈饥,民赖全活,盗贼屏息。后知建州,以户部侍郎致仕。(《参《姓谱》。)


  (云濠谨案:先生所著有《春秋褒贬志》五卷,见郑氏《通志》。)


  龙图曹先生颖叔


  曹颖叔,字力之,亳州谯人。进士及第,累官右司郎中、陜西都转运使。自庆历铸大钱行陜西,民盗铸不已,先生请罢铸诸郡铁钱,以三铁钱当铜钱之一,从之。进龙图阁学士、知永兴军,卒于官。(参史传。)


  忠惠蔡先生襄


  蔡襄,字君谟,仙游人。举进士,为西京留守推官、馆阁校勘。范文正仲淹以言事去国,余忠襄靖论救之,尹师鲁请与同贬,欧阳文忠移书高司谏若讷,三人皆坐遣。先生作《四贤一不肖诗》,都人争相传写。契丹使买以归,张于幽州馆。后仁宗更用辅相,亲擢忠襄、文忠及王懿敏素为谏官,先生又以诗贺。三人列荐之,帝亦命之知谏院。进直史馆。兼修起居注,益任职论事,无所回挠。历知开封府,以枢密直学士再知福州。郡士周公辟、陈季甫、陈述古、郑闳中以行义着,先生备礼招延,诲诸生以经学。召为翰林学士、三司使,旋乞为杭州,拜端明殿学士以往。卒,年五十六。赠吏部侍郎。先生工于书,为当时第一,仁宗尤爱之。干道中,赐谥忠惠。(同上。)


  (梓材谨案:欧阳公为先生墓志云:「徒知福州,复知泉州。往时闽人多好学,而专用赋以应科举。公得先生周希孟,以经术传授,学者常至数百人。公为亲至学舍,执经讲问,为诸生率。延见处士陈烈,尊以术礼。而陈襄、郑穆方以德行著称乡里,公皆折节下之。」较史传更为分明。)


  ◆古灵门人


  学士孙莘老先生觉(别见《安定学案》。)


  县尉吴先生道


  吴道,字真常,浦城人也。学于古灵,从之至河阳。古灵嘉其志节,谓能修身治性,不为事物之惑,使为河阳学舍都讲,遂游太学。以进士为叶县尉。古灵尝荐之韩忠献公,谓能知无不为,刚直不挠,可任以难事。


  张先生公谔


  张公谔者,闽县人也。其在古灵门下,见知与吴道等。河阳都讲,其一为公谔,而道副之。


  待制章先生衡


  章衡,字子平,浦城人。登进士第一,历盐铁判官、同修起居注。出知汝州、颍州,还判太常寺。出知郑州,奏罢原武监,弛牧地四千二百顷以予民。复判太常,知审官西院。使辽,燕射连发破的,辽以为文武兼备,待之异他使。归,纂历代帝系,名曰《编年通载》,神宗览而善之,赐三品服。判吏部流内铨。未几,擢知通进银台司、直舍人院,拜宝文阁待制。元佑中,加集贤学士。(从黄氏补本录入。)


  祖望谨案:古灵劾李定,未行;定擢中允,三舍人不行,而章子平行之。见《元城语录》。


  附录


  《元城语录》曰:王安石荐李定时,陈襄弹之,未行。已擢监察御史里行,宋次道封还词头,辞职罢之;次直李大临,再封还;最后付苏子容,又封还之。更奏复下,至于七八,俱落职奉朝请,名誉赫然。此乃祖宗 德泽,百余年间养成风俗,其与齐太史杀三人而执简如初者何异﹖再后摄官修起居注,章衡行之。贤不肖于此可见。


  龙图傅先生楫


  傅楫,字符通,仙游人。少自刻厉,从孙莘老,又从古灵学。第进士,历官太学博士。四年,以荐为太常博士。进侍讲、翊善。后以邹道乡浩得罪被贬。徽宗即位,历监察御史、中书舍人。在朝岁余,每以遵祖宗法度、安静自然为言。以龙图阁待制知博州,卒。(从黄氏补本录入。)


  州判陈先生贻范


  陈贻范,字伯模,临海人。治平四年进士。常游胡安定之门,又师事陈古灵,而与罗提刑适为友。历宗正丞。通判处州,民怀其德,有「道不拾遗■,月照处州城」之谣。所著有《庆善集》。(参《台州府志》。)


  (云濠谨案:先生着有《千题适变录》十六卷,见《宋史》《艺文志》。)


  隐君管卧云先生师复


  管师复者,龙泉人也。古灵讲学仙居,先生与其弟师常不告父母,奔走而来。闭 门官舍中,恶衣粗食,闻古善言善行,必欲力行而进之。每与人言及其亲之老,则涕泗滂沱不能收。友爱其弟。为人仁勇且直,好古而义。朋友有暴戾弗革者,先生能屈之,或至泣下。古灵因使为仙居都讲,聚诸子使教之。诸生畏先生之纠弹,莫敢犯矩度者。古灵北官,先生复从学安定,其名日盛,然无仕进意。神宗以大臣之荐,召至,问曰:「闻卿工诗,所得如何﹖」对曰:「『满白云耕不破,一潭明月钓无痕』,臣所得也。」官之,不受。学者称为卧云先生。所著有《白云集》。


  助教管先生师常


  管师常者,师复弟也。履行正固,精经术。师复学于古灵而归,仙居之弟子失其斋长,古灵使先生司之。容止庄谨,虽退食,不脱冠带,横经夜坐,如对古人,终岁如一日。古灵喜曰:「生不屑屑于纠弹,而修身自律以劝人,其更峻也。」已而从学安定,益留心民事,适于时用。以荐为太学正。古灵管太学,尝荐为助教。其后监江宁府上元县事,古灵又常荐之韩忠献公云。先生深于《大易》、《春秋》之旨,惜其书无传者。


  陈先生砥


  陈砥,不知其何所人也。古灵仙居学中高弟,尝与管氏兄弟并称。


  隐君吕先生逢时(附门人钱景臻。)


  吕逢时,字原道,仙居人也。古灵为令,首执弟子礼。仙居人知学者,自此始。入太学,与郑獬友。驸马都尉钱景臻师之,欲奏以官,固辞不受。罗适以孝廉举,不就,隐居白岩山终身。


  县令黄先生颖(附子公坦。)


  黄颖,字伸实,莆田人也。元佑中,以经明行修荐,不赴。孙莘老为中丞,荐之,知长泰县。好讲学,每晨治公事,即入学与诸生说经,抵暮而归,一如古灵之在浦城诸邑也。职田所入谷,可余三百石,尽以给耕民。兼权龙溪县,其兴学如长泰。病卒,两县之民争致赙,子公坦皆谢还之,论者以为再世不媿师门。


  (云濠谨案:先生子公坦,宣和六年进士,官通直郎。见《福建通志》。)


  朝散刘先生淮夫


  刘淮夫,字长源,闽县人,彝之子也。先生于古灵为甥,少从学,孝于亲。元丰中,为台州判,累被荐。更历一考,即可改官,以父被召赴阙,不忍离,遂不待任满,乞随侍去。父卒,监江宁府酒务,念母年几九十,思归阳羡,虽甚贫,不复顾禄,即乞以朝散郎致仕。(云濠案:《安定学案》执中附子长源传作「累官朝散大夫」。)太守以下再三留之,皆不可得。母卒,无屋可居,无田可食,而守之甚固,未尝一毫有求于人。东南荐绅先生皆称为孝子,先生辄皇恐曰:「此乃人子之常然,无足道也!」邹忠公荐之,终不起。


  ◆公辟门人


  教授刘先生康夫


  刘康夫,字公南,闽县人也。彝之从子。少从学于周氏。熙宁中,五路置学官,以荐主番禺教。尝进《志述》二十七篇,其文皆羽翼《六经》之言也。元佑中,特奏名,未唱名,卒,郑监门侠志其墓。


  奉议潘先生鲠


  潘鲠,字昌言,齐安人,从周氏学。元丰进士,授蕲水县尉,迁和州防御推官,知江州瑞昌县,迁吉州军事推官,以奉议郎致仕。张耒志其墓曰:「齐安有君子,曰潘昌言。其学也正,其言也文。其居家笃于孝弟,其为吏惠下爱民。君子哉!」着有《春秋断义》十二卷、《讲义》十五卷、《易要义》三卷。


  曾先生伉


  曾伉,周公辟门人也。熙宁二年,从三司条例司之请,遣先生及程伯淳颢、刘执中彝、卢仲甫秉、谢卿材、侯叔献、王汝翼、王广廉八人行诸路,相度农田、水利、税赋、科率、徭役利害。(参《通鉴》。)


  ◆傅氏家学(古灵再传。)


  县令傅先生希龙


  傅希龙者,仙游人也。楫之从子,官漳浦令。以不附二蔡,入邪等,楫曰:「不负吾学!」


  ◆管氏门人


  隐君林塘奥先生石


  林石,字介夫,瑞安人。少有志操。初习进士声律,既而曰:「古人之学不如是。」遂刻意诸经。闻括苍管师常明《春秋》,往从受之。遭父丧,庐墓三年,不茹草木之滋。临川王氏《三经》行,先生独不趋新学,以《春秋》教授乡里。既而《春秋》为时所禁,乃绝意仕进,筑室躬耕,作萱堂以养母。或劝以仕,不答。讲论古今,必先实行而后文艺,曰:「本之不立,末于何有﹖邑官初至,率来谒,执弟子礼。母卒,年九十余,白首终丧如父时,人以为难。建中靖国年,无疾而逝。周行已为《沈子正墓铭》云:「河南程正叔、京兆吕与叔、括苍龚深之与介夫,皆传古道,名世宗师。唯是书成弗以示人,故世无传焉。」学者称塘奥先生。(云濠案:谢山《札记》,先生着有《塘奥集》、《三游集》。)


  (梓材谨案:管卧云附弟传并及门林塘奥传,黄氏原本在《安定学案》。后谢山特立《古灵学案》,且为二管各立一传,故于安定卷删卧云原传而移着林氏于是卷。)


  ◆林氏门人(古灵三传。)


  沈石经先生躬行(别见《周许诸儒学案》。)

{陈襄,字述古,侯官人也。学者称为古灵先生。是时,学者方溺于雕篆之文,相高以词华,所谓知天尽性之说,皆指以为迂阔,而士亦莫之讲也。先生独有志于传道,与其同里陈烈、郑穆、周希孟者为友,气古行高,以天下之重为己任。闻者始皆笑之,先生不为动,躬行益笃,学者亦稍稍化之,多从之游,而闽海间遂有「四先生」之目。虽有诞突恣傲不可率者,不敢失礼于其门。已而四先生之名闻于天下,有从远方来受学者。以进士为浦城簿,县阙令,先生行令事,断狱明决,人莫能干以私。首兴学宫,为诸生讲学,从之者五百余人,而章衡卒为名臣。部使者安积至其县,先生以十事陈之,安是之,皆为施行。以迁为仙居令,仙居山县,莫知学,先生之兴学宫、课诸生如浦城。有问难者,得乘先生听讼之暇,入问于庭。偶出行部,遇山谷中有小学,辄下车为童子辈讲经。从学者渐多,而管师复兄弟卒为名儒。迁著作佐郎、知河阳县,仙居之民攀车遮道,几不得出境。时富郑公帅河阳,一见,厚礼之。先生之兴学宫、课诸生如仙居。或谤之富公曰:「是赚子弟辈束修耳!」富公以告,先生曰:「自反而缩,何嫌人言!」或劝先生罢讲,答曰:「以纔人,使诸生遂不得闻道,吾耻之。」讲益力。富公久而益奇之,入相,荐为太常博士,召试秘阁校理,寻判祠部。译经僧法护遗奏,乞度十僧,赵亦请列子庙中三年度一道士,先生坚执不行,且请禁宫闱要近之妄有陈乞者。坐是解祠部,编昭文馆书籍。已而以祠部员外郎知常州,复兴学宫、课诸生如河阳。时承安定先生湖学之后,东南讲席稍衰,先生复振之,以顾临司之,每晨亲往,与诸生讲经义,旁决吏事,于是毗陵之盛,拟于湖学。常州运渠横遏震泽,积水不得北入于江,为吴下民田之害。先生以渠之丈尺,对民田之步亩,分授以浚,深广有制,不月而成,遂削望亭古堰,而震泽积水乃克北流,田患以除。迁司封员外郎,为开封府推官。将行,得公帑杂收无名钱数百万,因以偿积年官逋之未清者。入为三司判官,使辽。寻修起居注,知谏院,管句国子监等。先生荐可为太学师长者四人,小程子其一也。寻罢 谏院,兼侍御史知杂事。故事,左右史以次知制诰,而台杂乃迁三司副使。于是有旨侯知制诰阙,召试,先生辞曰:「陛下以义使臣,敢不惟命是听,岂敢计较资地,以为轻重。况知杂之任,上裨朝政,下肃台纲,岂顾宠禄之居后哉。若有顾避之心,身且不正,焉能正人。」乃许追寝前命。于是王荆公执政,行新法,先生力言青苗不便,五奏皆不报。其进第四状曰:「臣观制置奏请,莫非引经以为言,而其实贷民以取利,是特为管仲、商君之术。臣愿陛下为尧、舜之君,以仁义治天下,不愿陛下为霸主也。陛下富有中国,广轮万里,内无强臣敌国之患,外无西戎、北狄之难。四海九州岛之赋,供用不为不足。不于此时与庙堂之臣坐而论道,以行王政,而反屑屑为均输、举贷之事,臣窃惜之!」其第五状曰:「误陛下者,王安石也。误安石者,吕惠卿也。安石持强辩以荧惑于前,惠卿画诡谋以阴助于后,故虽陛下之至圣,不能无惑。近者中丞吕公着而下,皆以不职乞从责降,臣独区区未敢请者,尚冀犬马之诚,一悟圣意,许以青苗之法下百官集议。如臣等言非,甘从远窜;如是,则安石、惠卿乞行贬斥,以谢天下。」又言:「刘述、刘琦、钱顗等皆以言事责降,范纯仁以此待罪。朝廷上下之情,乖戾若此,臣甚忧之。乞免其罪,以大有容之德。又乞召还范纯仁,以厌人望。」又言:「中丞吕公着以造膝之言落职补郡,安石增改诰词,暴扬其语,欲以中伤,尤失事体。右正言李常待罪,两月不报,必非陛下之意。」又言:「韩绛以制置三司条例司而为参政,是以利进,自古进用大臣所未有。」又言李南公、李定不可用,王子韶为小人。于是神宗有诏,召先生试知制诰,而所奏皆留中不下。先生辞曰:「臣所言不能开悟圣心,方且待不职之罪,未知谴所,召试非臣所敢当。荆公方遣人趣先生承命,见奏大恨,议出为陜西转运使。上曰:「陈襄经术,宜在讲筵。」乃复令修居注,直舍人院,兼天章阁侍讲,先生固辞。神宗赐手诏曰:「卿以言事未遂,不受知制诰之命,且求外补。朕慕卿经术,深惜远去,特还旧职,庶几左右经席,渐摩道义。来奏尚欲固辞,岂未悉朕意与﹖还卿来章,当亟就职。」先生不敢复辞。次年,卒用为知制诰。荆公终欲出之,上不许,诏直学士院。荆公恶之不已,以草河北诏言「水不润下」,中书改之;又赦文有「奉祠紫宫」之语,为犯俗。先生乞出,遂知陈州。未,移杭州。先生以杭之学校不兴,复修筑聚讲如常州,且修六井水利。已而复知陈州,其讲学如杭州。熙宁八年,召还,知银台,迁枢密直学士,判太常。次年,兼侍讲 。又次年,命为郊祀礼仪使,详定郊庙礼乐。元丰二年,判尚书都省。神宗且有意大用之,而先生病矣。次年,卒。妻子问遗言,索笔书「先圣先师」四字。赠给事中。其后累赠少师,谥忠文。所著书有《易义》、《中庸义》、《古灵集》二十五卷。(云濠案:先生所著书尚有《州县提纲》。其《古灵集》二十五卷,为先生子绍夫所编。《居易录》称为二十卷,盖未见完帙也。)先生一言一行,皆以古人为法,喜怒不形于色。荆公之退也,先生在讲筵,荐司马温公以下三十三人,神宗善之而不能尽用也。元佑名臣,皆在其中。南渡后,高宗 得其稿,诏示天下,以为荐士者法。


  祖望谨案:宋仁之世,安定先生起于南,泰山先生起于北,天下之士从者如云,而正学自此造端矣。闽海古灵先生于安定盖稍后,其孜孜讲道,则与之相埒。安定之门,先后至一千七百余弟子,泰山弗逮也,而古灵亦过千人。安定之门如孙莘老、管卧云辈,皆兼师古灵者也。于时濂溪已起于南,涑水、横渠、康节、明道兄弟亦起于北,直登圣人之堂。古灵所得虽逊之,然其倡道之功,则固安定、泰山之亚,较之程、张,为前茅焉。故特为立一《学案》,而以郑氏、陈氏、周氏三子并见于后。


  古灵先生文集


  隐居求志,古人尚之。然有圣人之隐,有贤人之隐,有介夫之隐。圣人之隐,乐天以俟命,时未可而潜,时可而跃者,蜿蜿蜒蜒,莫知其神,舜、伊尹是也。贤人之隐,养气以畜德,庸言庸行,居贫贱而乐,颜、曾是也。介夫之隐,但洁身而不累乎世,足以自牧而不足与忧天下,长沮、桀溺是也,是则君子不为也。(《与章表民》。)


  后进士来兹者,亦早夜不已,有所勉。然进而是,退而疑,故吾日为之忧,恐不能有远到者。(《与陈砥》。)


  好善之人,惟恐有所不闻。好为善之人,惟恐有闻。(《答黄殿丞》。)


  不离经而用权,不先利而后义。


  视非正色,谓之不明。听非正言,谓之不聪。故君子不以耳目近小人,不以小人乱视听也。(以上《与安度支》。)


  圣人之经,待人而传。当明大义,折诸家异同之说,以示后学,不宜有让。(《答许太博》。)


  仆他无一二至于古人,至于好人之善,乐闻己之过,则似有之。(《答周有终》。)


  君子患己不立,不患不能文。德至,斯言至矣。(《与元屯田》。)


  常患近世之士,溺于章句之学,而不知先王礼义之大。上自王公,下逮士人,其取人也,莫不以善词章者为能,守经行者为迂阔。天下之士习,固已涂瞶其耳目,而莫之能正矣。某自莅事以来,以兴学养士为先务,以明经笃行为首选,将以待夫有志之士。彼四方之学者轻千里而外,其亦有望于兹。德薄任重,不足以独当其责,思得先生共教以德行道艺之事。(《与顾临》。)


  凡人生而与万物俱生,长而与万物俱化,终身与万物浮沈,以是而求至于圣人,难哉!孔子语颜渊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然后「天下归仁」。


  今有裸衣而倒行者,目之者曰:「此狂惑丧心之人!」至于学者丧其本心,不惟不自知,亦无目而指之者,岂不宜大自惊惧,持循而修省哉﹖(以上《答徐洪》。)


  去圣日远,、周、杨、墨之说衣被天下,故后之习孔子者多闻见则易,慎择之则难。自韩退之来,二百年有余矣。季甫比日于吾儒为有功,足下慎折衷之。(《答周公辟》。)


  君子之所贵乎身者,道焉而已。不苟利,不苟进,不苟得,惟义而止。(《答元屯田》。)


  行与止系乎天,进与退存乎己。(《与富相公》。)


  古人事死如生,葬则欲其返,虞则欲其安,『祔则欲其存而不忘,哭之有倚庐,事之有祖庙。庐于墓,非古也。(《答刘太博》。)


  古之圣贤存其心,视天下之民如其子。一夫不获,则不能安乎其身,曰:「天假手于我以养之,吾何忍弗顾也!」故禹、稷三过其门而不入,伊尹五就桀,太公七十归周,孔子皇皇诸侯之国。彼岂不知养心治气安佚之乐,一亩之宅可以终身欣然而忘天下哉﹖今之仕者,与之禄则受之,至于民有死亡危苦则听之,又恶知畏天命而愍人穷也﹖比见钦之于河阳,其议论诚佳矣,然而未知其仁。今将有民社以为政,吾于是观焉。钦之勉之!(《与傅察推序》。)


  行身乎大方之涂,养心于至义之源,游泳乎《诗》、《书》之和,沈潜乎《易》、《春秋》之微,博之以文艺,约之以礼法,而归之于诚,亦庶乎其至也!(《送管师常序》。)


