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剑》 第七回(完) (清)张杰鑫 著
第七回
隐逸楼胜英盗金印九龙山五子救三侠
话说前集正表至老少英雄驾了六只小船,一齐来到九龙山的钢铁闸前:只见那山头看守闸口的喽卒,用石子向下掷抛,密如雨点,已经将头一只小船砸翻。胡景春、邱成、欧阳德三位落水。幸亏第二只船上有鱼眼高恒高俊龙与莲花湖的于化龙,还有后下水的孟金龙,每人救了一位,将三位英雄救护到第二只船上。虽然救得快,多少也喝了点水。胜三爷见此光景,银髯一飘,二目圆睁。第一只船底现天,被石块砸碎。这三位到了第二只船上,打开了别位的小包袱,更换衣服。聋哑仙师叫这五只船停止前进,向后而退。这五只船退了二里来地之远,胜三爷唉声叹气说道:“怎么打九龙山?”聋哑仙师叫道:“胜施主,稍安勿躁,等候天时。”胜三爷说道:“凭胜英草木之人,还能惊动天地吗?”聋哑仙师说道:“大清国的洪福,钦差大人的忠心亦须感动天地。”说着话道爷用手向西北一指,叫:“胜施主你看,天气突变,必有大风骤起,咱们的船应找一个地方避风。九龙山外竹苇甚多,先找一片大苇塘避风要紧。”
原来,苇塘子中有三五尺深的水,五只小船并在一处,进了大苇塘子,打好了木桩,下了底锚,将五只船连在一处。会水的换了水衣水靠,浮着水将船左右的苇子俱都割下来,堆在
船两旁。聋哑仙师又叫道:“胜施主,叫他们大家喝酒吃饭。”
众人俱都吃喝。就听巨风大作,听着毛骨悚然。聋哑仙师道:“胜施主,这就叫得了天时啦!早看东南,晚看西北,并不是我能掐会算。下午将过,西北的天气就现出昏暗来了,但是尽得天时,不占人和也不成。叫孟金龙、萧银龙、于化龙、高俊龙四人奔闸口。这座闸多年啦,两旁必有空隙,头一道闸是两千来斤,他们四个人将闸板托起一尺多高便能进去,闸里有拦江锁、混江轮、转环刀,必须带宝刃前去,要先断拦江锁,再将混江轮的销子削断,混江轮必停,再破转环刀,削下转环刀的轴儿,转环刀自然落下,铡刀一铡,就可以过去了。进到里面破他的竹城,打开一条通路,赶紧回来,让胜施主进去盗印。”
说着话,将自己的宝刃解下来,交给孟金龙,将贾七爷的秋风落叶扫要来交萧银龙带好。胜爷、孟爷、萧爷又嘱咐,路打通了,赶紧回来,不许妄动,萧银龙答应。萧银龙在前,孟金龙、于化龙、高俊龙在后,前去破闸。四龙来在闸下,按道爷吩咐,一看果然闸旁有缝,孟金龙将剑杵背好。手伸进去,两膀叫力,三人相帮,孟金龙用左肩膀顶着,露出一道缝隙,萧银龙赶紧用石头垫,抬一点垫一点,可就能钻过人去了。萧银龙、于化龙、高俊龙钻了过去,孟金龙个大,又加上力气也大,蹭着也钻了过去。萧银龙先用秋风落叶扫破了拦江锁、混江轮。傻英雄伸手取出道爷的宝刃,来到转环刀前,照定转轮刀的轴儿,就是两剑,果然轮刀落水。傻英雄一连气割落了二个转轮刀。
银龙摆手,傻英雄会意,将宝刃插入剑匣。四龙过了转轮刀,不到半里地就是竹城。都是五六寸粗的大竹子,天然生长的。
再加上人力,每根竹子相隔四寸来宽,俱都用铁丝拧成胡椒眼的窟窿,三寸多长的鱼都过不去。萧银龙低声叫道:“金龙大哥,您用宝刃将钢铁丝齐着水皮俱都割断了,我用秋风落叶扫
割竹子。您专管割网。”孟金龙用宝刃将钢铁网俱都割断。萧银龙是处处精细,将竹子齐着水皮用秋风落叶扫割断,水皮上面的钢铁网并未割断。萧银龙割断的竹子,俱都撇在两旁的竹杆子当中,为的是使九龙山的人,看不出痕迹来。两丈多宽的竹城,俱都割成约二尺来宽的一条胡同。四龙进了竹城,再往里去就是旱桥,没有防御物了。萧银龙说道:“路已然打通,障碍物一点儿也没有啦。三位老爷子有话:打通了道路,急速回归。趁今天猛风大作,三位老爷子好来盗国家的宝印。”金龙说道:“萧银龙你吃了九龙山的饭,受了九龙山的贿,你是吃里扒外。好容易进寨,空着回去?你回去吧,我盗印去。将印拿回去交给三位老头子,省得三位老头费事啦。”萧银龙说道:“金龙大哥,千万不要造次!九龙山可比不了别处,你我的能耐,到九龙山如同草芥一般。您的身上还有道爷的宝刃,如果失了宝刃,悔之已晚,还耽误了三位老人家的大事。老哥三位,临来的时候再三嘱咐,您也听见啦?叫咱们打通了道路就回去。”孟金龙说道:“你们把宝刃带回去。你告诉我黄金印在哪儿,我自己去,偷得来就偷,偷不来我再回去,反正道也打通了。”银龙说道:“我不知道印在哪儿,宝刃也没有人给你带回去。你要去我们也拦不了您,我们哥仨要赶紧回去啦。”
说罢银龙在前,化龙、俊龙在后,向外凫来。此时风声更大,傻英雄拗不过他们三人,只好也在后头跟着一同向回走。前面三个人身体小,俱都不费力由十二道闸口钻将出来,凫出去有七八丈远等候孟金龙。孟金龙由里向外钻,里面这十一道,俱都不很费劲就钻出来了。到了外面这一道闸口,傻英雄头出来啦,肩头过不来,自己一着急,用虎爪抓住水底下的石头,用尽平生之力,两膀一晃,闸板可就动弹了。因为闸拨起一头来,闸板一动,上面吊闸的铁链,南头这根哗啦啦乱响,闸上面石
屋中的人,忽听闸口铁链子有响声,有一个头目说道:“你们别嚷嚷啦,怎么大风将闸上的铁链子刮得乱响?”正赶上傻英雄又在底下一晃悠,上面的铁链子又一动弹,屋中听得甚真。
这个头目说道:“风决刮不动铁链子!铁链子好几百斤重,必是有大江鱼被风刮上来啦,撞在闸板上呢。我拿鱼叉问一下子就知道啦。”这个喽卒头目抄起一根鱼叉来,此鱼叉是七股,带倒须钩,一丈四五尺长的竹杆子。按着弹绳,将鱼叉向闸里面叉去,这个头目手中觉着似乎叉在肉上一般,遂说道:“这条鱼的个儿太大啦!再来两把叉吧。”你道傻英雄趴在水底,被七股鱼叉将水衣叉破。傻英雄一较力,虎爪按在水底,向前一爬,肩头一晃,上面的铁链子哗啦啦又响了一阵。这几个喽卒头目齐抄鱼叉,都认为是大鱼撞进了闸板。七股鱼叉四五只都向水里乱叉,叉了一气儿,就是不上来,然后又向闸板外面叉。
大英雄趴伏在水底,用手捂着脸面,也不敢动啦。向南一歪身,觉着松快一点儿,再将胸脯儿向石墙上贴,侧着身躯一较力钻将出去。此时风是愈刮愈大。傻英雄钻出来啦。喽卒头目再叉就叉着石地啦,众人以为鱼走了。也就不叉了。都进了闸口上面的石屋。闸底下垫着石头,谁也不解其意。傻英雄由闸口里面钻出来,一看身上的水衣水靠,俱都被鱼叉叉破了。傻英雄心中暗想:幸亏我有金钟罩。若是没有金钟罩,这回就叫人家给叉烂了。
萧银龙等离着闸口有十几丈远的地方,等候着傻英雄。忽然见傻英雄由闸口那边而来,萧银龙一看,傻英雄浑身上下的衣服都烂了。萧银龙又一看傻英雄的肩头,竟将银龙吓得唉呦了一声。银龙忘了在水中了,几乎喝进水去。四个人凫得离着闸口远一点了,俱都露出身形。银龙说道:“金龙大哥,可要了命啦!你的宝刃呢?”孟金龙说道:“在我背后背着呢。”说
着自己回手一摸,只剩了空剑匣啦。金龙吓得脸也变了颜色啦。
萧银龙说道:“孟大哥,我们都钻出来,您还未曾出来。等了您这半天才来,莫非在里面与人家动手了吗?”金龙答道:“没动手,也没碰见人。外面头一道闸口,我钻不出来。我一用力,上面也不知什么倒霉的东西乱响,当时上面七股鱼叉就叉下来啦,将浑身的衣服都叉破啦。我怕叉在眼睛上耳朵上,用两手护着脸与耳朵,我钻出来的时候,也忘了摸道爷的宝刃啦。”
银龙说道:“了不得了!一定被七股鱼叉的倒须钩将宝刃挂上去啦。倘若是被九龙山的喽卒将宝刃得去,再想得回来可就难啦!黄金印还不知怎样呢,先将宝剑丢了,如何是好呢?”
正说着话的时候,就见前面五七丈远,一道霞光由水中而出,好似一个立闪相似。萧银龙眼神快,遂说道:“宝剑在前面呢,赶紧追。”四龙向前一追,宝刃又缩入水中去了。四龙也缩入水中,向前赶去。只见宝刃在水中晃晃悠悠向前走,并不见人。追了六七十丈远,仍然不见人,只见宝刃打着闪儿向前走,借水光犹如一条龙儿相似。孟金龙追得不耐烦啦,遂浮出水面,大声说道:“宝剑成了龙啦,是谁盗出我的宝刃去?
你再不露面,我可要骂啦!”金龙尚未说完,就见一人由水中冒出,捧着宝刃。四龙追到跟前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海底捞月叶乘龙叶六爷。孟金龙一看非常欢喜,遂说道:“小叔叔你打哪儿来?可吓死我啦!为什么宝刃到了您的手中啦?”叶六爷说道:“金龙你们好大胆子!我到菊花村一打听,据家人说你们同胜三哥探九龙山来啦。我遂雇了一只船,来追赶你们。
遇了大风,将船停在芦苇深处,我换上水靠,奔闸口而来。你们四人拨闸板之时,我藏在闸板墙一个窟窿之中。也是年久啦,闸板墙上面的石头落下一块来,只可容一个人。你们进去,我没进去。比及银龙、俊龙、化龙已经出来,临你出来的时候,
后背靠着北面儿挤,北面闸板更低,焉能出得来?水里又不能说话,上面用七股鱼叉叉你,我怕宝刃被鱼叉挂上去,趋着你用手护脸的时候,过去将宝刃抽出来啦。”语毕,仍将宝刃还与金龙。爷儿五位奔芦苇中而来,凫到小船切近,诸葛道爷见叶六爷来到,遂说道:“胜施主如虎生翼,叶六爷水性甚佳。
盗黄金印,先得了天时,又来了叶六爷,必能成功了!”胜三爷一见叶六爷,不胜之喜。寒暄数语,俱都在船舱落座。胜三爷遂问银龙水路打通了没有?银龙将十二道闸口打通之事,对胜三爷说了一遍。胜三爷意欲自己去盗印,萧三侠与孟二侠焉能叫胜三爷自己前去?老哥儿三位,谁也不肯不去。各自换上水衣水靠,遂用油布口袋,将旱路的衣服,俱都装起来。此时也就在二更多天,小弟兄水性好的就是四龙,如今又加上叶六爷,共合是五龙三剑要去盗印。金头虎贾明在旁边一看,五龙三侠前去盗印,必然容易成功。倘若盗出印来,老哥儿三个那大年纪,必然不能作官,作官必是小哥儿们的事情。金头虎思想至此,以为这个事太便宜啦,盗出印来就是官。金头虎遂说道:“胜三大爷,我也去,我的水性也行。”胜三爷点头,微然笑道:“愿意去就去。”当时贾明收拾完毕,众人俱都带好自己的兵刃暗器。金龙将剑交与道爷,银龙将剑交与贾七爷,爷儿九位,金龙在前,叶六爷在后。
工夫不大,凫到十二道闸口一看,一位喽卒都没有。风声大作,进了十二道钢铁闸,过了拦江锁、混江龙、转轮刀,如入无人之境。进了竹城,萧银龙、金头虎把着竹城。叶六爷与高俊龙、于化龙、孟金龙,在十二道钢铁闸左右盘旋。胜三爷告诉众人:“如有不测,你们众人只管由水路逃走,我们哥三个杀奔山里,顺山坡逃走。”吩咐完毕,老三侠过了竹城。奔西南去一里多地,在依山靠水之处,三侠由水中爬上山坡。只
闻树木被风吹得声如牛吼,三位侠客进了大树林子,脱下水靠,打开油绸子包裹,从油布口袋中取出衣服。撤去头上月牙分水箍,用绢帕绷头,带上鸭尾巾,勒十字绊,绷英雄带,整理衣服。挂好镖囊,背上刀。零碎东西俱都收拾起来,包在包裹之内,背在背后。爬陡壁,走山崖,老哥儿三位走到一片卧牛青石。这片卧牛青石有八尺高的,有七尺高的,还有三四尺高的。
胜三爷由兜囊中取出火筒,打开口子,一晃火折,一照这片石头,青呼呼,紫微微。胜三爷说道:“此山太阴,咱们快出这片卧牛青石之地。”
原来,这片卧牛青石,南北有十余里地,东西有一里多地。
老哥儿三位由西向东而行,就听正东呼哨一声,站起一排人。
每人一把双手带,举着火把,南北雁排翅排着。正东迎头一块巨石,有一丈余高。巨石上站立一人,黑面钢髯,怀抱擂鼓点金锤,一声呐喊。三爷有心要走,也是势所难能,已被人家围上了。行侠作义之人,也不能跑,胜三爷遂止住脚步。这四五百喽卒只有二十对掌火把的,其余都是弓箭手。曹世彪一看,叫道:“胜老义士,你真有意外的能力,你怎么进来九龙山呢?
你背后那两个人是谁?”胜爷答道:“这二位乃孟凯、萧杰是也。”萧、孟二人俱都站在胜三爷左右。胜三爷说道:“白老寨主下帖请我弟兄三人,若少来一位,岂不负了白老寨主与曹二寨主的美意!”曹世彪说道:“你们来的人恐怕还多,现在里外四十八道卡子,钢铁闸已经落死啦。别看三位老英雄有神鬼不测之能,但是一进了九龙山,性命就在吾弟兄掌握之中了。”
语毕,遂将擂鼓点金锤递与喽卒。由腰间取了梆子,连敲了一阵。喽卒俱都认扣搭弦,三面将三侠围住。孟二侠说道:“咱们弟兄三人向西下水去,箭入水力微,咱们好借水逃走。”胜三爷说道:“愚兄若不盗出印来,誓死不回!愚兄平生未曾叫
人家追着跑,你弟兄水旱两面,俱都是艺业精奇。”孟二爷说道:“老哥哥您比我才大一岁,我就舍不得死吗?但愿与兄长祸福共之!”胜三爷是古铜色的鸭尾巾,孟二爷是绛紫色的鸭尾巾,萧三爷是宝蓝色的鸭尾巾。被风吹得乱摆,仍然向前而进。又听二通梆子响,喽卒们左手如抱婴儿,右手如托泰山,前拳对后手。胜三爷一飘银髯,孟二爷揠住七星刀,萧三爷也将刀拉出预备厮杀。
曹世彪一看哈哈一笑,遂叫道:“胜老侠客,请来你们,焉能放箭呢,三位且沉住了气。我且问三位老侠客,你们三位作什么来了?”胜三爷说道:“我们盗印来啦。”曹世彪说道:“三位侠客认识隐逸楼吗?”胜三爷说道:“不认识。”曹世彪说道:“三位如敢盗印,我愿陪你们三位,同到隐逸楼。”曹世彪遂纵下巨石,喽卒们两面站立,撤箭收弓。单有二十余名喽卒,专管接着点火把,曹世彪头前引路,老三侠在后面跟着。
喽卒们在两旁护卫,来到西寨子墙大红油漆栅栏门切近。到栅栏外,曹世彪叫喽卒们止住了步。只有二十余名喽卒打着火把,进了红栅栏门。再向东走,穿过三道寨子去,有一道垂花门,有一个白纱灯红字,上写西垂花门,高耸耸一座高楼,方砖铺地。曹世彪指着西垂花门里的大楼说道:“这就是隐逸楼。印在天花板底下吊着呢,胜老达官您敢进去吗?”胜爷说道:“刀山油鼎,龙潭虎穴,胜英有何惧哉?请二老寨主在垂花门外了望,我弟兄进垂花门盗印。”胜三爷在前,孟、萧二侠在后。
一进垂花门,三侠俱都用刀柄一点方砖地,当当响,然后才向里走。胜三爷取出火折一照,再向东去方砖地上俱都是白梅花点。胜三爷再用刀柄一点,并不是方砖啦,原来是木板。胜三爷叫道:“二位贤弟,只知难进九龙山,谁知还有消息。若知有消息,闸口外现有消息姥姥,为何不叫他来?愚兄进楼盗印,
倘有不测,凭二位贤弟的绝艺,足可杀出九龙山去!”孟二爷说道:“仁兄贤弟,我上楼盗印,倘有失脚,你们二位杀出九龙山,多多照看您那傻侄子金龙吧!”萧三爷说道:“二位哥哥,还是兄弟进去盗印吧。我要盗印有了危险,二位哥哥多照看银龙足矣。”胜三爷说道:“此楼我一人上去足矣。倘若都上去,有了危险,一个也活不了!还是愚兄上去为是。”孟二爷说道:“但愿同死。”萧三爷说道:“愿福祸相共。”胜三爷一笑说道:“二位贤弟,不是为兄畏死,他既设此楼,其中定有危险,同死无益。”萧、孟二侠齐声说道:“死何足惜!并且,一个人的心思不如三个人的见解,咱们兄弟三人一同进楼,倒可见机而作。”于是弟兄三位一同进了隐逸楼。胜三爷在前,孟、萧二位在后,一伏腰进了隐逸搂。老三侠这一进隐逸楼,就要被获遭擒。
书中代言,楼中假方砖地,凡有白点都是消息。胜三爷止住步,对二位贤弟说道:“余在三十岁时,致力于武学,不追求消息埋伏。吾之恩师艾道爷曾说过,这宗消息名为阴阳穿珠透花板。当时并不以为有用,这会儿看见了,才想起恩师之言。”
说着话,老三侠脚迈万字式,走人字步,白梅花的砖俱都动弹,一丈二宽,两丈来长。此时老三侠在正中间。胜爷说道:“我虽然听过这宗阵式,但亦不复记忆了。二位贤弟向东纵,我向西纵,便可脚踏实地。”语毕,三侠分向西、东一纵,就觉身子向下一沉,俱都纵在翻板之上,将老三侠翻入深坑。原来底下是水,水中有钢铁网倒须钩,三侠既在翻板之上,明知不能免于难,俱都掷刀一拢,磕膝盖,落于水中网上,被钢钩将胳膊俱拢住。曹世彪在阵外闻听翻板声音,由腰中掏出呼哨,一声响将钩杆子手唤来,率领钩杆子的那个贼寇,正是心怀嫉妒的林士佩。见了曹世彪,躬身说道:“曹二叔怎样了?”曹世
彪说道:“拿住了。”林士佩问道:“拿住几个?”曹世彪道:“拿住三个。老三侠都在隐逸楼中被获遭擒。”林士佩以手加额说:“老胜英、孟凯、萧杰,也有今日?众钩杆子手随我来。”
钩杆子手先进去一看:胜爷他们坠落的是第三块翻板。钩杆子手将第二块翻板一按消息,出来一个铁象鼻儿。旁有大穿钉,地上有环子。用大穿钉将第一块翻板穿上,人再登于翻板之上,就不能动了。钩杆子手走到第二块翻板,掀起来,都是消息。
有绷簧绷着,一按消息,翻板自起。二十个钩杆子手,将长把钩杆子顺下去,一个网角五根钩杆子,连网带人俱都搭将上来。
林士佩一看,老三侠犹如水鸡儿一般,俱被网上的倒须钩钩着。
打开钢铁网,喽卒们就要摘钩。林士佩说道:“且慢,你们不行。别忙,先将那三口刀捡起来,这三口刀虽不能削金断玉,比宝刀也差不了多少。三口刀俱都将网扎破,若没有护手挡着,会完全落在水底。喽卒将三口刀俱都拔出来。林士佩说道:“这口刀叫七星刀,是鱼鳞紫金刀,是胜老侠客的。这口刀是孟二侠的,这口刀叫金背折铁刀,是萧三侠的。三位侠客的三口宝刃乃是无价之宝。”你道林士佩说这些话,分明是藐视三侠。
此时三位侠客在一个网儿里犹如水鸡儿一般。按说侠客的身份,别说是被获遭擒,连败仗都不能打。如今被获遭擒,林士佩故意的侠客长侠客短,特意说与胜三爷与萧、孟二侠听,老三侠是一语不发。林士佩过去,先将胜三爷的鸭尾巾向下一捋,绢帕俱都捋下,掷在一旁,厉声说道:“这是白老寨主请来的。”
用磕膝盖一顶胜爷的腰。摘了钢钩,拢二臂,有喽卒递过绳子,四马攒蹄捆好。叫道:“曹二叔,怎样发落?”曹世彪说道:“抬到中平大寨去。”两个喽卒一根杠子,将三侠抬起,径奔中平大寨而来,由东面白玉台阶上去,抬到中平大寨门外。林士佩说道:“暂且放下。”当喽卒的没有好人,临放下的时候,
将杠子顺着肩膀儿向下一推,扑通一声,掷在尘埃。胜三爷怕摔了脸,一扬脸,一挺胸脯。曹世彪在先,林士佩在后,见了白玉祥白老寨主,躬身施礼。
白玉祥坐在金交椅上略一欠身问道:“将老三侠请到了吗?”