  好学以尽心,诚心以尽物,推物以尽理,明理以尽性,和性以尽神。(《送章衡序》。)


  祖望谨案:古灵崛起南峤,昌明正学。虽其立言尚有未尽融洽者,如此五语是也,然其大意已通关、洛之津,较之石徂徕辈,则入细矣。


  无近名,无躐学,无急于奔竞。(《送章衡序》。)


  君子之道,正以持之,通以行之。正者道之经,通者道之权,二者相用而成。孰为正﹖曰:中庸是也。孰为通﹖曰:随时之义是也。仁以居之,义以由之,正在其中矣;;智以迁之,礼以和之,通在其中矣。君子知是四者,所以藏身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鸡鸣而起,孳孳守之而弗失,其善持之也,是谓之正。万物相感而情伪生,万物相交而利害生,故其道有否泰,时有险易,而济之以屈伸语默之变,是谓之通。(《何秉字序》。)


  诚至于高明博厚而不息也,然后能定。明至于广大精微而不惑也,然后能应。


  聪明不足以自任,权势不足以自私。(以上《上殿札子》。)


  圣人先得乎诚,诚则明矣。贤人,思诚者也,因明而后诚。存其所谓正而公者,去其所谓邪而私者,此之谓择善;戒慎于不睹不闻之际,此之谓慎独。而固执之,此之谓明则诚矣。(《诚明说》。)


  予愍汝邑民不识为学,父子兄弟不相孝友,乡党邻里不相存恤,其心惟汲汲争财竞利为事,以至身冒刑宪,鞭棰流血而不知止。奈奉天子教条,不可私恕,每刑一人,若伤肤发。而汝辈不知予心,乃相煽炽,构讼成狱,自以为能,使予日不得食,夜不得寝,是诚何心!然非汝百姓之乐于此也,盖不知读书之故也。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汝父老归告子弟,令来学,予将择明师而教谕之。(《仙居劝学文》。)


  为吾民者,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夫妇有恩,男女有别,子弟有学,乡里有礼,贫穷患难,亲戚相救,婚姻死丧,邻保相助,无惰农桑,无作盗贼,无学******,无好争讼,无以恶凌善,无以富吞贫,行者让路,耕者让畔,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则为礼义之俗�。(《仙居劝俗文》。)


  学校之设,非以教人为词章取利禄而已,当致学者首明《周官》三物之要,使有以自得于心而形于事类,然后可以言仕。(《杭州劝学文》。)


  古灵语


  人不可为人所容。(见《晁氏客语》。)


  格君心之非,吾徒事也。


  世之欲尧舜其君者,莫若求大贤而进之。(以上见刘执中所作《祠堂记》。)


  祖望谨案:王偁作《陈古灵传》,诋其迂阔,心窃异之,谓偁不应乖谬至此。及读程俱《北山小集》,乃知此语本于《绍圣实录》,而偁不审而实之者也。北山有曰:「襄所荐三十余人,其所学皆不以当时之所建立为然者。襄之行己,从可知矣。」北山又曰:「襄之美,以壬午之诏而益明。」(梓材案:「壬午」当作「壬子」。)


  熙宁经筵论荐三十三人品目


  端明殿学士、右谏议大夫、集贤院修撰、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司马光,素有行实,忠亮正直,以道自任,博通书史之学,可备顾问。


  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吏部郎中、知许州韩维,器质方重,学亦醇正,知尽心性理之说,得道于内,可以应务于外。


  翰林侍读学士、宝文阁学士、户部侍郎、提举崇福宫吕公着,道德醇明,学有原本,事君以进贤汲善为己任。(以上三人皆股肱心膂之臣,不当久外。)


  秘书监、集贤院学士、知杭州苏颂,长于史学,国朝典故,多所练达,可充编撰之任。


  右司谏、直集贤院孙觉,明经术义理之学,端良信厚,可以镇浮厉世。


  祠部员外郎、秘阁校理、知齐州李常,性行醇正,兼治经术,可比于觉。


  兵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知和州范纯仁,器识通明,忠义骨鲠,足济大事。(以上三人可充侍从。)


  祠部员外郎、直史馆、权知河中府苏轼,豪俊端方,虽不长于经术,然百氏无所不览,文词美丽,尤通政事。


  祠部员外郎、集贤校理、权知洪州曾巩,文词典雅,与轼各为一体。(二人可备文翰。)


  祠部员外郎、集贤校理、同修起居注孙洙,博学能文,所守亦端,兼明世务,可充史臣。  


  秘书丞、集贤校理王存,学行素着,方重有守,不为势利所迁。


  太子中允、判武学顾临,才豪气刚,兼有识略,喜于闻过,可属以危难之事。


  著作佐郎、集贤校理林希,少有文行。


  祖望谨案:三十三人中,惟斯人晚节不终。


  右司郎中、分司南京李师中,人多称其有才,可当边帅。


  兵部员外郎傅尧俞,以义去就,有古诤臣风。


  太常博士、河东提刑胡宗愈,文醇行循,兼明经术。(以上三人,以言事未蒙宥复。)


  前著作佐郎王安国,材器磊落,罪废不忘进学。


  太子中允、应天签判刘挚,性行端醇,词学渊远。


  太常博士、宗正丞虞太熙,治经有行,不苟于进,可充台阁。


  太子中允、监西京洛河竹木务程颢,性行端醇,明于义理,可备风宪。


  太子中允、权发遣淮南西路运判刘载,少治经术,兼有文行,可备台阁。


  殿中丞、充秦凤熙河路句当官薛昌朝,才质俱美,持守端直,可置台阁。


  著作佐郎、崇文校书张载,养心事道,不苟仕进,西方学者,一人而已。


  兴国军掌书记苏辙,学与文若不逮轼,而静厚过之。


  前台州司户、今召试馆阁孔文仲,性行淳粹,文章正直。


  歙州推官吴贲,以孝行闻,治经学,尤尽心于民政。


  前延陵令吴恕,器识醇深,学通义理。


  屯田郎中、知太康县林英,和而不随,直而不挠。


  都官员外郎、监泗州仓孙奕,士行着于乡闾,节义信于朋友,所至以善政闻,可当一路。


  著作佐郎、监扬州粮料院林旦,通晓民政,兼有持守。


  太常博士、监衡州盐仓邹何,操履端方,吏才通敏。


  大理评事唐垧,性虽轻脱,才斡明敏,以言事窜,今监杭州龙山税,流落远方。


  前监安上门、英州安置、勒停郑侠,愚直敢言,发于忠义,望陛下矜怜,使得生还。


  祖望谨案:古灵先生讲学,以诚明为主。其立朝,尤以荐贤为急。今观其三十三人品目,自温公、申公、韩、范、刘、王诸大臣,无不当其性行。其谓横渠则曰「西方学者,一人而已」,于东坡则曰「不长经术」,即此可见先生之学之醇,故备录之。其生平荐士于当路尚多,今皆附载于后。


  与陈安抚荐士书(九人。)


  殿中丞、致仕胡瑗,博学通经,负文、武之道,而适用不迂,虽老,尚可大用。


  舒州通判王安石,才性贤明,笃于古学。


  颍州司法刘彝,其政与学,通达体要。


  合肥主簿孙觉,才质老成,经学浸有原本,文辞简粹。


  扬州孙处,高介好古而志道,安贫不仕,文辞必臻于理。


  衢州江山县周颖,刚义孝友,不畏强御。


  越州萧山县吴孜,勇于为义,少习声律之学,既而约心于理,甘贫养亲。(其二人即陈烈、郑穆。)


  祖望谨案:其《与韩丞相荐士书》(十七人)曰:「知绵州龙安县刘载,虔州推官吴贲,前沣阳令、监泰州如盐仓盛侨,松阳令余京,上虞令丁,江宁府监上元县管师常,长垣主簿孙路。(以上皆文行经术之士。)沂州防御推官宋希元,叶县尉吴道,郓州观察推官许安世,监池州酒务杨国宝,前泾州观察推官王岩叟,明州鄞县尉陈颐。(以上皆强志力行之士。)左军巡院判官黄颢,节度推官曾华旦,大理寺丞黄默,松溪令贾易。(以上皆干能之士。)」其《与蔡舍人荐士书》(八人)曰:「太学直讲胡瑗,进士吴孜、管师常、任原、倪天隐、张京,明经顾临,又友人陈烈。」此皆古灵未甚达时所荐。及修起居注,则荐常秩;为侍御史,则荐陈烈;领国子监事,则荐常秩、陈烈、程颐、管师常;知杭州,则荐吴师仁;为枢密直学士,又荐陈烈;其试 士,则荐陆佃。而其荐三十三人最在后。能留心天下之人材,未有过于先生者也。其中多讲学儒者,自胡公、二程、张子外,盛侨、吴孜、刘彝、顾临、周颖、倪天隐,皆安定弟子;杨国宝、贾易,皆伊川弟子;而孙觉、管师常,则先生之徒而卒业于安定者。惟常秩、林希有负先生之举耳。先生又尝以徂徕忠义经术,乞官其子。


  (梓材谨案:先生所荐又有礼祠客膳四部主簿黄庭佥,见《黄豫章外集》。)


  ◆古灵讲友


  祭酒郑闳中先生穆


  郑穆,字闳中,侯官人也。「四先生」之一。醇谨好学,读书至忘栉沐。进退容止必以礼。门人千数。以进士为寿安簿,召为国子监直讲,寻编集贤馆书籍,积官太常博士,以集贤校理通判汾州。熙宁三年,召为岐王侍讲,又为嘉王侍讲。神宗谓古灵曰:「如郑穆德行,乃堪左右王者耳。」凡居馆阁三十年,而在王邸一纪,非公事不及执政之门。讲经至可为劝戒者,必反复摘诵,二王咸敬礼焉。元丰三年,以朝散大夫知越州。先是,鉴湖旱干,民因田其中,延袤百里,官籍而税之。既而连年水溢,民逋官租且万缗,先生悉奏免之。未满乞休,管句杭州洞霄宫。元佑初,召拜国子祭酒,每坐讲席,无间寒暑,虽童子,必朝服延接,以礼送迎,学者尊其德而服其教。故人张景晟者死,遗白金五百两,托其孤。先生曰:「恤孤,吾事也,金于何有!」反金而育其子。三年,扬王、荆王并请为讲官,解祭酒,以直集贤院充荆王府侍讲。荆王薨,复为扬王府翊善。太学诸生请之,有诏仍任祭酒,兼充徐王府翊善。四年,拜给事中,兼祭酒。次年,迁宝文阁待制,兼官如故。明年,乞休,诏以提举洞霄宫致仕。太学诸生数千人以状白宰相乞留,范给事淳夫言:「穆虽年逾七十,精力尚强。古者大夫七十致仕,有不得谢,则赐之几杖。祭酒居师资之地,正宜老成,愿毋轻听其去。」因引唐韩愈留孔戣故事。不报。于是公卿大夫各为诗赠行,空学出祖汴东门之外,都人观者如堵。淳夫诗曰:「顾我言非韩吏部,多公节似孔尚书。」明年,卒。先生著述不传,古灵谓其「深造于道,心仁气正,勇于为义,文博而壮。」淳夫亦曰:「闳中真长者。元佑之盛,群贤咸在朝,居祭酒者,前推先生,后推颜复,皆真儒」云。


  直讲陈季甫先生烈


  陈烈,字季慈,侯官人也。学者称为季甫先生。天性介特,笃于孝友。年十四,继丧父母,水浆不入口者五日。自壮迨老,享奉如生事礼,寝兴晦朔未尝止。一日,梦中衰绖哭其亲于中庭,哀声震户外,家人闻之,而先生未寤也。尝语古灵曰:「烈今日纵得尊荣,父母不之见,何足为乐!」其无意于世矣。力学不群,平日端严,终日不言。虽御童仆,如对大宾。里有冠昏丧祭,请而后行。从学者数百。父兄训厥子弟者,必举其言行以规之。庆历初,应试不中选,遂不复赴礼部。或勉之仕,则曰:「伊尹守道,成汤三聘以币。吕望持诚,文王载之与归。今天子仁圣好贤,有汤、文之心,岂无有先觉如伊、吕者!」仁宗以大臣之荐,累诏之,不起。或问其故,曰:「吾学未成也。」自是交章论举,先生志不少易。古灵每谓人曰:「世多以季甫为洁身不仕之流,非也。盖其志孔、孟之道,不肯苟进而已。」嘉佑中,诏授本州岛教授,不拜。而福建提刑王陶奏先生「以妻林氏疾病丑瘦,遣归其家,十年不视。烈,贪诈人也。已行之命,乞赐削夺」。司马温公在谏院,上言:「臣素不识烈,不知其人果如何。惟见国家常患士人不修名检,故举烈以奖厉风俗。若烈平生操守出于诚实,虽有迂阔之行,不合中道,犹为守节之士,亦当保而全之。愿委公正官吏,通儒术、识大体者覆实。若止于夫妇不相安谐,则使之离绝而洗其过,庶复申眉于后。若复败乱名教,则严赐刑诛,并治举者之罪,以明至公。」于是陶奏不行。明年,欧阳公复荐其行,除国子直讲,竟不出。久之,诏许从其志,以宣德郎致仕。先是,古灵在台中举先生自代,称其道已造大贤之域。然先生行过拘,故终多以矫伪疑之者,皆王陶之流也。元佑初,复诏为本州岛教授,不受禄,敝衣粝食,处之裕如。稍有余,即以周贫乏者。七十六岁而卒。http://bbs.chens.org.cn/showtopic.aspTOPIC_ID=&Forum_ID=}

 卷六 士刘诸儒学案(全氏补本)

  士刘诸儒学案(全祖望补本)


  士刘诸儒学案表


  士建中     赵狩(别见《泰山学案》。)


  (私淑)李缊(别见《泰山学案》)


  刘颜      (子)庠


  (附师高弁。) 曹起(附见《泰山学案》。)


  (并泰山同调。)张洞(别见《泰山学案》。)


  王开祖


  丁昌期     (子)宽夫


  (子)廉夫


  (子)志夫


  吴师仁     (弟)师礼


  杨适      王说(见下《鄞江家学》。)


  杜醇


  王致      (从子)说 (子)珩  (孙)勋  (曾孙)正已


  (从子)该 (子)瓘


  周师厚   (子)锷(见上《西湖门人》。)


  (子)铢


  史简    (子)韶(见上《西湖门人》。)


  丰稷(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袁毂(见下《西湖门人》。)


  汪洙   (子)思温 (孙)大猷(别见《龟山学案》。)


  姚孳


  俞伟


  陈摅


  楼郁      (子)常      (玄孙)钥(别见《丘刘诸儒学案》。)


  (并安定同调。) 丰稷(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袁毂    (子)灼  (玄孙)燮(别为《絜斋学案》。)


  罗适(别见《安定学案》。)


  周锷


  史诏     (孙)浩(别见《横浦学案》。)(曾孙)弥忠


  (曾孙)弥巩


  (曾孙)弥林(并见《慈湖学案》。)


  舒亶


  章望之


  黄晞


  (并古灵同调。)


  侯可                 (孙)仲良(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申颜


  (并关学之先。)


  宇文之邵


  (蜀学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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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刘诸儒学案


  祖望谨案:庆历之际,学统四起。齐、鲁则有士建中、刘颜夹辅泰山而兴。浙东则有明州杨、杜五子,永嘉之儒志、经行二子,浙西则有杭之吴存仁,皆与安定湖学相应。闽中又有章望之、黄晞,亦古灵一辈人也。关中之申、侯二子,实开横渠之先。蜀有宇文止止,实开范正献公之先。筚路蓝缕,用启山林,皆序录者所不当遗。述《士刘诸儒学案》。(梓材案:是卷《学案》亦谢山所特立。吴存仁当作师仁。)

  ◆泰山同调


  评事士熙道先生建中


  士建中,字熙道,郓州人也。(云濠案:谢山《札记》云:「大名府魏县人也。」)孙泰山讲学,先生同时而起,泰山之所推重者,先生为第一,而石徂徕其次也。泰山赠徂徕诗曰:「攘臂欲为万丈戈,力与熙道攻浮■。」又尝荐之范文正公。而徂徕高视一切,其所服膺,自泰山外,惟先生。其集中《与蔡副枢书》,荐之尤力。先生所著述,如《道论》以言帝王之道,《原福》以究祸福之本,《原鬼》以明鬼神之理,《随时解》以着守正背邪、遗近趋远之说,皆醇儒之言也。其后以进士授评事,宰魏。不知其官爵所止。(云濠案:《札记》云校书郎。)


  祖望谨案:先生尝以泰山五十未娶,谋为之买田宅以置室,其古道可想。至于箴规徂徕,谓其未抵中道,尤切当其弊。是真伊洛以前躬行君子,而世无传者。祖望葺《学案》,聊为之补传,使不至泯泯焉。


  主簿刘子望先生颜(附师高弁。)


  刘颜,字子望,彭城人也。少孤,好古,学不专章句,师事高侍御弁。举进士第,以试秘书省校书郎知龙兴县,坐事免。久之,授徐州文学。居乡里,教授数十百人。采汉、唐奏议为《辅弼名对》,冯元、刘筠、钱易、蔡齐上其书,除任城主簿。岁饥,发大姓所积粟,活数千人。李文定迪知州、青州,皆辟为从事。卒。着《儒术通要》、《经济枢言》复数十篇。石徂徕见其书,叹曰:「恨不在弟子之列!」子庠。(参史传。)


  ◆安定同调


  进士王儒志先生开祖


  王开祖,字景山,永嘉人也。学者称为儒志先生。皇佑进士,不仁,杜门著书,从学常数百人。复以荐召试贤良方正,未赴而卒。先生见道最早,所著有《儒志编》,言:「《复》者,性之宅;《妄》者,诚之原。」又言:「学者离性而言情,奚情之不恶﹖」又曰:「使孔子用于当时,则《六经》之道反不如今之着。」又言:「由孟子以来,道学不明。今将述尧、舜之道,论文、武之治,杜淫邪之路,开皇极之门。吾畏天者也,岂得已哉!」其言如此。是时伊洛未出,安定、泰山、徂徕、古灵诸公甫起,而先生之言实遥与相应。永嘉后来问学之盛,盖始基之。惜其得年仅三十有二,未见其止,为何惜也。


  儒志编


  形容不欺刍木,幽晦不欺鬼神,言而不欺童昏,动而不欺愚懵。


  凝目于鼻,游心于带,是制心者也,非治心者也。坐则见其存于室,行则见其立于舆,是治心者也,非养心者也 。


  中夜息于幽室之中,吾心之清明者还矣。孝弟忠信,生乎此时。


  舜与周公坐以待旦,急吾行而不忘也。


  心动则气窒,心外虑则气昏耗。


  情本于性则正,离于性则邪。


  君子之道始于《复》,成于《泰》,极于《夬》。小人之道始于《姤》,成于《否》,极于《剥》。  


  君子之德,莫不原于诚。诚,则物之来也如鉴。


  君子有天下之私,小人有一身之公。


  胶柱不能求五音之和,方轮不能致千里之远。拘庸庸之论者无通变之略,持规规之见者无过人之功。


  烛,秉之者莫若随之者见之明矣。奕,为之者不若睹之者之详也。人之智,长于人,短于己。求人之是非易,求己之是非难。李翱曰:「凡虑己事则不明,断他人事则必明。」己私而他人公也。言不行则言隐,知不行则知隐。


  道之充者须时以用之,物之者须泽以养之。须时者养人,须泽者养于人,此君子、小人之分也。


  丁经行先生昌期(附子宽夫、廉夫、志夫。)


  丁昌期者,永嘉人也。学者称为经行先生。永嘉师道之立,始于儒志先生王氏;继之者为塘奥先生林氏,安定、古灵之再传也;而先生参之。其家世以笃行称,至先生,尤明经术,尝筑醉经堂以讲学。三子:宽夫,乡贡进士,廉夫,举八行;志夫,进士。兄弟好古清修,自相师友,各以所得质于其父,不为苟同,曰:「此理天下所共,不可为家庭有阿私也。」尤斥去浮屠之说,丧祭无不本古礼云。


  宫教吴先生师仁


  吴师仁,字坦求,钱塘人。陈古灵为郡守,以遗逸荐于朝。元佑初,召为太学正,迁博士。后充吴王宫教授,卒。先生履行醇正,器识高远,尝肄业太学,名闻缙绅。应举不第,退居田里,甘贫守道。每授学者以诚明义理之学,而不为异端之说,士习为之向风。(参《两浙名贤录》。)


  (梓材谨案:谢山《学案序录》稿底及刊本并作「杭之吴存仁」。阅简策,古灵时杭之乡先生止有名师仁者,「存仁」之存当由笔误。)


  助教杨大隐先生适


  杨适,字安道,慈溪人。隐居大隐山。为人醇厚介特,议论辩博平正。人有善则称之,不善如未之闻。为学要行乎己,惟恐为人所知。毁誉荣辱不以动其心,人莫得而亲疏。盖自比仲元、叔度之流。乡人严惮之,相语不以名氏,而尊之曰大隐先生。衣食纔自给,非义之馈一介不取。躬耕养亲,族之贫者分赈之。邻盗其稼,人告之,先生愀然曰:「彼穷厄而求其生尔。勿治也!」盗闻之惭悔,其后无敢侮者。善言治道,究历代治乱之原。孙威敏公沔自谏官出案浙东、西刑狱,欲见先生,先生不肯见。先生之越时,范文正公守越,闻之,就见焉,舆致府中,澹焉无求,公益贤之。先生治经不守章句,黜浮屠、老子之说,歌诗卓越超迈,容仪甚伟,衣冠俨如。始友钱塘林逋,后与同郡王致、杜醇结交,后进莫不师之。退处四十年,德行益高,名闻京师。仁宗 诏求遗逸,太守鲍柯以名闻,赐以粟帛。太守钱公辅又荐之,授将仕郎、试太学助教,州遗从事致诏书袍笏,舆从迎之,先生辞不受,遁去。年七十有六。遗令篆石圹前曰「宋隐人之墓」。熙宁二年,荥阳张峋为文表之。(参《四明文献集》。)


  学师杜石台先生醇


  杜醇者,越之隐君子也。居慈溪。学以为己,隐约不求人知。孝友称于乡里,耕桑钓牧以养其亲。经明行修,学者以为模楷。庆历中,鄞始建学,县令王文公安石请先生为之师,其书曰:「天之有斯道,固将公之。我先得之,而不推余于人,使同我所有,非天意,且有所不忍也。愿先生留听而赐临之,安石与有闻焉。」先生引孟子、柳宗元之说以辞。再书强起之曰:「孟子谓好为人师者,谓无诸中而为有之者,岂先生谓哉!彼宗元恶知道!韩退之毋为师,其孰能为师﹖天下士将恶乎师哉﹖」先生始就焉。慈溪令林肇立学,又起先生为师,亦固辞,王文公作《师说》以勉之。二邑文风之盛,自先生始。先生谈《诗书》不倦,为诗质而清,当时谓学行宜为人师者也。(同上。)


  谢山《庆历五先生书院记》曰:夷考五先生,皆隐约草庐,不求闻达。而一时牧守来浙者,如范文正公、孙威敏公,皆抠衣请见,惟恐失之。最亲近者,则王文公。乃若陈、贾二相,非能推贤下士者也,而亦知以五先生为重。文公新 法之行,大隐、石台、鄞江已逝,西湖、桃源尚存,而不肯一出,以就功名之会。年望弥高,陶成倍广,数十年以后,吾乡遂称邹、鲁丘樊,缊褐化为绅缨,其功为何如哉!


  处士王鄞江先生致


  王致,字君一,鄞县人。与同郡杨、杜二先生为友,俱以道义化乡里,诸生子弟师尊之,称三人皆为先生。尝与牧守言政事,王文公安石复书曰:「无事于职,而爱民之心乃至于此,可以为仁矣」年七十,乐道安贫,妻收遗秉,子拾堕樵,浩然无闷,乡人莫不高其行。(参《四明文献集》。)


  谢山《辩鄞江墓志》曰:鄞江先生极为荆公所重,其墓志系荆公作,然不载于集中,惟旧志引其语,曰「四明立言之士,自先生始」而已。至闻泉作《鄞县志》,始尽录其全文。予疑其蔓,不类荆公文体。及观其所记门下弟子,自丰稷、袁毂、周师厚诸人外,又称游学者有张机、张邵、张郯、张祁。考郯、祁皆邵之弟。邵系徽宗宣和三年进士。建炎初,假礼部使金,补其弟祁为明州观察推官,遂家焉。邵于绍兴十三年归自金,二十五年卒于广德。而鄞江先生卒于至和二年。邵兄弟能游学其门,最少亦不下弱冠,而自至和以及宣和,凡六十七年始登第,又八年始使金,留十四年乃归,又十二年始卒,抑何其长年也﹖以丰尚书之辈行,相去几三世,而谓其同门,不亦谬乎!或曰:「桃源先生为鄞江之犹子,邵兄弟或尝经受业,而误以为鄞江。」此于时代尚不甚远,然即如此说,而志文之出于依托可知也。


  (梓材谨案:《鄞江墓志》云:「上闻其德行,召拜校书郎,命至则先生不起。」谢山以此志为依托荆公之作。惟荆公《文集》吊先生诗作《悼王处士》,故第以「处士」标之。)


  正议楼西湖先生郁


  楼郁,字子文,自奉化徙鄞,卜居城南。志操高厉,学以穷理为先,为乡人所尊。处穷约,屡空自乐。庆历中,诏郡县立学,延致乡里有文学、行义者为之师。先生掌教县庠者数年,又教授郡学,前后三十余年。学行笃美,信于士友,一时英俊皆在席下。门人之知名者,清敏丰公稷、光禄袁公毂、天台罗公适也。登进士第,调庐江主簿。自以禄不及亲,绝仕进意,以大理评事终于家。有《遗集》三十卷,赠正议大夫。子孙皆踵世科。五世孙钥,德行文章,为时名臣,仕至参知政事。(参《四明文献集》。)


  谢山《五先生书院记》曰:五先生之著述不传于今,故其微言亦阙。虽然,排奸诋奄,谠论廪廪,丰清敏之劲节也;急流勇退,蕖月苹风,周银青之孤标也;再世兰芽,陔南弗替,史冀公父子之纯孝也;婴儿乐育,以姓为字,陈将乐、俞顺昌之深仁也;杀虎之威,同于驱鳄,姚夔州之异政也;于公治狱,民自不冤,袁光禄之神明也;一编《麟经》,以绍绝学,汪正奉之丰滀也;金橘不知,萧然诗叶,望春先生之清贫也。即以有负门墙如舒信道者,其人不足称,而文辞终属甬上名笔。则五先生之渊源可知矣!


  ◆古灵同调


  光禄章表民先生望之


  章望之,字表民,浦城人。少孤,喜问学,志气宏放,为文辩博,长于议论。初由伯父郇公荫,为秘书省校书郎,监杭州茶库。逾年,辞疾去。举贤良方正,郇公在相位,以嫌之,乃上书论时政,凡万余言,不报。丁母忧,毁瘠过制。服除,浮游江、淮间,犯艰苦,汲汲以营衣食,不自悔。人劝之仕,不应也。其兄拱之知晋江县,忤其郡守,守怒,诬以赃,贬。先生号泣力诉于朝,时守方贵显,事久不得直。先生诉不已,章十余上,起狱数年,朝廷为再劾,卒脱兄冤,复官如初。先生遂不复仕。覃恩迁太常太祝、大理评事。翰林学士欧阳修,韩绛,知制诰吴奎、刘敞、范镇同荐其才,宰相欲稍用之,除佥书建康军节度判官,不赴。又除知乌程县,趣令受命,固辞,遂以光禄寺丞致仕,卒。先生喜议论。宗孟子言性善,排荀卿、杨雄、韩愈、李翱之说,着《救性﹚七篇。欧阳修论魏、梁为正统,先生以为非,着《明统》三篇。江南李盱江着《礼论》,谓仁、义、智、信、乐、刑、政皆出于礼,先生订其说,着《礼论》一篇,其议论多有过人者。尝北游齐赵,南汛湖湘,西至汧陇,东极吴会,山水胜处,无所不历。有歌诗、杂文数百篇,集为三十卷。


  助教黄聱隅先生晞


  黄晞,字景微,建安人。少通经,聚书数千卷,学者多从之游。自号聱隅子,着《欷歔琐微论》十卷,以为「聱隅」者,物之名;「欷歔」者,叹声;「琐微」者,述辞也。石徂徕在太学,遣诸生以礼聘召,先生走匿邻家不出。枢密使韩魏公琦表荐之,以为太学助教致仕,受命一夕卒。关学之先


  殿丞侯华阴先生可


  申先生颜(合传。)


  侯可,字无可,其先太原人,从华阴。少倜傥不羁,以气节自喜。既壮,尽易前好,笃志为学,祁寒酷暑,未尝废业,博物强记,于《礼》之制度,乐之形声,《诗》之比兴,《易》之象数,天文、地理、阴阳、气运、医算之学,无所不究。自陜而西多宗其学,先生亦以乐育为己任,主华学之教者几二十年。再试不遇,遂弃其业。孙威敏公征侬智高,请先生参其军事,奏凯叙功,知巴州化成县。巴俗尚巫而轻医,先生诲以义理,巴人化之。娶妇多责财于女氏,至有老弗能嫁者,先生为定昏礼,又为减官输丝帛之赋。调耀州华原簿,痛抑富民之兼并者,诛奸胥。以大理评事签书仪州判官。韩忠献公镇长安,与先生谋渭源之地。至其境,以朝廷恩德谕其酋豪,翌日诣军门输士,不费一矢,因城熟羊以抚之。尝以数十骑行边,猝与敌遇,乃分其骑为四,令高其旗帜,旋山徐行。敌以为有大兵而诱之也,避去。以忠献荐,迁殿中丞、知泾阳县。议复郑白水利,得请,而谗者构之,罢官去,不竟其施。以元丰己未卒。有申颜先生者,君子也,非法不言,非礼不履,关中之人无老幼,见之,坐者必起。与先生为莫逆,顾皆贫。先生之未仕也,尝与易衣互出,谋食以养两家,有无均之。申颜先生尝曰:「吾不可一日失侯无可。」或问之,曰:「无可能攻吾之过耳!」申颜先生病,先生徒步千里,为之求医,未至而死,其目不瞑。或曰:「是待侯先生而瞑乎!」未敛,先生驰至,抚之而瞑。申颜先生尝欲葬其先世而未能,及死,无子,先生倾所有,不足,卖衣以益之,卒成其志。天寒,先生父子尚单衣,忽有馈白金者。谓其子曰:「申颜先生之妹将嫁,速以资之!」其好义如此。其卒也,戒其子勿用浮屠。先生之女兄适程氏,明道、伊川二先生之母也。故明道志先生之墓。先生之孙,是为荆门先生仲良。


  祖望谨案:吕舍人本中曰:「关学未兴,申颜先生盖亦安定、泰山之俦,未几而张氏兄弟大之。」然则申颜先生之有功关中,亦已多矣。而先生为之死生之友,观其所学,非腐儒之无用者,而《宋史》仅着之《义士传》中,予故特表而出之。蜀学之先


  中允宇文止止先生之邵


  字文之邵,字公南,绵竹人。举进士,为文州曲水令。神宗即位求言,疏言:「公卿大夫,民之表,宜先以节义廉耻风导之。凡所建置,必与大臣共议以广其善,号令威福则专制之。」疏奏不报,喟然曰:「吾不可仕矣!」遂致仕,以太子中允归。时年未四十,自强于学,不易其志,日与交友为经史琴酒之乐。退居十五年而卒。司马温公曰:「吾闻志不行,顾禄位如锱铢;道不同,视富贵如土芥。今于之邵见之矣!」范蜀公亦曰:「之邵位下而言高,学富而行笃,少我二十一岁而先我挂冠,使吾慊然!」其为两贤所推尚如此。(参史传。)


  ◆士氏门人


  赵先生狩(别见《泰山学案》。)


  ◆士氏私淑


  县尉李先生缊(别《泰山学案》。)


  ◆刘氏家学


  知州刘先生庠


  刘庠,字希道,子望之子也。八岁能诗,蔡齐妻以子。第进士,为高密广平院教授。英宗求直言,先生上书论时事,除监察御史里行。神宗立,迁殿中侍御史,为右司谏,言:「中国御戎之策,守信为上。」除集贤殿修撰、河东转运使,进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移知真定,又为河东都转运,召知开封。先生不肯屈事王荆公。荆公欲见之,戒典谒者曰:「今日客至勿纳,惟刘尹来,即告我。」或语先生:「盍往见之!」先生曰:「见之何所言﹖自彼执政,未尝一事合人情。脱问青苗、免役,将何辞以对﹖」竟不往。奏论新法,又与蔡确争廷参礼,遂以龙图阁直学士,历知渭州。卒,年六十四。(参史传。)


  ◆刘氏门人


  县令曹先生起(附见《泰山学案》。)


  进士张先生洞(别见《泰山学案》。)


  ◆吴氏家学


  直阁吴先生师礼


  吴师礼,字安仲,钱塘人,师仁弟。太学上舍赐第,历官右司员外郎。工翰墨,徽宗常访以字学,对曰:「陛下御极之初,当志其大者。臣不敢以末伎对。」终直秘阁、知宿州。游太学时,其兄为正,守《春秋》学。他学官有恶之者,条其疑问诸生,先生悉以兄说对。学官怒,鸣鼓坐堂上,众质之,先生引据《三传》,意气自如。江公望时在旁,心窃喜,后遂定交。(参史传。)


  ◆杨氏门人


  银青王桃源先生说(见下《鄞江家学》。)


  ◆鄞江家学


  银青王桃源先生说(附子珩。)


  王说,字应求,鄞县人。鄞江先生之从子也。受学鄞江,与弟该皆著名,教授乡里三十余年。熙宁中,以特恩补州长史。无田以食,无麻桑以衣,怡然自得。子孙世其学。子珩,字彦楚,大观三年进士,官宗正少卿。(参《四明文献集》。)


  (云濠谨案:宋景濂《守斋类稿序》云:「昔在宋时,桃源王应求亦鄞人,同季父致招楼郁、杨适、杜醇诸公,因就妙音院立孔子像,讲贯经史,倡为有用之学,学者宗之。应求所著唯在立言,他则未暇及,故有《五经发源》五十卷,奏议、书疏、诗文二百十一篇。荐者列其事,召为明州长史,应求辞。及其既没,敕建桃源书院,赠银青光禄大夫,赐紫金鱼袋。」)


  (梓材谨案:谢山《宋神宗桃源书院御笔记》云:「五先生之倡道,其三皆以布衣终身,即仕者亦不达,而先生独邀宸奎之赐,固异数也。」又案:王一辰《甬上三补耆旧诗》于先生传云:「师仲父鄞江先生及杨先生适,友杜先生醇、楼先生郁。」是先生又为大隐门人。


  县令王望春先生该(附子瓘。)


  王该,字蕴之,桃源先生之弟,学者称为望春先生。登庆历六年进士。王荆公宰鄞时,与之友善,以诗章相唱酬。与兄齐声。令邓城,官舍旁有嘉木,叶长可尺许,每得一诗,取叶书之。既卒,归橐萧然,惟脱叶甚富。子瓘,字符圭,元丰进士,喜藏书,以文称。(参宝庆《四明志》。)


  提举王先生勋(附子正己。)


  王勋,字上达,桃源先生之孙也。政和八年进士。提举广南市舶,一钱之利皆归有司,家人不识舶货之名。及卒,贾胡率钱二百万缗为赙,子正己却之曰:「吾父以廉直闻。虽贫,犹能负丧以归。」不媿廉叔度也。清白之传,实桃源家训。正己终太府卿。(参《四明文献集》。)


  ◆鄞江门人


  运判周先生师厚


  周师厚,字敦夫,鄞县人,从王鄞江游。皇佑五年进士,仕至朝散郎、荆湖南路转运判官。时役法方行,先生言四方风俗不同,复有劳逸轻重,不宜概赋,朝议是之。章惇闻溪峒蛮扰辰、沅二州,议输常平粟以备边,先生持不可,曰:「溪獠静扰无常,常平岁入有程,当使边卒广屯田为便。」从其议。(参延佑《四明志》。)


  冀公史先生简


  史简,鄞县人。以后人贵,封冀公。为鄞江高弟。事母最孝,最开越公之先。或谓其作吏用杖者,谬。越公为西湖高弟,再世与丰清敏同门。参《鲒埼亭外编》自注。


  清敏丰相之先生稷(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朝奉袁公济先生毂(见下《西湖门人》。)


  正奉汪先生洙(附子思温。)


  汪洙,字德温,鄞县人。父元吉为县从事,为范文正公所知;王荆公宰鄞,以廉平吏荐于转运使孙威敏沔。先生以《春秋》教授于乡,乡人称之为汪先生。子思温,以上舍为雄州教授,调余姚令,筑堤浚湖,民信爱之。钦宗以诸王就传,择除赞读。(参《鄞县志》。)


  (梓材谨案:谢山《五先生书院记》自注云:「汪正奉《春秋》实与孙明复齐名,容斋称其『丰滀不施』,而近志妄谓其官阁学。」)


  知州姚先生孳


  姚孳,字舜徒,以字行,慈溪人。幼开爽颖悟,学如夙植。熙宁九年进士,为桃源宰,讯民疾苦而振雪之。郡将怙威凌僚吏,属邑患苦,先生毅然争论,郡将为之少戢。邻郡有诉不平,必丐于部使者,愿付先生决之。捐赀修孔子庙,督课诸士,翕然向方。乡有虎,先生以文祷诸社,越三日,虎仆祠旁。奏绩为天下第一,除提举成都府路常平等事。陛辞,神宗谕以「卿任桃源,有爱民之心」。先生退谒丞相,论蜀道利疚,乞以义仓之储,置吏立法,收养鳏寡老幼,死给衣裳,官为殓葬;岁荐饥,间有遗儿,请顾妪乳之。丞相为奏行焉。丁艰未赴。服除,改湖南,神宗复谕以「居养安,济漏泽,为朕施实德于民。卿向有言,故复命卿」。后由江东副曹除直龙图阁、知夔州,兴学劝农,有古循吏风。卒之日,夔民罢市聚哭。讣闻桃源,民乃即先生祠,争出赀荐奠焉。(参《宁波府志》。)


  县令俞先生伟


  俞伟,字仲宽,鄞县人。元佑初,宰南剑之顺昌。闽人生子多者皆不举,建、剑尤甚。先生作《戒杀子》文,召父老列坐庑下,以俸置醪醴,亲酌,使归劝乡人,活者以千计,生子多以「俞」为字。朝廷为立法,行一路。先生被差他郡,还邑,有小儿数百迎于郊。部使者闻于朝,降诏奖谕,进秩。再任且去,出粟以赈其蓐卧而病者。(参延佑《四明志》。)


  县令陈先生摅


  陈摅,字君益、鄞县人。绍圣间,宰南剑之将乐,敦崇学校,奖进士类,政尚恺悌。先是,邑民家举一子,富室不过二子,余悉弃之。先生至,谕以天性,申以令甲,犯者穷治,自兹民无不举子,男「陈」其名,女「陈」其氏。后卒于官,邑人思慕,祠而祀之。遇旱祷雨,辄应。邻境淫雨亢阳,乞灵祠下,咸遂所祈。部使者以其有功于民,乃请于朝,锡庙额曰「旌福」。(参宝庆《四明志》。)


  ◆西湖家学


  知军楼先生常


  楼常,正议子。治平进士,知兴化军。(参《鄞县志》。)


  ◆西湖门人


  清敏丰相之先生稷(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朝奉袁公济先生毂(附子灼。)


  袁毂,字容直,一字公济,鄞县人。尝一试于开封,两试于乡,皆第一。嘉佑六年登第。博贯群书,擅名词藻。历知邵武军、通判杭州。其为开封举首也,苏文忠实为之亚。及贰郡,而文忠为守,相得益驩,唱酬篇什甚富。移知处州,终朝奉大夫。子灼,字子烈,元佑进士,为光禄丞、军器少监,出知婺州。有武臣曹宗者,时相蔡京党,为害乡曲。子烈械之狱,死焉,坐是贬秩。起知随州。宣和末,召为仓部郎。面对,力劝帝清心省事,安不忘危。言甚切直,黜知泗州。终朝议大夫。(参宝庆《四明志》。)


  提刑罗赤城先生适(别见《安定学案》。)


  银青周鄞江先生锷


  周锷,字廉彦,鄞县人,师厚子。元丰二年进士,初仕为桐城尉,慨然曰:「学优则仕。吾昔所治,科举耳。」遂益究治六籍、诸子、百氏之说,悉着论其本旨。当官桐城,辞不赴,乃游颍昌,访其舅范忠宣纯仁。过洛,见文潞公、司马温公,咸器重之。在京师,上书言徐禧永乐之失,国子祭酒丰相之。给事中范淳夫交荐之。后知南雄,以言边事忤时相,入党籍,即退休于家。(参延佑《四明志》。)


  谢山《书乡先生宋中大夫家传后》曰:大夫预名元佑党人之一。大夫之舅氏范丞相忠宣公纯仁、右丞纯礼、待制纯粹,及大夫初娶妇翁胡右丞宗愈、再娶妇翁王学士觌中、表兄弟范开封正平,九族之中,登锢籍者七人。又读陈忠肃公瓘《与兄书》云:「章氏议却不成;农师极惓惓,亦不敢就。自到官,尤觉中馈不可无人,瑞奴等零丁益可怜,不免议同年周户曹之妹。其家清贫,其人年长。贫则不骄,长则谙事。举家好善,故就之。」户曹即大夫也。嗟乎!即忠肃之书,可以见大夫一门之贤;而其得力于范文正公、胡文恭公之典型者,亦岂少哉!文正为贾东明蕃,以不附新法忤荆公。而忠宣之出,司马侍郎忠洁公朴,温公群从,握节死于金者也。大夫胡氏之私,则僚邓考功。忠臣亦在党禁,可谓同岑之盛矣!