林士佩洋洋得意说道:“请到了。”白老寨主问道:“怎样请来的?”林士佩说道:“寒鸭凫水请来的,现在门外放着呢。”
白玉祥说道:“三侠乃是当世的人杰,南七北六省,百姓蒙其德泽者,处处有人。何必这样?倒剪二臂足矣。”林士佩闻听,虽然不敢公然拂意,面有不悦之色。唯唯而退到外面,叫喽卒将三侠下身的绑绳打开。遂说道:“白老寨主有请三位老侠客。”
喽卒们搀着三位老侠客,胜三爷面对林士佩微然一笑,说道:“胜三爷与萧、孟二侠,焉能用人搀扶?刀山油鼎,胜三爷与萧、孟二侠,进退绰如,无所畏惧。你们这些鼠辈,焉识侠义?”
胜三爷语毕,在前大踏步,仰面向中平大寨走去。萧、孟二侠在后面跟随,行动自如,毫无半点惧怯感。喽卒们看着,钦然起敬。三位老侠客来到中平大寨,举目观看:里面水八寨,旱八寨,小六寨,中平八寨,好大一座山寨!白玉祥见三侠徐步自在走入中平大寨,急忙离了金交椅。曹二寨主在后面跟随。
白玉祥口中说道:“三位侠客,恕白玉祥不恭。白玉样本拟将三位侠客迎进中平寨,再议盗印之事。不想三位老侠客夜临拙山,白某有失迎讶,恕白某不知之罪!喽卒们这样待遇三侠,着实可恶!”胜三爷闻听,未等白玉祥将话说完,瞪目说道:“你就是贼首白玉祥吗?”白玉祥说道:“正是白某。”胜三爷呸的一口向白玉祥唾去:“好一个无知的贼首!你用请帖将姓胜的哥儿三个请来的。姓胜的见了回帖,不失信义前来。你要是正人君子,将胜三爷迎进山寨,马上步下,水旱两面,与胜三爷比试三合,谁胜谁败,自有公论。你不以仁人君子待人,
用此嫉妒小儿之计,造下消息埋伏,暗害胜某。胜某平生讲的是明人不作暗事!刀枪并举,以能为武艺赌输赢。今既被你等小人暗算,何必多言?还讲什么有失迎不失迎的?不问可知,你乃是口头仁义,毫无信用的小人!杀官夺印的罪魁,万恶贼首!在胜某跟前还来动口齿之能?速速将胜某置之死地!胜某绝不能哼哈。”白玉祥初时见胜三爷,本打算用言语奚落胜三爷,羞辱三位老侠客,胜三爷行侠作义一世,焉能听他那一套,早已视死如归。焉能叫白玉祥在林士佩等仇人及天下英雄的面前,被人家羞辱呢!故未等白玉祥将场面话说完,便唾了白玉祥一口。以言语激怒白玉祥,为的是叫白玉祥将自己一刀两段。
落一个为盗印而死,虽然死在贼人之手,名正言顺,死于国事。
白玉祥说道:“白某是明季末科之武状元,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你姓胜的不过是一保镖匹夫耳。”胜三爷说道:“你要真是武状元出身,决不能助纣为虐,不懂贤愚好歹。钦差大人是国家的忠臣,爱民如子,人被其泽;你为杀官人之贼首。盗国家之印,明理的人,以武状元的身份竟作此狗盗之事,岂不可笑!将来世有完评,谁为好人,谁为歹人,胜某在光天化日之下,虽妇人孺子,皆知我为公理而死于姓白之手。”白玉祥在众目之下,本想奚落胜三爷几句,不想反被胜三爷骂得闭口无言,弄成骑虎难下之势。遂叫道:“左右来呀。”两旁刀斧手答应一声:“在!”白玉祥说道:“将三侠乱刃分尸!”两旁刀斧手一个个横眉立目,虎视眈眈。举起双手带,犹如一窝蜂相似;直奔老三侠而来。胜三爷引颈说道:“白玉祥你看我三侠是真汉子不是?”谈笑自若,毫无惧容。此时群雄没有不可惜三侠,竟得如此结果。惟独喜坏了小儿林士佩,眼见刀斧手一拥齐上,忽听西台阶有登登脚步声音,声音洪亮,嚷道:“刀下留人!”
无论什么事,都有规矩。官私是一样的,每于杀人之际,若有喊刀下留人者,必得要问明情由,然后才能动手。白玉祥一闻声音,不觉愕然,林士佩犹如凉水浇头。举目观看,就见跑来二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二位少爷:银獬豸白义,玉麒麟白俊。跪在老寨主面前说道:“三侠杀不得。”老寨主白玉祥一看,原来是两个少寨主,遂说道:“敢与他人讲情,绑下去杀。”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喽卒,一齐上前把二位少寨主绑了。两个喽卒推着一个,众家寨主俱各默默无言。此时可就显出来老二虎头了,擂鼓点金锤向两下里一分,大声说道:“谁敢推二位寨主,我便用锤将他砸死!”曹世彪这一领头拦阻,宝刀将韩殿魁与各寨主等,就有敢说话的了。韩殿魁叫道:“白寨主,问问二位少寨主因何与贼人讲情?”当下将二位少寨主推回,白玉祥问道:“犬子为何与贼人讲情?”大少寨主一语不发。二少寨主说道:“天伦,君叫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
父叫子亡,子不亡是为不孝。您叫孩儿说话,孩儿便说话。您不叫孩儿说话,孩儿至死不敢多说。父亲您时常提起,胜英替天行道,剪恶安良。他何以与咱父子是仇人呢?盗印这人,本应当提出自己的,他为何提九龙山十海岛呢?印现在九龙山,盗印之人也在九龙山。老爷子您用三封名帖请的胜英,何仇之有呢?”白玉祥说道:“老父本来无心杀害三侠。他这样强暴,蔑视老夫,故将他推出乱刃分尸!”二少寨主说道:“您老人家想,杉木杆子能折不弯,您要叫三侠软弱了是不行的,千刀万断都行。要叫他软了,孩儿有一计策,先将三侠囚禁起来,他的朋友甚多,必然前来解救,将他们俱都拿获,再提出三侠,将三侠朋友俱都绑在他的面前,那时天伦叫三侠,认输不认输?他要说不认输,便将他的朋友一齐杀了;那时三侠他顾全他的朋友,他就得认罪服说。”老寨主说道:“吾亦无意
杀他三人,今汝所言甚当。”叫道:“白俊,你暂将三侠押赴避水阁之内囚起来。”二位少寨主的绑绳早已解开,又叫林士佩与曹世彪二人帮助喽卒们拿着水叉,举灯笼,林士佩左手拿着狼牙钻,右手照着胜爷肩头一拍说道:“胜三爷,避水阁内非常凉爽,你们三位还是自己走,还是用喽卒们搭着呢?”胜三爷飘银髯一笑,遂说道:“林寨主,我有几句话,同着众人交代交代,然后跳油锅胜英也去。两廊下众位寨主听明,我胜英有大过数次,早就当死。第一过在林士佩请南北英雄会,林士佩请我赴会,不与人打,先打鹿打豹,遂被鹿撞死东路镖头赵谦和西路镖头李勋。第二阵打豹,豹伤了我盟侄双刀将王玉成,嗣后鹿与豹皆被贾明打死。林士佩又不算,又要人跟人再赌输赢,遂演成刀劈邱锐,镖打邱钰,又扎死高双青。高双青本是我的徒侄,此子采花杀命,无恶不作,我才将他一刀扎死,整理我们上三门的规矩。最后我与林士佩寨主较量输赢。林寨主手使阴阳双剑,我使一百二十八刀,反臂转环刀,那时姓胜的不忍下毒手,只削去他八楞袖口壮帽及一片发髻,那就是胜英该断不断之第一过也!林寨主叫我们在逍遥亭休息,谁知他暗埋地雷,要将保镖的一网打尽。嗣后识破,将地雷刨出。我追赶林士佩,到莲花湖交界,胜英坠在林士佩船后。我见林士佩的胞妹哭得可怜,要投长江一死,姓胜的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在江中不捉林士佩,是胜英之第二过也!后来在莲花湖困住我们男女十余人,林士佩假莲花湖的势力与我为仇。我有一个盟侄孟金龙力大绝伦,在莲花湖,我不叫他伤害林士佩性命,乃胜英之第三过也!后来在萧金台林寨主用三停分水狼牙钻,欺压我老迈无能。我五弟赶到,用叶里藏花棍将林士佩打倒。
手起棍落,直奔头上就打,我胜英赶奔近前,托住亮银盘龙棍,未伤林士佩的性命,是我胜英之第四过也!在杭州府双松岭碧
霞山我五弟二打林士佩,第六次在双龙山聚义厅,我又嘱咐我五弟,别伤林士佩。那时蒋伯芳、孟金龙、孟凯、萧杰,非要制死林士佩不可,我将林士佩放走,此又是我胜英之大过也!
今日胜英死之晚矣!”胜爷这么一说林士佩的已往之事,两廊下四五百位寨主,有那明理的说道:“这个人太无天良啦!多少次不杀之恩,他还不知以德报德。众位千万可别交他这无义之人!”大家这一交头接耳,林士佩的脸上不挂,羞恼变成怒,抬手摘钻,钻头朝后,钻纂朝前,奔胜三爷头顶劈来。胜爷一低头叫道:“林士佩,你就请动手,何必发怒!”说罢将头一低,林士佩的钻向下一落,曹世彪在旁一伸手将林士佩的腕子托住:“林士佩,我寨主哥哥叫你将三侠放在避水阁,没叫你公报私仇。”您道曹爷是口快心直,快人快语,可比三国的桓侯,梁山的李逵,林士佩也不好向回收钻。曹爷托他的腕子,也不松手。白玉祥恐怕他们爷儿俩弄僵了火,叫道:“士佩贤侄,速将三侠下在水牢,不要违误。”林士佩撤回钻去,叫道:“姓胜的!你是走呀,还是叫我们搭着?”胜三爷说道:“油锅鼎镬,胜三爷有何惧哉!”林士佩暗中告诉一个老喽卒说:“你去取三条绫子来。”工夫不大,老喽卒取来白绫子三缕,交给林士佩。林士佩在三侠的绑绳上重新又绑上白绫子。
书中代言,白绫子不懈劲,无论有多大力气也不能退出手腕去。头前有老喽卒打着灯笼引路,林士佩率领,往西南过五七道寨子。忽听水声滔滔,并不见水。西南犄角有一座阁,南北都是汉白玉栏杆,有三四丈见方,汉白玉铺地。以西为上,有一张青石月亮桌,两旁有青石月牙椅子,东西南北有两根青石柱子,约有一尺粗细,将灯笼拴在柱子上。喽卒俱穿水裤,林士佩、曹世彪俱都穿著水衣。南北两头一边有一个钢环子,喽卒一提钢环子,咯吧一声响,闪开石盖,用铁柱子支起。林
士佩叫道:“三位侠客爷这里面凉快,自己下去吧。”胜爷毫无畏惧说道:“这算不了什么。”老三侠自己走入倒下台阶的水阁内,喽卒打着灯笼。走下十余层倒下阶脚石,三侠跳下水去,水过肚脐。三位老侠客借着灯光观看,靠西面有五根明柱,出水四尺有余。顶上有一个钢环子,底下一尺余也有一个钢环子。林士佩指着喽卒说道:“胜三爷是第一侠,请在正当中这棵柱子上。”喽卒将胜三爷的胳膊一领,拴在当中这棵将军柱上,底下的腿拴在柱子的横棍上,又将胜三爷的白发拴在上面钢环子上。孟二侠在左,萧三侠在右。胜三爷用脚一踢,底下是石头铺地,四面石壁。为何水响?原来南北两面有铁篦子,由南来水,从北出去。林士佩说道:“太凉快啦,咱们上去吧。”
众人顺阶脚石上去,撤去两根铁棍,一拧螺丝,石盖封口。三位老侠客在阴山背后,先是有气助着,不显甚凉,到后半夜就觉着凉了。到第二日早饭之后,忽听上面钢环响动,石盖忽动。
胜三爷抬头向上一看,见一白胡老者,年在七十余岁,托着一个木头托盘,后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年轻之人,青布的水靠,提着一个广锡大素子,拿着三个小茶碗,来到近前,那老者叫道:“三位老侠客请了。”托盘里边三大碗绿豆饭,两大盘馒头,两碟菜。遂说道:“这三位老侠客,我家老寨主气恼之间,忘了送饭啦。这是我家少寨主打发我等送饭来,您吃饭,我们送到您的嘴上,我们可不敢松绑绳。”胜三爷问道:“你们是九龙山的什么人?”老者说道:“胜爷,我是内寨的老家人,我叫白福。”年轻的说:“我是少寨主的书童,我叫白林。”胜爷说道:“你们二人不够资格,原本是贼下之贼。胜三爷要吃贼饭怕沾上贼味,冻死不烤灯前火,饿死不吃无义食!”白林说道:“胜三爷您别着急,这是二位少寨主的私情。”说着话,一老一少转身形上阶脚石而去。到上面将托盘酒壶茶碗都放在
青石桌上,将两根铁棍一撤,石板入卡口,上好螺丝。老三侠在里面,也不知黑白夜昼。
又到了定更来天,孟二侠浑身立抖。先前筋骨疼痛,后来四肢麻木,三位老侠客俱是如此。孟二爷上嘴唇打着下嘴唇,直哆嗦,叫道:“胜三哥,方才送饭来许是白天?此时大概黑了?您看此九月天气,不见天日之光。他们送饭,咱们不吃,也当喝两杯水酒。此时我心中发慌,再要待一夜,小弟休矣。
咱们哥仨由昨日未离凉水。”胜三爷转了转眼珠,看看左边孟二侠,右边的萧三爷,遂说道:“我连累二位贤弟,受此世所罕有之苦。”孟二侠说道:“盗印告咱们三人,又以帖请咱三人,怎算三哥连累我们哥俩?此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如在聚义厅,乱刃分尸,倒也爽快!老恩兄,人到难处想宾朋,这要是老恩师剑客来了,能救咱们不能呢?”胜三爷说道:“贤弟你想,吾恩师又不会掐诀念咒,焉能来到此处?下水之时,二位贤弟没看见吗?这铁篦子,四寸见方的大柱。就是来了,也断不了铁篦子。”孟二侠又说道:“女剑客也不知道行不行?”
胜三爷说道:“女剑客的宝刃也断不了铁篦子,再说女子更不能进九龙山了。”孟二侠又说道:“道兄与聋哑仙师等如何?”
胜三爷说道:“不成。”孟二侠说道:“如此咱弟兄三人没有救星了。”胜三爷说:“老少三辈,只有一个能行。”孟二侠说道:“哪位能行呢?”胜三爷说道:“惟有贾七弟那口宝刃,秋风落叶扫倒能行,但是他不会掐诀念咒,九龙山水旱约有三百余里,他焉能找到这水牢呢?”此时三位老侠客浸得筋骨麻木。正在叫天天不语,叫地地不应,就听南面的铁篦子外,水向上一搅,一双手捋住铁篦子,由分水裙内掏出火筒打开子母口,抽出火折子晃着了,向牢中一照,遂说道:“三位哥哥多有受难,恕小弟救护来迟。”语毕,将火折放在火筒之内,卡
好子母口。伸手由背后揠剑督,呛啷啷一道立闪,抽出斩钉断铁的秋风落叶扫。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四寸见方的铁柱子,削这个柱子,可不是一剑斩断,一剑一剑的向下削,削到剩一指来宽才将铁柱斩落,隔着四寸一棵,削下一棵去,偏着身就可以出去了。贾七爷削完立柱,进到牢中,伸手要解胜三爷的绑绳。胜三爷说道:“贾七弟先解你孟二哥吧。”贾七爷遂奔孟二爷,一摸绳扣,用宝剑一割,割断两道绳子,解下头上发髻。然后再断胜三爷的绳子,胜三爷说道:“你将萧三弟的绳扣斩断。”贾七爷不敢违背胜三爷之命,又与萧三侠断了绳扣,解下头发。放开萧三侠,再将胜爷放开。三位老侠客在水中捆绑了一天一夜的工夫,由前一日四更天下水牢,第二日定更多天遇救,米粒未进,冷水浸得哆哩哆嗦的不能站立,倚住水牢的上墙,纹丝儿也不能动转。贾七爷先搀扶着孟二侠在水牢中遛达,活动浑身的血脉,孟二侠能够强挣扎着站立,自己用手按着穴眼活动血脉。然后贾七爷再搀扶着萧三侠活动周身,又搀扶着胜三爷活动周身。顺着铁篦子出了水牢,向正南凫出半里多地,黑夜之间离着水皮二尺多有一条弹绳。胜三爷与萧、孟二侠俱都未曾留神,并未看见。贾七爷凫到离弹绳切近,叫道:“胜三哥随我来。”胜三爷走到切近一看,原来是一根弹绳,离着水皮二尺有余。胜三爷问道:“贾贤弟此绳是何原故?”贾七爷说道:“胜三哥,我一个人焉能来到此处,还有别位了。此绳是咱们出入的道路,上面可没有人把守。我们来了五个人呢,老剑客震三山、铁飞龙、欧阳大义士、杨六爷与小弟我,一个人飞也不能上山,此处向上去二三十丈高,乃是最矮的山头。还有一条道路,在东山下呢,是杨六爷把守着。”胜三爷与萧、孟二侠陆续上了山头,然后贾七爷再顺着绳子爬上了山头。
究竟贾大爷他们是怎么来的?原来,三侠与五龙、金头虎进了九龙山十海岛,被把闸兵窥破。一声呼哨,调齐了大队。
侦察闸口,一看闸板南面高起来啦,绞起闸板。有会水的下去,将垫闸板的石头撤去。当时五龙听山上呼哨连成一片,俱各拼命的逃走。五龙之中于化龙水性略慢点儿,逃到外口闸板的时候,闸已下落。于化龙由边儿上向外一挤,左肋被闸扎伤一根,几乎断折。比及金头虎向外逃时,闸板早已落下,三侠已进了旱寨。金头虎一人,犹如没娘儿一般,由水中逃命,比及五龙出了九龙山十海岛,一看人数,老三侠与金头虎未见出来,五龙这才逃回苇塘中,将九龙山内落闸之事,报告聋哑仙师等。
聋哑仙师闻听大吃一惊,急忙与众商议攻闸进山,挽救老三侠与贾明之策。聋哑仙师与贾七爷说道:“他们爷四位,凶多吉少,如今大家只可以死相拼。倘能攻破闸口,便可救出山内之人。”贾七爷连连称是。当时将船由苇塘中驶出,此时风已略小。原来的六只船损坏了一只,又加上叶六爷雇来的这只船,仍然是六只小船,齐奔闸口而来。来到闸口切近,闸上的喽卒纷纷抛石子,船不能近前,连水手带镖行的人,受石子打伤了十余人。聋哑仙师说道:“别攻闸口啦,这六只船想要攻闸进山,势比登天还难,且退下来再议。”于是退出十里之外,进了苇塘之中下了锚。众人饱餐了一顿饭,聋哑仙师说道:“要想由闸口进山是办不到啦。吾有一计,今早去叫只船,离闸口近处虚张声势,大喊攻闸。船要来回荡漾,人要大声呐喊。闸上的石子刚要够得上啦,船便向后退。再去一只小船奔南去,探九龙山何处可以进去?必须绕道而行,别叫山上的喽卒看见。
但是这一支人,必须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出进山时一死相拼,有去无回。哪位愿去?”聋哑仙师正在问大众何人前去之际,杨香五用手一指正东说道:“前面来了一只小船,船头上站立
一人,你们看看是何人?”说着话的工夫,船已不远啦,杨香五说道:“诸葛道爷,船上那人是我的天伦。”聋哑仙师口念:“无量佛,杨六爷来到,他一个人能顶一千人用。”船靠一旁,大众见礼。镇九江屠粲问道:“六弟由何处来?”杨六爷说道:“我由镖局子而来。我到了镖局子内,闻听你们大众现在菊花村,我又到菊花村王宅,据老仆说你们大众昨天俱都探九龙山来了。我今天在菊花村吃完了早饭,奔九龙山而来,这只小船本是雇的。”杨六爷又问道:“探九龙山怎么样了?”道爷说道:“昨日二更多天,老三侠与金头虎及五龙进山,被山上之人看破,只逃出来五龙,老三侠与贾明俱困在山内。由昨天夜间攻闸口,到今日晌午,都被石子打回,未能近闸。如今一天一夜,不知老三侠与贾明他们的性命如何。”杨六爷说道:“众位仁兄贤弟打算怎么办呢?”道爷便将今天用的计策对杨六爷说了一遍。杨六爷说道:“有上不去的天,没有上不去的山。
用一只小船,去四五个人,要有能为的,与九龙山决一死战!
救他们爷儿四个。”震三山说:“我去。”贾七爷说:“我也去。”
震三山是个矮子,贾七爷也是个矮子,杨六爷也是个矮子,这就够三个矮子了。杨六爷说道:“咱们到了九龙山内,三位哥哥与贾明若遇难,咱们想法救他们。他们若是遭害,咱们便报仇。可是人还少点。”贾七爷黄眼珠一转,说道:“蛮子你还不说话吗?你有软硬劲的功夫,日行千里,黑夜像白昼看得一般远。”蛮子说道:“我不会水。”震三山一晃大脑袋说道:“ 欧阳天佐你太滑啦,咱们哥儿几个是一同前去,死生相共!
你还能落后吗?”蛮子这才点头。当时挑选了一只坚固的小船,哥儿四个上了小船,顺着山坡向南去。风较前略小,当日天阴未晴,黑得甚早。由闸口顺着山坡向南走了有二三里地,一看
陡壁山崖,有百余丈高的,有三五十丈高的,有七八十丈高的。
山头上的石头城墙,俱都是两丈来高。走到一座山下,杨六爷说道:“此山有二三十丈高。”杨六爷叫道:“大师兄,此处可上。船奔山根驶去。如山上有人知晓,船再后退。”船刚到山根切近,忽然由水中冒上一人,露出半截身躯,老剑客是夜行眼,看此人乃是一黑大汉,一身蓝布衣裳,一伸虎掌抓住船头,口中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的,我将船给你们弄翻了!”老剑客伸手就要抓此人的手腕,老剑客要抓上他的腕子,他手就算废啦。贾七爷一看,急忙说道:“我看此人面熟,等我问他。”贾七爷遂说道:“你是何人?”此人答道:“我是铁飞龙。”贾七爷说道:“你是干什么的?”铁飞龙说道:“我是进九龙山给我胜三大爷盗印的,怎么着都进不去。”
众人一听,心中这才稍安。贾七爷说道:“铁天胜是你何人?”
飞龙答道:“是我天伦。”贾七爷一笑说道:“我与你引见引见,这是你杨六大爷、明清八义、登山豹子杨义臣。这是你夏侯商元伯父。”与铁飞龙引见完了,飞龙上了小船。蛮子说道:“这才叫五子救三侠。我是蛮子,老剑客与贾七、杨六都是矮子,这个铁飞龙是傻小子,此之谓五子救三侠。”老剑客闻听,遂说道:“蛮子说的不错,真称得起五子救三侠。”杨六爷囊中取出皮带一条,有一巴掌宽,打开了向腰中一系。内有七个钉子,名叫七星钉。七星钉上有皮套,四寸见圆,皮带系在腰间,七个钉子插在皮带之上,杨六爷说道:“船奔山根吧,山头上若没有人看见,它纵有一千丈高我也能上去。”这七星钉爬山乃是杨六爷的绝艺,无论多高的山都能爬上去。杨六爷叫水手傍山,遂爬上桅去。左脚登着船桅,由皮带中取出一个七星钉,用榔头钉在山上。右脚登在第一只七星钉上,再钉第二只、第三只,作七星式样钉好,上一步用脚拔下一只钉来。如
此倒换着七星钉,工夫不大,爬上山头。取出三只七星钉来,掖在皮带之中。举目向上一看,一丈多高人造的石墙。杨六爷由腰间取出飞抓,一抖飞抓,抓住石墙的垛口檐儿,拉住了绒绳。取下七星钉,掖在皮带子之内,攀绒绳向石墙上面便爬。
方爬到切近,一露头的工夫,忽然里面伸出一只手来,蹦的一声将杨六爷的透风巾抓住。左手抓住透风巾,右手的匕首刀奔杨六爷脖项而来。杨六爷两眼一闭,只好等死。被人家提着,身躯悬着,实无缓手之力。哪知道此人的刀挨着杨六爷脖项问道:“阁下何如人也?”杨六爷闻听,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此人白素一张脸面,年纪约有二十来岁。杨六爷答道:“我乃明清八义排行在六,登山豹子杨义臣是也。阁下何如人也?”此人答道:“惭愧,吾乃本山二少寨主玉麒麟白俊。”语毕,将杨六爷提过墙头,站在垛口之下。玉麒麟叫道:“六义士,你们来了多少人?你好大的胆子!”杨六爷明知不说实话也不行,早被人家看破了,遂说道:“我们来了五个人,前来解救三侠与贾明。”玉麒麟说道:“三侠现在水牢之中,我深盼有人前来解救。今六义士等来得甚好,我弟兄实是有心无力,不敢救三侠出水。现在三侠在水牢之中,此水牢由北向南去,再向西,山岭上有三棵大树刚能过人,乃是必由之路。再往北去下山坡,再向西去,还得过三道山岭,此岭有人把守,每隔半里地必有一人来往盘查。由此过去,三侠的刀与暗器,皆在后寨内书房中,六义士千万小心!多加仔细,到山内时,高抬贵手,少伤人为幸。但是水牢墙上安着铁篦子,非有宝刃不可,无有宝刃不能救人。过了三道岭向西共四五里地,便见此水阁了。阁下便是水牢,六义士保重些。”语毕,二少寨主翻身去了。杨六爷说道:“多承指教,彼此心照吧。”杨六爷见玉麒麟走后,由腰间取出弹绳放了下去,上面拴在大树之上。众人都顺弹绳而
上,杨六爷将玉麒麟之言,报告了四位。这才商议谁盗兵刃,谁救三侠,谁打接应。贾七爷有宝刀能救三侠。老剑客打接应,大义士盗兵刃等物。铁飞龙也打接应,这才救出了三侠。胜三爷说道:“众位都快出山去吧,我不夺回黄金印,誓不出山!”
正在此时,就听贾明喊道:“三大爷别走,带着我。”贾七爷见贾明来到,心中甚为喜悦。您道别人此时,因胜三爷说叫众人出山,只顾劝胜三爷啦,可就忘了贾明了。贾七爷心中时刻未忘,如今一见贾明,遂问道:“你在何处来?”贾明说道:“五龙一听见山上闸口呼哨连天,俱都奔命的逃走,可就把我留在竹城里。再要走时,闸已落平,也出不了竹城了,再找胜三爷也看不见了,我就在水里糊里胡涂的凫,凫在水面看离着人远了,我又奔山环去,凫到山环里一看,有大石头窟窿,我就钻在里边去啦。”
书中代言,贾明钻螺丝洞,他渴了喝清水,饿了就吃松籽儿。贾七爷正在问贾明之际,就听北边人声呐喊,灯笼火把照如白昼。胜爷说道:“众位仁兄贤弟们,预备家伙杀奔前去!”
三位侠客与七爷、杨六爷、蛮子、金头虎贾明、铁飞龙,爷儿八个,各持兵刃,向前迎去。三侠在前,贾七爷与贾明等在后。
喽卒们由北向南。爷儿八位由南向北。带领喽卒之人,正是铁戟将方成,五百喽卒各持双手带,雁排翅排开。您道九龙山怎知三侠在此呢?皆因为贾七爷救三侠之时,被寻山的喽卒看见。
此处寻山的喽卒,每隔半里之远,有一人把守,互相传达消息,不一时就传到聚义厅中平大寨。铁戟将方成闻听救出三侠。方成在白老寨主前请命带领五百飞虎军,前去捉拿老三侠一干众人。白玉祥说道:“方成你未曾经过大敌,镖局之人不是柔弱之辈。”方成说道:“我来到九龙山无尺寸之功,必将三侠一鼓擒获,献于老寨主之前。”白老寨主传令五百飞虎军,令方
成带领前去。白老寨主自去打接应,方成这才带领飞虎军,飞也似来到。三侠迎将上来,俱都怀抱单刀。胜爷鱼鳞紫金刀,胁下衬黄云缎子镖囊,周围镶青缎子卧鱼,当中有个青缎子镖字,下面五色线网子,紧衬灯笼穗。孟二爷怀抱七星刀,胁下囊中六个莲子镖。萧三爷怀抱金背折铁刀,胁下囊中三只毒药叉、三只紫金镖。三侠背后是汉奸,头戴春秋帽,身穿皮马褂。
还有个黑大汉身高七尺,膀阔三停,背后背丧门螺丝棍。贾七爷、贾明俱都身矮,方成未能看见。两阵对圆,方成一声喊嚷:“胜英你乃笼中之鸟,釜中之鱼!要知时务,掷家伙束手就擒。”
胜爷闻听,将捻银髯说道:“来者莫非杭州小寇,方家集的方成?你不过是坐地分赃的小寇,无非是打杠子,放暗箭,端鸡笼的毛贼。你也敢跟胜爷较量?你叫九龙山的白玉祥出来!”
方成看胜爷老迈,不放在心上。方成身材五尺有余,头带青缎子壮帽,身穿青缎子短靠,青缎子快靴,手使的是一对画杆描金戟。胜爷揠刀刚要与方成动手,后面黑大个嚷道:“胜三大爷您把黑贼给我吧。”胜三爷这几句话送了方成的性命,若说他是人物,铁飞龙还许留点情,蛮子闻听说道:“王八羔子,老鹳落在猪身上啦!他比人家还黑,他还称人家为黑小子。”
胜三爷听铁飞龙喊让给他,有心拦阻,又一想方成不是人物,铁飞龙刚出世,是个愣小子,叫他将方成结果了性命就完了。胜三爷叫道:“贤侄慎重些。”铁飞龙说:“知道了。”二人一照面,方成的双戟阴阳把合着,一戟直奔胸口窝,下面这只奔肚脐。铁飞龙见方成刺来,并不抄家伙,手拍着胸脯说道:“小子照这来。”胜三爷等一看,吓了一跳,有金钟罩的功夫,也蔽不住双戟,戟是尖家伙,份量甚重,金钟罩铁布衫就是蔽得住,肚脐上也蔽不住。胜三爷一怔神的工夫,只见铁戟将方成的戟已刺到铁飞龙胸前,离着有半尺远,铁飞龙一斜身躯,
方成双戟落空。铁飞龙一伸虎爪,抓住了双戟。一只手一只戟,这就叫傻子专能愚弄机灵鬼。向前一拉双戟,铁戟将方成焉能是铁飞龙的对手?铁戟方成向前一迈步,铁飞龙抬起右腿照定方成左肋下一脚踢去,就听噗的一声,铁戟将方成倒在尘埃。
双戟可就撒了手了。铁飞龙将手中的双戟向东抛去,由喽卒们头上过去,带着多大的风声,铁飞龙掷了双戟,过去一脚照定方成腿腕踢去,克哧一声,方成的腿腕已折。这只脚踩着方成的右腿,一伸手抄起方成的左腿,口中说道:“我劈了你吧!”
傻英雄用力向上赶提左腿,未曾劈开。傻英雄还闲着一只腿呢,抬起来向方成裆中踹去,就听卟的一声,连粪带血流了满地。
方成大吼一声,一命呜呼哀哉了。铁飞龙将死尸举起来,头朝下,向石上磕去,头触石上,脑浆崩裂。这也是方成坐地分赃,欺压乡里的报应。
喽卒们见方成丧命,齐声喊道:“可了不得了!把方成给劈啦,真是大力神呀!”口中喊嚷,犹如一窝蜂相似,往回里便跑。贾七爷叫道:“胜三哥,追杀这群亡命徒。”胜爷说道:“贾贤弟万不可如此!这些喽卒,有一半带家眷的,皆是种地为业,养老养少,不抢不夺,公买公卖,都是好人。万不要妄杀好人。咱们为的是夺黄金印,咱们找白玉祥去。我在前面,你们不许越过我去。”列位,胜三爷要不拦阻贾七爷,这五百喽卒不尽死于剑下了吗?何况有三侠三口刀,贾七爷的秋风落叶扫,铁飞龙的丧门螺丝棍,金头虎专打二把刀,焉能有这群喽卒的命在?胜爷前面追赶,故意的慢走,容喽卒们逃命。贾七爷在后面跟随,正向前追赶,忽见这五百逃命的喽卒俱都止住了脚步,仍向东西排好。五百喽卒的前边,又来了喽兵寨主,打着灯球火把,第一对现出两个人来,林士佩与程士俊,林士佩手擎三停分水狼牙钻,背后十二颗镖枪,相衬烈火苗,囊中
有三只点穴镢;程士俊手持一对画杆描金戟,背后十二颗镖枪,相衬烈火苗。第二对,左有和尚法兰,怀抱一对亮银梅花夺。
右有八臂真人李士宽,背后有八柄短剑,怀抱两柄长剑。第三对,左有宝刀将韩殿奎,白面长须,折铁宝刀,叫能工巧匠补上一块。右有二老寨主曹世彪,黑面钢髯,怀抱擂鼓点金锤。
这六位的能为都与胜三爷的本领相等。再向后面就是九龙山的白老寨主,大明末科的武状元。头戴银灰色的老虎帽,正当顶颤巍巍大朵芙蓉花。身穿银灰色大氅,颔下银髯撒满胸前。细腰窄背,身材魁梧,好似一位带兵的大元帅。身背后有两个马童,一个马童抱着一只凤翅紫金镗,此镗乃白玉祥独出心裁,叫能工巧匠照样打造。镗杆长六尺余,尖上有一个翅子,翅子前面有溜金铛,后有纂尖,此镗的招数,不传与外姓。三位少爷使的是短把荷叶镗,此时三位少寨主也站在老寨主的东面。
大少寨主银獬豸白义,二少寨主玉麒麟白俊,三少寨主玉面小子都白璧,各抱一对短把荷时镗。老寨主西面曹家三位少寨主,俱都穿青挂皂。大少寨主曹宝江,手使三尖两刃亮金刀。二少寨主曹宝海,手持三尖两刃亮银刀。三少寨主曹宝河,手擎三尖两刃亮铜刀。这是白、曹两家的六位少寨主。六位少寨主背后,有百余家寨主,高高矮矮,丑俊不同,各抱应手的家伙。
胜三爷看个明白。胜爷面向北抱着刀,对白爷说道:“白老寨主你抬爱胜英,下帖将我胜英请进九龙山来盗印。要短打长拳,马上步下,将我姓胜的捉住,我是心服口服。用消息埋伏,不算武学,蹭蹬失脚我姓胜的被获遭擒,刀镖甩头鸭尾巾英雄氅,被你们得去,把我弟兄三人下在水牢,我孟二弟、萧三弟一同被获。老寨主请看,刀、镖、甩头等物我弟兄俱各到手,咱们两造算不输不赢。白老寨主你不比平常之人,你乃武学世家,大明末科的武状元。避乱隐居在九龙山开垦为业,自备的资本,
全凭奇才异能,成就了九龙山,并不是劫抢害民的盗贼者流,在下胜英是保镖为业,公平交易。咱二位是井水不犯河水,素无仇恨,盗印杀官姓胜的管不着。题诗句于粉墙,言说落在九龙山暗告胜英。钦差大人是忠良爱民如子,本应锁拿胜英,钦差大人怕屈了小民,故此派胜某寻找黄金印。盗印之人,给你我接仇作对,他要与我有仇,明找我胜英,家有家乡,住有住处;但他不敢明找胜英,借九龙山的势力,移祸于人。如萧金台的老寨主闵士琼,名高天下,大清国南七北六十三省赫赫扬名。父子三人,皆因为招聚绿林道,太仓州的秦尤北京城皇宫内院盗取圣上的万寿灯,将灯送到萧金台,闵家老少寨主不加详察,收留万寿灯,窝赃贼人,只落得一家老少山破人亡,闵家父子俱被拿获。我姓胜的放了老寨主与少寨主玉面小如来闵德俊,将大少寨主解往北京,刀斧加身,杀在云阳市口。现在罪魁秦尤,仍逍遥法外,这闵士琼之事就可为前车之鉴。白老寨主你乃文武奇才,可别为这宗品行不端盗印之人,打窝主的官司,那真不值得!倘老寨主不悟,可就悔之晚矣。”话言未了,白老寨主前面这三对,第一对,在东南角一声呐喊:“胜英不必动口舌之能,盗黄金宝印,刀杀官人者,乃震八方林士佩。今天咱二人分个强存弱死。”胜三爷飘髯一笑:“林士佩,我怕你跑了。”
书中代言,这就是七斗林士佩。胜三爷说道:“我要再叫你跑了,你就呼我为林英。林士佩你记得吗?如今这就是第七次了。”
闲言少叙,话说胜爷见林士佩抄起狼牙钻,胜爷此时也就行龙过步,二人一照面,林士佩托钻头,立钻纂,用了个猛鸡夺粟,劈顶带肩,就向胜三爷打来。胜爷闪身躯,亮鱼鳞紫金刀接架相还。长短家伙一进,招众人看着好似画上绘的一般,
一招一式,谁也不让谁。林士佩钻法精奇,胜爷的刀法绝伦,一力降十会,狼牙钻碰在刀上刀就得飞。林士佩的钻摘解撕捋,专找胜爷的刀。白玉祥一看,打了一个唉声,说道:“曹贤弟,你看要讲身法刀法,还是胜英高,果然名不虚传。”且说林士佩与胜爷一来一往,工夫一大,胜爷气力有些不敌,因胜爷两天两夜在水牢中受了许多饥寒,只喝了两口水酒,此时又是困乏,腹中又空。林士佩正在二十五六的年纪,正是年轻力壮,他又不贪美色。再说,老不讲筋骨为能,英雄出于少年。林士佩动着手,二眸子乱转,眼珠是黑白分明。看着胜爷的刀老躲他的钻,林士佩叫道:“胜老达官,英雄一世,打仗换拨不换?”
胜爷说道:“林寨主,我要换拨打仗,非英雄也!”狼牙钻是一钻紧似一钻,恨不能钻钻见血,胜爷先前是鼻洼鬓角见汗,衣襟原就未曾甚干,此时反倒更湿了。胜爷用刀一点,林士佩用巨齿一挂,胜三爷一抽刀说道:“林寨主杀法骁勇,我胜英久而久之,甘拜下风。”语毕,向西南一纵,纵出去一丈有余。
林士佩一声呐喊:“姓胜的,不见输赢,何以言败?”语毕,便追。心中思想:老胜英你力尽声嘶,这回你还有能为吗?你跑也不行。林士佩在后紧迫,胜三爷若向正东正西败走,因有喽卒,若向回里跑,又有自己的人,只好向西南败走。林士佩在后一追。铁飞龙说道:“我替我三大爷去!这小子得理不让人。”
孟二侠急忙拦阻道:“不许相助,你胜三大爷平生打仗不许别人帮助,无论多近的朋友,若出去帮助,当时就算掰了交情。”
孟三侠将铁飞龙拦住,不叫上前帮助。胜爷跑得慢,林士佩追得快。林士佩追到距胜三爷有一丈远近,林士佩燕云快靴一点地,向前一纵,双手合钻,二眸子乱转,紧紧防备暗器。胜三爷此时的刀,是刀把向胸口窝,刀尖儿朝外。林士佩心中暗想,老胜英,我这回可要劈你一刀两段。狼牙钻向前一伸,就听哗
啷啷一声,红光冒出,躺在山坡。列位,您道是谁躺在山坡上了?原来是林士佩。胜三爷是真假虚实,非常神妙,所以才叫神镖将胜英。明知打暗器,明着是打不了他。出汗可是真的,喘也是真的,惟独败是假的,为的是叫他追。暗中拿暗器好打他。胜三爷跑的时候,刀把的头儿顶心窝,刀在哪一只手里,可看不出来。胜三爷在前面跑着,暗看林士佩在后面追的影儿,比着林士佩追离着一丈来远的时候,胜三爷的刀就交在左手了,暗中套好甩头的套儿,就等候他在背后下绝情。说时迟那时快,林士佩追到一丈来远时,向前又一纵,相距胜三爷有四五尺远,托钻照胜三爷劈去时,胜三爷并不闪躲,向后一转身,林士佩的钻就落了空了。胜三爷一抖甩头,直奔林士佩的太阳穴打去。
林士佩一看不好,急忙闪躲。原来,胜爷为的是叫他躲闪,太阳穴这一甩头是假的,当时向回一带甩头,兜了一个大圈子,霎时又奔林士佩头上打来,这一甩头正奔脑门子打来,就听叭的一声,翻身栽倒。这一甩头打得重点,满脸喷花,血流如注。
胜三爷一缠甩头,将甩头绕在手腕之上,走到林士佩面前,刀交右手,照定林士佩磕膝盖下,一刀剁去,就听卟一声,双足断落。鱼鳞紫金刀剁入地内有四寸,林士佩一身分三节。白玉祥看的明明白白,不由得大怒,叫道:“韩贤弟,人言胜英慈祥仁善,忠厚待人,一甩头打了个满脸飞花,就可以了,为什么又剁去双足,废了林士佩,有多大的仇恨呀!”老寨主白玉祥语毕,甩大氅,问了问皮带中十二颗月牙镖,叫童子看过凤翅紫金镗,这可在背后难坏了二位少寨主白义、白俊。一看老寨主要会战胜爷,心中暗想,胜英的三只金镖、甩头一支,真是神出鬼没。自己的父亲凤翅紫金镗,也不弱于鱼鳞紫金刀。
十二颗月牙镖,百发百中。二人倘若战在一处,真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白俊眼珠儿一转,叫道:“韩老叔,别人不能拦我
父亲,您能拦他老人家,胜英要与我父亲战在一处,必得有一伤,或者同归于尽也未可知,您劝我父亲,胜英不是为盗印吗?