  越公史八行先生诏


  史诏,字升之,鄞县人,父冀公简、母叶氏夫人遗腹子也。颀秀丰下,少有立志。尝与丰清敏、舒中丞受业于乡先生楼郁,以孝行闻,遇大比辄引避。尝曰:「无母氏之节,已无史氏矣。誓终身母子不相离。」或曰:「辟荐,所以荣母也。」先生曰:「朝廷设科,思得其用,敢窃为己荣邪﹖设与计偕,则初志爽矣。况亡亲欺君,士君子所不为也。」大观二年,诏举八行,乡人以先生应命,遂与母避于县东大田山。郡守所往,迫使就道,誓不起。乡人称为「八行先生」。(参《宁波府志》。)


  中丞舒懒堂亶


  舒亶,字信道,鄞县人,号懒堂。官至中丞。为楼正议高弟,本属正学。特以附丽荆公,遂为吕、蔡一流,力与东坡为难,良可惜也。


  ◆周氏家学(鄞江再传。)


  银青周鄞江先生锷(见上《西湖门人》。)


  进士周先生铢


  周铢,师厚次子,鄞江锷之弟。崇宁二年进士。兄弟偕隐,乡人慕之。(参延佑《四明志》。)


  ◆史氏家学


  越公史八行先生诏(见上《西湖门人》。)


  ◆侯氏家学


  侯荆门先生仲良(别见《刘李诸儒学案》。)


  ◆汪氏家学(鄞江三传。)


  庄靖汪适斋先生大猷(别见《龟山学案》。)


  ◆八行家学


  忠定史真隐先生浩(别见《横浦学案》。)


  文靖史自斋先生弥忠


  华文史独善先生弥巩


  史和旨先生弥林(并见《慈湖学案》。)


  ◆西湖续传


  宣献楼攻媿先生钥(别见《丘刘诸儒学案》。)


  ◆袁氏续传


  正献袁絜斋先生燮(别为《絜斋学案》。)

 卷七 涑水学案(上)

  涑水学案(上)(全祖望补本)


  涑水学案表


  司马光    (子)康    (孙)植(别见《百源学案》。)


  (古灵同调。)(从子)宏   (子)朴    (孙)通国


  刘安世(别为《元城学案》。)


  范祖禹(别为《华阳学案》。)


  晁说之(别为《景迂学案》。)


  欧阳中立


  樊资深


  田述古(别见《安定学案》。)


  尹材 (从子)焞(别为《和靖学案》。)


  张云卿


  李陶


  邢居实(别见《安定学案》。)


  牛师德(别见《百源学案》。)


  (私淑)陈瓘(别为《陈邹诸儒学案》。)


  唐广仁(别见《陈邹诸儒学案》。)    黄隐 (曾孙)黼


  陆贺 (子)九思


  (子)九 刘尧夫(别见《槐堂诸儒学案》。)


  (子)九韶


  (子)九龄(并为《梭山复斋学案》。)


  (子)九渊(别为《象山学案》。)


  朱松(别见《豫章学案》。)


  李焘    (子)壁


  (并涑水续传)   子 (并见《岳麓诸儒学案》。)


  邵雍(别为《百源学案》。)


  张载(别为《横渠学案》。)


  程颢(别为《明道学案》。)


  程颐(别为《伊川学案》。)


  陈舜俞(别见《安定学案》。)


  (并涑水讲友。)


  刘恕(子)羲仲


  刘攽(别见《庐陵学案》。)


  (并涑水学侣。)


  吕诲


  范镇(别为《范吕诸儒学案》。)


  吕公着(别为《范吕诸儒学案》。)


  李常(别见《范吕诸儒学案》。)


  赵瞻


  傅尧俞


  孙固(子)朴


  李周


  (并涑水同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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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涑水学案序录


  祖望谨案;小程子谓:「阅人多矣!不杂者,司马、邵、张三人耳。」故朱子有「六先生」之目。然于涑水微嫌其格物之未精,于百源微嫌其持敬之有歉,《伊洛渊源录》中遂祧之。草庐因是敢谓涑水尚在「不着」「不察」之列。有是哉﹖其妄也!述《涑水学案》;(梓材案:《涑水学案》,洲原本已佚。谢山补定,分为两卷,稿亦无存。兹特釆录《迂书》,而以《疑孟》、《潜虚》足之。至谢山所补门人小传,则其稿尚存。)


  ◆古灵同调


  文正司马涑水先生光


  司马光,字君实,陜州夏县人也。父池,天章阁待制。先生七岁时,凛然如成人。闻讲《左氏春秋》,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指。群儿戏于庭,一儿登瓮没水中,先生持石击瓮,破之,水迸,儿得活。其后京、洛间画以为图。仁宗 宝元初,中进士甲科,年甫冠,性不喜华靡,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列曰:「君赐不可违!」乃簪一枝。历官直秘阁、开封府推官。交趾贡异兽,谓之麟,先生言:「真伪不可知,且非自至,不足为瑞,愿还其献。」又奏赋以风。修起居注,判礼部。未几,同知谏院。仁宗不豫,国嗣未立,谏官范公镇首发其议,先生在并州闻而继之,且贻书劝范公以死争。至是,复面言:「臣昔通判并州所上三章,愿陛下果断力行。」疏再上,帝大感动,遂立英宗 为皇子。进知制诰,固辞,改天章阁待制兼侍讲。英宗立,诏两制集议濮王典礼,先生曰: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议上,与大臣意殊。御史六人争之力,皆斥去;先生请与俱贬,不许。进龙图阁直学士。神宗即位,擢为翰林学士,先生力辞。帝曰:「卿有文学,何辞为﹖」对曰:「臣不能为四六。」帝曰:「如两汉制诏可也。」竟不获辞,上疏论君德,曰仁,曰明,曰武;论治道,曰官人,曰信赏,曰必罚。其说甚备。且曰:「臣平生力学所得,尽在是矣。」先生常患历代史繁,人主不能览,遂为《通志》八卷以献。英宗悦之,命置局续其书。至是,神宗名之曰《资治通鉴》自制序授之,俾日进读。河朔旱伤,执政以国用不足,乞南郊勿赐金帛。先生曰:「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与安石争议不已。会安石草诏,引常兖辞禄事责两府,两府不敢复辞。安石得政,行新法,先生逆疏其利害。迩英进读,至曹参代萧何事,帝曰:「汉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乎﹖」对曰:「宁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侍讲吴申以先生言是,帝亦欲用先生,访之安石。安石曰:「光外托劘上之名,内怀附下之实。苟在高位,则异论之人倚以为重。韩信立汉赤帜,赵卒气夺。今用光,是与异论者立赤帜也。」安石以韩魏公上疏,卧家求退,帝乃拜先生枢密副使。先生辞曰:「陛下徒荣以禄位,不取其言,是以大官私非其人也。陛下诚能罢新法,虽不用臣,臣受赐多矣。」抗章至七八,帝犹未允。安石起视事,先生乃得请,遂求去,以端明殿学士知永兴军。徙知许州,趣入觐,不赴,请判西京御史台归洛,自是绝口不论事。求言诏下,先生感泣,欲默不忍,乃复陈六事,又移书责宰相吴充。帝欲复用先生,蔡确沮之。帝谓《资治通鉴》贤于荀悦《汉纪》,数促使终篇。及成,加资政殿学士。凡居洛十五年,天下以为真宰相,田夫野老皆号为司马相公,妇人、孺子亦知为君实也。帝崩,赴阙临,卫士望见,皆以手加额。所至,民遮道聚观,曰:「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哲宗立,太皇太后遣使问所当先,先生请开言路。诏榜朝堂。大臣有不悦者,为设六语,云「若此者,罪无赦」。后以示先生,先生曰:「此非求谏,乃拒谏也。」改诏行之。先生又奏修身、治国之要,其目各有三,即仁宗朝所陈者,而英宗、神宗初立,尝以为献,兹乃复申其说。起知陈州,过阙,留为门下侍郎。元佑初,病作。时青苗、免役、将官之法犹在,先生折简与吕申公云:「光以身付医,以家事付愚子。惟国事未有所托,今以属公。」乃论免役五害,乞直降敕罢之。又立十科荐士法。皆从之。拜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遂罢青苗,复常平法。是时两宫虚己以听。辽、夏使至,必问先生起居,敕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毋轻生事,开边隙!」海内之民得离新法之苦,欢若更生,君子称其有旋乾转坤之功云。先生自见言行计从,欲以身殉社稷。宾客悯其体羸,谓宜少节烦劳,先生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不复自觉,谆谆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大事也。是年九月卒,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与帝临丧,襚以一品礼服,赙特厚,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赐碑曰「忠清粹德」。京师人罢市往吊,鬻衣以致奠,巷哭以过车。岭南封州父老亦相率具祭。四方皆画像以祀,饮食必祝。先生孝友忠信,恭俭正直,居处有法,动作有礼。其兄太中大夫旦年将八十,奉之如严父,保之如婴儿。自少至老,语未尝妄。自言:「吾无过人,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天下敬信。陜、洛间化其德,有不善,曰:「君实得无知之乎﹖」于学无所不通,惟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也。」《文集》八十卷,他著述二十种,五百余卷。(云濠案:先生遗文名《传家集》。东坡为先生行状,称《文集》八十卷外,有《资治通鉴》三百二十四卷、《考异》三十卷、《历年图》七卷、《通历》八十卷、《稽古录》二十卷、《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卷、《翰林词草》三卷、《注古文孝经》一卷、《易说》三卷、《注系辞》二卷、注《老子道德论》二卷、注《太玄经》八卷《大学中庸义》一卷、注《杨子》十三卷、《文中子传》一卷、《河水谘目》三卷、《书仪》八卷、《家范》四卷、《续诗话》一卷、《游山行记》十二卷、《医问》七篇。又《潜虚》一卷,未及。谢山《学案札记》:「《温公易传》三卷,又一卷。」)绍圣初,御史周秩论其诬谤先帝,惇、卞请发冢斲棺,诏夺赠谥,仆所立碑。惇言不已,连追贬崖州司户参军。徽宗立,复太子太保。蔡京擅政,复降正议大夫。亦撰《奸党碑》,令郡国皆刻石。长安石工安民辞曰:「司马相公者,海内称其正直。今谓之奸邪,不忍刻也。」府官欲加罪,泣曰:「乞免镌安民二字于石末,恐得罪后世。」闻者媿之。靖康初,还赠谥。建炎中,配飨哲宗庙庭。咸淳中,从祀于孔庙。明嘉靖中,祀称「先儒司马子」。子康。(参史传。)


  温公迂书


  夫树木,树之一年而伐之,足以给薪苏而已。三年而伐之,则足以为桷。五年而伐之,则足以为楹。十年而伐之,则足以为栋。岂非收功愈远而为利愈大乎﹖(《释迂》。)


  或曰:「夫士者,当美国家,利百姓,功施当时,泽及后世。岂独龊龊然谨司其分,不敢失陨而已乎﹖」曰:「非谓其然也。智愚勇怯,贵贱贫富,天之分也。君明臣忠,父慈子孝,人之分也。僭天之分,必有天灾。失人之分,必有人殃。尧、舜、禹、汤、文、武勤劳天下,周公辅相致太平,孔子以《诗》、《书》礼乐教洙泗,颜渊箪食瓢饮,安于陋巷,虽德业异守、出处异趣如此其远也,何尝舍其分而妄为哉!」(《士则》。)


  言不可不重也。子不见钟鼓乎﹖夫钟鼓,叩之然后鸣,铿訇镗鞳,人不以为异也。若不叩自鸣,人孰不谓之祆邪﹖可以言而不言,犹叩之而不鸣也,亦为废钟鼓矣。(《言戒》。) 


  或曰:「蘧伯玉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信乎﹖」曰:「何啻其然也!古之君子好学者,有垂死而知其未死之前所为非者,况五十乎。夫道,如山也愈升而愈高,如路也愈行而愈远,学者亦尽其力而止耳。自非圣人,有能穷其高远者哉!」(《知非》。)


  《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世之高论者竞为幽僻之语以欺人,使人跂悬而不可及,愦瞀而不能知,则尽而舍之,其实奚远哉﹖是不是,理也;才不才,性也;遇不遇,命也。(《理性命》。)


  迂叟事亲,无以踰人,能不欺而已矣。其事君亦然。(《事亲》。)


  宽而疾恶,严而原情,政之善者也。宽猛。


  或问:「子能无心乎﹖」迂叟曰:「不能。若夫回心,则庶几矣。」「何谓回心﹖」曰:「去恶而从善,舍非而从是。人或知之而不能徙,以为如制駻马、如斡磻石之难也。静而思之,在我而已。如转户枢,何难之有!」(《回心》。)


  言而无益,不若勿言。为而无益,不若勿为。余久知之,病未能行也。(《无益》。)


  学者,所以求治心也。学虽多而心不治,何以学为!(《学要》。)


  小人治,君子治心。(《治心》。)


  或问:「子绝四,何以始于毋意﹖」迂叟曰:「吉凶悔吝,未有不生乎事者也。事之生,未有不本乎意者也。意必自欲。欲既立于此矣,于是乎有从有违。从则有喜有乐有爱,违则有怒有哀有恶,此人之常情也。爱实生贪,恶实生暴;贪暴,恶之大者也。是以圣人除其萌,塞其原,恶奚自而至哉!」或曰:「无意于恶,既闻矣。敢问圣人亦无意于善乎﹖」曰:「不然。圣人之为善,岂有意乎其间哉﹖事至而应之以礼义耳!礼者,履也,循礼则事无不行。义者,宜也,守义则事无不得。圣人执礼义以待事,不为善而善至矣。圣人岂有意乎其间哉!」或曰:「毋固、毋必,奚以异乎﹖」曰:「在我为固,在人为必。圣人出处语默,唯义所在,无可无不可,奚其固!成败祸福,系命所遭,谁得而知之,奚其必!」或曰:「然则何以终于毋我﹖」曰:「有意有必有固,则有我;有我则私,私实生蔽。无意无必无固,则无我;无我则公,公实生明。」(《绝四》。)


  人情若厌其所有,羡其所不可得,未得则羡,已得则厌,厌而求新,则为恶无不至矣。(《羡厌》。)


  治心以正,保躬以静。进退有义,得失有命。守道在己,成功则天。夫复何为,莫非自然。(《无为赞》。)


  或曰:「庄子之文,人不能为也。」曰:「君子之学,为道乎﹖为文乎﹖夫唯文胜而道不至者,君子恶诸。是犹朽屋而涂丹,不可处也;眢井而羃绮缋,不可履也;乌喙而渍饴糖,不可尝也。而子独嗜之乎﹖」或曰:「庄子之辩,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曰:「然则佞人也!尧之所畏,舜之所难,孔子之所恶。是青蝇之变白黑 者也。而子独悦之乎﹖」(《斥庄》。)


  或曰:「有人于此,人指其过而告之则喜,何如﹖」曰:「君子也」。或又曰:「曷若无过而指诸﹖」曰:「君子,履中正而行者也,故有过则人得而指诸。若夫不中不正之人,终日所为皆过也,又安得而指之﹖」(《指过》。)


  鞠躬便辟,不足为恭。长号流涕,不足为哀。敝衣粝食,不足为俭。三者以之欺人可矣,感人则未也。君子所以感人者,其惟诚乎!欺人者,不旋踵,人必知之;感人者,益久而人益信之。(《三欺》。)


  温公疑孟(附朱子《读余隐之尊孟辩》。)


  孟子称所愿学者孔子。然则君子之行,孰先于孔子﹖孔子历聘七十余国,皆以道不合而去,岂非「非其君不事」乎﹖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岂非「非其友不友」乎﹖阳货为政于鲁,孔子不肯仕,岂非「不立于恶人之朝」乎﹖为定、哀之臣,岂非「不羞污君」乎﹖为委吏,为乘田,岂非「不卑小官」乎﹖举世莫知之,不怨天,不尤人,岂非「遗佚而不怨」乎﹖饮水曲肱,乐在其中,岂非「阨穷而不悯」乎﹖居乡党,恂恂似不能言,岂非「由由然与之偕而不自失」乎﹖是故君子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隐,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非隘也;和而不同,遯世无闷,非不恭也。苟无失其中,虽孔子由之,何 得云「君子不由」乎﹖


  辩曰: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原孟子之言,非是瑕疵夷、惠也,而清和之弊,必至于此。盖以一于清,其流必至于隘;一于和,其流必至于不恭。其弊如是,君子岂由之乎!苟得其中,虽圣人亦由之矣。观吾孔子之行,时乎清而清,时乎和而和;仕止久速,当其可而已。是乃所谓「时中」也,是圣人之时者也,讵可与夷、惠同日而语哉!或谓「伯夷制行以清,柳下制行以和,捄时之弊,不得不然」,亦非知夷、惠者。苟有心于制行,则清也和也,岂得至于圣哉﹖夷之清,惠之和,盖出于天性之自然,特立独行而不变,遂臻其极致,此其所以为「圣之清」、「圣之和」也。孟子固尝以「百世之师」许之矣,虑后之学者慕其清和而失之偏,于是立言深捄和之弊,大有功于名教。疑之者误矣。


  朱子曰:「观吾孔子之行,时乎清而清,时乎和而和,仕止久速,当其可而已,是乃所谓时中也,是圣人之时者也,讵可与夷、惠同日而语哉」四十九字,愚欲删去,而补之曰:然此不待别求左验而是非乃明也。姑即温公之所援以为说者论之,固已晓然矣。如温公之说,岂非吾夫子一人之身而兼二子之长欤﹖然则时乎清而非一于清矣,是以清而不隘;时乎和而非一于和矣,是以和而未尝不恭。其曰「圣之时」者,如四时之运,温凉寒燠各以其序,非若伯夷之清则一于寒凉,柳下惠之和则一于温燠,而不能相通也。以是言之,则是温公之所援以为说者,乃所以助孟子而非攻也。又曰:「苟有心于制行」至章末,愚欲删去,而易之曰:使夷、惠有心于制行,则方且勉强修为之不暇,尚何以为圣人之清和也欤﹖彼其清且和也,盖得于不思不勉之自然,是以特立独行,终其身而不变,此孟子所以直以为圣人而有同于孔子也。又恐后之学者慕其清和而失之一偏,于是立言以捄其末流之弊,而又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其抑扬开示,至深切矣,亦何疑之有!


  仲子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盖谓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盖谓不以其道取于人而成之也。仲子盖尝谏其兄矣,而兄不用也。仲子之志,以为吾既知其不义矣,然且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也,故避之,居于于陵。于陵之室与粟,身织屦、妻辟纑而得之也,非不义也,岂当更问其筑与种者谁欤﹖以所食之,兄所受之馈也,故哇之,岂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邪﹖君子之责人,当探其情。仲子之避兄离母,岂所愿邪﹖若仲子者,诚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为也。孟子过之,何其甚邪!


  辩曰:陈仲子弗居不义之室,弗食不义之禄,夫孰得而非之!居于陵以彰兄之过,与妻同处而离其母,人则不为也。而谓「仲子避兄离母,岂所愿邪」殊不晓其说。仲子之兄非不友,孰使之避﹖仲子之母非不慈,孰使之离﹖乌得谓之「岂所愿邪」!仲子齐之世家,万锺之禄,世有之矣,不知何为谏其兄,以其禄与室为不义而弗食弗居也。谓仲子为「狷者有所不为」,避兄离母,可谓狷乎﹖孟子深辟之者,以离母则不孝,避兄则不恭也。使仲子之道行,则天下之人不知义之所在,谓兄可避,母可离,其害教也大矣。孟子之言,履霜之戒也欤!