仍然叫胜英盗印。用消息埋伏拿住胜英,岂不胜似力擒?再说胜英人老刀不老,又镖无虚发。”韩殿奎点头称是。遂走上前去,叫道:“寨主哥哥,胜英为的是盗印,您不必与他打仗赌输赢,仍然叫他往隐逸楼盗印。里面有消息埋伏,自然能将他拿住,岂不省许多事吗?”白爷一听点头依允,遂走到前面,叫道:“胜老达官,你为什么来的?”胜三爷说道:“老寨主何必明知故问,我为黄金印来的。没有黄金印,我至死不出九龙山。”白玉祥说道:“胜老明公,白玉祥不能言而无信,请您来盗印,您还敢盗印吗?”胜三爷捻髯而笑,叫道:“白老寨主,莫说盗印,龙潭虎穴,我胜英有何惧哉。既为盗印而来,岂能不敢盗印?”白玉祥心中甚喜,这回仍以消息捉胜英。胜三爷心中也欢喜,背后有一位消息姥姥贾七爷。白玉祥说道:“韩贤弟、曹贤弟,你们二位将老达官陪到隐逸楼前。请胜老达官盗印。”说罢鸣金收队。
胜三爷在前,贾七爷、孟二爷、萧三爷、大义士、铁飞龙、金头虎等在后面相随,奔东南越过五七道寨子。见四扇垂花门,绿洒金花。门外有气死风的纱灯,上有红字。进了垂花门,曹世彪、韩殿奎止住脚步,韩殿奎说道:“北面就是隐逸楼。印在楼上天花板下挂着呢,我白兄决不失信,请您进楼盗印吧。”
胜爷说道:“曹、韩二位寨主且同喽卒退去,彼此两便。”曹、韩与喽卒俱都退出垂花门,胜三爷取出火折晃着,叫道:“贾贤弟你看看。”贾七爷一拈燕尾胡须说道:“胜三哥,这座楼东南西北四面,西南消息最厉害。”胜爷说:“不错,我们哥三个就是由西面掉下去的。”贾七爷说道:“楼中东西横着有三十六块转环板,有脏板,有净板,有梅花板。登翻脏板,落
在下面,有转轮刀,将人绞得骨肉翻飞。登翻净板,底下是铜铁网,上有倒须钢钩,为的是捉活的。登翻了梅花板,乱弩齐发,将人钻成刺猬一般,非会金钟罩达摩老祖易筋经的人才行呢。”说着话贾七爷用黄眼珠看蛮子,蛮子一笑道:“将我打下去,你好看热闹。消息埋伏吾是一窍都不通。若没有埋伏,不用你挤兑,我不能含糊。”
金头虎是财迷,又是官迷,冲天杵一晃叫道:“大小子你脑袋有白圈。”铁飞龙说:“不假,由十岁在少林寺学艺十二载,有金钟罩达摩老祖易筋经的功夫。”金头虎说道:“大小子刚出世得做点轰轰烈烈的事情,如盗出印来,那真是成名露脸的机会,你有金钟罩护身,刀剁斧砍全不怕,我也帮着你盗出印来,功劳是咱们俩的。”金头虎是奸滑坏,铁飞龙是做官心盛,遂说道:“你说的对,我在前头,你在后头跟着我。”
胜三爷瞪了金头虎一眼。贾七爷黄眼珠一转,一个傻小子,一个坏小子,如何能盗得了印呢?贾七爷也不好挡阻,果要一拦,蛮子必骂街。胜三爷可放心不下,叫道:“贾贤弟,你指引他们,打那方走。”贾七爷用火折一照,大方砖铺地,由垂花门到楼的南墙有十余丈。进垂花门往北是真方砖铺地,有两丈四尺,由楼墙往南是真方砖铺地,也有两丈四尺,当中就是转环板。贾七爷说道:“你们登砖缝踩匀了,可别踩歪了,倘若踩歪,就有危险。”铁飞龙在前,金头虎在后,铁飞龙走出去一丈来远,贾七爷说道:“别往东走。”一句话未曾出口,噗通一声,落在翻板下。金头虎止住了脚步,胜爷问道:“这是什么板?”贾七爷说道:“这是净板。”铁飞龙掉在钢铁网中,噗噜一颤,钢铁钩将铁飞龙钩住,将衣服撕碎,肉上现出不少条白道子。大英雄用虎爪将倒须钢钩俱都毁坏,仰面朝天一看,自己说道:“好小子,盖上盖了。”抄起了丧门螺丝棍。书中
代言,大英雄身高七尺有余,再仰起胳膊来就是九尺来高。丧门螺丝棍三尺来长,共是一丈二尺来长,正够上转环板。大英雄立着丧门螺丝棍,用尽平生之力,说:“你不开天门也不成,要将我闷在里面?”当当就是两棍,就听咔叭一声响,将转轴砸折,大英雄一看,露了天了,口中说道:“开开门了!”一丈二尺来高,向上一纵,胳膊挎住了坑沿,爬上来了。叫道:“胜三大爷,全给它毁了!里头还有网,还有钩,把我的衣服都给撕啦。”胜爷一看,又惊又喜。喜的是铁飞龙无恙,惊的是铁飞龙力大无穷。身体高大这样灵便,将来不可限量。贾七爷叫道:“铁飞龙你再向前走,仍然踩砖缝中间。”铁飞龙叫道:“小小子你随我来吧。”贾明这才跟着铁飞龙再向前走,走出去有七八尺远,贾七爷喊道:“向西走。”一句话未曾说完,翻板一转,将大英雄翻下隐坑。这回走的是脏板,底下是转轮刀。大英雄落在转轮刀上,大腿被刀绞住,转轮刀铡不折大腿,轮子就停啦。大英雄的腿在轮刀中夹着,手中的丧门螺丝棍,照定转轮轴上就是一棍,就听咔叭一声,转轮刀停止。大英雄抽出腿来,仰面看,上面又关了天门了。大英雄口中说道:“还是那样办。”举起丧门螺丝棍,照定翻板上一连就是五六棍,咔叭一声,翻板落将下来。大英雄用八步赶蟾童子功,纵上坑沿,胳膊挎住坑沿,翻身而上。叫道:“胜三大爷,全给王八羔子毁啦!底下的小刀自己会转,都叫我给打落,也不会转了。”
贾七爷叫道:“飞龙,你纵到头层楼上,南面是十六扇隔扇。
当中那对隔扇前,有一块方砖是白的,站在那块方砖上,再向二层楼栏杆纵去。栏杆里面是平台,没有消息埋伏,南面上也是十六隔扇,当中的隔扇能开,可慢慢的推隔扇,里面必有消息。”铁飞龙说道:“消息也不怕。”铁飞龙在前,贾明在后,纵至头层栏杆之内。头层一丈三高,再向上纵,可是一丈高,
此楼一层小一层。此时铁飞龙在前,蹦到头层栏杆之内,站在白方砖之上,金头虎说道:“咱们俩进阵,你破了两道消息了,我什么都没干呢。咱们两个这么办,这回算你探道,探道者为第一功,你要不探道,我焉能进得来?无论有多大的本事,进不了阵就不能盗印。盗出印来,咱们两个人都做官,你的第一功,我的第二功,你是大小子,我是小小子,你在这儿给我看着,我上去盗印。”印在二层天花板上呢,铁飞龙虽然不是真傻,处处叫金头虎绕在圈里,遂说道:“好好!盗出印来,别忘了我探的道。”金头虎说:“那是自然。”金头虎纵到二层楼栏杆之上,一看果然也是十六块隔扇,与头层楼形式一样。
黑油漆的隔扇,金头虎伸手一摸,冰凉推之不动,傻小子用力一推,哗啦一声,双隔扇可开开了,向里一看,漆黑伸手不见掌。就听吧的一声,一个油锤飞来,正打在金头虎脑袋上,这一锤打上,金头虎唉呀一声,由栏杆摔到就地,两丈六尺高,摔得傻小子头昏眼晕。胜爷说道:“贾明贤侄怎样,上面有什么消息?”金头虎说道:“胜三大爷,我真混蛋,我还以为是地上呢!我向后一退,就将我摔下来了。唉呀,我也太混蛋了!”
说着话,再纵上第一层。铁飞龙问道:“小小子,你怎么掉下去了?”贾明说道:“我还以为是地下呢,向后一退两退,由栏杆缝中退出来,就掉下去啦。你上去看看吧。”铁飞龙认以为实,将身形一纵抓住了楼栏杆,翻身上了第二层平台,用目一看,果然是十六块隔扇,大英雄用手一推,未曾推开。再一用力,哗啦一声将门推开,就听叭哒一声,铁飞龙急闪身形,躲之不及,被油锤打在小肚子左边,卟咚一声,由楼上落于地上。“小小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里头有油锤呀!”金头虎贾明说道:“我要告诉你,怕你不上去。我混蛋,你比我还混蛋,无故的我向后退干什么?”
原来两扇隔扇框子是铁的,门上面是铁卡子,非用力推不开。门一开的时候,屋中黑得什么都不见,必须趴在门口留神向里看。那个油锤有弓子,门一开,弓一绷,油锤便打来。高人打胸膛,矮人打咽喉或脑袋。金头虎三尺多高,刚刚打在脑门子上。铁飞龙身儿大,故此打在小肚子上。铁飞龙再纵上头层栏杆,对金头虎说道:“门一开油锤就出来,怎样办呢?”
贾明说道:“咱们六个人都上去,我身儿矮,我下着腰,油锤打不着我。你推开门,闪在一旁,用手抓锤,猛力向下拉,架不住力量大,将锤拉下来。我用杵支着门,然后咱们再进去取印。”铁飞龙说道:“好主意,就那么办。”于是二人重新纵上二层楼,铁飞龙推门,金头虎横着杵支门。金头虎说道:“我这条杵是新打的,那条杵拆擂台入了库了,你可将门推开得大点,我的杵横着好进去。”铁飞龙说道:“推开你等着支门吧。”
铁飞龙又用力一推门,金头虎果然用杵将门顶上了,容油锤出来,铁飞龙一把抓住。口中说道:“小子,我叫你打来。”用足了臂力,就听哗啦啦一声响,将油锤拉下,向地上掷去。金头虎用杵将门顶住了,向屋中一看,仍然是漆黑。铁飞龙问金头虎:“你有火折吗?”金头虎说道:“我有火折子,你扶着杵,我掏火折子。”金头虎晃着火折一照,黄金印果然在天花板上吊着呢!有一个三尺长的方托盘,用铁链子吊着四角,当中放着黄包袱系着扣儿,露着印匣的金锁头。铁飞龙将杵拿下来,门的蚂簧已经坏了,也不能再关上了。贾明说道:“不行,这个印离着一丈四五远,怎么拿去呀?底下还是水,直通着就地,不知有多深。大小子你有法子吗?”铁飞龙说道:“我也办不到。”金头虎说道:“咱们回去告诉胜三大爷,他们自有办法。”二人由二层楼跳到头层,由头层楼再跳到就地。金头虎将楼上的情形报告了胜三爷。贾七爷说:“不过叫你们打通
道路,你们焉盗得了印呢?胜三爷,咱们上去吧,楼上什么消息也没有了。”
胜三爷在前,贾七爷、铁飞龙、金头虎在后,上了第二层隐逸楼,萧、孟二侠与蛮子未曾上楼。胜三爷见屋中漆黑,遂晃着火折一看,胜三爷可就怔了神了,楼底下大水滔滔不断,又不知通于何处?托盘吊着黄金印,四不沾尘,看罢多时,老英雄束手无策。足智多谋的消息姥姥也没有简便的办法。若一丈多长的梯子,顶在楼顶上,用人扶着,可以上去,然而多危险!在九龙山中哪里找梯子去呢?胜三爷为难多时,金头虎说道:“大小子你的身体大,脚步也长,往上一纵,就能抓住铁链子了。”铁飞龙说道:“我要纵不上去,我就掉下去了。也不知底下有多深,那怎么办呢?”贾明说道:“盗印是咱们俩的功劳,拿你的飞抓接上我的飞抓,你要掉下去,我也掉下去,有官二人同做,死了二人同死。你要抓链子,可吊着角抓,抓一头必然掉在水里,那就白费啦。”铁飞龙一想:我七尺来高,你三尺来高,我要下去,怎么也把你坠下去了。一丈多高也纵得上去,铁飞龙想到这里,掏出飞抓,金头虎也掏出了飞抓,接在一块,两条飞抓有三丈多长,俱都拴在身上。金头虎说道:“大小子,你看看系住了?”铁飞龙用八步赶蟾童子功,直奔托盘纵去,双手揪住斜吊角的两条铁练子,头朝上不能取印。
金头虎说道:“你搁脚向上卷,用脚挂住铁练子,再伸手取印。”
铁飞龙双足钩住铁练子,身躯向上一卷,伸手取下了黄金印,叫道:“胜三大爷,我怎么递给您?”胜爷说道:“贤侄你往胸前掷来。”铁飞龙说道:“您可接住了。”黄金印奔胜爷掷来,胜三爷一闪身躯,伸手接住了黄金印。铁飞龙头朝下脚朝上,再想下来,可就为了难了。金头虎说道:“你将身体悠起来,两脚用力一踹天花板,用燕子钻云,向下一钻就钻到我的
跟前了。”铁飞龙果然听了金头虎之话,用力一悠身躯,哗啦一声响,连人带托盘,俱都落下来,金头虎早将绳扣系的是活的,当时胜爷、贾七爷、大蛮子,都没想到金头虎系的是活扣,一点就开。胜三爷刚要喊,贾明揪住了绳子,一句话尚未出口,铁飞龙已落在水底了。胜三爷当时颜色更变,遂叫道:“贾贤弟,这便如何是好?铁飞龙是傻孩子。这次往九龙山来,他道路都不准知道,人家孩子刚出世,便遭惨死,我胜英何以对得起铁天胜?贾贤弟,你等将印带回镖局了,交到院衙原案。胜英一死,从此省却多少是非。”语毕,胜三爷奔楼的当中,就要坠楼一死。贾七爷叫道:“三哥且慢!铁飞龙的水性甚大,他在水中能开目视物,您将火折晃着,待我观看。”贾七爷一看水流由南向北而来,贾七爷说道:“此水是活水,若有钢钩也钩不住他。您要下去,钢钩就能将您钩住。”贾明一拉胜三爷的英雄氅说道:“您就不疼我了吗?”贾家父子将胜三爷劝到楼下。
孟二侠、萧三侠已在楼下等候多时。孟二侠道:“将印盗出来了没有?”贾七爷说道:“印已到手。”此时就听隐逸楼外锣声齐鸣。孟二侠说道:“咱们快走,隐逸楼乃是危险所在。
单说铁飞龙掉下楼去,有三丈余深坠于水底,伸手一摸是石铺底,英雄由水底向西去,两丈有余仍是石墙,犹如磨砖对缝一般,简直是一个大石头箱子。外面有把守闸口的四家贼寇,正是三鼠与张德寿。这是白玉祥的计策,因为太仓三鼠和张德寿与镖行人仇深似海,倘然镖行人来盗印,上了楼必然掉在水中,此处乃是必由之路。太仓三鼠在此把守,不论镖行人是谁,他们四个人都认识,绝不至放走盗印之人。大英雄在闸里方才用丧门螺丝棍砸铁立柱的时候,虽然是黑夜,影影绰绰的也看见了,就是这个大个仿佛是孟金龙一般,大英雄砸了几棍走了,
回去找石头,太仓三鼠在船上早将闸外面的钢铁网整理好了,网里的月牙铡刀,俱都吊在闸外,他不出来便罢,倘若出来,必然被月牙刀铡住,刀在水里用锁练吊着,四个贼人安置停当,坐在小船之上,洋洋得意,竟等生擒活捉傻大个儿。大英雄复又用石头砸铁柱子之时,但见铁柱向上一蹿,大英雄说道:“原来会向上去,我要知道会向上去,早就有主意啦。”语毕,由背后抽出丧门螺丝棍,四尺深的水,蹲在水底下,将丧门螺丝棍向水底一伸,递进螺丝棍去,用力往上一抬,大英雄可乐了,底下起来啦,旁边有方才的那块石头,就在旁边呢,用虎爪一抓填在闸底下,扁着身躯钻出闸外,向前便凫有两丈来远,就听咯噔一声,月牙铡刀拦腰将大英雄铡住,若不是有金钟罩的功夫,虽不能当时殒命,也得身受重伤。大英雄虎体彪躯,比平常人的身躯,粗有半尺多,被月牙铡刀切住,大英雄身躯在水中,无论如何就是使不上劲,若是身躯着地,一较力就能将铡刀劈了,无奈在半悬空中,无法用力,两膀乱晃,鲤鱼打挺,吊铡刀的铁练子乱响,太仓三鼠与张德寿用火折子一照,这个傻大个,背后背着丧门螺丝棍,真像半截黑塔儿一般。秦尤说道:“你是什么人?”傻英雄说道:“我是盗印的,印已盗在手中,我胜三大爷将印拿走了,穷小子们把前边那个穷网拿开,要不然一会儿我就给你们劈碎了!楼底下那些玩艺儿,都叫我给劈碎了。”秦尤说道:“拿开倒容易,等着将你擒住再拿开也不晚。”张德寿说道:“秦大哥,咱们还不将他捉住。等待何时?”秦尤说道:“你看这小子,至少也得有八九百斤的膂刀,船要到他跟前,他一把就推出去,等他用力用得累了,再拿他就容易了。”大英雄说道:“你这穷小子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损?”秦尤说道:“你不认识大太爷,大太爷与老儿胜英有杀父之仇,北京城盗万寿灯就是大太爷所为。今天捉住你,
必将你碎尸万段,以报杀父之仇!你既是给胜英盗印,你就是胜英亲近的人。”铁飞龙与秦尤说着话,仍然是乱挺身躯,功夫一大,将吊铡刀的铁鼻子晃悠活动了,卟咚一声,连刀带人俱都落在水中,铡也分为两开了,铁飞龙就式一个蒙子扎到钢铁网之中,举起丧门螺丝棍,当当当就是几棍将网掏破,倒须钩钩在身上,不过落一个白印儿,由钢铁网内钻出来,一个蒙子直奔四寇的小船扎去。秦尤说声不好,赶紧将船向山根便摇,那知道大英雄一个蒙子早扎到船前,在水中托住船便翻,小船儿当时船底现天。四寇都有点水性,可不很大。铁飞龙听秦尤自己说大太爷与老儿胜英有杀父之仇,遂弃了别人,奔秦尤而去。铁飞龙一看秦尤在水里闭着眼睛,不能开目视物。铁飞龙心中暗想,我这就如同拿瞎子一般,你往哪里跑?够奔近前一把将秦尤的左腿抓住。秦尤在水里正闭着眼睛向前摸呢,大腿被人抓住,可就急了。由背后抽出匕首刀,照着后面闭着眼睛乱扎,铁飞龙伸手又将秦尤的胳膊腕子抓住,来回几晃悠,如同打秋千一般。秦尤这个乐子可就大了,鼻子一发酸,一连气喝了三四口水,铁飞龙将秦尤托到旱岸,放在地上,掏出秦尤腰中的铁抓,四马倒攒蹄将秦尤捆好,口中说道:“你这小子与我胜三大爷有仇,我非弄死你不可,叫你找姥姥喝粥去!我拿你的脑袋当蒜砸。”语毕,抄起山坡上一块卧牛青石,这块石头足有三四百斤重。秦尤仰面朝天一看,自己眼泪汪汪,思想守寡的老母,好似钢刀刺心一般。真是生有处,死有地,不想我死在这里,决不能遇救。铁飞龙抱着石头,走到秦尤面前,举起青石,堪堪要向下砸之际,就听山坡上一声喊嚷:“什么人真乃大胆?不许在九龙山上伤人!贫僧来也。”铁飞龙放下石头,顺着声音观看,迎面来了一个僧人,银髯布满了胸前,手使一对亮银梅花夺。铁飞龙由背后撤出丧门螺丝棍,口中说
道:“贼和尚,你管得着吗?一棍砸死你这个贼和尚,回头我再砸你!”举棍搂头盖顶奔和尚打来,和尚闪身形,扬夺便接丧门螺丝棍,就听当啷一声,半空冒起三尺高的火星子,和尚只觉虎口发酸,两臂膀发麻,和尚初时以为这条棍是木头的呢,万也没想到这条棍是浑铁的。原来和尚正是法兰。也没有金钟罩了,要有金钟罩,还可以力敌铁飞龙。和尚见不可以力敌,抹头便跑,铁飞龙在后面就追。口中说道:“要不砸死你个这贼和尚,我不是铁飞龙!”和尚见铁飞龙在背后赶来,先前和尚跑得快,铁飞龙离着远点。和尚暗将香砂迷魂袋取出来,闻上了解药,遂慢跑等候傻英雄。傻英雄追到和尚背后,举起丧门螺丝棍,照定和尚的后脑海砸来,和尚一闪身躯,躲过了丧门螺丝棍,向傻英雄面门一抖香砂迷魂袋,就听卟咚一声,傻英雄掷了丧门螺丝棍,翻身栽倒尘埃。法兰和尚回头一看铁飞龙,哈哈一阵冷笑,口中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杀了你虽不比杀了胜英,也算聊泄胸中之恨。”秦尤在那里喊道:“师父慈悲慈悲,先救了我,再杀此小辈不迟。”
和尚走到秦尤面前,口中念了声无量佛:“危哉秦寨主,若不是贫僧一步赶到,此时寨主已死多时了。”下腰解开秦尤的绑绳。秦尤拾起匕首刀,直奔铁飞龙跟前跑来,举起匕首刀照定铁飞龙脑袋上,叭叭叭就是三刀。剁之不动,一刀一个白印儿。
法兰说道:“秦寨主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是混身横练,焉能剁得了他?”秦尤本是个急劲儿,一听法兰之言,恍然大悟。方才月牙刀都铡不了他,我的匕首刀焉能剁得了他?”秦尤口中说道:“别处有金钟罩,难道他还将金钟罩练到眼里吗?
我用匕首刀扎他的眼睛,金钟罩见血就算破了。扎完了他的眼睛,我再扎他几刀,方解我心头之恨。”语毕,刀尖朝下对着铁飞龙的眼睛便扎。正在此时,就听一旁树上有人喊嚷:“秦
尤畜生,不要伤吾贤侄!老朽来也。”秦尤闻听音声,只吓得屁滚尿流,抹头鼠蹿而逃。法兰僧举夺够奔老剑客夏侯商元而来。老剑客徒手夺双夺,大战法兰僧。
列位,说书的一张口,难说两下话,老剑客是打哪里来呢?
原来贾七爷父子将胜三爷劝下隐逸楼后,楼下的孟二侠、萧三侠、蛮子欧阳天佐,急忙问道:“黄金印怎么样了?”胜三爷长叹一声说道:“印盗出来了,傻侄子铁飞龙性命不知如何?”
贾七爷与孟二爷等将胜三爷劝到东山坡而来,与杨六爷、老剑客、震三山见面。老剑客问道:“胜三弟,盗印之事如何?”
胜三爷长叹一口气说道:“印可盗来了,飞龙贤侄落于阵眼,生死不知,你等将印带回,我要寻找飞龙贤侄。找不着飞龙贤侄,我誓不回镖局子!”老剑客说道:“贤弟你平生好心待人,才有这种巧遇。若没有飞龙贤侄,此印决盗不出来。如今有了印了,偏有铁飞龙落在阵眼里这种不如意的事,胜三弟不要着急,吉人自有天相。我去寻找傻孩子去,你们在此等候。如有意外之事,你们便走你们的,我必将铁飞龙找回来。”胜三爷说道:“大师兄若去寻找飞龙,小弟心中还稍安一点。”老剑客问道:“贾七爷,这阵眼可有出路没有?按相生相克,应当通于哪方呢?”贾七爷说道:“此阵眼底下,水向北流,应在北方有出路,揣情度理,没有出路,流不进活水去。”老剑客遂奔北方而来,正碰上飞龙被和尚的香砂迷魂袋迷倒尘埃,秦尤要扎飞龙的眼睛。老剑客由树林中出来,一声呐喊,秦尤向东北逃去。和尚的亮银梅花夺,奔老剑客双锋贯耳而来。老剑客空着手用了个野马分鬃,抢和尚的亮银梅花夺。和尚撤夺败走,老剑客随后就追,和尚暗中掏出香砂袋,对老剑客一抖,老剑客此时早取出日月飞蝗筒,打出了硫磺焰硝弹,迷魂袋立刻化为飞灰。和尚抹头向东便跑,老剑客在后面顿足说道:“追
追追!”老剑客见和尚走远,回身提起飞龙的皮挺带,头朝下往江中一放,铁飞龙的腿一蹬,老剑客急忙将飞龙提出水面,飞龙打了一个嚏喷,然后爷儿俩奔东山坡来寻胜爷。胜三爷、萧孟二侠、贾家父子、杨六爷等一见铁飞龙与老剑客到来,众人俱都欢喜。蛮子说道:“唔呀胜三哥,了不得了,人家追来了!头前是曹世彪怀抱擂鼓点金锤,带领五百名强弓硬弩队。”
语毕,蛮子一揪弹绳,顺着绳子而下,蛮子到了船上,叫水手开船向东而去。孟二侠说道:“蛮子你竟顾你自己了,别人怎样走呢?”蛮子在船上说道:“吾不会水,你们往下跳吧。”
孟二侠、贾七爷等俱都双手扣着裆向水中跳,惟有胜三爷不走。
老剑客因胜爷不走,并未向下跳,说道:“胜三弟也太不知足了,刀剁林士佩,盗出黄金印,咱们一个人都未受伤,你还要怎么着?”说着话,老剑客冷不防照着胜三爷用了个老君推杯,就是一拿,口中叫道:“胜三弟扣住了裆。”胜三爷双手将裆扣住,离着水皮五六尺高,一个云里翻,落在水中。此时曹世彪已距老剑客甚近,后面韩殿奎督队,急叫曹二寨主闪开,曹世彪闪开了道路,后面的弓弩手,乱箭齐发。老剑客说一声“再见”,双手扣裆,向水中跳去,离着水皮有一丈来高,也是云里翻身落于水内。弓弩手向水中乱射,连老剑客的影儿都看不见了。此时道爷等早来接应,众人由水中上了船只。道爷问道:“胜施主,黄金印怎么样了?”胜三爷说道:”好难盗的黄金印!”语毕,由兜囊中取出印匣,黄澄澄的赤金锁头露着。众人一看,此印四寸来长,三寸来宽,乃是长方形。印上有九个狮头,真是黄澄澄的,这些位侠剑客,谁也没看见过九头狮子烈火印。道爷将印托在手中,左右观看,叫道:“胜施主,此印不真。”胜爷问道:“何以不真呢?”道爷说道:“贫道不说妄言。真的我虽没看见过,贫道在观中尝读古圣先贤之
书,以及各种记载,所以略知一二。大凡金印重五十六两,此印不过二十余两,焉能是真的?”胜三爷说道:“白玉祥岂能失信于我?”道爷说道:“白玉祥非小人之辈,但是他的手下宵小作祟未可知。胜施主你将刀借我一用。”胜爷将鱼鳞紫金刀递与道爷。道爷用刀背照定印上一连几下,叭哒一声,碎了好几块,原来是青石所做。胜爷一看,不亚如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断缆,遂叫道:“众位仁兄贤弟,咱们杀奔九龙山!”
道爷说道:“且慢!胜施主你腹内饥饿,累了一日夜的功夫,再说九龙山进不去。咱们且回菊花村,再作道理。”胜三爷万般无奈,叫水手开船,向东而行。
众人回到菊花村,查点人数,只有于化龙被闸挤了肋骨,伤虽不轻,幸肋骨未折。伤了一龙,又添了叶乘龙、铁飞龙。
大众吃完了午饭,各自休息。第二日早饭后,派五龙再去九龙山探听消息。五龙出了菊花村,用王宅的船只,够奔九龙山。
一看山上喽卒如蚁,各处都有人把守。早晨去探山,到晚晌才回来。一连去了三次,俱都是如此。第四日五龙探山回来,萧银龙说道:“胜三伯父,也不知白寨主是怎么用意?前三日紧闭钢闸,虽蝼蚁都不容易进去。今天我们探山,见有二十只小船,载着米面进了九龙山的十二道钢铁闸,闸始终未落。把寨的寨主与喽卒全都退去,山坡上的喽卒也都撤去,一人皆无。
我与叶六叔冒险进闸,拦江锁等物一概无有。小侄男与叶六叔不敢深入,特来禀明众位叔叔大爷。”聋哑仙师说道:“列位施主,这次更进去不得了!他这是增人啦,明明挖下壕坑擒虎豹,放下香饵钓金鳌。”胜爷一听,遂说道:“十二道钢铁闸闭着,有喽卒把守进不去,如今十二道钢铁闸大开无人把守,也不能进去,此印我何时才能盗出?”聋哑仙师说道:“胜施主不要焦急,从长计议。”说着话的时候,王宅家人摆好酒席,
大众入座吃饭。萧银龙叫道:“黄三哥、士远哥哥,咱们几个人在门后摆个小桌吃饭,我有话说。”于是屠士远、萧银龙、刘云、黄三太四个人在一张小桌上用饭。萧银龙说道:“众位哥哥兄弟,胜三大爷遇难,被五子将三侠救了,暗中必有九龙山二位少寨主哥的帮助。咱们既有内助,何不乘此一探九龙山?
小胆不得将军作,咱们弟兄我就看士远哥哥、刘云兄弟、三太兄长是有胆有识之人,咱们四个人今天前去探九龙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我二位少寨主哥哥必有照应。”黄三太叫道:“萧贤弟,你们三位水性都能凫几里地?我只能凫三五丈远,若是十丈够不着底,我就得淹死,我怎能去呢?”萧银龙一笑说道:“您的胆量素常过人,咱们探九龙山是共同生死。您没见小孩们不会水,用裤子灌上风,扎上口,人骑在上面,还能过河呢。再说,水里带一个人走最容易,咱们又是坐船去,到了紧要时决不能将您掷了。黄三太向来刚强,闻听萧银龙之言,口中说道:“就是刀山油锅,我要不去,我不姓黄!”萧银龙说道:“我并不是激您。”刘云说道:“咱们吃完了饭,暗暗溜出去,谁也别叫知道,今天咱们一定是这么办啦!”黄三太说道:“我没有水衣水靠呢!”刘云说道:“借于化龙的。”于是黄三太暗中向于化龙借好了水衣水靠,四位英雄吃完了晚饭,暗暗的溜出了王宅,奔菊花村西,到西村口哥儿四位集齐。距九龙山东河坡五里地,四位英雄一伏腰走出二里多地,走到一片大树林子,刘云眼快,见树林中有一条黑影儿,说:“三位哥哥,树林中有人,别是九龙山踩盘子的吧?”走至离树林切进,由树林中纵出一人,口中喊道:“留下买路的金银哪!”
黄三太说道:“贾明贤弟,你又穷疯啦?”贾明说道:“你们在门后头吃饭,低言耳语,你们以为我没听见呢?这样好事你们单掷了我,盗出印来官就作上了,你们就会凑合小白脸子。
屠士远大哥也是俊人物,萧银龙脸儿更白,刘云老兄弟更好看,黄三哥长得也不弱,单把我这黑小子掷了。黄三哥你没听师大爷诸葛道爷给我吗?咱们这一堆人,那个也没有我的命好,福还大,专能歪打正着。九龙山里的石洞,你们谁进去过?”
黄三太说道:“你要去可别大呼小叫的。”贾明说道:“那是一定,偷着的事焉能大呼小叫呢?”五位英雄奔河沿而来,来到河沿,萧银龙对水手说道:“我胜三大爷叫我们五个人今夜晚探九龙山。”水手一听,赶紧摇橹靠岸搭跳板,五位上了船,向西而去,正是东风快似奔马,顺风船二三十里地不大的工夫就到啦。来到九龙山闸口,五位英雄一看,十二道钢铁闸把闸的喽卒,一个人也没有。水手说道:“众位达官,您老几位进闸吧。船若进闸,石子打人船俱完。”五位在船上换了水衣水靠,将一切衣物火折筒子都装在油布口袋之中,五位都是如此。
金头虎说道:“我背着黄三哥,你们看咱是有用没用?萧银龙头前带路,闸口里三四尺深的水,进到十二道闸外,水可就深啦。”金头虎背起黄三太,五位英雄进了闸口向南去二里之遥,一个喽卒也未遇见,一盏灯光都没有。到在竹城这儿,竹城大开,五位英雄进了竹城,向西去不远,躲开正山口,弃水登岸。
树木交杂,在树林深处五位俱都撤去水衣水靠,换好衣服,用小包袱将水衣水靠包好了,兵刃暗器俱都带好。偌大的九龙山,真不见一个人。金头虎说道:“我们造化真大,群贼都得了瘟病啦?咱们进去,到聚义厅将贼头的脑袋割下来,把印拿着一走,回去擎功受赏,小官儿就作了。”银龙说道:“你这是说梦话呢?都得了瘟病啦?你别说梦话啦!”金头虎说道:“有命者不死,怕死的不来!”弟兄五位,走陡壁,踏山崖。穿过五七道寨子去,连一个火亮都没有。金头虎说道:“要不是死绝啦,焉能这样呢?”走到一道粉壁墙,银龙纵上墙去一看,
有一对气死风灯是红的。萧银龙说道:“你们也上墙来看,都死啦还点灯?”贾明等纵上了墙头。贾明说道:“别处都死啦,这儿的人是刚要上床,故此点着一对灯。”仔细向下一看,满院中俱是奇花异草。弟兄们下了墙头,奔园中亭子而来,亭子的柱子上挂着圆纱灯,座北向南的亭子。黄三太、萧银龙来到亭子的东边,由下面向上一纵,脚尖挂着阴阳瓦,向下面观看,刘云、屠士远俱已纵到西面,也是脚尖挂着瓦檐向下观看。贾明也纵上去啦,口中说道:“穷房子盖得多缺德,这么大的坡。”
傻小子怕脚尖挂不住瓦檐,遂又跳下来啦。绕到东边,舐破隔扇纸向亭中观看,就见亭子西面月牙桌子左边,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身旁站着一个姑娘,背后背着一宗家伙,连亭子上面的四个人,也不认识这宗兵刃。就听老太太说道:“姑娘你是明白人,你跟你父亲学了十数载的武功,读过多少书?
你既是读书明礼之人,深知大义,你父亲无故的收留程士俊、林士佩、八宝真人这一群狐群狗党。林士佩盗了钦差王大人的黄金印,拿到九龙山。你父亲就应当将林士佩捉住绑送当官,交回印信,可保咱们这座庄稼山万年事业。你父亲偏不这么办,将林士佩留在九龙山,约请胜老达官来盗印。你父亲虽然袒护林士佩,良心未泯,隐逸楼上挂的是真印。林士佩这个畜生,他被胜老者断了双足之后,记恨前仇,他将皇爷家的黄金宝印掷在了十海岛的海眼。不知掷在哪个眼里去了?他只顾他一人报了私仇,咱家乃是灭门九族之罪!可惜你父亲给他敷好药调治双腿。这是给他治好了双腿啦,他要害咱们家产尽绝。你今年已十九岁了,若不是父母过爱,早也就有婆家了。如今尚且未能嫁人,将来九龙山山破家亡的时候,这岂不是叫为娘多一份心事吗?为娘六十来岁啦,难道还活六十来岁吗?皆因有你们这群孽障,为娘怎能闭了双眼,抛弃了儿女呢?可惜九龙山
四十来年的心血。不啻铁筒的江山,黄金印落在十海岛,永不能出世。咱家灭门九族,胜老者也不能生。杭州府得坏了一堂官,林士佩这孩子,你爹疼他一场,真算不白疼。”老太太语至此,不由得双目之中落下几点伤心泪。金头虎贾明在东面看得明白,听到印落在九龙山十海岛之言,傻英雄在外面唉呦了一声,大喇叭嗓子喊道:“我的姥姥,可要了命啦。”老太太忽听外面有人喊嚷,几乎吓得栽倒椅子下边。姑娘问道:“外面什么人?”贾明说道:“拿贼办案前来盗印的。”姑娘由背后撤下梅化转心双笔,开开亭子的隔扇门,纵出亭子外。傻小子贾明说道:“小子你真快,你会上房吗?”傻英雄纵上了亭子,姑娘将梅花转心笔交于左手,伸手由兜囊中掏出五钩如意抓,奔傻小子头上抓去,正抓在冲天杵之上,傻小子一较劲,瓦垄一滑,将傻小子由亭子上面拉将下来。此时丫鬟婆子俱都出来,按倒了贾明,四马倒攒蹄将贾明捆好。
老太太见姑娘出来与金头虎贾明动手,即由亭中出来,站在东面隔扇门外观看,婆子已将贾明捆了。背着灯影儿,贾明趴在就地。老太太可没有看见贾明的脸面。贾明被获遭擒,口中喊道:“五个人可是一块儿来的,誓同生死,你们能够看着吗?”黄三太向来是热心肠,口中说道:“诸位兄弟与我视敌,愚兄下去救贾贤弟。”语毕,撤出钢刀,由东面纵下亭子。姑娘问道:“什么人大胆,竟敢扰闹后寨?”黄三太说道:“我乃浙江绍兴府黄三太是也。”姑娘一晃双笔,左手笔点黄三太的胸窝,右手笔奔左太阳穴便打。黄三太向左便闪,手中的单刀奔姑娘的右手腕便截。姑娘抽笔向右便走,黄三太心中暗想,这样的能为,贾五爷也不知是怎么叫人家拿住的?一个照面便不济事了。三太思想至此,擎刀便赶,姑娘一翻身,相隔黄三太一丈有余,一按绷簧,微闻一点响声,黄三太急忙闪身形,
一只竹弩正打在黄三太的左胯之上。黄三太伸手起弩的功夫,早过去一个丫鬟抖五钩如意飞抓将黄三太抓倒。又过来两个婆子,按在地上掏出黄三太的飞抓,四马倒攒蹄将黄三太捆好,放在贾明之侧。贾明喊道:“房上那三个真看着吗?你们不救贾明,还不救黄三哥吗?”屠士远闻听,由亭子上飘身而下,单刀一晃奔姑娘而来。姑娘双笔一捋屠士远的单刀,笔头上的鹅眉刺将单刀捋住,屠士远以为姑娘能有多大本事,与姑娘一较力气,二人就在亭子转开了圆圈啦,谁也不让谁。金头虎喊道:“离不开啦?”姑娘脸儿一红。双笔一分,屠士远抽出单刀,姑娘一按绷簧,屠士远一转身形,这枝竹弩正打在屠士远的大腿之上,屠士远刀交于左手,伸手拔弩,被姑娘一飞抓抓住了。婆子过来就捆,刘云见屠士远也被擒,遂下亭子抖十三节亮银鞭奔姑娘面门便点。姑娘一闪身躯,一按绷簧,刘云一转身,正打在后肩头之上,刘云也被遭擒。萧银龙在亭子上看得明白,姑娘必是兵刃之中,暗藏暗器。小英雄由亭子上面飘身而下,直奔老太太而来,遂叫道:“姑娘且慢动手!容在下与老太太讲话。”银龙遂对老太太躬身说道:“老太太,我们并不是故意来到后寨找便宜,皆因我们镖行之人前来九龙山盗印不明道路,误人后寨,求老太太大发慈心放了我等。不是我们畏死贪生,皆因为黄金印之事关系不小。”未容老太太将话听完,姑娘的梅花转心笔奔萧银龙便点,萧银龙判官双笔接架相还,战了五七个回合。姑娘卖了个破绽,纵出圈子外,直奔东南而跑。萧银龙刚一上步,姑娘一翻腕子将梅花笔左右手交换。”萧银龙早就留上神了,容姑娘一按绷簧,萧银龙闪身形。
姑娘见第一支弩发空,一连就是好几只,萧银龙闪展腾挪,斜身绕步,五支竹弩俱都发空。姑娘的脸儿一红,将双笔交于左手,取出五钩如意抓便抓萧银龙,萧银龙抖转身形,累得姑娘
混身是汗,气喘吁吁。四个丫鬟各使五钩如意抓,一齐上来,东西南北四面,将萧银龙围住便抓,姑娘此时隐在亭子东面的柱子后,窥看丫鬟捉银龙,四面的丫鬟抖抓,抓银龙头巾。银龙向东一纵脚步尚未站稳,姑娘冷不防发出五钩如意抓,将银龙绢帕抓住,银龙一较劲五钩就向肉里走,银龙只得抛了双笔一溜滚,丫鬟过来将银龙捆了。贾明见银龙被获,遂喊道:“得啦就是这五个。”老太太叫道:“姑娘,将这五位先捆花棚里面,咱娘儿俩回上房去吧。”丫鬟婆子将这五位抬到月亮门外花棚的柱子前面,俱都捆在柱子之上。姑娘问道:“娘啊,为何不将他们送中平寨,听候我的天伦发落?”老太太遂说道:“姑娘啊,你有所不知,你的婚姻,每逢有人提亲,不是山大王,就是江洋大盗,为娘俱都未允。现在你所擒的这五位,就是第一个为娘未曾看见,大概长得决不能错了。后擒的这几个,为娘都看见了,俱都是俊品人物,满脸正气。对于你的婚姻,为娘要择贤者而配之,汝父收留小儿林士佩,黄金印被他掷在十海岛之内,刨坟之祸将不远矣,你的终身大事,倘若许配侠义之后,咱们暗中救了侠客,对于黄金印之事,老身能有办法。
别人谁也不行,如能请出你的义兄罗文,黄金印就许能够得出也未可知。”姑娘闻听脸儿一红,一语不答。老太太又说道:“咱们是女子,不能直接着问人家话,我常听你二哥说,前几天有镖局子一位少侠客,姓萧名叫银龙,与你二哥结为口盟兄弟。你二哥常说此人伶牙俐齿,品貌俊俏,男长女相,胆量过人。姑娘你知道方才动手的时候,哪个是萧银龙吗?”姑娘说道:“孩儿与男子动手,焉能留神呢?我倒听说有一个萧银龙,孩儿可不知哪个是萧银龙了。”老太太说道:“高妈妈你到前院将白福唤来,就提老太太有事,不要大呼小叫的。”婆子答应一声,急忙到前院,将白福唤来。白福来到上房,与老太太
请安问道:“老太太呼唤小人有何事议?”老太太说道:“你到前山暗将你家二少寨主唤来,就说老太太有秘事相商,不许走漏风声。你是白家多年之人,自从你东家未占山之时,你就在白氏门中,你就如同白家的人一样,现在后寨之事,可不许到前寨学说,如被老寨主知晓,咱全家就有生死的关系。”白福闻听说道:“老太太嘱咐老奴之话,决不能走漏消息。”语毕,白福走出了后寨上房,奔向前寨而来。事逢不巧,白二少寨主带领喽卒巡寨去了。老太太童氏着了急了,可就叫过来一个年老的婆子说道:“你到东花棚里,低声问问柱子上绑着的,哪一个姓萧名叫银龙?你就说我家太太没有加害之心,叫人说实话。他要说他是萧银龙,你就将绑绳给他解开,请他上房中来,老太太有话问他。你的耳朵聋,说话声音大,你可别喊。
留点神听,别打灯笼。”老婆子答应而去,来到花棚一问,头一个柱子上捆的正是金头虎贾明,老婆子低声问道:“你是萧银龙吗?你要是萧银龙,我家老太太叫我放了你,决没有加害之心。”金头虎说道:“我就是萧银龙。”老婆子遂将贾明由柱子解下来,老婆子说道:“我怕你跑了,你胳膊上的绳子,我可不能给你解开,你先受点委屈吧。贾明说道:“行啊。”老婆子在前,贾明在后,进了月亮门就是上房。老婆子说道:“你站在门外,我先回禀老太太去。”老婆子遂进了上房屋中,禀报了老太太。姑娘脸儿一红,遂够奔西里间去了。老太太说道:“有请萧少侠客。”老妈子出来将贾明请到上房屋中。贾明见了老太太,口中说道:“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一看,吓了一跳!心中暗想,二少爷言说萧银龙人材出众,仪表不俗,为何这宗长相?莫非二少爷说话,老身我听错了?不能够呀!二少爷说了不是一次。老太太思想至此,面沈似水问道:“你是萧少侠客萧银龙吗?”金头虎说道:“我是萧银龙啊!”老太
太说道:“你是侠义的后人吗?”贾明说道:“是呀!我天伦是义士。”老太太一听,说话是大舌头,半明白半不明白。老太太说道:“陈妈将萧少镖头的绑绳解开。”金头虎说道:“您将我放开吧,我决不能跑,我要跑时,五雷加三雷,八雷轰顶。”
忽听外面有脚步声音,正是玉麒麟白俊,随同老家人白福回归内寨。进了上房屋中,叫道:“老娘呼唤孩儿,有何事谕?”