  朱子曰:温公云:「仲子尝谏其兄而不用,然且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故避之。」又曰:「仲子狷者有所不为者也。」愚谓口非之而身享之,一时之不嫌;狷者之不为,一身之小节。至于父子兄弟,乃人之大伦,天地之大义,一日去之,则禽兽夷狄矣。虽复谨小嫌,守小节,亦将安所施哉﹖此孟子绝仲子之本意。隐之云:「仲子之兄非不友,孰使之避﹖仲子之母非不慈,孰使之离﹖」愚谓正使不慈不友,亦无逃去之理。观舜之为法于天下者,则知之矣。


  孔子,圣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驾而行;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过虚位且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往而他适乎﹖孟子,学孔子者也,其道岂异乎﹖夫君臣之义,人之大伦也。孟子之德,孰与周公﹖其齿之长,孰与周公之于成王﹖成王幼,周公负之以朝诸侯;及长而归政,北面稽首畏事之,与事文、武无异也。岂得云彼有爵,我有德齿,可慢彼哉﹖孟子谓:蚳居其位不可以不言,言而不用不可以不去;己无官守,无言责,进退可以有余裕。孟子居齐,齐王师之。夫师者,导人以善而救其恶者也,岂谓之无官守、无言责乎﹖若谓之为贫而仕邪,则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仰食于齐,非抱关击柝比也。《诗》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夫贤者所为,百世之法也。余惧后之人挟其有以骄其君,无所事而贪禄位者,皆援孟子以自况,故不得不疑。


  辩曰: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探王之意,未尝知以尊德乐道为事,方且恃万乘之尊,不肯先贤者之屈,故辞以疾,欲使孟子屈身先之也。孟子知其意,亦辞以疾者,非骄之也。身可屈,道其可屈乎﹖其与「君命召,不俟驾而行」异矣。又孟子曰:「天下有达尊三: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夫尊有德,敬耆老,乃自古人君通行之道也。人君所贵者,爵尔,岂可慢夫齿与德哉。若夫伊尹之于太甲,周公之于成王,此乃大臣辅导幼主,非可与达尊概而论也。又孟子谓蚳为士师,职所当谏,谏之不行则当去,为臣之道当如是也。为王之师,则异矣。《记》曰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而师处其一;尊师之礼,诏于天子无北面。非所谓有官守、有言责者也﹖其 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孟子以道自任,一言一行未尝少戾于道,意谓人君尊德乐道不如是,则不足与有为。而谓「挟其有以骄其君,无所事而贪禄位」者,过矣。


  朱子曰:温公云:「孔子,圣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驾而行;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过虚位有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往而他适乎﹖孟子,学孔子者也,其道岂异乎﹖夫君臣之义,人之大伦也。孟子之德,孰与周公﹖其齿之长,孰与周公之于成王﹖成王幼,周公负之以朝诸侯;及长而归政,北面稽首畏事之,与事文、武无异也。岂得云彼有爵,我有齿德,可慢彼哉﹖」愚谓孟子固将朝王矣,而王以疾要之,则孟子辞而不往。其意若曰:「自我而朝王,则贵贵也。贵贵,义也,而何不可之有!以王召我,则非尊贤之礼矣。如是而往,于义何所当哉!」若其与孔子异者,则孟子自言之详矣,恐温公亦未深考尔。孟子「达尊」之义,愚谓达者,通也。三者不相值,则各伸其尊而无所屈;一或相值,则通视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故朝廷之上,以伊尹、周公之忠圣耆老,而祗奉嗣王,左右孺子,不敢以其齿德加焉。至论辅世长民之任,则太甲、成王固拜手稽首于伊尹、周公之前矣。其迭为屈伸以致崇极之义,不异于孟子之言也,故曰通视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惟可与权者知之矣。官守、言责,一职之守尔,其进退去就,决于一事之得失,一言之从违者也。若为师,则异于是矣。然亦岂不问其道之行否而食其禄邪﹖观孟子卒致为臣而归,齐王以万锺留之而不可得,则可见其出处大概矣。


  孟子知燕之可伐,而必待能行仁政者乃可伐之。齐无仁政,伐燕非其任也。使齐之君臣不谋于孟子,孟子勿预知可也。沈同既以孟子之言劝王伐燕,孟子之言尚有怀而未尽者,安得不告王而止之乎﹖夫军旅之事,民之死生、国之存亡皆系焉,苟动而不得其宜,则民残而国危,仁者何忍坐视其终委乎!


  辩曰:沈同问燕可伐,孟子答之曰可伐者,言燕之君臣擅以国而私与受,其罪可伐。沈同亦未尝谓齐将伐之也,岂可臆度其意,预告之以齐无善政,不可伐燕欤﹖且言之不可不慎也,久矣。彼欲伐人之国,未尝与己谋,苟逆探其意而沮其谋,政恐不免贻祸矣。或谓:其劝齐伐燕,孟子已尝自明其说,意在激劝宣王,使之感悟而行仁政尔。孟子答问之际,抑扬高下,莫不有法。读其书者,当求其立言垂训之意,而究其本末,可也。


  朱子曰:圣贤之心,如明鉴止水,来者照之。然亦照其面我者而已矣,固不能探其背而逆照之也。沈同之问,以私而不及公,问燕而不及齐。惟以私而问燕,故燕之可伐,孟子之所宜知也。惟不以公而问齐,故齐之不可伐,孟子之所不宜对也。温公疑孟子坐视齐伐燕而不谏,隐之以为孟子恐不免贻祸故不谏。温公之疑固未当,而隐之又大失之。观孟子言:「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然则燕之可取不可取,决于民之悦否而已。使齐能诛君吊民,拯之于水火之中,则乌乎而不可取哉﹖


  经云:「当不义,则子不可不争于父。」传云:「爱子,教之以义方。」孟子云:「父子之间不责善。」是不谏不教也。可乎﹖


  辩曰:孟子曰:「古者易子而教之。」非谓其不教也。又曰:「父子之间不责善。」父为不义则争之,非责善之谓也。传云「爱子,教之以义方」,岂自教也哉﹖胡不以吾夫子观之:鲤趋而过庭,孔子告之「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诗》与礼,非孔子自以《诗》、礼训之也。陈亢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孟子之言,正与孔子不约而同,其亦有所受而言之乎!


  朱子曰:子虽不可以不争于父,观《内则》、《论语》之言,则其谏也以微。隐之说已尽,更发此意尤佳。


  告子云:「性之无分于善不善,犹水之无分于东西。」此告子之言失也。水之无分于东西,谓平地也。使其地东高而西下,西高而东下,岂决导所能致乎﹖性之无分于善不善,谓中人也。瞽瞍生舜,舜生商均,岂陶染所能变乎﹖孟子曰:「人无有不善。」此孟子之言失也。丹朱、商均,自幼及长,所日见者尧、舜也,不能移其恶,岂人之性无不善乎﹖


  辩曰:孟子曰:「人性之善也,犹水之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盖言人之性皆善也。《系辞》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是则孔子尝有性善之言矣。《中庸》曰:「天命之谓性。」《乐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人之性禀于天,曷尝有不善哉﹖荀子曰性恶,扬子曰善恶混,韩子曰性有三品,皆非知性者也。牺生胎,龙寄蛇腹,岂常也哉﹖性一也,人与鸟兽草木,所受之初皆均,而人为最灵尔。由气习之异,故有善恶之分。上古圣人固有禀天地刚健纯粹之性,生而神灵者,后世之人或善或恶,或圣或狂,各随气习而成,其所由来也远矣。尧、舜之圣,性也;朱、均之恶,岂性也哉﹖夫子不云乎:「惟上智与下愚不移。」非谓不可移也;气习渐染之久,而欲移下愚而为上智,未见其遽能也。讵可以此便谓人之性有不善乎!


  孟子云「白羽之白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告子当应之云:「色则同矣,性则殊矣。羽性轻,雪性弱,玉性坚。」而告子亦皆然之,此所以来「犬、牛、人」之难也。孟子亦可谓以辩胜人矣。


  辩曰:孟子白羽之白与白雪、白玉之同异者,盖以难告子「生之谓性」之说也。告子徒知生之谓性,言人之为人,有生而善、生而恶者。殊不知惟民生厚,因物有迁,所习不慎,流浪生死,而其所禀受亦从以异,故有犬、牛、人性之不同,而其本性未始不善也。犹之水也,其本未尝不清,所以浊者,土汩之耳。澄其土,则水复清矣。谓水之性自有清浊,可乎﹖孟子非以辩胜人也,惧人不知性而贼仁害义,灭其天理,不得已而为之辩。《孝经》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以言万物之性均,惟人为贵尔。性之学不明,人岂知自贵哉﹖此孟子所以不惮谆谆也。


  朱子曰:此二章某未甚晓,恐隐之之辩亦有未明处。


  礼,君不与同姓同车,与异姓同车,嫌其偪也。为卿者,无贵戚、异姓,皆人臣也。人臣之义,谏于君而不听,去之可也,死之可也,若之何以其贵戚之故,敢易位而处也﹖孟子之言过矣!君有大过无若纣,纣之卿士莫若王子比干、箕子、微子之亲且贵也。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商有三仁焉。」夫以纣之过大而三子之贤,犹且不敢易位也,况过不及纣而贤不及三子者乎﹖必也使后世有贵戚之臣,谏其君而不听,遂废而代之,曰:「吾用孟子之言也。非篡也,义也」。其可乎﹖或曰:「孟子之志,欲以惧斋王也。」是又不然。斋王若闻孟子之言而惧,则将愈忌恶其贵戚,闻谏而诛之:贵戚闻孟子之言,又将起而蹈之。则孟子之言不足以格骄君之非,而适足以为篡乱之资也。其可乎!


  辩曰:道之在天下,有正有变。尧、舜之让,汤、武之伐,皆变也。或谓尧、舜不慈,汤、武不义,是皆圣人之不幸而处其变也。禅逊之事,尧、舜行之则尽善,子、哙行之则不善矣。征伐之事,汤、武行之则尽美,魏、晋行之则不美矣。伊尹之放太甲,霍光之易昌邑,岂得已哉!为人臣者,非不知正之为美。或曰:「从正则天下危,从变则天下安,然则孰可﹖」苟以安天下为大,则必曰从变可。惟此最难处,非通儒莫能知也。伊、光异姓之卿,擅自废立,后世犹不得而非之,况贵戚之卿乎﹖纣为无道,贵戚如微子、箕子、比干不忍坐视商之亡而覆宗绝祀,反复谏之不听,易其君之位,孰有非之者!或去,或奴,或谏而死,孔子称之曰「商有三仁焉」,以「仁」许之者,疑于大义犹有所阙也。三仁固仁矣,其如商祚之绝何!季札辞国而生乱,孔子因其 来聘,贬而书名,所以示法。《春秋》明大义,书法甚严,可以鉴矣。君有大过,贵戚之卿反复谏而不听,则易其位,此乃为宗庙社稷计,有所不得已也。若进退废立出于群小阍寺,而当国大臣不与,焉用彼卿哉!是故公子光使专诸杀其君僚,《春秋》书吴以弒,不称其人而称其国者,归罪于大臣也。其 经世之虑深矣。此孟子之言,亦得夫《春秋》之遗意欤﹖


  朱子曰:隐之云三仁于大义有阙,此恐未然。盖三仁之事不期于同,自靖以献于先王而已。以三仁之心,行孟子之言,孰曰不可。然以其不期同也,故不可以一方论之。况圣人之言仁义,未尝备举,言仁则义在其中矣。今徒见其目之以「仁」而不及「义」,遂以为三子犹有偏焉,恐失之蔽也。此篇大意已正,只此数句未安。


  君子之仕,行其道也,非为礼貌与饮食也。昔伊尹去汤就桀,岂能迎之以礼哉﹖孔子楼楼皇皇,周游天下,佛肸召,欲往,公山弗扰召,欲往、彼岂为礼貌与饮食哉﹖急于行道也!今孟子之言曰:「虽未行其言也,迎之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是为礼貌而仕也。又曰:「朝不食,夕不食,君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从其言也,使饥饿于我土地,吾耻之。』周之,亦可受也。」是为饮食而仕也。必如是,是不免于鬻先王之道以售其身也。古之君子之仕也,殆不如此。


  辩曰:孔子之于鲁、卫,始接之以礼,则仕;及不见悦于其君,则去。岂可谓不为礼貌而仕欤﹖为鲁司寇,不用;从而祭,燔肉不至,不税冕而行。岂可谓不为饮食而仕欤﹖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孰谓孔子栖栖皇皇,不为礼貌与饮食哉﹖孟子曰「迎之有礼则就,礼貌衰则去」,又曰「朝不食,夕不食,周之,亦可受」者,则是言也,未尝或戾于吾孔子之所行。如曰不为饮食,则当慕夷、齐可也,又何仕为﹖圣贤固不专为饮食,其所以为饮食云者,为礼貌尔。而谓古之君子能辟谷者邪﹖不顾廉耻而苟容者邪﹖诵孟子之言而不量其轻重之可否,何说而不可疑!


  朱子曰:孟子言「所就三,所去三」,其上以言之行不行为去就,此仕之正也,其次以礼貌衰未衰为去就;又其次,至于不得已而受其赐,则岂君子之本心哉!盖当是时,举天下莫能行吾言矣,则有能接我以礼貌而周我之困穷者,岂不善于彼哉﹖是以君子以为犹可就也。然孟子盖通上下言之,若君子之自处,则在所择矣。孟子于其受赐之节,又尝究言之曰:「饥饿不能出门户,则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以是而观,则温公可以无疑于孟子矣。而隐之所辩,引孔子事为证,恐未然也。


  所谓「性之」者,天与之也;「身之」者,亲行之也;「假之」者,外有之而内实亡也。尧、舜、汤、武之于仁义也,皆性得而身行之也;五霸,则强焉而已。夫仁,所以治国家而服诸侯也,皇、帝、王、霸皆用之,顾其所以殊者,大小、高下、远近、多寡之间尔!假者,文具而实不从之谓也。文具而实不从,其国家且不可保,况于霸乎﹖虽久假而不归,犹非其有也。


  辩曰:仁之为道,有生者皆具,有性者同得,顾所行如何尔。尧、舜之于仁,生而知之,率性而行也。汤、武之于仁,学而知之,体仁而行也。五霸之于仁,困而知之,意谓非仁则不足以治国家,服诸侯,于是假而行之,其实非仁也。而谓「皇、帝、王、霸皆用之,顾其所以殊者,大小、高卑、远 近、多寡之间尔」,何 所见之异也!孟子之言曰:「尧、舜性之,汤、武身之,五霸假之。假之而不归,恶知其非有。」正合《中庸》所谓「或安而行,或利而行,或勉强而行,及其成功一也」。孟子之意,以勉其君为仁尔。惜乎:五霸假之而不能久也!


  朱子曰:隐之以五霸为困知勉行者,愚谓此七十子之事,非五霸所及也。假之之情,与勉行固异,而彼于仁义,亦习闻其号云尔,岂真知之者哉!温公云:「假者,文具而实不从之谓也。文具而实不从,其 国家且不可保,况于霸乎﹖虽久假而不归,犹非其有也。」愚谓当时诸侯之于仁义,文实俱丧,惟五霸能具其文尔,亦彼善于此之谓也。又有大国,资强辅,因窃仁义之号以令诸侯,则孰敢不从之也哉!使其有王者作,而以仁义之实施焉,则爝火之光,其息久矣!孟子谓「久假不归,恶知其非有」,止谓当时之人不能察其假之之情,而遂以为真有之尔。此正温公所惑,而反以病孟子,不亦误哉!


  《虞书》称舜之德曰:「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所贵乎舜者,为其能以孝和谐其亲,使之进进以善自治,而不至于恶也。如是,则舜为子,瞽瞍必不杀人矣。若不能止其未然,使至于杀人,执于有司,乃弃天下,窃之以逃,狂夫且犹不为,而谓舜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瞍既执于陶矣,舜乌得而窃之﹖虽负而逃于海滨,外虽执之以正其法,而内实纵之以予舜,是君臣相予,为伪以欺天下也,恶得为舜与陶哉﹖又舜既为天子矣,天下之民戴之如父母,虽欲遵海滨而处,民岂听之哉﹖是陶之执瞽瞍,得法而亡舜也,所亡益多矣。故曰:是特委巷之言,殆非孟子之言也。


  辩曰:桃应之问,乃设事尔,非谓已有是事也。桃应之意,盖谓法者天下之大公,舜制法者也,陶守法者也,脱或舜之父杀人,则如之何。孟子答之曰:执之者,士之职所当然也。舜不敢禁者,不以私恩废天下之公法也。「夫有所受」云者,正如为将,阃外之权则专之,君命有所不受,士之守法亦然。盖以法者先王之制,与天下公共,为之士者受法于先王,非可为一人而私之。舜既不得私其父,将寘之于法,则失为人子之道,将置而不问,则废天下之法,宁并弃天下,愿得窃负而逃,处于海滨,乐以终其身焉,更忘其为天子之贵也。当时固无是事,彼既设为问目,使孟子不答,则其理不明。孟子之意,谓天下之富,天子之贵,不能易事父之孝,遂答之以天下可忘而父不可暂舍,所以明父子之道也。其于名教,岂曰小补之哉!


  朱子曰:龟山先生尝言:「固无是事,此只是论舜心尔。」愚谓「执之而已矣」,非洞见陶之心者不能言也。此一章之义,见圣贤所处,无所不用其极,所谓「止于至善」者也。隐之之辩,专以父子之道为言,却似实有此事,于义未莹。

 卷八 涑水学案(下)

  温公潜虚


  万物皆祖于虚,生于气,气以成体,体以受性,性以辨名,名以立行,行以俟命。故虚者,物之府也;气者,生之户也;体者,质之具也;性者,神之赋也;名者,事之分也;行者,人之务也;命者,时之遇也。


  梓材谨案:朱子《跋张氏潜虚图》与晁氏《读书志》皆言《潜虚》多有阙文,其无阙者,泉州本也。吴礼部《潜虚后序》称初得全本,又得孙氏、许氏阙本。盖温公本未成书,今亦无从审其何者为阙,秖得录其全文,而张敦实十论亦并录于后。


  气图(黠校者按:图见本贡下方。)


  


  焱


  ∥


  荧


  十


  冢


   末  本 〤    刃 


  基


  ∣


  原


  ┬


  委


  张敦实曰:五行之在天地间,具自然之气,故有自然之象与自然之数。天一居北为水,地二居南为火,天三居东为木,地四居西为金,天五居中为土。在《虚》则有原,有荧,有本,有,有基焉。至于水一得土五而成六,火二得土五而成七,木三得土五而成八,金四得土五而成九,中央五土合而成十,此生数一十有五,成数四十,生成之数五十有五,所以具天地终始之道,成变化而行鬼神也。故五行更生,得土以助之,昔之原者今有委,昔之荧者今有焱,昔之本者今有末,昔之者今成刃,昔之基者今成冢矣。


  体图﹙黠校者按:图见本页下方。﹚


  一等象王,二等象公,三等象岳,四等象牧,五等象率,六等象侯,七等象卿,八等象大夫,九等象士,十等象庶人。一以治万,少以制众,其惟纲纪乎!纲纪立而治具成矣。心使身,身使臂,臂使指,指操万物。或者不为之使,则治道病矣。卿诎一,大夫诎二,士诎三,庶人诎四,位愈卑,诎愈多,所以为顺也;诎虽多,不及半,所以为正也。正顺,坠之大谊也。


  张敦实曰:天地之数,阳奇阴偶。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此五位所以相得而各有合也。天一与地六相得,合而生水,有原而有委;地二与天七相得,合而生火,有荧而有焱;天三与地八相得,合而生木,有本而有末;地四与天九相得,合而生金,有而有刃;天五与地十相得,合而生土,有基而有冢。以五行生成分言之则有五,合言之则有十,故一等至十等,总五十有五体。体有左右,辨宾主也;有上下,辨尊卑也。左右上下,递纯递诎,以兴天下之治,以成天下之业,故能若纲在纲,若臂使指,无尾大不掉之患。


  ∣∣王


  原原


  左右


  ∣∥   ∥∥公


  原荧   荧荧


  左右   左右


  ∣   ∥   岳


  原本   荧本   本本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牧 


  原   荧   本  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〤   ∥〤   〤  〤  〤〤率


  原基   荧基   本基  基  基基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   〤┬  ┬┬侯


  原委   荧委   本委  委   基委  委委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   〤  ┬  卿


  焱原   荧焱   本焱  焱   基焱  委焱  焱焱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   〤  ┬    大 