老太太说道:“你结义的兄弟在此,汝二人先见过了面再说。”
二少寨主一进屋中的时候,就是一怔,闻听老娘说是结义的弟兄,白俊大怒,一伸手揪住贾明的冲天杵便打。傻小子喊道:“老太太快讲情吧!”老太太见此光景,遂叫道:“白俊还不住手!结义的兄弟,刚一见面为何揪过来便打!”白俊见老娘拦阻,遂放了贾明,叫道:“老娘,他是谁的结义兄弟?”老太太说道:“你常提的萧少侠客萧银龙不是此人吗?”二少寨主说道:“他哪是萧银龙呀?岂有此理。”贾明一旁遂说道:“我叫金头虎贾明,萧银龙是我结盟的兄弟。方才老太太问我,我把话说紧啦,老太太听错了。金头虎贾明、萧银龙,音儿差不多,我的天伦是明清八义的结盟弟兄,排行在七,人称钻云太保贾七爷,子不言父名,我天伦名叫贾斌久。”白俊说道:“谁问你啦?外面站着去!”贾明说道:“哪儿站着都行。”白俊又说道:“你要跑的时候,跑出三里地去,本少寨主也拿得着你。”贾明说道:“我也不跑。”婆子掀开软帘,贾明站在外间屋,少爷问道:“母亲呼唤孩儿有何事情?”老太太说道:“为娘这几日因你天伦收留林士佩这一干人,林士佩小儿又盗了忠良爷的宝印。不久官兵到来,难免山破人亡,你的妹妹今年一十九岁,尚未字人,今天在花园中我与你妹妹闲话,镖行来了五位少年,窥探亭中,俱都被你妹妹捉住了。为娘见这五个人俱都是俊品的人物,他们不拘哪位有没定下亲事的,为娘
便将你的妹妹配与他,可是择其贤者而配之。”白俊叫道:“老娘,此事关系重大,我的天伦正在盛怒之下,焉能允诺?”老太太说道:“岂能叫你天伦知晓?邪不侵正,不久九龙山必破,暂时先瞒着你的天伦。”白俊闻听点头称是,叫婆子点上灯笼,在前引路,金头虎跟随二少寨主出了月亮门,来到花棚前,白俊直奔萧银龙而来,遂叫道:“萧贤弟,哪一阵香风将贤弟你刮到后寨?”语毕,亲解其缚,口中说道:“小妹妹愚鲁不堪,望贤弟海涵。”又将黄三太、刘云、屠士远三人也解将下来。
萧银龙与众人介绍。贾明遂说:“不假吧?准是结盟弟兄。”白俊闹得也没有话啦,口中说道:“贾兄多原谅小弟唐突了。”贾明说道:“不要紧,不打不成交。”介绍完毕,白俊说道:“银龙贤弟且与劣兄到月亮门内有事相商。”这四位兄长且在花棚相候片刻。萧银龙遂与白俊进了月亮门。白俊说道:“贤弟你在家定下亲事没有?”银龙是雪亮眼,透明心,一听就明白啦,叫道:“二哥,小弟实不相瞒,我的妻是莲花湖老寨主于丰恒之次女,名叫于银凤,我父与于老寨主哥儿俩是爱好结亲。兄长要作一门亲事,现有一门当户对之人,谈笑书生屠士远,震九江屠粲屠大爷之子,明清八义的大爷。白老伯父是武状元,可谓门当户对。但是不能同着兄长去说,当面一驳,您的面子上不好看。”白俊说道:“贤弟玉成其事,盗印之事,家母能将我义兄罗文请出来,搭救忠良。”萧银龙说道:“二哥您且在月亮门内候一候。”萧银龙回到花棚,先将黄三太唤到一旁,细言白俊方才所说之话,二人商议已毕,转身回到花棚。银龙叫道:“屠大哥,方才咱们被擒,姑娘的本事您也看见啦?现在白伯母要将姑娘许配屠大哥。”屠士远说道:“萧贤弟何出此言?临阵收妻该当何罪?”贾明说道:“别咬着腮帮子说硬话,一会儿瓢被人家摘了,就不咬硬啦!”黄三太说道:“贤
弟这门亲事作的,收妻事小,盗印事大。再说白小姐是大明末科武状元之女,文武全才,镖行中的老少英雄哪一个不佩服老人家。”屠士远说道:“黄三哥,我父现在菊花村,我岂敢背着父亲作下此事?”萧银龙说道:“此是小事,侠剑客的性命要紧,忠良爷的前程有关。”刘云在旁也说此事可办。屠士远说:“不行!非回菊花村见了我的天伦不可。”黄三太说道:“我主张此事,有我担待一切。”屠士远这才点头。萧银龙将白俊招到花棚,说明此事。白俊说道:“我是奉母命,谁是保人?谁是媒人?”三太说道:“我的媒人。”萧银龙说道:“我的保人。”金头虎说道:“我是证人。三媒六证。”黄三太说道:“我也不够媒人的资格,我替我师父胜爷为媒人。”萧银龙说道:“我替我天伦作保人。”金头虎说道:“我替我父亲为证人。”玉麒麟打着灯笼,六位来到上房前,白俊说道:“我禀明我母亲,五位听请。”白俊到屋中说道:“有一位穿灰的,是明清八义的后人,姓屠名士远。黄三太替胜爷为媒,萧银龙替萧三侠为保人,贾明替贾七爷为证人。”老太太一听,甚为欢喜,遂说道:“叫他当面谢亲。”白俊来到外面,高掀软帘,口中说道:“家母有请众位仁兄贤弟。”萧银龙整整了正头巾,掸了掸尘垢,进了内厅房。见老太太是慈眉善眼,萧银龙暗中称赞。跪倒身形,口称:“老伯母,侄男萧银龙拜见。”老太太说道:“壮士请起,老身不敢当!少镖头请起落座。”黄三太又进了屋中跪倒身形行礼。老太太道了个万福,说道:“镖头落座。”刘云又进了屋中,口中说道:“伯母在上,刘云拜见。”老太太说道:“壮士请起,老身不敢当。”贾明进屋说道:“方才见了老伯母啦,我这次不用行大礼啦。”老太太说道:“少镖头请坐吧。”最后屠士远进了屋中,口称:“老伯母在上,小侄男屠士远拜见。”老太太哼了一声,遂叫道:“白
俊,你方才说得明白,老身不能以那大姑娘含混其辞。”萧银龙用腿一拱屠士远,屠士远这才口称:“岳母大人在上,小婿屠士远拜见。”老太太这才眉开眼笑道:“谁是保人?谁是媒人?谁是证人?”黄三太遂将担承媒人保人证人的话,对老太太说了一遍。老太太说道:“有劳诸位贤侄了。对于此事,众位贤侄千万秘密,不可叫别人知晓。黄金印之事,有老身的义子姓罗名文字兴龙,人称铁掌赛昆仑。住在六合县罗家林,他是向不出世的,非提老身有命,叫他出世才肯出来。救忠良救侠客救自家的满门,千万可严守秘密。老身本当留众位贤侄用饭,皆因为我们徒儿韩秀说山中必有奸细,派人在九龙山严查秘访,大开闸门,要引镖行之人深入重地,为的是一网打尽。
故此老身不能留众位贤侄入座吃饭。语毕,遂叫婆子妈妈将五位的兵刃暗器取来交还,又叫白俊:“你将这五位亲朋送出九龙山,不许有误。”
正在此时,内寨四外人声鼎沸,齐喊:“拿呀拿呀!”老义仆白福慌慌张张,走进了上房,叫道:“老太太,大事不好!
现有曹二老寨主,偕同韩殿奎带领五百飞虎军够奔后寨前来拿人,言说方才进来了五个奸细,奔后寨来了,要到后寨搜查。”
金头虎贾明闻听,叫道:“老太太您把我藏在箱子里面吧。”萧银龙等闻听,不由得也是一怔。老太太说道:“众位贤侄不要焦躁。”黄三太说道:“贾明你要再胡说,我拿刀剁你。”老太太说道:“黄镖头不要着急,我的后寨向来有规矩,无论有什么大事,我们山里的人不准到后寨。他们这叫敲山震虎,别看他们闹的热闹,谁也不敢进老身的后寨。”玉麒麟白俊说道:“待孩儿前去观看。”白俊带好了十二棵月牙镖,取过短把荷叶凤翅紫金镗,奔到外面而来,见了曹二老寨主,口中叫道:“二叔。”曹世彪一看是二少寨主,遂说道:“呦,二少寨主
在后寨啦,你可曾看见了后寨的奸细?现有四十八道卡子报告,今天进来五个奸细,直奔后寨而来。”白俊叫道:“二叔,小侄男没有事就在后寨,没看见有奸细到后寨来。若有奸细到后寨来,小侄男就将他们拿住啦!”曹世彪一看二少寨主皮挺袋内掖着十二棵月牙镖,手中擎着荷叶短把凤翅紫金镗,曹世彪哈哈大笑,遂说道:“有贤侄在此,量也无妨!”带领大队够奔他处去了。白俊回到上房屋中,见了老太太,言说曹世彪韩殿奎已去。老太太说道:“你带领你五位亲友,由秘路将他们送出山去,如有差错,为娘可不饶你。”白俊说道:“孩儿遵命。五位仁兄贤弟,速速带好兵刃暗器,随小弟出九龙山。”五位英雄拜辞了老太太,跟随白俊出了后寨,老太太站在后寨门外,老眼眯嘻着观看,六个人走得不见了影儿,老太太才回去。
六位向南走了些蚰蜒小路,峻岭高峰,陡壁山崖。约有三四里地,金头虎贾明叫道:“白二少寨主,你拿我当傻子呢?你是将我们弄到哪儿杀我们呢?我们进来的时候走的是北面,你这是往南面领我们。”白俊闻听叫道:“贾五哥,你别假聪明啦,你们进闸的时候,路过四十八道卡子,山环里闸口左右,水旱两面到处有卡子,早就看见你们了,报告了中平大寨,十二道钢铁闸早已放下,贾五哥你还要打算出钢铁闸呢?”贾明说道:“往南去还有多远能出这座九龙山呢?”白俊说道:“再走出去四五里地,就是一座峻岭高峰。这座山有五七百丈高,山下有石门,可以出入。”弟兄们说着话,向前行走,忽见前面有道白线,白俊直奔白线追去,追出去有一里多地,踪影不见。
白俊返身回来,心中颇觉纳闷。贾明说道:“白二少寨主你眼迷离,必是山神土地前来保驾。”萧银龙说道:“贾五哥你别挨骂啦。”一句话尚未说完,眼前那道白影又一晃,白俊来追时,此白影又奔内寨走下去了。追出去不到一里地,白影又踪
迹不见。白俊返身回来,对黄三太等学说追赶不及,这道白影究竟不知是何物?太快啦。贾明说道:“这一定是闹仙,再看见也别追啦。”果然前面白影又是一晃,再看时踪迹又不见了,白俊也就不追啦。仍然领着五位小弟兄向前行走。白俊用手向西南点指,口中说道:“五位仁兄贤弟,顺着我的手来看,那白水滔滔,上下翻飞的十座海眼,就是十海岛。此水直通海眼,五个泉往上翻,五个泉向下翻,忠良大人的宝印,被林士佩掷在十海岛之内,不知是哪一个海眼里?”黄三太等一看十海岛,冷森森上下翻花,冒出来的水约有十数丈高,方圆有二十余丈,不觉毛骨悚然。白俊又说道:“再向前走就是下山梯,高有四十余丈,下了此梯再向南走就是水路,你们五位就在山岭上换了水衣水靠吧。”小弟兄五位看了十海岛,只惊得目蹬口呆,站在那里犹如木雕泥塑一般。贾明都忘了耍笑了,闻听白二少寨主叫:“换水靠。”这才明白身在九龙山十海岛呢,各人脱下衣服,换上水衣水靠。白二少寨主领道,下了下山梯,这才说道:“五位仁兄贤弟,就按小弟所指之路前往石门洞去吧。
到在石门那里,用家伙把石门向上一拨,将石门垫起来二尺上下,用石头垫住,人就可以钻出去了。小弟有公事在身,恐我家老寨主呼唤,小弟不远送了。”
小弟兄按着所指的道路,向南行去。走出有一里之遥向东拐,只见南北有苇地,一望无际。当中是壕沟,有七八尺深的水。小弟兄们下了水,凫水奔东面而去,金头虎贾明背着黄三太。凫至距石门相隔半里来地,金头虎贾明忽大声喊道:“九龙山这群贼小子,贾爷爷又出了九龙山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黄三太说道:“贾贤弟你别胡喊,咱们现在还没出九龙山呢!你等出了九龙山再胡闹。”傻小子说道:“前面就是石门洞,我拿杵拨开石门,咱们就出去啦!打这儿咱们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知道他们九龙山的秘路,就好办啦。”小子大喇叭嗓子,向前走着,口中喊着。来到石门相近,忽然听得呼啸之声,由芦苇中撞出二十条战船。船桅上有白纱灯红字,莲花湖韩。这五位之中屠士远与刘云未曾见过韩秀,不知道韩秀的势派。银龙、贾明、黄三太早已知晓韩秀诡计多端。萧银龙叫道:“黄三哥,现有韩秀在前阻路,为之奈何?”黄三太双眉倒竖,虎目圆睁。遂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在九龙山内不啻飞鸟人笼,想要出去,势比登天还难,咱们是只有前进之路,没有后退之能!迎着他的战船而去,咱们与他一死相拼!”
萧银龙说道:“大哥言之有理。贾五哥将黄三哥可掷下,咱们跟他打的时候,不能在水中,他有战船。”弟兄五位,直奔韩秀的战船凫去。韩秀此刻将战船横在石门前,两只并在一起。
共有二十只战船,其余十八只雁排翅排好,南边九只,北边九只。韩秀在北面怀抱令宇旗压住阵角,后头有八大锤韩忠、韩孝、韩勇、韩猛,俱都怀抱双锤站立,再向后水旱八寨的寨主,南面船上都是能征惯战之士。喽兵手中擎着青铜刺,五股鱼叉,长箭手,弩弓手等。您道小弟兄五位,为何早不见船上的灯光呢?韩秀来时,是偃旗息鼓,将船藏在石洞之中。灯笼藏在船舱之内,上面盖好船板,连一点亮儿都透不出来,故此五位并不曾见着灯火之光。
闲言不表,弟兄五人凫到离船切近,一人左胳膊一挎船干,翻身纵上战船。韩秀一看,心中暗想:胜英的老少朋友我认得不少,为何此人我不认识呢?韩忠问道:“来者何人,通名上来?”屠士远答道:“我乃是谈笑书生屠士远。”韩秀见屠士远英气勃勃,掌中擎着明晃晃单刀。韩忠此时已到战船之上,与屠士远动手,无奈使刀的纵有本事,不敢硬碰双锤。韩忠的锤扎上单刀,屠士远立刻虎口发酸,掷了单刀,翻身落水。屠
士远下了水,扎猛子又摸着单刀。刘云破风踏浪,上了战船,叫道:“韩忠休要逞能,现有千里追风小侠刘云在此。”说罢此话,亮十三节鞭,裹脑缠头,破风八打,鞭法精奇。十三节鞭忽然缠锤把之上,韩忠用力向怀中一带,刘云挽手套不及,将手背上的皮俱都带破,刘云败回纵下水去。金头虎喊道:“真快,这么会儿败了两个,黄三哥该看你的啦。”银龙说道:“黄三哥不宜水战,贾五哥你有金钟罩,还是你先上吧。”贾明说道:“行啊。”将黄三哥放在那儿,萧银龙说道:“叫黄三哥揪住苇子。”傻英雄放下黄三太,急奔战船而来,遂说道:“韩忠谁也不许暗算谁,我往船上爬,咱们是来明去白。”韩忠并不理他,傻英雄爬上来复又说道:“你认识我吗?恨地无环铁霸王。头一次莲花湖叫过好,二次互相打过。”说着话跳起来就是一杵直奔韩忠的头上打去。哪知道韩忠看招呢,双锤十字架搭着呢。双锤向上一扬,将杵崩起来有五六尺高,杵落在船上。傻英雄拾起杵来,再与韩忠交手。三十六杵打完啦,傻英雄口中喊道:“着法宝。”韩忠一看一字杵过来啦,闪开了身形。傻英雄急奔西船干而来,韩忠在后就追,追到西干,贾明向下一跳之时,韩忠的双锤奔贾明背后杵去,正杵在贾明后背之上。傻小子说道:“劳驾。”卟咚一声,落在水中。萧银龙亮双笔,要上战船。黄三太说道:“萧贤弟你先别上船,你有内应之人,你要逃得出去,好请人盗印要紧。”语毕,黄三太凫到战船西干,胳膊肘一按西船干,纵身上了战船。一抖分水裙,水珠不沾,口中说道:“韩忠休要逞能,今有浙江绍兴府黄三太来也。”韩秀观看黄三太真是英雄态度,举止不俗,说道:“韩忠可不许伤他,拿活的。”韩秀原有爱将之癖。因见黄三太仪表不俗,恨不得黄三太归降自己为寨主,才对心思啦。
黄三太与韩忠交手,功夫不见甚大,黄三太热汗直流。萧银龙
看得真而又真,叫道:“黄三哥不宜久战,快下来待小弟上战船替兄长会战韩忠。”黄三太说道:“劣兄宁死在船上,不死水中。萧贤弟保重些,不要挂念劣兄。”黄三太说这几句话,是话中有话,方才在苇塘边儿上,黄三太低声对萧银龙说过:“贤弟你有内应之人,留着你万一要逃出九龙山,请人盗印事大。”此时萧银龙要上船,黄三太所说这几句话,是叫银龙想脱身之计,外边的好知道消息,要不然同归于尽。只见船上黄三太单刀上下翻飞,闪砍劈剁,只累得气喘吁吁,上气儿不接下气。韩忠的双锤使得旋转如风,单刀递不进去,只有闪展腾挪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眼看着黄三太就要累倒船上,忽然听得石洞中水浪一响,白花冒起多高,现出来三位老者。一位头戴镔铁莲子箍,银髯打着缕儿,背后明晃晃的两口兵刃。一位红脸膛,黄胡须,背后背着兵刃,头上挽着道冠。一位是俗家打扮,银髯乱摆。头带月牙莲子箍的口中喊道:“黄三太不要着急,有吾在此。”说着,破风踏浪出了石洞。韩秀一看,就是一怔,借着灯光观看这位白髯者,年过古稀,精神百倍,听声音异常洪亮。韩秀作梦也想不到石洞中忽然出来人啦!韩秀问道:“来者何人?速速通上名来。”这位白胡须老者口中答道:“船上不是莲花湖四十寨总辖万丈翻波韩秀韩寨主吗?”韩秀答道:“然也,老叟何名?来此何干?”老者答道:“韩寨主勿躁!听余细言,白玉祥老寨主,与我乃是金兰之好。韩寨主你是白玉祥的门生,量必知吾名?吾姓王名灵是也。韩寨主你是正人君子,读书明礼少年英俊之士。林士佩知恩不报,无故加害君子,累累不休。
胜英六次感化于他,他不知进退。这次盗出钦差大人的宝印,将宝印带至九龙山,白老寨主吾之盟弟,一时之误听信小人之言,将印挂在隐逸楼,请人盗印,吾之盟弟乃是正人君子,焉
能口是心非?悬挂假印,我胜三弟费尽三毛七孔之力,盗了一颗假印。大概必是小人所为?反复无常之辈。印虽是假的,人家已经盗出去啦。君子说话不能说了不算,我前来为的是给他们两造了事,并不是交锋打仗。金砖虽厚,玉瓦亦不薄,吾不能偏向这头,也不能叫那头吃亏,但求给他们两造和平了结,保全了这座九龙山,老夫之愿已足。韩寨主你辛苦辛苦,通报白老寨主,就说我要见他一面,能够了结更好,不能够了结吾也不能勉强。你先放了镖行这五位,但愿不动干戈。”万丈翻波浪韩秀闻听,心中暗想:不错,我的恩师常常提念,有一位王老伯,多年不见,屈指算来今年有八十多岁。今日出了头,我必要前去禀报我的老师。倘若不见,又多一层周折。韩秀又一反想:那王灵王老伯父,并未听说是和尚,年岁相符,说的也对,他乃是出家之人,那老胜英手下能人甚多,也许是此人冒充名姓,前来诈破石门。韩秀正在心中思想,韩忠一声怪叫:“不认得什么王灵李灵,要想见老寨主,必要胜得了吾手中双锤!”原来,南侠老王灵方一报名的时候,萧银龙大声喊道:“黄三哥不要恋战,老前辈到了。”黄三太的单刀卖了一个破绽,纵出圈子外,卟咚一声跳入水中。早有贾明、刘云二人前来接应,将黄三太背到苇塘边上,黄三太的水性不过能凫五六丈,打仗累得浑身是汗,跳下战船再想凫水也凫不了啦。韩忠闻听有人在东面喊嚷,并不追赶黄三太,任着三太自己跳下战船,回身观看喊嚷之人,听到王灵要韩秀禀报老寨主白玉祥。
他本是混浊猛愣,自知有己,不知有人。那大年纪一位老者,他哪看到眼里?还以为他这双锤打遍天下呢。王灵闻听韩忠之言,心中早已明白,韩秀、林士佩乃是兔死狐悲,焉能顺情顺理通报老寨主呢?无论如何,今夜免不了战争。接着韩忠说的这个阶梯,南侠老王灵带笑说道:“总辖寨主,咱们这么办,
今天了事也行,明天了事也行。我与这位大汉接接招,如果我要胜得了这位大汉的双锤,也不用禀报老寨主,是假真不了,是真假不了。今天总辖寨主先将镖行这五位放了,我将这五位先带着走。如果我胜不了大汉的双锤,咱们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石洞中那不是还有两位吗?我们是共合八位,总辖寨主随便拿。拿住之后,咱们还别论交情,连白玉祥都不用见,任凭总辖寨主你发落。”韩秀闻听,心中暗想,老不讲筋骨为能,你都老掉了牙啦,还能胜得了我兄长的双锤?将他战败,一块儿拿,叫他心服口服。您道韩秀永远不会上当?这回贪便宜,可就上了当啦。他哪里知道南侠老王灵这对跨虎篮的厉害呢?
韩秀思想至此,遂带笑说道:“老人家若能胜得了双锤,镖行这五位听老人家带走。老人家若胜不了双锤,莫怪在下无礼。”
南侠老王灵说道:“不劳谆嘱,那是一定。”韩秀叫道:“兄长,请与老人家比赛输赢吧。”韩忠答应一声:“晓得了。”
南侠老王灵破风踏浪直奔战船而来,双手一按东船干纵上了船头。韩忠举起双锤照定老王灵头顶便砸,老王灵呛啷一声亮出跨虎篮,韩忠的双锤并着奔老王灵头上砸去。双锤头并在一处,两锤杆相离半尺多宽,老侠客一闪身形,双篮的翅子架住双锤,一声喊:“开。”只见双锤随着两只跨虎篮向左右而分,摘开篮翅,双篮对齐奔韩忠头上套去。跨虎篮形如护手双钩,头上两面都有翅子。前文书表过,双翅一对犹如月牙一般,套在韩忠的脖子上,老侠客若是向回里一带,韩忠的脑袋就掉下来啦!说时迟那时快,老侠客将双篮向上一提,口中说道:“看头!”只见斗大一物落在尘埃。南侠老王灵双篮背于背后,抱拳向韩秀说道:“韩寨主多有得罪!”韩忠向后退了几步,没羞没臊举着双锤还要再战。韩秀说道:“大寨主兄长,还不下来?”列位,韩忠是个浑人,韩秀是明白人,早看出老侠客跨
虎篮暗中留情啦。要不然韩忠的头早落在船上了!韩忠无羞耻之心,还要再战,幸被韩秀喝退。韩忠败下船去,韩孝抱着双锤上船。四猛哥儿四位,就是韩孝通点人情。身材有六尺多高,面如银盆,不亚当年锤震四平山裴元庆。韩孝上了战船,口中说道:“老当家的,在下韩孝愿陪着老当家的走上几招。”南侠老王灵带笑说道:“愿陪高明走上几招。”语毕,双锤并着举起,奔老侠客的顶门便砸,老侠客闪身形躲开双锤。韩孝进步双锤贯耳,直取南侠。南侠缩项再躲双锤。南侠老王灵一连让了三招,遂撤背后的跨虎篮,这才还招。双锤上崩下砸,外撩里滑,跨虎篮摘解撕捋,变化无穷。二人战到二十余合,南侠老王灵故意卖了一个破绽。韩孝双锤直点南侠的胸前,南侠双篮并着向韩孝右首一进,左手的跨虎篮向外挂韩孝的双锤,右手的跨虎篮奔韩孝的面门。韩孝自知输招,双目紧闭,老侠客跨虎篮在韩孝面门上一晃,韩孝只觉面前一阵凉风。老侠撤回双篮,口中说道:“韩寨主看船上那是何物?”韩孝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迎门上那朵银莲花。凡莲花湖的人,都带着莲花,韩孝带笑说道:“在下不是老当家的敌手,多蒙相让。”
南侠老王灵说道:“寨主过奖!”韩孝面红过耳,奔韩秀船上去了。韩勇见哥哥败回阵来,一声喊嚷:“老儿不要逞强!待我韩勇取你的性命!”迈开大步直奔战船而来,怀抱八楞青铜锤。此时就听石洞外一声喊叫:“老哥哥别都让你战败了,让给我俩。”王灵一看是东路镖头石俊山,手擎毒龙怀杖破风踏浪而来。王灵遂跳入水中。
石爷上了船,要大战韩勇韩猛。您道石俊山是怎么个来由呢?皆因为石爷自从火焚双龙山,收义女,保亲事,安置了义女之后,闻听胜三爷言说,火德真君孔华阳现在杭州万华山宝灵如意观出了家啦。万华山在双松岭碧霞山的西北,石爷遂动
了思友之念。由双龙山完事之后,石爷遂雇了一只船,径奔万华山而来。石爷本是无忧无虑,闲散之人,在道路之上无非是游山玩景。这日石俊山来到万华山切近,先将船钱给了,另外又多给几两银子的酒钱。石爷上了万华山一看,真乃世外桃源。
山中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树上百鸟飞鸣,水中游鱼无数,走过了紫竹林来到翠竹林,见迎面观门上有块石匾,泥金字写的是“宝灵如意观” ,石爷又见门前有一个小道童站立闲眺。石爷上前抱拳问道广少当家的,请你到里面回报老当家的,就提故人石俊山来拜。”小道童进了角门去了,石爷往里面一看,道爷已迎将出来。离别多年,今日相见之下,悲喜交集,跪倒身形,口中叫道:“老哥哥,久违了。”火德真君孔华阳赶紧伸手相搀,叫道:“石贤弟,自己的弟兄,都年迈花甲了,何必这样多礼?”石爷行完了礼,站起身形。孔华阳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孔华阳用手向自己身后一指说:“石贤弟认识这位吗?”石爷一看,遂说道:“这位当家的是哪庙出家?在下眼拙,不敢冒认。”孔华阳一笑说道:“这就是南侠老大哥,多年的老朋友。你怎么都不认识了?”
石俊山说道:“大哥您怎么出了家啦?”王灵说道:“自从连云山将我的义女交与了他的兄弟刘云,姊弟二人认祖归宗。为放秦尤,劣兄跳了深涧,由山涧凫出来之后,我早已看破了人生,有心出家为僧。今年我八十多岁啦,舍不得父母之毛发,未忍削去,故此头发尚在。”石爷闻听,不尽叹息。弟兄三位进了鹤轩,小童献上一碗滚水,孔华阳说道:“贤弟多担待,劣兄渴了即饮清泉水,饿了吃些粗饭,清苦之甚。”石爷说道:“兄长可称世外高人,小弟不如也。”弟兄三位谈了会儿离别之情,都不由唏嘘而叹。石俊山叫道:“二位兄长,你们俩都出了家啦,跳出三界外,不在中,父母兄弟妻子无所挂怀,
真是优游自在!但是兄长们若不出家,也无父母兄弟妻子之念了。现在这一干老朋友,难道二位兄长就不想念吗?”南侠老王灵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每念及故友,五内如焚,恨不得一叙离怀。”石俊山说道:“现在胜三爷已然二次出世,外面之事办完,必然回镖局子。二位兄长可否一游?”孔华阳说道:“现在大哥正要游方,咱们老哥儿三个,就此直奔江苏十三省总镖局,到那里这一干老少宾朋必然得见。”石爷一听,喜不可言,在宝灵如意观休息一夜,次日老弟兄三位遂离了宝灵如意观,往江苏而来。这日路过杭州府,又将胜爷等在杭州府所遇之事闻了个满耳,石爷等这才放心,准知道胜爷大众必奔镖局子。
老弟兄三位,自杭州府再奔江苏十三省总镖局,这一日来到镖局子门外,石爷先进了大门,对老镗子手说道:“现有南侠老王灵前来拜望,求你给通报一声。”老镗子手不认识这老哥儿三位,不便直言相告胜爷等探九龙山之事。老镗子手先到里面,回禀了众位镖师,众位英雄一听,这三位的名誉没有三侠名誉大,身份哪一位也不在三侠之下,众位英雄遂全都到外面相迎。来到客厅不见胜爷这一干老少英雄,石爷忙问道:“胜爷他们都向哪里去了?”众位英雄闻听,遂将钦差王大人失印,院衙差官被杀,状告三侠,黄金印如何落在九龙山白玉祥之手,镖行之人前往探九龙山,去了四十八位,先奔菊花村王宅的话说了一遍。石俊山闻听,遂说道:“老哥哥,事不宜迟,咱们就此赶奔菊花村。果有此事,咱们算来巧啦,也可为胜三哥指臂之助。”南侠老王灵与火德真君孔华阳二人闻听此言,甚为乐意。兄弟三人在镖局子草草用了点茶食,问明菊花村的道路,起身直奔菊花村而来。此时天已平西的光景,三位老英雄施展夜行术的功夫,掌灯之后来到菊花村王宅,好大一
座村庄,住户真有五百余户,房屋齐整。三位老英雄一打听王九龄的宅院,真是无人不知,有人指点明白,老哥儿三位到了王宅门首。敲打门环,王宅的家人将大门开开一看,是三位老者,遂问道:“三位老者来找何人?”石爷说道:“劳你的驾,求你到里面回禀一声,就说现有南侠老王灵、火德真君孔华阳、东路镖头石俊山前来拜访。”老家人说道:“三位先候等片时。”
老家人回到东跨院上房屋中报告胜爷大众。众人闻听,不亚如获得异宝那样欢喜。胜三爷叫道:“三太何在?快迎请你王老伯父!”然而呼之不应,叫之不答。胜三爷又叫道:“贾明何在?”叫之也不应。再叫银龙刘云,仍不见人。又叫香五茂隆,俱都齐声答应。胜三爷在当中,聋哑仙师在右,弼昆长老在右,僧道俗三人迎接僧道俗三人,接见三位老英雄,随即向里面相让。来到东跨院上屋中,叙礼落座。南侠老王灵坐于首位,胜三爷问道:“二位老哥哥与贤弟何以至此?”南侠将石爷去访孔华阳,与弟兄三人渴想之诚,说了一遍,比及到了镖局子,才知道贤弟等在此处探九龙山。但不知探九龙山之事如何?”
胜三爷说道:“九龙山内吾已去过了,白玉祥请吾盗黄金印,竟以假印悬挂隐逸楼,如今空费了若干气力,印算白盗啦。吾弟兄正在为难之际,恰二位兄长与贤弟到此。”南侠老王灵说道:“白玉祥乃正人君子,决不能作此暗昧之事,再说他是守法之人,大明朝的武魁,焉能作此灭门九族之事呢!”胜爷又将如何被消息埋伏拿获,被救后用甩头打倒林士佩、刀断双足,白玉祥怎样当面许可盗印之事,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南侠口念:“阿弥陀佛,贫僧与胜施主是结义弟兄,与白玉祥也是金兰之好,咱俩有多大交情,他与贫僧也有多大的交情。我要他的脑袋,他也不敢驳回。这群蛊惑白玉祥之人,哪位也没有我与白玉祥的交情大,黄金印之事,胜施主不要为难。就凭贫僧
一人,不用张弓支箭,将黄金印取回,言归于好,必能两造无伤,贫僧准能办得到!”胜三爷闻听,欢喜非常,叫道:“老哥哥果能如此,真乃钦差大人的洪福!不该胜英栽筋斗!这条老命还有生回古城村之望。”诸位老者谈话之际,胜三爷再叫三太,仍然不应。遂一查点人数,少了三太、贾明、士远、银龙、刘云,胜爷急忙打发人到江边上寻问,才知道这五位小英雄已乘船进了九龙山啦!胜三爷闻听就是一怔,遂说道:“这五个人不打我知字,竟敢偷进九龙山?凭他们五个人的能为,到了九龙山中,不亚如插标卖首,此去有死无生。人家九龙山将十二道钢铁闸大开,明明是引人深入,这便如何是好?”南侠老王灵说道:“胜施主不要着急!贫僧就此前去要出黄金印,并救这五个人回来,不算什么难事。”胜三爷说道:“老哥哥,事不宜迟,救人要紧,咱们就此起身奔九龙山探看这五个人如何?以免去晚了耽误大事。”大众俱点头称是,收拾各人的兵刃零碎。一更将过之时,众人便出离了菊花村。
来到江沿,早有船只预备。众人上了船,直奔九龙山十二道钢铁闸而来。来到十二道铜铁闸切近,早见闸板紧闭,把寨的喽卒喊道:“什么人?别往前近,再往前进,滚木可就要打下去了!”南侠老王灵叫道:“胜三弟,你们的船且在此停住,待我一人进闸。”南侠老王灵的船往前开去,闸上的喽卒喊道:“不叫你往前进,为何还一个劲的向前进?”南侠老王灵说道:“劳众位的驾,往里面回禀一声,就说有故人南侠老王灵来访,白老寨主与吾是盟兄弟。”喽卒说道:“老寨主前三天要挂免见牌没挂,老寨主有话,亲手足也不能见。”老王灵闻听,干凸肚子没有办法,这才把船转回头来。诸葛道爷问道:“老侠客怎么回来了?”南侠说道:“喽卒们不给回禀。”诸葛道爷说道:“若是如此,老侠客不能进山了。”王灵说道:“他们
不给回报,我也有进山的法子。贫僧曾与白玉祥创造此山二十来年,我知进山的秘路。你们大家在北边苇塘中停船等候,我与石贤弟、孔贤弟三人由秘路进山,见白玉祥不费吹灰之力。”
道爷问道:“此秘路在哪一方?”王灵说道:“贫僧怎肯泄于外人?”诸葛道爷说道:“您告诉我,决不传六耳!我知道也不告诉别人。万一您进去要有什么差错,我们好想法子进去接应。在菊花村王宅,您说要白玉祥的脑袋都行,到了这个时候,连进山都不行啦。”王灵说道:“往南去,路过清水滩再向西去,有三个山尖相连,高插云霄。此山底下有石门,涨水之时此石门看不见,现在落水之时可露着半节。此石门有五六尺高,有三尺来宽,门上有洞,由底下将石门拨起来便可进去。这条道无人把守,非本山亲近之人不知有此道。路若不说破,神人也难窥破。道爷口念无量佛,遂打稽首:“贫道晓得了。”王灵与石俊山、孔华阳三人乘小船径奔南边而去。正走之际,王灵站在船头急叫道:“水手住船。”只见王灵一只脚站在船头,一只脚往波浪中一踹,此船立刻停住。水手纳闷,为何南侠的脚往水中一踹支住了船呢?王灵说道:“这片就是清水滩,这是广片石头。精巧的石匠所做。将青石作出水纹波浪,犹如真水一般,慢说是夜间,就是白天多有看不出真假的。船要是撞上,轻者受伤,重者损坏。”石俊山与孔华阳此时方明白这是一片青石,半由天然,半由人力。弟兄三位下了船,告诉水手在此等候。我们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就在舱中睡觉,众水手答应一声,慢慢将锚放在石滩上。
王灵在前头引路,过了清水滩往西去走出二里之遥,就见三个山尖相连,走到切近,石门果然在水中半节,露着半节。
石爷等早把水衣水靠在船上换好了,下水奔石门走来。石爷用毒龙怀杖一触摸石门的门槛,原来底下是槽,石门在里头卧着
呢。毒龙怀杖刚能伸得下去,石爷本是千斤的膂力,拨起石门,王灵搬过一块石头,垫住石门,哥儿三位由底下钻进去。王灵叫石爷再拨石门,王灵将石门底下的石头仍然取出来,将石门闭好。王灵恐怕再有别人进来,哪知这一放下石门,几乎老少八位死在石洞之中。三位老英雄进了石门,王灵说道:“我先进去探探道路,你们哥俩在此等候。”石爷点头。王灵的水性过人,一个猛子就是一二里地,工夫不大,到了上山梯,上了上山梯,正往前走,见迎面来了六个人,口中念念叨叨。王灵心中暗想:他们来了五个人,为何这是六个人呢?王灵忽然明白,黄三太等进的是闸口,就是告诉他们这条秘路,他们自己也走不下来,这一定是九龙山内有了奸细啦,领着这五个人出石门。王灵思想至此,暗叫:白贤弟你枉自聪明了,你的山中有了奸细,累死你你也赢不了胜英啦!此时白俊在前面引路,王灵先隐在树后,离着相近一晃银髯便向山内而跑。白俊追了一回,忽然不见了。如此三次,王灵绕至下山梯,仍然扎猛子回石洞而来。石爷见南侠回来,低声叫道:“老哥哥,不好了,你走后忽然间来了六只快船,偃旗息鼓,轻快无比。这六只船方扎在南面,紧跟着又来六只扎在北边,最后又来了八只,南北各扎住四只,共合是二十只战船。现在两边扎住,如何是好?”
老弟兄三位正谈话之际,就听傻小子贾明嚷。战船上呼哨连天,立时亮出灯笼,白纱灯系于船桅之上,两条战船横在迎面,南北各九只雁排翅排开。就见屠士远先上战船迎敌,刘云第二上船,贾明第三上船。这三人俱都落败,黄三太上船迎敌,就听萧银龙要替黄三太。三太口中说道:“我能死在战船之上,不死于水中。”老王灵低声说道:“黄三太真有胜英之志,惜无胜英之能,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咱们再不露面,三太要有性命之忧。”于是三位老侠客各自报了姓名,老英雄遂叫道:
“三太不要惊惶!有南侠王灵来了!”老英雄出了石洞,先奔韩秀的船头而来,与韩秀答话。正在讲话之际,黄三太已下了战船。韩忠自恃其勇,这才被老侠客捋掉了头上壮帽。韩孝上船,又被老侠客的跨虎篮索去迎门上的莲花,韩孝败下船去。
韩勇又上战船时,石爷喊嚷:“老哥哥给我留一个,别都包了!”
王灵这才奔西船干越下船去保护五位小弟兄。石爷由水中一个猛子直到船边,用手一扶东船干,飘身形纵上战船。韩勇说道:“你这一个糟老头子,拐棍还能打仗吗?一锤将你砸成柿饼子!”
石爷说道:“拐棍是活的,专打愣小子。”韩勇双锤并举,照定石爷头顶便砸。石爷用了个铁门闩的架势,就听当啷一声响,将韩勇的双锤颠起多高来。韩勇向后退了三四步,二人各换招数。毒龙怀杖上下翻飞,双锤崩砸滑碰。战了五七个回合,石爷心中暗想:“王灵战韩忠用的是猛鸡夺粟,只一个照面被南侠索去头上壮帽;我若与此蠢儿战的工夫大了,岂不栽筋斗?
石爷思想至此,故意卖了个破绽。毒龙怀杖向韩勇胸前便刺,韩勇双锤向外一磕,说了一声开,石爷故意一慢,叫他的双锤稍微碰上一点儿,容韩勇的锤向里首裹去,石爷急将毒龙拐撤回,又奔韩勇大腿根上刺去。韩勇一退两退,几乎栽倒。石爷将毒龙拐向韩勇头上一横,说道:“韩勇小儿逃命去吧!”韩勇顺着跳板败回韩秀的船上去了。韩猛见韩勇败回,只气得哇呀哇呀的怪叫。口中喊道:“老儿不要逞能,吃我二百锤!”