  末原   末荧   本末  末  基末  委末  焱末  末末夫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  ∥      〤  ┬      士


  刃原  刃荧  刃本  刃  基刃  委刃  焱刃  末刃  刃刃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十∣  十∥  十  十  〤十  ┬十  十  十  十  十十庶 


  冢原  冢荧  冢本  冢  基冢  委冢  焱冢  末冢  刃冢  冢冢人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左右 


  性图(黠校者按:图见下页)


  ∣ ∣ ∥ ∣  ∣  ∣ 〤 ∣ ┬ ∣ 


  水   火   木   金   土   水 


  ∥ ∥  ∥  ∥ ╳ ∥ ┬ ∥  ∥


  火   木   金   土   水   火


      〤  ┬     


  木   金   土   水   火   木  


    〤  ┬       


  金   土   水   火   木   金


  〤 〤 ┬ 〤  〤  〤  〤 ┼ 〤  


  土   水   火   木   金   土


  ┬ ┬  ┬  ┬  ┬ ┼ ┬


  水   火   木   金   土


        ┼  ∣ 


  火   木   金   土   水


      ┼  ∣  ∥  


  木   金   土   水   火


    十  ∣  ∥   


  金   土   水   火   木


  十 十 ∣ ┼ ∥ ┼  ┼  ┼ 


  土   水   火   木   金


  凡性之序,先列十纯。十纯既浃,其次降一,其次降二,其次降三,其次降四,最后后配而性备矣。始于纯,终于配,天地之道也。


  张敦实曰:五行之性,皆相生以相继,相克以相成。虚始于十纯,其体立而不改。其次降一,故水与火配;其次降二,故水与木配;其次降三,故水与金配;其次降四,故水与土配。自降一至降四,其下亦降次以相配焉。最后五行生成。大率不出乎此。


  名图


  一六置后二七置前,三八置左,四九置右,通以五十五行序。印而瞻之,宿躔从度。卬则为,俯则为陆。卬得十数。《元》、《余》、物之始终,故无变。《齐》者,中也,包斡万物,故无位,至之气起于《元》,转而周三百六十四变,变尸一日,乃授于《余》而终之,以步轨,经岁纪。人之生本于虚,虚然后形,形然后性,性然后动,动然后情,情然后事,事然后德,德然后家,家然后国,国然后政,政然后功,功然后业,业终则返虚矣。故万物治于《元》,着于《裒》(蒲侯),存于《齐》,消于《散》,讫于《余》,五者形之运也。《柔》、《刚》、《雍》、《昧》、《昭》,性之分也。《容》、《言》、《虑》、《聆》、《觌》,动之官也。《繇》、《懠》(笺西)、《得》、《罹》、《耽》(都含),情之(恤)也。《》、《却》、《庸》、妥(吐火)、义(尺尹),事之变也,《讱》(刃)、《宜》、《忱》、《》、《戛》,德之涂也。《特》、《偶》、《昵》、《续》、《考》,家之纲也。《范》、《徒》、《丑》、《隶》、《林》,国之纪也。《禋》(因)、《准》、《资》、《宾》、《》,政之务也。《》(效)、《乂》、《绩》、《育》、《声》,功之具也。《兴》、《》(铺)、《泯》、《造》、《隆》,业之着也。为人上者将何为哉﹖养之、教之、理之而已。养之,故人赖以生也;教之,故人赖以明也;治之,故人赖以乂也。夫如是,故人爱之如父母,信之如卜筮,畏之如雷霆,是以功成而名白也。夫为人上而不能养,则人离叛矣;养而不能教,则人殽乱矣;教而不能治,则人殽捍矣。三具者亡,而祈有功者,可得乎!


  张敦实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五行生成,合体而立名,不过五十有五。《齐》于天地之中,包斡万物,故有名而无位。冬至之气起于《元》,转而周三百六十四变,变尸一日,乃授于《余》而终之。一六居后,在天则斗、牛、女、虚、危、室、壁之分。三八居左、在天则角、亢、氐、房、心、尾、箕之分。二七居前,在天则井、鬼、柳、星、张、翼、轸之分。四九居右,在天则奎、娄、胃、昴、毕、觜、参之分。自《泯》至《昧》十有一名,在北而属水。自《容》至《》十有一名,在东而属木。自《蠢》至《考》十有一名,在南而属火。自《徒》至《乂》十有一名,在西而属金。《昭》,一土也,处报德之维,分王于丑。《却》、《庸》、《妥》,三土也,处常阳之维,分王于辰。《范》,一土也,处背阳之维,分王于未。《绩》、《育》、《声》、《兴》、《》,五土也,处通之维,分王于戌。《齐》,中土也,处大中之内,在天其北极之任乎!


  行图                变图             解图


  ∥


  元


  (元,始也。夜半,日之始也。(慎于举趾,差则千里,(慎于举趾,差则远也。)


  朔,月之始           机正其矢)


  也。冬至,岁之始也。好学,智之始也。


  力行,道德之始也。任人,治乱之始也。)


  ∣∥


  裒        初(进而逡而,俟其信而,利用正。)(聚不可苟,必进逡


  也。)


  (裒,聚也。气聚而物, 二(人而繁,兽猛而殚。) (人而繁,善以道群也。)


  宗族聚而家,圣贤聚而国)


  三(百毒之聚,胜者为主,惟物之蛊。)(百毒之聚,止害人也。)


  四(羽毛鳞介,各从其汇。)    (羽毛鳞介,聚以伦也。)


  五(菟丝之棼,附草绝根。)    (菟丝之棼,不知固根也。)


  六(八音和鸣,神祇是听。)     (八音之裒,感人神也。)


  上(云还于山,冰泮于川。)    (云还冰泮,聚极必分也。)


  ∣


  柔        初(马牛服役,左右殚力。)     (马牛服役,臣职宜也。)


  (柔,地之德也,  二(蘧蒢戚施,盗跖之祈,     (盗跖之祈,靡不为也。


  臣之则也。天为刚  或得其笞。)            或行其笞,为主所知也


  矣,不逆四时;君                    。)


  为刚矣,不却嘉谋                     


  ;金为刚矣,从人


  所为。故刚而,不


  柔未有能成者也。)


  三(齿刚必缺,久存者舌。)   (齿缺舌存,久刚必危也


  。)


  四(蜚石之落,抗之以幕。)   (蜚石之落,强不能支也


  。)


  五(大柔如水,利物无已。)   (大柔如水,不与物违


  也。)


  六(蒲梁柳毂,倾榱脱辐。)   (蒲梁柳毂,任重力微也


  。)


  上(缀旒靡委,政不在己。)    (缀旒靡委,君道非也


  。)


  ∣


  刚          初(偃王无骨,莫之自立。)    (人之有骨,以自立也


  。)


  (刚,天之道也,君之 二(不忍小辱,自经沟渎。)    (自经沟渎,小人决也


  守也。地为柔矣,负载                  。)


  山岳;臣为柔矣,正直


  谔谔;水为柔矣,颓崖


  穿石。故柔而不刚,未 三(目瞋耳塞,拔木触石。     (一跌而踣,不复振


  有能立者也。)    一跌而踣,蝼蚁之食。)      也。)


  四(金与玉轴,历险不覆。)    (金与玉轴,任重载


  也。)


  五(介洁自守,其要咎。)     (其要咎,由寡欲


  也。)


  六(精金百炼,有折无卷。)     (有折无卷,质不渝


  也。)


  上(欧冶铸剑,利用加锡。)     (利用加锡,过刚则


  折也。


  ∣〤


  雍          初(匪飞匪潜,出门交有功。)  (出门交有功,尚和也。)


  (雍,和也。天地万  二(柳下惠不易其介,伯夷怨   (夷清不偏,惠和不流


  物之性,不刚则柔,  是用希。)               也。)


  不晦则明。通而行之  三(玉质金声,利用陈于帝庭。) (玉质金声,有嘉德也


  ,其在和乎!)                    。)


  四(狺狺,无施而适。搏沙  (狺狺,不可如何


  杂砾,舒席卷棘。)       也。)


  五(鬻者减,求者增,卒会于平  (鬻减求增,益寡损多也


  。)               。)


  六(盐梅不适,羹弃不食。)   (盐梅不适,性有颇也


  。)


  上(天地融融,万物雍雍。)    (天地融融,万物和也


  ∣┬


  昧          初(取足于己,不知外美。)    (取足于己,所以昧也


  。)


  (昧,晦也。日之晦, 二(日匿其光,徯于东方。) (日匿其光,德未耀也。)


  昼夜以成;月之晦,弦


  望以生;君子之晦,与 三(铁目石耳,蹈于渊水。) (铁目石耳,不可导也。)


  时偕行。)      四(冥行失足,或导之烛。) (或导之烛,能受教也。)


  五(无相之瞽,阖户而处。) (阖户而处,未失道也。)


  六(不习而斲,败材毁朴。) (不习而斲,不免咎也。)


  上(偶人守金,众盗攸侵。) (以昧居上,必有盗也。)


  〤


  昭          初(其鉴,拂其尘,觌其形。)(鉴拂尘,以自照也。)


  (昭,明也。天地之明,


  靡不察也;日月之明,


  靡不烛也;人君之明, 二(随珠照夜,不如膏烛。)  (珠能照夜。不可常也。)


  官君材也。怛有辜


  也,懋有功也。)   三(察穷秋毫,物骇而逃。)  (察穷秋毫,物所骇也。)


  四(凿隙偷光,厥志唯勤,争  (凿隙偷光,善借明也。


  畀之烛。)         争畀之烛,遂光大也。)


  五(循墙不蹶,秉烛而跌。)   (秉烛而跌,恃明懈也。)


  六(日丽于天,万物粲然。)  (日丽于天,无不照也。)


  上(宿火于灰。)        (宿火于灰,善养明也。)


  容          初(修而贯而,久而安而。)  (修容有常,久则贯也。)


  容,貌也。尊卑有仪, 二(葆首夷俟,不若遄死。) (葆首夷俟,不可忍见也。)


  军国有容,舍之则厖。)


  三(面有饰。)      (面不饰,质不变也。)


  四(褧衣锦里,君子养美。)  (褧衣锦里,不自绚也。)


  五(如圭如璋,以和以庄。)  (以和以庄,容之善也。)


  六(朱紫里,服久必敝。)  (朱之敝,其里见也。)


  上(樛木之垂,甘瓠之累。)  (木垂瓠累,贵下贱也。)


  


  言          初(壶囊之口,可用以受。瘖  (稻粱之贼,言不可已也。)


  者之食,稻粱之贼。)


  (言,辞也。有雷有风,


  天心始通。有号有令,


  君心无隐。有话有言, 二(人不我知,馈金而疑。)(馈金而疑,人弗信也。)


  中心乃宣。)


  三(不固其关,祸溢浮天。)  (祸溢浮天,不可收也。)


  四(天信其时,万物攸期。)  (万物攸期,素信之也。)


  五(庸言之谨,必顾其行。)  (庸言之谨,以立诚也。)


  六(时言之利,上下攸赖。)  (上下攸赖,其利溥也。)


  上(言由于德,弗思而得,   (言由于德,非意之也。


  万世之式。)          万世之式,当于理也。)


  〤


  虑          初(秋毫差机,矢不可追。) (秋毫差机,不可不慎也。)


  (虑,思也。圣人无思,


  自合于宜。贤者之思,


  以求其时。临事不思, 二(旁瞻千里,却顾百世。)  (旁瞻却顾,所虑远也。)


  不能研几。学道


  不思,不能造微。)


  三(澄源正本,执天之键。)  (澄源正本,万术尽也。)


  四(林甫月室,愠入笑出,   (匪躬之益,终自及也。)


  匪躬之益。)


  五(万物之神,出天入尘。)  (出天入尘,无不轃也。)


  六(谋利忘寝,商贾之任。)  (谋利忘寝,思不远也。)


  上(孔子从心,不踰矩。)   (孔子从心,从容中道也。)


  ┬


  聆         初(听德惟聪,否不若聋。)   (否不若聋,闻无益也。)


  (聆,听也。天下其耳,


  舜达四聪。听而不闻,


  是谓耳聩。闻而不择,


  是谓心聋。所以王   二(黈纩弗彻,舜聪四达。)  (舜聪四达,聪不蔽也。)


  者听德惟聪,学者非


  礼不听。)


  三(甘言便耳,没于渊水。)  (甘言便耳,不可悦也。)


  四(苦言刺耳,惟身之利。)   (苦言利身,不可恶也。)


  五(卑听惟顺,择其利病。)   (择其利病,由乎心也。)


  六(蚁■闻声,惟迩言是听。) (迩言是听,心不逮耳也。)


  上(圣人无择,恶声不入。)  (恶声不入,耳不顺非也。)


  


  觌          (初粉泽之晖,覆埋机。    (昧者不知,目诱之也。)


  觌,视也。天高其目, 昧者不知,明者识微。)


  舜明四目。视而弗见,


  是谓目盲。见而弗择,是


  谓心瞽。所以王者视远 二(项楚,姚虞,形似心殊。)(形似心殊,明不在目也。)


  惟明,学者非礼不视。)


  三(驰车击毂,自掩其目,  (自掩其目,不能见也。)


  垣途犹覆。) 


  四(虎视耽耽,其心潭潭。)  (其心潭潭,审所视也。)


  五(蘧戚施,俯仰相疑。)  (俯仰相疑,任偏见也。)


  六(漆器象箸,因微知着。离  (视细犹巨,明辨皙也。)


  娄之目,视细犹巨。)


  上(凝旒十二,惟目之蔽,同  (凝旒之蔽,不用目也。)


  仁一视。)


  ∥


  繇          初(凯风怡怡,万物熙熙。)   (凯风怡怡,怒气散也。


  万物熙熙,无疾惫也。)


  (繇,喜也。天地同春,


  万物忻忻。圣贤相逢, 二(悦之匪人,涉于幽榛,覆) (悦之匪人,徇所爱也。)


  四海归仁。)      车陷轮。)


  三(爰笑爰语,神清心与,弗  (弗丧其斧,未失则也。)


  丧其斧。)


  四(闻谤而喜,反求诸己。)  (闻谤而喜,以从道也。)


  五(喜怒以律,爱恶不失,   (大人元吉,不失律也。)


  大人元吉。)


  六(赏溢于喜,重器是委,  (赏溢于喜,爱人从政也。)


  或颠而毁。)


  上(爵禄锡予,饰喜之具。  (爵禄饰喜,不虚拘也。


  惜印吝金,人委而去。)   惜印吝金,人失望也。)


  


  懠          初(匪怒之遒,必理之求,   (必理之求,先虑后断也。)


  (懠,怒也。天地之怒, 拔刃难收。)


  风霆横飞。王者之怒,


  爰整六师,君子之怒,


  暴乱是夷。小人之   二(自怒自解,人不之畏。)  (自怒自解,威已玩也。)


  怒,适为身菑。)   三(快心一朝,忘其宗祧,   (快心一朝,忘后患也。)


  失不可招。鯸之浮,乌鸢之求。)


  四(雷霆赫赫,乱是用息,    (雷霆赫赫,以止乱也。)


  狼贉死国。)


  五(有众有形,怒然后兴。)  (无形而怒,秖取嫚也。)


  六(忍之少时,福禄无期。)  (忍之少时,乃免难也。)


  上(雷风既息,继以沛泽。)  (风息而雨,群物澣也。)


  十


  得          初耳目鼻口,外交中诱,惟心之咎。 外交中诱,心不君也。


  (得,欲也。牝牡饮食,


  禽兽之识。官爵财利,


  仆隶之志。欲仁求仁, 二(以礼制心,成汤之德。   (弗徇货色,智之事也。)


  入自圣门。)      汉高入关,弗徇货色。)


  三(圣人徇理,百物不废,   (其心无累,过不留也。)


  其心无累。)


  四(豨腹饕饕,为人益膏。) (豨腹饕饕,贪欲不厌也。)


  五(守常知足,不危不辱。)  (不危不辱,又何求也。)


  六(不学无义,惟饮食、牝   (禽兽之毙,犹可食也。)


  牡之嗜,禽兽之毙。)


  上(鸱争腐鼠,鹓雏弗顾。)  (腐鼠弗顾,乃可贵也。)


  ∣


  罹          初(饱食无忧,襟裾马牛。)  (襟裾马牛,人必有忧也。)


  (罹,忧也。知命乐天,


  无忧则贤。乐天知命,


  有忧则圣。若夫涉世


  应事,则有常理。始  二(巨舰之,衡风激波, (先哭后歌,忧则有喜也。)


  于忧勤,终于逸乐。   济于江河,先哭后歌。)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三(火在薪下,安寝不惧。) (安寝不惧,无所知也。)


  四(德谊不积,惟躬之戚。)  (德谊不积,贤者之忧也。)


  五(嫠妇之悴,匪知其纬。)  (嫠不恤纬,知所忧也。)


  六(杞人蚩蚩,忧天之堕。)  (忧天之堕,亦过计也。)


  上(周规孔制,后世之计。)  (周规孔制,忧万世也。)


  ∥


  湛          初(利用作室,冈惮于勤,    (妇子欣欣,享其安也。)


  大以成,妇子欣欣。)


  (湛,乐也。以欲忘道,


  惑而不乐。以道制欲


  ,乐而不乱。去欲从道 二(万民不区,守业安居,  (形苦心愉,内自适也。)


  ,其乐也诚。)      形容心愉。)


  三(醉饱之,歌舞之纷,  (醉饱之,忘躬之戚也。)


  突火将焚,盗倚其门。)


  四(酒食衎衎,威仪反反,  (酒食衎衎,以礼自饬也。)


  绳墨不远。)


  五(不勤厥亩,丧其稷黍。) (不勤厥亩,无以食也。)


  六(家有《韶》、《濩》,外 (家有韶、濩乐道德也。)


  记其慕。)


  (情有七而虚其五,何也﹖


  人喜斯爱之,怒斯恶之


  故喜怒所以兼爱恶也。) 上(王用宴于镐京。)  (镐京之宴,乐以天下也。)


  


             初(非获已,进寸退咫, (进之初,不可不慎也。)


  (,进也。驽马日进,   饰其金履。)


  骐骥可及。学者日进,  二(盲人操舟,乘彼湍流。) (盲人操舟,祸在不振也。)


  圣门可入。为国日进,


  功业可得。险途冒进   


  ,或至于踣。)


  三(日出而征,日没而     (君子之则,出处顺也。)


  息,君子之则。)


  四(免跳而局,鸟飞而    (兔跳而局,以退为进也。)


  伏,弧张肘缩。)


  五(主人三宿,日中必暴,   (主人三宿,征勿问也。)


  失时不逐。)


  六(驽马之疲,骥马之追。  (驽马追骥,力疲尽也。)             鷇羽强蜚,坠于藩篱。)


  上(日没而征,力惫而登,   (日没而征,危辱近也。)


  遇棹逢兵。)


  〤


  却          初(一叶于蜚,木阴未稀,我心 (一叶于蜚,阴始长也。)


  (却,退也。日月进退,  伤悲。)


  晦明以成。寒暑进退,


  物品以生。君子进退, 二(纳履而顾,心留去。)   (纳履而顾,心有望也。)


  功名以彰。)


            三(唾面不辱,叱嗟不缩,    (唾面不辱,颜之强也。)


  或挤诸谷。)


  四(云蜚于江,舟藏于浦。


  雷出于人,车税于宇。)   (云蜚于江,识微象也。)


  五(揖之则,麾之则止,    (揖麾止,动不妄也。)


  喜愠无喜。)


  六(膳珍不御,致鼎而去,    (膳珍不御,志不享也。)


  勿须其饫。)


  上(龙登于云,垂尾之卷,    (垂尾之卷,终可卬也。)


  下人式瞻。)


  〤┬


  庸          初(天地之德,变化无极,    (变化无极,终有常也。)


  四时不忒。)


  (庸,常也。日月运


  行,不差旦暮。四时  二(井泉之渫,汲者不绝。)   (井泉之渫,常可久也。)


  变化,不愆寒暑。君


  能上下,不失其尊。


  圣贤达节,不乱其经。)


  三(岳镇之巍,无增无亏。)  (岳镇之巍,善保常也。)


  四(树杨沃水,一日十徙。)  (一日十徙,不能以荣也。)


  五(昼作夜息,寒耕暑织,    (小人其职,君子治也。)


  小人其职。)


  六(井污而久,虫幕其口。)  (井污而久,不知变也。)


  上(鱼跳失水,困于蝼蚁。)   (鱼跳失水,不安常也。)


  〤┬


  妥          初(藏心于虚,非有非无,    (藏心于虚,不假物也。)


  其乐于于。)


  (妥,静也,息也。


  日息于夜,月息于晦


  。鸟兽息于蛰,草木  二(止水之清,鉴物而明。)  (鉴物而明,得所止也。)


  息于根。为此者谁﹖


  曰天地。天地犹有所


  息,而况于人乎!)


  三(穷渎之腐,众恶攸聚。) (穷渎之腐,不能择居也。)


  四(驯鹿笼鹦,由习得成。) (由习得成,制而心也。)


  五(居则郁郁,动则愈屈。


  吉人之得,躁人之失。)  (吉人之得,静以待也。)


  六(匐于泥,不能鸣蜚。)  (匐于泥,志在污也。)


  上(雷伏于地,或震于天。


  火伏于灰,或燎于原。)  (雷震火燎,因时势也。)


  ∥∥


  蠢          初(阳气潜萌,品汇咸生,   (阳气潜萌,动在中也。)


  充牣乾坤。)


  (蠢,动也。天之动,


  昼夜以行。地之动, 二(新居之徙,旧居之弃,   (新居之徙,未有利也。)


  草木以生。圣贤之动,  不如其已。)


  功业以成。)     三(狙入于冈,跳梁仆仰。)  (狙入于冈,躁益缠也。)


  四(据于蒺藜,欲去何之。   (虽无所之,不可处也。)


  不去何为,去或得岐。)


  五(凿冻树稷,劳而无得。)   (凿冻树稷,徙自勤也。)


  六(树谷于雨,拔草于暑。)  (树谷于雨,贵及辰也。)


  上(洗心藏密,龙蛇其蛰,利用无极。)        (龙蛇之蛰,以存神也。)


  ∥


  讱          初(牵牛衅钟,恻于厥心。)   (牵牛恻心,仁之祖也。)


  (讱,仁也。天地好生


  ,秋不先春。王者尚恩


  ,德先于刑。人无恻隐 二(养虺纵蝗,匪仁之方。)  (养虺纵蝗,失所与也。)


  ,虎狼奚异﹖扩而充之


  ,同仁一视。)


  三(工不踰,车成轹辙。)  (工不踰,冥中度也。)


  四(青銎白刃,利以征乱。)  (青銎白刃,断以义也。)


  五(赤子在谷,丈人濡足。)  (赤子在谷,濡不避也。)


  六(推舆济人,不如杠梁    (推舆济人,惠不大也。)


  之成。)


  上(至德如春,浃于无垠,    (仁道大成,万物遂也。)


  莫知其然。)


  ∥


  宜          初(盗跖、庄蹻,讳闻其恶。)(跖、蹻讳恶,有羞恶也。)


  (宜,义也,君子有


  义,利以制事。事无


  常时,务在得宜。知  二(守尔庖鱼,丧尔囊珠,    (丧尔囊珠,所失大也。)


  宜而通。惟义之功。   匪愚则迂。)


  闇宜而执,亦义之贼


  。所以天地当就不废  三(徇利遗节,托名以说,    (托名以说,以欺世也。)


  肃杀,圣人用刑不害   污于斧钺。)


  慈爱。)       四(名驹大辂,安行正路     (疾徐中度,不失节也。)


  疾徐中度。)


  五(李傕杀身,无所成名。) (李傕杀身,不可为名也。)


  六(断臂纳肚,毁形残生,   (毁形残生,义无咎也。)


  惟心所安。)


  上(徇义之大,手足无爱。)  (手足无爱,大得宜也。)


  ∥〤


  忱          初(可用交,勿恤其孚,后有徒。)(勿恤其孚,自诚也。)


  (忱,信也。天地信而


  岁功成,日月信而历象


  明,人君信而号令行, 二(言无夸善,惧不能践。) (言无夸善,省华求实也。)


  人臣信而邦家荣。苟为


  舍之,未见其能久长者


  也。)        三(天道难测,四时不忒,   (下土之式,人信之也。)


  下土之式。)


  四(父子乖离,吐心而疑,   (父子乖离,不知其可也。)


  祸不在辜。)


  五(硁硁之信,小夫之谨。)  (小夫之谨,可为民也。)


  六(小信之必,大义之失,    (君子不由,轻重权也。)


  君子不由。)


  上(坚城捍外,强堤遏水,   (城堤浮囊,不可不完也。)


  革囊浮海,漏不在大。)


  ∥┬


            初(益薪火发,涤秽泉冽。) (益薪涤秽,务学袪蔽也。)


  (,智也。经天纬


  地,必有其理,智者


  见之,心闲事济。凿


  不为巧,诈以为奸,  二(斤斧颙颙,梓匠之从。)   (梓匠之从,小役大也。)


  圣门论智,其说不然


  。)


  三(盗兵利,吏不制。)     (盗兵利,秖益害也。)


  四(动若流水,惟物之利。)  (流水之动,以利物也。)


  五(务本安分,金玉其命。)   (务本安分,知保身也。)


  六(狙鼠狡谲,志在窃食。)   (狙鼠狡谲,以窃食也。)


  上(神禹浚川,行其自然。)   (行其自然,不为凿也。)


  ∥


  戛          初(仰天俯地,正名辨位,    (仰天俯地,名位判也。)


  以定民志。)


  (戛,礼也。天高地


  下,制礼之经。尊


  隆卑杀,饰礼之文


  。人不知礼,进退


  无度,手足冈措。   二(敝衣蔽形,犹愈裸裎。)   (敝衣蔽形,犹愈无也。)


  国不用礼,纪纲不


  举,四邻之侮。)   三(衣冠周、孔,揖逊发冢。) (揖逊发冢,以饰奸也。)


  四(掣牛之狂,服亩遵场。)   (掣牛之狂,能自制也。)


  五(偶人粉泽。)        (偶人粉泽,徒饰外也。)


  六(斐如煌如,纪如纲如,    (斐如煌如,王者事也。)


  四海王如。)


  上(男女贵辨,嫂溺则援。)   (嫂溺则援,礼有权也。)〕


  


  特          初(桃李之衰,情怿心悲,    (松筠之思,晚无及也。)


  松筠之思。)


  (特,夫也。天气下


  降,地资以生。日光


  旁烛,月借以明。夫  二(有豭在牢,或投之刀,先笑和  (先笑后号,不永终也。)


  和而正,妇听以行。   后号。


  是谓天地之终也。是


  谓天地之终,阴阳之


  义,人道之始。)  


  三(夫刚而令,妇顺而听。)   (夫刚妇顺,未失常也。)


  四(闺门雍穆,靡歌靡哭。)   (靡歌靡哭,得中节也。)


  五(德礼不贰,舜嫔妫汭。)   (德礼不贰,以身先也。)


  六(铅刀析薪,折齿余龂。    折齿余龂,不可用制也。)


  上(枯杨生华,老夫得其女   (枯杨生华,何可久也,


  妃、蛇入燕巢,惟雏之悲。)   蛇入燕巢,必败家也。)


  


  偶          初(嗜酒之甘,不知沈酣。    (未或成蟒,不早辨也。)


  虺蛇是长,末或成蟒。)


  偶,妃也。天能始


  事,地实终之。阳


  能生物,阴实成之


  。有夫无妇,中馈


  孰主﹖所以《咸》


  先于《恒》,男下


  于女。)     二(忌疾贪鄙,徇情黜理。)    (徇情黜理,不服训也。)


  三(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牝鸡司震,反常也。)


  四(坠柔而静,品物咸正。)    (坠柔而静,顺承天也。)


  五(无非无仪,中馈攸司。)     (中馈攸司,未失道也。)


  六(康王晏起,妾后请罪。)   (姜后之请,警戒相成也。)


  上(君王后治齐,不可用正,    (不可用正,妇有从子也。)


  吕、武用口。)


  ┼


  昵        初(九族咸序,省躬之故。)     (省躬之故,知所从也。)


  (昵,亲也。疏者


  必疏,亲者必亲,


  事之常理,人之


  常情。苟违其常, 二(象封有庳,食而弗治。)    (食而弗治,弗私以政也。)


  心安查怙!识者畏 三(竹枯不拔,蚿死不蹶。)     (竹蚿之安,辅之多也。)


  之,如避豺虎。) 四(条亡存,或斧之根。)    (条亡存,见者执柯也。)


  五(父母妻属,等衰以睦。)     (等衰以睦,示不同也。)


  六(割臂斮足,易之金玉,     (割臂易玉,弃亲即它也。


  其肌不属。)          其肌不属,人于汝何也。)


  上(尧、舜亲亲,万国兴仁。)    (万国兴仁,大成仁也。)


  ∣


  续         初(络马首,穿牛鼻,利用以    (络马穿牛,幼易驯也。)


  (续,子也。尧父  早。)              


  舜子,二者难全。


  与其父智,宁若子


  贤。所以舜生商均


  ,虞祚不延;鲧生  二(父其土,子终厥亩。)    (子终厥亩,能绍先也。)


  神禹,祀夏配天。)


  三(鲎子满腹,不如蜾臝之不育。)(鲎子满腹,害厥生也。)


  四(饭菽羹藜,父母怡怡。)    (父母怡怡,善承意也。)


  五(鹰雏匪鸾,不为鸱鸢。)    (不为鸱鸢,亦似宗也。)


  六(酒膳纷如,父母频如。)    (父母频如,不养志也。)


  上(体完不隳,德备不亏,祖考之晖。)(体完德备,终子事也。)


  


  考        初(老牛舐犊,不如燕引其雏。)   (燕引其雏,教之飞也。)


  (考,父也。君为


  尊矣,患于不亲


  ,母为亲矣,患


  于不尊。能尽二  二(作室无资,勿坏其基,以俟能为。)(作室无资,不可强也。


  者,其惟父乎!慈                   勿坏其基,亦可尚也。)


  而不训,失尊之义


  。训而不慈,害亲


  之理、慈训曲全,


  尊亲斯备。)   三(爱马益粟,肥溢而陆,终不可服, (爱马益粟,祗益害也。)


  或授之槊。)


  四(散而金珠,聚而《诗》、《画》。 (散而金珠,贤于人也。)


  贤不丧志,否不益愚。)


  五(囊金匣玉,不畀之烛,      (不畀之烛,失义诲也。)


  盗守之屋。)


  六(薪火不灭,锡汝圭槷,      (薪火不灭,明有继也。)


  贻汝圣,无疆之庆。)


  上(丹朱,商均,利用作宾。)    (利用作宾,知子明也。)


  〤


  范        初(易子之义,责善是为,惟     (惟严之利,人知畏也。)


  严之利。)


  (范,师也。天垂


  日星,圣人象之。


  地出《图》、《书》


  ,圣人则之。渔叟  二(衡不平,绳不直,大    (衡不平,不足由也。)


  之微,文、武是资   短尺,民莫之则。)


  。郯子之陋,孔子


  所咨。若之何其无   三(章句之见,授其训传,    (以钥投键,发蒙也。)


  师!)        以钥投键。)


  四(北指燕,南指楚,惟尔之取。)(北燕南楚,使自谋也。)


  五(准矩绳规,众法攸资。)   (准矩绳规,先自修也。)


  六(投壁于闇,或按之■。)  (投璧于闇,人不见也。)


  上(圣作《六经》,万世典型,  (万世典型,言作训也。)


  如见其人。)


  


  徒          初(出门择术,跬步之失    (出门择术,慎所从也


  。)             ,之晋而粤。)


  (徒,众也。薪以


  续火,益之愈光。


  江、汉承流,达于


  遐方。颜、闵传业   二(巧心妙手,木不雕朽。)   (木不雕朽,其质陋也。)


  圣道以彰。)     三(虎豹之能,千人莫当,    (不可服箱,不可训也。)


  不可服箱。)


  四(骅骝骐骥,造父授辔,    (一日千里,天才异也。)


  一日千里。)          


  五(中人不惰,可以寡过。)   (中人不惰,志务学也。)


  六(樛木之曲,惟材之辱,    (曲木为轮,性可揉也。)


  为轮转毂。)


  上(仲尼之道,三传不替,以   (以克永世,道大明也。)


  克永世。)


  〤


  丑          初(素丝缟如,适缁适朱。)   (适缁适朱,惟所择也。)


  (丑,友也。天地


  相友,万汇以生。


  日月相友,群伦以   二(意气相许,不以利取。)   (取不以利,能择交也。)


  明。风雨相友,草


  木以荣。君子相友


  ,道德以成。)


  三(水石相亲,石洁水清。     (惟蓬亦直,近贤也。)


  蓬麻共植,惟蓬亦直。)               


  四(总角绸缪,胶而漆投。半   (注矢操矛,反相贼也。)


  途分流,注矢操矛。)


  五(春耕秋获,易力并作,游   (游惰勿诺,不如己也。)


  惰勿诺。)


  六(毛群羽聚,粮食之蠹。)   (粮食之蠹,无所益也。)


  上(一首三尾,先完后毁,惟   (惟初之,不早识也。)


  初之。)


  ┬


  隶          初(木养其材,工则剫之。玉   (木养其材,以待用也。)


  潜于石,人则琢之。)


  (隶,臣也。地不天


  ,不能以生。月不日


  ,不能以光。臣不君


  ,不能以功。)    二(玉马金牛,惟邦之宝。)  (玉马金牛,专所奉也。)


  三(一身三首,蜂蚁所丑。)  (一身三首,无所容也。)


  四(登丘而俛,置膝而远,百  (登丘而俛,不自崇也。)


  录。)


  五(股肱缀体,没世不改。)   (股肱不改,知所从也。)


  六(颜载其劳,口扬其高,挟恩  (或倳之刀,怙其庸也。)


  以骄,或倳之刀。)


  上(秋谷既收,土田之休。)  (谷收田休,不敢处功也。)


  


  林          初(赤子之命,在厥初生。)   (赤子初生,性命系也。)


  (林,君也。三人无


  主,不能共处。一人


  元良,万国以康。厥


  德惟何﹖仁武及明。


  备则蕃昌,缺则衰亡


  。)         二(循不失,无丧无得。)  (循不失,亦足继也。)


  三(奸赏忠诛,臧违否依,首  (奸赏忠诛,庶事戾也。)


  足颠施。)


  四(巨舟,济于洪波。)  (巨舟,赖贤以济也。)


  五(鉴无光,斧无铓,股肱不从 (光铓之无,下不使也。)


  ,惟身之殃。)


  (夫民之所资者,


  道也,不可斯须去


  也。是以君臣相与   六(天日昭昭如,榱柱森如,  (天日昭如,明无蔽也。)


  议于朝,师友相与    忠进奸诛。)


  讲于野,然后道存


  而国可治也。)    上(日中而移,山高而危,大 (日中而移,不可不戒也。)


  人克终。)


  


  禋           初(圣人知幽明之故,死生之  (祭祀之设,非虚文也。)


  说,鬼神之情状。)


  (禋,祀也。豺知


  祭兽,獭知祭鱼。


  忘先背本,傲忽狂


  愚。明而人责,幽   二(谓祖无知,谓天可欺,谓祭 (谓祭何为,心傲忽也。)


  则鬼诛。)       何为。)


  三(豺獭之鉴,霜露之思,无失 (无失其时,不忘本也。)


  其时。)


  四(匪隆匪杀,惟义所在。)  (惟义所在,务适宜也。)


  五(茧粟之角,瓦登匏爵,上 (茧粟之角,诚不必丰也。)


  帝是享。)


  六(弗播而谷,弗攻而木,祀淫祭 (祀淫祭黩,佞神也。)


  黩。)


  上(学匪干禄,祭匪求福,果时 (果时则熟,理必至也。)


  则熟。)


  


  准           初(堇茶之萌,薙则不荣。燎火(堇茶之萌,恶不可恣也。)


  荧荧,沃不尽瓶。)


  (准,法也。为农无


  法,黍稷不生。为工


  无法,器用不成。用


  众无法,资敌丧兵。


  治国无法,长乱殃民。) 二(瞽夫执铚,兰艾同。上冈  (兽骇而突,穷则悖也


  下,兽骇而突。)     。)


  三(罔密而敝,鰴逃鮂系,不如其(鰴逃鮂系,制小失大也。)


  弃。)


  四(禽虎于穴,百兽战栗。冈目甚 (禽虎于穴,慑暴类也。)


  阔。冒不可脱。)


  五(盘水之盈,小偏必倾。庭燎之 (盘水之盈,偏则败也。


  明,继其薪蒸。)       庭燎继薪,明不可怠也


  。)


  六(稂莠之鉏,嘉谷扶疏。)   (稂莠之鉏,去物害也。)


  上(驱蝇去饭,毋使污案,逐之 (驱蝇去饭,不足追也。)


  勿远。)


  ┼


  资          初(衣食货赂,生养之具,争怨  (争怨之府,当义治也。)


  之府。)


  (资,用也。何以临


  人﹖曰位。何以聚民


  ﹖曰财。有位无财,


  斯民不来。所以《洪


  范》八政,食货惟先


  。天子四民,农商居  二(子羸父单,不忧饥寒。)   (子羸父单,厚于民也。


  半。)                         不忧饥寒,必相养也。


  三(务其耕桑,尊农卑商。疏   (尊农卑商,明本末也。


  原道委,上下均利。      疏原道委,通上下也。)


  四(山童泽涸,今笑后哭。)   (山童泽涸,其利穷也。)


  五(璞随之富,或兴或仆。)   (或兴或仆,道不同也。)


  六(大盈藏金,鄙夫之心。)   (鄙夫之心,私积财也。)


  上(勤约成风,人不困穷。)   (勤约成风,身先之也。)


  ∣


  宾          初(宾择主人,有礼则亲。)   (宾择有礼,主宜谨也。)


  (宾,客也。君臣燕


  饮,有主有宾。诸侯


  朝聘,天子之宾。四


  夷朝贡,中国之宾。  二(三十辐,共一毂。天子雍   (四门穆穆,无离心也。)


  所以周官设行人之职    雍,四明穆穆。)


  ,《行苇歌》序宾之


  礼。)        三(薉其涂,拒其户,四邻攻    (薉涂拒户,不与物


  之,莫之或助。)         交也。)


  四(重礼轻币,远人毕至。)   (重礼轻币,不为利也。)


  五(伯父伯舅,惟宾惟友,礼循其旧。)(礼循其旧,国有制也。)


  六(秦帝按剑,诸侯西驰,面服心违。)(面服心违,威劫之也。)


  上(东邻无客,西邻之集。)   (西邻之集,亦可畏也。)


  ∥


            初(不利为寇,利用御寇。)    (利用御寇,以自卫也。)


  (,兵也。天生五


  材,民并用之,阙一


  不可,孰能去兵﹖傥


  忧生乱,何以止乱﹖


  所以乐有舞干,燕必  二(利■在手,不敢饮酒。)   (利■在手,不敢饮酒,知


  有射,佩■即御敌之                   戒慎也。)


  具,井田寓营陈之法


  。)         三(兵由贪忿,民殚国烬。)   (民殚国烬,终自焚也。)


  四(节制之兵,有死无。)   (兵死不,有节制也。


  )


  五(公孙建议,禁挟弓矢。)   (公孙之议,不穷理也。)


  六(伐乱除凶,修国省躬。)   (修国省躬,以正人也。)


  上(戢戈橐矢,忧患方始。)   (忧患方始,戒不虞也。)


  


            初(去母从父,得其途路。)   (得其途路,知向方也。)


  (,教也。木有材,


  工则斲之。民有性,


  君则教之。生之者天,


  教之者人。教化既美  二(虎狼养子,教之搏噬,秦  (秦人以毙,不由义训也。)


  习俗既成,运数莫夺。  人以毙。)


  越千百年,风流不绝


  。)         三(建其师,立其规,执其笞。) (建其师,择师长也。立


  其规,示轨物也。执其


  笞,弼以刑也。)


  四(汉光厉俗,几亡娄续。)   (汉光厉俗,尚名节也。)


  五(直木不令,其影自正。)   (其影自正,身先之也。)


  六(饱食嘻嘻,禽犊之肥。)  (饱食嘻嘻,逸居无教也。)


  上(契敷五教,黎民时雍,比屋  (比屋可封,恶人尽也。)


  可封。)


  乂          初(刀斧椓器,先必就砺。)   (刀斧就砺,先自治也。)


  (乂,治也。农夫治


  地,种植耘除。王者


  治国,庆赏刑诛。众


  而不治,其国无制。  二(政令苛碎,遗大得细,上劳  (上劳下敝,不知要也。)


  无制之国,其民作慝    下敝。)


  。)         三(卑人为主,丧其资斧。)   (丧其资斧,任匪人也。)


  四(欲冈之张,引其纲。欲丝之治,(纲张纪举,贤愚从也。)


  振其纪。)