顺着跳板走至战船,与石爷交战。双锤上下翻飞,石爷前把一低,后把一扬,毒龙拐的月牙尖子向韩猛的肚脐便扎。韩猛用双锤往外一磕,石爷撤回了拐,将身形纵起,举拐向韩猛头顶便砸。韩猛双锤十字架式向上迎怀杖,哪知道石爷是真假虚实的招术,这一棍是虚的。韩猛举起双锤的时候,石爷撤棍,腿往后退,用卧鱼式将身形往后一仰,后背离船板有二尺来高,
一崩劲裹手一拐,照韩猛的臀部打去,韩猛闹了一个羔羊吃乳,跪在船板之上。石爷用毒龙怀杖一指说道:“小儿韩猛逃命去吧。”韩猛哇呀呀一声怪叫,顺跳板败回韩秀的船上去了。石爷叫道:“韩寨主,我们俩战败了八大锤,韩寨主可放我们出石门吗?”韩秀说道:“年青人不能说诳言,请明公老少就此出石门去吧。”石爷叫道:“老哥哥你领着他们五个人过来吧。”
南侠老王灵在前,五位小弟兄在后,上了战船。贾明将杵捡起,刘云捡十三节鞭,爷儿八位下了战船,破风踏浪向石门洞而去。
韩秀传令不准放箭放弩,眼看着老少八位进了石门洞。水八寨、旱八寨的寨主,俱都围在韩秀左右,齐声叫道:“总辖寨主,就是这样叫他们走吗?”韩秀将水、旱八寨的寨主叫至面前,附耳说道如此如此,水、旱八寨的寨主闻听,俱都喜形于色。
您道韩秀说的什么呢?在二老战四猛的时候,有九龙山放哨的船来了六只,韩秀暗中遣这六只船不许扬声怪叫,暗中搬石头将石门上的二层洞砌死了。再要想开石门,势比登天都难。三老五少进了石门洞,往里走的时候,韩秀早用钢铁网将洞口罩住了。网外面又是七股鱼叉,蒺藜锤,长箭手,弓弩手。半里来地长的洞,洞中的水比外面可浅,不过是三四尺深,黄三太能够在水里走。三老五少走至小门跟前,石爷用毒龙怀杖插在石门底下,用尽平生之力,石门纹丝不动。石爷心中一怔,方才我们三个人进来的时候,莫费多大的劲,便将石门拨起来了,为何此刻拨不动呢?此时金头虎贾明、黄三太、南侠老王灵,凡用长家伙的,俱都拨石门。三四个人用尽平生之力连拨五六次,一点儿都不见活动。南侠老王灵说道:“不要紧,我是白玉祥的老盟兄,他能把我怎样?我去见他去。”南侠遂返身往西而来,走到石洞口的时候,只见钢铁网罩住了洞口,外面层层围住。南侠说道:“我是白玉祥的盟兄,你们还不叫我出去
吗?”水八寨的寨主说道:“别废话,你要是再往前走,就用箭射你。”南侠情知多说也是自找无趣,万般无奈返身回来。
三老五少,在石门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石爷说道:“咱们能死在阵前,不能死在阵后。若是撞出钢铁网,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头。”老少八人遂向外来闯钢铁网,无奈外面一见里面的人影儿,就乱箭齐发,闯了好几次都到不了钢铁网前。
正在此时又由水路来了十只船,满船喽卒,带领喽卒的,有飞天鼠秦尤,八宝真人李士宽,和尚法兰。来到石门洞前见了韩秀,八宝真人李士宽问道:“韩寨主,石洞内现在都是何人?”韩秀将南侠老王灵偷过石门、如何打仗的话说了一遍。
李士宽念了一声:“无量佛。韩寨主你这样将他们憋在里头,镖行能人甚多,万一来了救应,岂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贫道倒有一计,叫这群老少,不消半日的工夫,便作焦头烂额之鬼。”韩秀问道:“道爷有何良策?”八宝真人李士宽说道:“九龙山现有九座石灰窑,叫这十只小船去一只,前去装载石灰,剩下九只去装石头,将石洞堵死。石洞中有三四尺深的水,将石灰由石洞口倒下去,用木锨往里扬碎的,整块的叫有力的喽卒往里掷,石灰见水必像开锅的一般,然后再用石灰将石洞口囤了。他们三老五少,岂不是成为焦头烂额之鬼?”韩秀说道:“别位可以这么办,这里头有南侠王老伯父。我听我师父提过,王老伯父与我师父乃是刎颈之交,吾焉能出此不义之举呢?”八宝真人李士宽捻髯微笑说道:“韩寨主,你聪明伶俐,人称韩小帅,今日为何上这个当呢?南侠老王灵要活着都八十多岁了,他早就死啦。这必是镖行的能人多,假充南侠老王灵,前来诈九龙山。若不将这群东西置之死地,实为绿林道中之大患,趁此机会不速除之,悔无及矣。”韩秀闻听此言,也近情
理。又有秦尤等在一旁怂恿,和尚法兰说道:“韩寨主你是老寨主的徒弟,师徒如父子,这群人都是害白家的,你若将他放走了,何以面对你的老师?”韩秀这才派船装石灰运石头,囤了石洞口儿。此时天已明亮,石灰由石洞口倒在里面,初时只见石洞口灰气熏人。工夫一大,石灰的水向里一流,什么也架不住了。半里多地的石洞,竟将水温暖了。里面老少英雄只熏得难过已极,喘不出气来。
不表老少英雄在石洞内站立不稳,单表外面砸石门的事情。
原来南侠老王灵将九龙山的秘路告诉了诸葛道爷,诸葛道爷当时就告诉了众人,说道:“胜施主这老哥儿三位,恐怕进不去石门,这石门既然是秘路,平常日子无人把守,在这个时候必然有人把守。九龙山不是无能人,倘然有人把守着,这老三位是怎么去的怎么回来。”胜爷说道:“据道兄所言,黄三太他们无法搭救?”诸葛道爷说道:“吉人自有天相,黄三太等不是夭寿之相。”胜三爷说道:“无人救岂不是枉然?”道爷与胜三爷说了会儿话,众人俱都在船上休息养神。自南侠老哥儿三位走后,左等也不见回来,右等也不见回来,直等到四更多天的工夫,诸葛道爷说道:“咱们别竟傻等着啦,南侠等此时不回来,必然有意外之事,咱们去到石门那里看看再作道理。”
胜三爷说道:“道兄之言正合我意,咱们先去四只船前去探路,其余的船在此处等候。”于是胜三爷、诸葛道爷、老剑客夏侯商元、孟金龙、铁飞龙、萧三侠、孟二侠、蛮子欧阳天佐,八位坐着四只船,一只船上两名水手,直奔石门而来。远远望见三尖山,船正向前走,道爷早看见送南侠等来的小船啦,在清水滩停着。诸葛道爷告诉了水手,直奔滩前的小船。一块儿停泊。诸葛道爷站在船头,船至滩前尚且七八尺远,诸葛道爷向滩上纵去。水手将船停住,才知道乃是石滩。后面胜三爷等的
船也来到了,两只船停在一处。众人俱都下船,忽然见西面来了一只小船,船头上站定一人,正是飞天玉虎蒋伯芳。
胜三爷一看,非常喜悦,急忙以手招之,蒋五爷的小船遂也停在一处。道爷问道:“蒋五弟不在镖局子养病,何以到此?”
蒋伯芳说道:“我若早知道,我就来啦!有这个事,为何不告诉我?要早告诉我,把九龙山的贼人俱都砸成齑粉!”诸葛道爷说道:“你别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了。你看看这是多少侠剑客?
俱都束手无策。但是你来了甚好,现在老王灵与石俊山、孔华阳进山内救人去了,一夜未回,咱们一块探道去吧。”
来到石门前,孟金龙正用降魔杵拨门,傻英雄运动平生之力,纹丝儿也未动。道爷用手一推,犹如长在山上一般。道爷是人称别号叫铁牌道人,在年轻之时专用一个铁牌,此铁牌约有五六百斤重,与人打仗之时,可以作盾用,力量最大。推了推一点儿也不动,道爷叫道:“胜三弟,你看看吾早说前头啦,人家早就有预备了。若是没有准备,这个石门南侠早就出来啦,一拨就能向上起去。孟金龙有千斤的力量,为何拨之不动?”
正在说话之时,就听石门里面有金头虎喊的声音。道爷闻听,口中念了一声“无量佛”,原来这老少八位被困在石洞之中。
胜三爷说道:“道兄有何妙策速救八位老少出此石洞?”道爷说道:“方才上清水滩的时候,滩上有镶的石头,作成水波浪之形,速速前往清水滩运大块石头,用绳子绑好,叫有力量的人,扛石砸门。如不然,老少八位必死在石洞之中。”
当时将石头运来,这块石头有七八尺长,三四尺宽。用刀背砸出槽来,两头绑上弹绳,一头两个人引着弹绳扛起来撞石门。砸到五六下,石门就有了裂纹,砸到七八下之时,将石门砸得粉碎。金头虎贾明倒霉,被大石头扎了一下,几乎将腿扎折。石门一碎,三老五少从里面奔命逃出。正是鲤鱼脱却金钩
去,摆尾摇头再不回。大众上了船,将船上的石头推下去。诸葛道爷说道:“快走。”大众在船上更换衣服。胜三爷说道:“ 你们五个人就敢探山吗?这必是贾明你的主意。”贾明说道:“不是我,我是后赶来的,我要不来就坏啦,黄金印掷在海眼里啦。”萧银龙说道:“不要大呼小叫。”萧银龙遂将比武联姻,白老太太将姑娘给了屠士远的话,说了一遍。胜三爷问道:“印果然扔在海眼之内,为之奈何?”萧银龙说道:“不要紧,白老太太有一个义子,姓罗名文,在本县居住。此人有过人的水性,白老太太说,为救白家一门,救忠良大人,救一省七十余家官员,镖行要是完案,非此人不可。此人因不愿为官,隐居家门,是事不问,九龙山十海岛,无论多大水性之人也不能进前,每年九龙山聘请善于泅水之人,在十海岛比试水性,惟有罗文可以进十海岛游泳。”说着话船已到岸,大众弃船登岸,由原路而归。
到了菊花村,进了王宅,回到东跨院上房屋中,众人净面的净面,吃茶的吃茶。工夫不大,摆上酒席。上房屋中胜爷与道爷这一干老英雄,年青的有金头虎、黄三太、铁飞龙等。酒至半酣,胜三爷唉声叹气叫道:“道兄,黄金印如今落在十海岛内,为之奈何?”诸葛道爷说道:“在路上银龙言说罗文有惊人之能,非此人不能取,你问问大家哪个能聘请此人?有认识更好,无有认识的,再烦朋友,介绍朋友。”胜爷摒退从人等,叫道:“众位老少宾朋,哪位与罗文是朋友?可以前去聘请?”话言未了,站起一位英雄,叫道:“胜三伯父,这个姓罗的,是我的亲娘舅,又不是我的亲娘舅,也差不了多少。”
胜三爷说道:“究竟是你什么人?”铁飞龙说道:“胜三大爷您知道吗?我的叔叔死了,将我过继我婶娘,此人是我婶娘的兄弟。要按过继说是我的亲舅舅,要按不过继说是叔伯舅舅。
我十来岁在少林寺学艺,学了十数年,我叔叔死了,我回家来,将我过继我婶娘了。”胜三爷说道:“闹了半天还是那一句话。
你见过你的舅舅没有?”铁飞龙说道:“我去过两次,一回住了十几天,一回住了三天。我舅舅是小白脸,我不服他,我们两人一过手,小白脸专打黑大汉。”胜三爷说道:“你要去请他,能请得来吗?”铁飞龙说道:“是我舅舅,为何请不来呢?
到那一句话,就把他提了来啦。叫他来了,把印拿来就完啦。”
聋哑仙师说道:“这样的人不能办事。聘请高贤,必须以礼。”
胜三爷说道:“叫黄三太、杨香五、张茂隆、萧银龙、金头虎
贾明帮助铁飞龙前去聘请高贤。你们六个人到了那里,必要恭敬,不许放肆,救的是忠臣孝子侠义剑客,全都在此一举。”
六位英雄第二天清晨起身,直奔罗家林。来到罗家大门前,萧银龙问道:“门房有人吗?”门房中出来一位老者,年过古稀,慈眉善目,头上青布随风倒,身上青布大氅,足下青布靴子,银龙问道:“老人家,这是罗隐士家吗?”老人答道:“岂敢岂敢。”银龙说道:“ 我们是打十三省总镖局子来的,现有名帖来拜。”老人说道:“我家主人于前五六天被人请去,这群人说话老奴都不明白,一见面就说‘门得门得齐门得?’然后听我们主人说,门得是问好,齐门得是问全家好。原来这伙人是北边的达子,请我家主人开垦种地。我家主人说不能离家远去,这伙达子说,好几千顷地,非有大人物不能镇围场,聘请我家主人费了两天的工夫。我家主人实在没了法子了,这才嘱咐老奴,外面之事叫老奴照管,内事叫老姑太太主管。临走说早者二三年回来,晚者五六年也不定,先打江苏奔北京,在京西北檀柘寺、碧云寺、卧佛寺、西山打围,然后再与喇嘛开垦去。”黄三太一听,就是一个冷战,非此人盗印不可,就是有日行千里的人也没法追,名帖也不能递啦。黄三太说道:
“贵主人不在家,我们也不便进里面去了。”老人说道:“虽然我家主人不在家,老奴也能款待茶饭。”萧银龙说道:“不必骚扰了。”出了大门,二人往东去。萧银龙圆睁杏眼,紧皱双眉,出了东村口。金头虎迎上来说道:“隐士在家吗?”黄三太说道:“前三天去边外了。”金头虎说道:“前天咱们要来,那前三天他走啦;那前三天要来,前九天就走啦。你们是脸子白不能办事,看我的!你们指给我哪个门吧。”三太指给他大门。傻小子来到罗家大门,进了大门道,口中喊道:“小子,这儿姓罗吗?”老人出来一看,冲天杵小辫,狗蝇眼,罗圈腿,大肚子。遂问道:“壮士您找谁?”金头虎说道:“本家主人是叫罗文吗?”老家人一听,心中不悦。有名的人,长了胡子的,也没有叫我家主人的的。老家人虽然不悦,也不好意思说什么,遂答道:“是啊。”贾明说道:“文儿在家吗?”老家人遂将对黄三太所说的话也对贾明说了一遍。贾明闻听,冷不防向上一纵,伸手把老家人的胡须揪住,底下用了一脚,将老人打倒,骑在老人的身上,用手拧老家人的大腿,口中说道:“短我二百万银子,要一回不给,这回上边外去了,索性没有日子啦。”老头子被拧得哼唉哼唉直嚷。傻小子嚷得更厉害:“罗文的恶奴打死人了,还不救人来?”罗宅院里出来十余人,都是长工月工。傻小子母狗眼乱翻,内中没有罗文,皆因为罗文的长像,贾明问过铁飞龙啦,傻小子一见没有罗文,站起来就往东跑。长月工说道:“别叫他走了。”老家人说道:“别追他啦,主人没在家,别给主人惹祸。”长月工被老家人拦住,贾明跑回来。黄三太问道:“你见着罗文吗?”贾明说道:“没在家怎么见着呢?”三太说道:“咱们走吧。”银龙说道:“他永远不出门,为何认识口北的喇嘛?此事其中有故,咱们早早的回小王村,单等夜晚探罗宅。要知心腹事,单听他
人背后言。”弟兄们到了小王村店内,喝着酒,萧银龙说道:“咱们早早睡觉。”六位英雄往的是跨院,休息了会儿,天至二更,俱都扎绑停当,二三里地,一伏腰就到啦。轻车熟路,到了罗宅,正赶上老家人手提着灯笼上门,老家人嘱咐众家人说:“多留神,主人未在家,主人在家什么事也不怕。”上完了门,又到后院嘱咐婆子妈妈:“多加小心。”然后又到长月工的屋中,也是嘱咐众人:“夜间多加小心。”弟兄们在房上听得明明白白。又听有丫鬟与婆子说闲话,丫鬟说道:“咱们主人怎么不娶妻呢?”婆子说道:“主人练金钟罩铁布衫,不能成家。”丫鬟说道:“那不绝了香火吗?”婆子说道:“到二十八岁就娶妻啦。”丫鬟说道:“这一上边外,要三四年才回来,岂不误了?”婆子说道:“口外有的是好姑娘,回来的时候,还许带一位来呢。”杨香五与金头虎连厕所都找到啦,铁飞龙说道:“我见见我娘吧。”萧银龙说道:“先别见,咱们回店吧。”众人听了一回私语,罗宅的家人异口同音,都说主人出远门啦,一切事多要小心。小弟兄无法,只好回到店中。
众人都睡觉啦,惟有金头虎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中暗想,不出远门怎么会去口外呢?第二日,黄三太说道:“咱们回去吧。”金头虎说道:“你们愿见罗文,我有主意,你们可得言听计从。”黄三太说道:“只要能见罗文,没有不依之事。”
傻小子说道:“可得用钱。”黄三太说道:“你要用多少钱?”
贾明伸了两个手指头。黄三太说道:“两千两?”金头虎说道:“不要这么多。”黄三太说道:“二百两?”金头虎说道:“只用二十两。”黄三太说道:“现在就有。”傻小子说道:“拿银子来吧。”黄三太由兜囊掏出二十多两银子,递给贾明。
贾明问了店家,小王村离六合县有多远?店家说道:“离此处约有七十里。”傻英雄遂直奔六合县而去。天到平西的时候,
傻英雄才回来。背后背着一个蓝布包袱。在众人面前打开蓝布包袱,原来里面是孝衣一身,白布孝褂一件,白布鞋一双,紫花布裤褂一身,乡下的鞋一双。傻小子说道:“人家非二十四两三钱银子不卖,我说就剩二十四两啦,央求人家半天才买了来。”杨香五说道:“多少钱?”傻小子说道:“二十四两三钱。”杨香五说道:“人可得有天良,值这些个。”出了两个手指头,贾明说道:“二十两。”杨香五说道:“值二两。”
黄三太说道:“不论多少钱吧,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贾明叫铁飞龙穿在身上,前去罗家报丧。就说他大爷死啦,这一报丧,必然探出罗文的虚实。铁飞龙说道:“你爸爸死了。”贾明说道:“这算瞒玩,你连逢场作戏都不懂?再说你管你父亲叫大爷,我还给你当使唤人呢。人穿上这身紫花布的衣服,庄稼人做的鞋,你要不这么着,见不着你舅舅,你就将我勒死。”
铁飞龙说道:“行啊,见不着我舅舅,我就将你勒死,咱们换衣服吧。”贾明说:“别在店里换衣服,到罗家林村东再换去。”
铁飞龙说道:“行啦。”于是众人遂向罗家林而来。来到村东,铁飞龙换上孝袍子,金头虎换上紫花布的衣服,大粗布的鞋。
黄三太平生不好笑,一看笑得气儿上不来啦。
二人进了罗家林,来到罗宅门前,贾明敲门,昨天那位老家人出来啦。贾明装作山东人的口音问道:“这是罗宅吗?”
老家人说道:“正是罗宅呀。”铁飞龙过去给老家人磕头。老家人问道:“这是给谁穿孝?”铁飞龙说道:“给我爸爸。”
老家人一怔说道:“快上里面去吧,这是怎么说呢?”铁飞龙在前,贾明在后,老家人头前引路。到了里面,铁飞龙叫道:“娘啊,我大爷死啦。”原来铁飞龙的婶母住娘家来了,老太太闻听就是一怔,遂说道:“什么病症?”铁飞龙说道:“时令病症。”铁老太太见铁飞龙说道:“你看看你的命够多不济
呀,家门不幸,你的父亲死了,如今你大伯父又死了。唉,你的命是真苦哇!”说着话,铁老太太一看,铁飞龙两只眼睛泪如雨下。原来,临进门的时候,金头虎给铁飞龙一块手帕,告诉铁飞龙手帕中有咒语,你用手帕一揉眼就流眼泪。原来手帕中有辣椒面,铁飞龙一擦,眼睛辣得泪如雨下。铁老太太一看,还是亲生自养的儿子,叔叔死了的时候,他怎么不这样哭?太太叫道:“老管家,快上三关庙去请你家东家去吧,如今我们大爷死啦,无论如何也得前去奔丧。”铁飞龙叫道:“娘啊,我大伯父没死,闹着玩呢。”金头虎说道:“婶娘,我们用的是哭丧计!”铁老太太问道:“你是何人?”金头虎将自己父亲的名字说出。老太太问道:“为何你们作这个把戏?”金头虎说道:“盗印非我罗大舅不可!”铁飞龙说道:“婶娘,救我胜三大爷,非我舅舅不可!”老太太说道:“你们说的糊里胡涂。外面还有人没有?”铁飞龙说道:“还有人。”老太太说道:“赶紧说我请。”老家人遂将黄三太等由东村口请到里面,老太太从头至尾问了一遍。萧银龙把九龙山十海岛盗印之事又说了一遍。萧银龙复又说道:“盗印不但能救忠良,并且还能救白家满门。”并将白老太太内宅许亲的事情又说了一番,然后由靴中取出四对名帖,头一张就是铁天胜,第二张是胜三爷,第三张是孟二侠,第四张是萧三侠。铁老太太一看,这四张名帖有自己的大伯,那三个人都与自己死去的丈夫是磕头的弟兄,老太太异常恭敬。看完了名帖,说道:“皆因为九龙山十海岛之事,我兄弟早就有了耳闻啦,因为朋友的关系,帮着镖行对不住白家父子,帮助自家又对不住镖行,两方面的交情,一边是八两,一边是半斤,所以他假作行围采猎,为的是避免此事。既然如此,老管家去到三关庙请你家东家回来议论此事吧。”萧银龙杏子眼一转,说道:“婶娘别让管家前去,若叫
管家前去,罗大舅必然是不辞而别,我们自己去吧。”老太太说道:“飞龙还不换衣服吗?”杨香五将小包袱交与铁飞龙,铁飞龙与贾明二人在空屋子换好了衣服。老太太说道:“我兄弟平生最听我的话,你们众位到村外三关庙中将老身的兄弟请来。老身晓之以大义,叫他前去盗印。你们见了他的面,就说四对名帖,姑太太留下了,叫他急速回家。”六位这才出离罗家林,往北走了一里多地。东边是花家庄,西面大树林子,树林子北就是三关庙,庙前有四座石碣,南面也是树林子,北面是庙。黄三太说道:“咱们拜见吧。”金头虎说道:“先别拜见,要一拜见就走啦。”六位英雄遂一直进庙中,来到佛殿的东面是禅堂。金头虎说道:“我出一个主意,我在头前走。”
就听禅堂中法器敲得当当直响,金头虎一掀软帘儿进了禅堂,一看老和尚坐在那里念经呢。老和尚有六十多岁啦,耳朵有点聋,金头虎由背后一把将老和尚揪住。黄三太说道:“你太莽撞了,快撒手吧!”金头虎撒了手。黄三太问道:“老方丈,罗施主现在哪里?”老方丈说道:“罗施主在这儿住了好几天啦,皆因为贫僧庙中吃素,罗施主吃不下去,他往村内花家庄,到他的徒弟的把式场子用酒饭去了。”傻英雄说道:“真叫求人难啊!这个把式场子在村子哪头?”老和尚说道:“在村子北头,众位施主不用自己去,我去请罗施主。”黄三太说道:“不用老当家的去请,我们自己去吧。”六位英雄出了三关庙,进了花家庄,此庄也就有百余户人家。六位英雄向南北观看,进了村庄不远,座南有一个青水脊的门楼,在门前有磨砖对缝的影壁,影壁前立着大刀阔斧,大蜡杆子。萧银龙说道:“贾五哥,出家人不说妄言,这不是把式场子吗?咱们拜见吧。”
金头虎说道:“先别拜见,要一拜见,打后门就走啦。不是我逞能,错非是我,你们决见不着罗隐士。你们看我的吧。”傻
英雄走至青水脊门楼前,高声呐喊:“小子,这是把式场子么?
带腿的出来俩!”练把式的都是本村之人,哥们爷儿相称,也不是正式的师徒,谁爱练谁就练,这群人有练一年半载的,有练二三年的,由院中出来,口中说道:“都有腿,你找谁呀?”
贾明说道:“ 小子你们这儿是把式场子么?”这群人说道:“这是什么话,你是干什么的?”贾明说道:“你们见了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