  五(量形制衣,可用为仪。)   (量形制衣,不好大也。)


  六(纲阔而疏,其逋,利以得鱼。)(利以得鱼,得民也。)


  上(熊鱼科斗,惟萃于首。)   (惟萃于首,不续终也。)


  卄


  绩          初(先春布谷,虽劳不育。忍以俟 (若迟若速,善乘时也。)


  时,若迟若速。)


  (绩,功也。事不见


  功,何以为终。务学


  不在多能,以道成为


  功。用兵不在多胜,


  以乱静为功。是故物


  成秋冬,天地之功;


  时底隆平,帝王之功


  。)          二(帝王君臣,务在安民。)  (务在安民,无奇功也。)


  三(六子奋庸,万物以丰,天  (天地之功,不自为也。)


  地之功。)


  四(有鳣悦珠,人口之腴。)   (有鳣悦珠,匪其人也。


  人中之腴,秖取祸也。)


  五(项羽日胜而亡,高祖日败  (日败而王,善要终也。)


  而王。)


  六(生事要功,利己夸庸。)  (生事要功,好作为也。)


  上(汉宣算效,优于孝文,日漓 (日漓我醇,潜有损也。)


  我醇。)


  ┼∣


  育           初(井渫勿羃,遐迩之汲。)  (迩迤之汲,养不穷也。)


  (育,养也。天地生物


  ,人资以养。君陈一法


  ,人得其养。是故夫人


  ,养于母,幼养于父  二(刍我黄牛,以耕则收,无忧  (刍我黄牛,养贤也。)


  ,终身养于天地、人君    无忧。)


  。)          三(赤子啼饥,观我朵颐,载矜  (载矜载嗤,莫之恤也


  载嗤。)          。)


  四(吐哺铺儿,母瘠子肥,母心之嘻。)(母瘠子肥,损上益下也。)


  五(燕雀之党,自育自养,解而罗网。)(解而罗纲,勿扰之也。) 


  六(发廪移粟,东歌西哭。)      (东歌西哭,不及也。)


  上(井田之行,何富何贫,万国之均。) (万国之均,大成也。)


  初(击磬撞钟,或清或洪。)     (或清或洪,声从实也。)


  ┼∥


  声       二(慎守而身,勿为鸮鸣。)     (勿为鸮鸣,无恶声也。)


  (声,名也。无 三(蔽叶之蜩,其鸣哓哓,蜚鸟之招。)(蜚鸟之招,声致殃也。) 


  其实,声不溢。 四(空谷来风,有声沨沨。)     (有声沨沨,匪求之也。) 


  无其声,人不  五(鬼啸梁上,弗见其象,人莫之享。) (弗见其象,无实也。)


  闻。声溢而崇  六(非雷非霆,四方是闻,蛰者思亨。) (蛰者思亨,求自奋也。)


  ,德之所以终。 上(金声玉振,始终惟令。)      (始终惟令,不寖消也。)


  人闻而广,业


  之所以始。故


  曰:「善不积


  ,不足以成名


  。」又曰:「三


  代之王,必先令


  闻。」)


  ┼


  兴       初(选马修舆,辨道徐驱。)      (选马修舆,审所寄也。)


  (兴,起也。仆


  而复起,衰而更


  兴。前王之泽, 二(大飨无饔,撤木无工。有初无终  (大飨无饔,力不副志也。)


  后王之能。)    ,丧其故宫。)


  三(澣垢缝裂,搘欹补缺。)      (澣垢缝裂,且可衣也。)


  四(病危得医,器敝得倕。)     (病危得医,佐以明智也。)


  五(椔有栽,或为栋材。荧出于   (栽为栋,天材异也。)


  灰,可以焚莱。)


  六(困而憩,望远而唏。)      (望远而唏,志力惫也。)


  上(总辔操棰,左右在己。)      (总辔在己,执兴替也。)


  ┼


  痡       初(外强中懈,恃而不戒。)      (外强中懈,衅所从也。)


  (痡,病也。官


  病于上,民病于 二(祛寒得热,金石之。)      (祛寒得热,失中节也。)


  下,国以陵夷。)       


  三(齿拔儿伤,治体得亡。)     (治体得亡,其医庸也。)


  四(固本以静,防微以慎,天不能病。) (天不能病,自治详也。)


  五(弗益弗击,辅根引日,以俟明术。)  (辅根引日,未失也。)


  六(其亡其亡,剂审其方,医用其良。)(其亡其亡,戒慎不败也。)


  上(膏肓不治,世无良医。)     (膏肓之疾、不可如何也。)


  ┬┼


  泯       初(蜩鸣于林,■衣絮衾。)      (蜩鸣絮衾,宜早防也。)


  (泯,灭也。荧


  出于灰,嘘之实


  难。火燎于原,


  灭之则易。是故


  周之兴也,十五


  王而不足;及其


  灭也,一褒姒而  二(微子前见,商祀不殄,其绍如。)(微子之祀,重存商也。)


  有余。可不戒哉


  !可不惧哉!)  三(缗自窦亡,乃生少康。)     (夏之不泯,得少康也。)


  四(躬颠血绝,庙夷陇灭。)     (躬颠血绝,诚可伤也。)


  五(耎志蹙躬,惟运之从。)     (耎志蹙躬,无以攘也。)


  六(水厌其原,木剿其根,波高叶繁, (水厌其原,何可长也。)


  目昧心昏。)


  上(前车已覆,瞻彼社屋。)     (前车之覆,后所惩也。)


  ┬┬


  造        初(大虚测冥,开干辟坤。厉有咸叙, (万有咸叙,人所为也。)


  实惟其人。)


  (造,始也。云雷


  方屯,开干辟坤。


  肇有父子,始立君  二(舜、禹之禅,汤、武之战,天心 (天心人愿,非利之也。)


  臣。倡之者圣,和    人愿。)


  之。者贤。为之者


  人,成之者天。)  三(用不择术,功偕恶积,成艰毁疾。)(成艰毁疾,不由德也。)


  四(依仁附义,乘时顺理,诛暴诛奸,(能利乎物,实自利也。)


  利物利己。)


  五(量时度力,田作言一,规模可则。)(规模可则,匪自弃也


  。)               。)


  六(方春不,洎秋而饥,妇子号悲。)(洎秋而饥,失时极也


  。)               。)


  上(立德建名,惟天之命,而赞之成, (立德建名,天所命也


  否则祸生。)


  ┬隆       初(其忧其勤,日升于云。)     (其忧其勤,明日进也。)


  (隆,盛也。一阳


  之进,必盛于夏,


  是谓隆暑,阴则生


  矣。一阴之进,必


  底于寒,是谓隆冬,


  阳亦形焉。是故王


  者之业,必极盈成  二(百体四支,勿增勿亏,守之以袛  (体支已完,勿增损也。


  ;盈成之时,必贵    。)               善守其成,惟能谨也。


  持守。可不念哉!)                    )


  三(酒肉如陵,钟鼓盈庭,铄刃堕城。)(铄刃堕城,守备尽也。)


  四(视舟之濡,窒之用袽。)    (视舟之濡,虑患于谨也。)


  五(暑至阴生,寒极阳萌。君子畏盈,(小人怙成,危祸近也。)


  小人怙成。)


  六(盛不忘衰,安不忘危,一日万几。)(万事之微,不可不慎也。


  )


  上(累土匪易,功亏一篑。)      (一篑未成,亏九仞也。)


  ┬


  散        初(敝弓之弨,益漆与胶。)     (益漆与胶,结以礼信也。)


  (散,消也。气


  散而竭,族散而  二(心德之离,微子去之。)     (微子去之,亲戚离也。)


  而绝,民散而灭


  。)       三(守业兢兢,朝露春冰。)    (朝露春冰,虽凝易泮也。)


  四(倒廪虚库,财散人聚。)     (倒廪虚库,知所散也。)


  五(雰闿而星,痈溃而平,盗弃其兵。)(盗弃其兵,祸乱释也。)


  六(积沙防水,水至沙溃。)     (水至沙溃,不固结也。)


  上(长夜之宴,虽久必散,达者先见。)(达者先见,明始终也。)


  ┬


  余


  (余,终也。天


  过其度,日之余   (尧、舜之德,禹、稷之绩,   (尧、舜、周、孔,垂世无穷


  也。朔不满气,    周规孔式,终天无斁。)     也。)


  月之余也。日不    


  复次,岁之余也


  。功德垂后,圣


  贤之余也。故天


  地无余,则不能


  变化矣;圣贤无


  余,则光泽不远


  矣。)


  〤〤


  齐         (众星拱极,万矢奏的,必不   (众星万矢,谁能易中也。)


  可易。)


  (齐,中也。阴阳不


  中,则物不生。血气


  不中,则体不平。刚


  柔不中,则德不成。


  宽猛不中,则政不行。


  中之用,其至矣乎!)


  张敦实曰:五行在天地之间,可以开物成务,冒天下以道者也。故用各有五,终于五十五名。其修为之序,可以治性,可以修身,可以齐家,可以治国,可以平天下。故曰:「行者,人之所务也。」系之辞以明其义,用之变以尚其占,皆所以前民用也。)


  又曰:律吕之生,始于黄锺,下生林钟,林钟上生太蔟,太蔟下生南吕,南吕上生姑洗,姑洗下生应钟,应钟上生蕤宾,蕤宾上生大吕,大吕下生夷则,夷则上生夹锺,夹锤下生无射,无射上生中吕。阳六为律,阴六为吕。以黄锺为宫,则林锺为征,太蔟为商,南吕为羽,姑洗为角,应锺为变宫,蕤宾为变征。至十二律旋相为宫,各以七变而乘之,则尽八十四调,此声之元,五声之正也。至六十律旋相为宫,又以七变而乘之,则变尽周期,各统一日。尽三百六十四变于《潜虚》之中,始于《裒》之初,终于《散》之上,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其用大矣。


  命图


  吉   臧   平   否   凶


  裒   六   四   二   五   三 


  柔   五   中   三   六   二


  刚   四   六   五   二   三


  雍   三   二   五   六   四


  昧   二   四   五   六   三


  昭   六   四   二   五   三


  容   五   四   三   六   二


  言   四   六   五   二   三


  虑   三   二   五   六   四


  聆   二   四   五   六   三


  觌   六   四   二   五   三


  繇   五   四   三   六   二


  懠   四   六   五   二   三


  得   三   二   五   六   四


  罹   二   四   五   六   三


  耽   六   四   二   五   三


     五   四   三   六   二


  却   四   六   五   二   三


  庸   三   二   五   六   四


  妥   二   四   五   六   三


  蠢   六   四   二   五   三


  讱   五   四   三   六   二


  宜   四   六   五   二   三


  忱   三   二   五   六   四


     二   四   五   六   三


  戛   六   四   二   五   三


  特   五   四   三   六   二


  偶   四   六   五   二   三


  昵   三   二   五   六   四


  续   二   四   五   六   三


  考   六   四   二   五   三


  范   五   四   三   六   二


  徒   四   六   五   二   三


  丑   三   二   五   六   四


  隶   二   四   五   六   三


  林   六   四   二   五   三


  禋   五   四   三   六   二


  准   四   六   五   二   三


  资   三   二   五   六   四


  宾   二   四   五   六   三


     六   四   二   五   三


     五   四   三   六   二


  乂   四   六   五   二   三


  绩   三   二   五   六   四


  育   二   四   五   六   三


  声   六   四   二   五   三


  兴   五   四   三   六   二


  痡   四   六   五   二   三


  泯   三   二   五   六   四


  造   二   四   五   六   三


  隆   六   四   二   五   三


  散   五   四   三   六   二


  《元》、《余》、《齐》三者无变,皆不占。初、上者,事之始终,亦不占。


  张敦实曰:命者,时之所遇也。吉、凶、否、臧,虽惟命所遇,然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以其祸福之未定,则稽疑之占不可后也。兹所占者,自《裒》至《散》五十二名。以二、三、四、五、六之变,观其吉、凶、臧、否、平之所遇而决。阳则用其显,阴则用其幽。然后可以观变而避就也。


  五行相乘,得二十五,又以三才乘之,得七十五,以为策。虚其五而用七十,分而为二,取左之一以挂于右,揲左以十而观其余,置而之。复合为一而再分之,挂、揲其右,皆如左法。左为主,右为客。先主后客者阳,先客后主者阴。观其所合,以名命之。既得其名,又合蓍而复分之,阳则置右而揲左,阴则置左而揲右,生纯置右,成纯置左,揲之以七,所揲之余为所得之变,观其吉、凶、臧、否、平而决之。阳则用其显,阴则用其幽。幽者,吉、凶、臧、否与显戾也。欲知始、终、中者,以所筮之时占之,先体为始,后体为中,所得之变为终。变已主其大矣,又有吉、凶、臧、否、、平者,于变之中复为细别也。不信不筮,不疑不筮,不正不筮,不顺不筮,不蠲不筮,不诚不筮。必蠲必诚,神灵是听。


  张敦实曰:虚数七十有五,其用七十,分二挂一,揲之以十,先左后右,徐观其余,以命卦名、分客主而定阴阳。且如《裒》之一卦,︱为主,║为客。左揲先余一,右揲后余二,是先主后客者阳。若左揲先余二,右揲后余一,是先客后主者阴。阳则用其显,如《裒》之六吉、三凶不易也。阴则用其幽,与显戾也,如《裒》之六吉当为凶,三凶当为吉也。假如《元》∥、《蠢》∥∥、《容》、《徒》、《齐》〤〤,生数纯者,不可分阴阳,当置右而揲左。《造》┬┬、《考》、《》、《乂》、《绩》┼┼,成数纯者,亦不可分阴阳,当置左而揲右。皆揲之以七,以所揲之余观其吉、凶、臧、否、平尔。


  《玄》以准《易》,《虚》以拟《玄》。《玄》且覆瓿,而况《虚》乎﹖其弃必矣!然子云曰:「后世复有杨子云,必知《玄》。」吾于子云虽未能知,固好之矣,安知后世复无司马君实乎﹖


  张敦实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强而名之,是为道。太极元气,函三为一,衍而伸之,是谓数。两仪之所以奠位,万类之所以成形,天下国家之所以致治,悉不外乎道与数。以温公平生著述论之:其考前古兴衰之,作为《通鉴》,自《潜虚》视之,则笔学也。留心《太玄》三十年,既集诸说而为注,又作《潜虚》之书,自《通鉴》视之,则心学也。今世于笔力之所及者,家传人诵。至于心思之所及,则见者不传,传者不习。道极于微妙,而不见于日用之间,亦何贵乎道哉!是故《易》所谓人道不过乎仁义,《玄》所谓大训不过乎忠孝,虚所谓人务不过乎五十五行。仰而推之,以配三百六十五度。日月不能越一度以周天,人不能越一行以全德。兹又述作之深意也。学者盍以是求之!


  附录


  范纯甫言:公初官时,年尚少。家人每每见其卧斋中,忽蹶起,着公服,执手版危坐。久率以为常,竟莫识其意。纯甫尝从容问之,答曰:「吾时忽念天下事。」夫人以天下安危为念,岂可不敬耶!(《冷斋记》。)


  英宗疾既平,皇太后还政。公上疏言治身莫先于孝,治国莫先于公。其言切至,皆母子间人所难言者。(《行状》。)


  吕晦叔曰:昨使契丹,彼接伴问副使狄谘曰:「司马中丞今为何官﹖」谘曰:「为翰林兼侍读。」其人曰:「不为中丞邪﹖闻是人甚忠亮。」


  上谓晦叔曰:「司马光方直,其如迂阔何!」晦叔曰:「孔子上圣,子路犹谓之迂。孟轲大贤,时人亦谓之迂阔。况光岂免此名。大抵虑事深远,则近于迂矣。愿陛下更察之!」(《并日录》。)


  魏公言君实初除枢副,竟辞不受。时公在魏,闻之,亟遣人赍书潞公,勉之云:「主上倚重之厚,庶几行道。道或不行,然后去之可也。似不须坚让。」潞公以书呈君实,君实云:「自古被这般官爵引得坏了名节,为不少矣。」后得宽夫书云:「君实作事,今人所不可及,须求之古人。」(《魏公语录》。)


  蒲宗孟论人才,及司马光,神宗曰:「未论别者,即辞枢密一节,自朕即位以来,唯见此人。」灵武失利,当宁恸哭,叹曰:「谁为朕言此者﹖唯公着曾数为朕告,用兵非好事。」及求宫寮,曰:「莫如司马光、吕公着二人。」


  (梓材谨案:此晁景迂初见钦宗之言。)


  温公尝谓金陵曰:「介甫行新法,乃引用一副真小人,或在清要,或为监司,何也﹖」介甫曰:「方法行之初,旧时人不肯向前,因用一切有才力者。候法行已成,即逐之,却用老成者守之。所谓『智者行之,仁者守之』。」温公曰:「介甫误矣。君子难进易退,小人反是。若小人得路,岂可去也﹖必成雠敌。他日将悔之。」介甫默然。后果有卖荆公者,虽悔之无及。


  温公创独乐园,自伤不得与众同也。洛俗春日放园,园 丁得茶汤钱,与主人平分。一日,园 丁吕直纳钱十千,公令持去。再三欲留,公怒,乃持去,回顾曰:「只端明不爱钱!」余十日,吕直创一井亭。问之,乃用前日公所不受十千也。(并《元城语录》。)


  潞公谓温公曰:「彦博留守北京,遣人入大辽侦事,回云:『见辽主大宴群臣,伶人剧戏,作衣冠者见物必攫取怀之,有从其后以鞭扑之者。曰:司马端明邪!』君实清名,在夷狄如此。」公愧谢。


  公尝问康节曰:「光何如人﹖」曰:「君实脚踏实地人也。」公深以为知言。康节又曰:「君实九分人也。」其重之如此。


  公居洛,尝同范景仁登嵩顶,由轘辕道之龙门涉伊水至香山,憩石楼,临八节滩。凡所经从,多有诗什,自作序,曰《游山录》,士大夫争传之。公不喜肩舆,山中亦乘马。路险,策杖以行。故《嵩山题字》云:「登山有道,徐行则不因。措足于平稳之地,则不跌。」慎之哉!(并《言行录》。)


  《程氏遗书》曰:先生每与君实说话,不曾放过。如范尧夫,十件事只争得三四件便已。先生曰:「君实只为能受人尽言,尽人忤逆,更不怒,,便是好处。」


  刘元城曰:熙宁初,温公谏用兵,不留稿。大意以富民与贫民邻居为喻。


  又曰:金陵以两府啖温公,不可,台谏党金陵者遂诬之如霍光事。神庙曰:「司马光岂有此!」元佑遂获其用,皆神庙保养成就之力。


  又曰:微仲、尧夫不知君子小人势不两立如冰炭,故开幸门,延入李清臣、邓温伯,去正人易若反掌。调停之说,果何益乎!昔温公为相,盖知其后必有反复之祸,然生民之患如拯溺救焚,何暇更顾异日一身之患。


  陈忠肃《与龟山书》曰:凡温公之学,主之以诚,守之以谦,得之十百而守之一二。


  又《答杨游二公书》曰:司马文正公最与康节善,然未尝及先天学。盖其学同而不同。


  汪玉山《与何运使书》曰:温公有《补文中子传》一卷,比方得之,其所去取略尽矣。此外如所云「杨素、李德林见」之类,尤为可笑。《论语》于三家必云季康子、孟懿子,必称「孔子对曰」,盖贵贵尊贤,其义一也。安有身为布衣,而于当时之执政,曰「素与吾言」「德林与吾言」者哉!


  朱子曰:温公可谓智仁勇。他那治国救世处,是甚次第!其规模稍大,又有学问。其人严而正。


  又曰:尝得温公《易说》于洛人范仲彪炳,文尽《随》六二之中,其后阙焉。后数年,好事者于北方互市得板本,喜其复全,然无以别其真伪。


  张南轩曰:司马温公改新法,或劝其防后患,公曰:「天若祚宋,必无此事!」更不论一己利害。虽圣人,不过如此说。近于「终条理者」矣。


  刘漫堂《麻城学记》曰:温公之学,始于不妄语,而成于脚踏实地。学者明乎是,则暗室不可欺,妻妾不可罔。


  魏鹤山《师友雅言》曰:迂叟有言:「今人所谓文,古人所谓辞也。古之所谓文,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岂辞章之谓哉!尧之文思,文王之所以为文,此圣人之文也。下此则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为孔文子之文。」


  王深宁《困学纪闻》曰:欧阳子之论笃矣,而「不以天参人」之说,或议其失。司马公之学粹矣,而「王霸无异道」之说,或指其疵。信乎立言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