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侠剑》 第四回(上) (清)张杰鑫 著
第四回
英雄店刘士英行窃碧霞山胜三爷遭殃
话说胜爷与铁天胜分宾主落座,保镖的是晚辈,打横一坐,伙计给打洗脸水沏茶。擦完了脸,喝着茶,胜爷向保镖的说道:“你的镖旗哪里去了?”保镖的答道:“在前站下船,我师兄告诉我,到杭州不要喊镖,喊镖恐怕出差错,我将镖旗藏在车里啦。”胜爷说道:“你太傲性啦,你师傅的镖旗镇九江屠,谁人不知?也不是净以武力对待,每年你知道有多大的应酬?谁也不好意思劫镖。”胜爷又问道:“你家里大概是富户吧?”
王九龄答道:“小侄男家里有十几顷水田,一二十余顷旱田。”
胜爷闻听,微微一笑,又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以后你要多加小心。你没有镖旗,谁看见也不容你过去。你不闻年年防歉,夜夜防贼?每逢镖人店的时候,夜间必须亲身察看驮子,为的是防备小贼。你要是一傲性,就许将镖多少丢点。比如绸缎镖,夜间有人给你偷出两疋去,到当地交货的时候,客人一看少了两疋绸缎,人家若将此事传扬出去,多不好听啊。”
王九龄闻听此言,连声答道:“是是是,从今后当以小心。”爷儿三个又说了一会闲话,胜爷又叫道:“王贤侄,你与客人一同用饭去吧,我与你铁师叔还有事呢。”王九龄与胜爷、铁天胜行礼告辞。
胜爷叫道:“铁贤弟!你在家中纳福了,天下英雄会,给你下请帖,你都未能一去。”铁天胜闻听,打了一个唉声,叫道:“三哥,提起此事,小弟实在灰心。皆因当时二弟病重,看看要死,兄弟情肠,我如何便抛下他而去?那知道几天的工夫,他就逝世去了。”胜爷闻听,心中暗道:“我错怪铁贤弟啦。”
胜爷遂问道:“发引了没有?”铁天胜道:“现在后花园停灵,拟定明年出殡。”胜爷说道:“今日天气已晚,明天叫伙计领着我,我买一份冥礼,灵前吊祭。”哥俩喝着酒谈话,胜爷说道:“铁贤弟,你我挨肩擦背,已有二十余年,我深知道你的性情骄傲,对于守节的弟妇跟前,你可多要尽心。”铁天胜答道:“胜三哥不用您嘱咐,我绝不能待错了。自从您二弟弃世,我就将家务俱都交给弟妇管理,不叫您的弟妹当家。我那弟妇娘家乃是书香门第,我也曾对他说过:弟妇你愿意在家住,愿意住娘家,来往随便。绝不敢待错。”胜爷问道:“二弟妇娘家何如人也?”铁天胜道:“江苏省罗家岭,姓罗,乃是唐时罗成的后人。二弟妇的胞弟名叫罗文,人称铁掌赛昆仑,表字兴龙,此人上山擒猛虎,下海捉蛟龙,横推八匹马,拽倒九只牛,两膀一晃有千斤膂力,日行千里,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要求取功名,武状元犹如探囊取物。此人久读律例,有一日他观闲书,看到他先祖的故事,他知道自古忠臣难免丧身疆场,因此不求功名,隐居不仕,常自比徐达,习学渔樵耕读,看破尘世,故此人称为隐士,那是咱弟妇的胞弟。”胜爷说道:“我耳闻有这位,未曾见过,倘久后有机缘的时候,你给我介绍介绍。”弟兄二人正在谈话之际,有一老者打着白纸灯笼,掀帘笼而人,叫道:“老当家的,二太太娘家来人吊祭。”铁天胜叫道:“老管家,你来见见,这是我胜三哥。”老家人拜见了胜爷,铁天胜道:“你告诉内宅待客,就提我与胜三哥说话
呢。”胜爷说道:“你陪着我说什么话?你先招待客去,明天我叫店伙计领着我,我再去吊祭。”铁天胜不敢违背,站起身躯,跟着老管家奔内宅而去,叫道:“伙计!这是我胜三哥,好好照应。”
店主人主仆走后,胜爷自己独坐,胜爷正在喝着茶,听柜房有人喊道:“将他推出去,若不看你少眼无目,非打你不可。”
胜爷闻听,由上房里出来,心中暗道:“这是吵店子,净打架。”
胜爷来到柜房一看,三四个伙计向外推一位无目先生,身穿旧蓝布大褂,二目之中一点黑眼珠也没有,窄板鞋麻梗线串绑着,手中持着明杖。胜爷说道:“你们快放手,你们要将他推倒摔着怎么办?”伙计不敢违背,放开瞎子。胜爷过去,扶住无目先生的明杖,就听无目人问道:“你是这店掌柜的?”胜爷答道:“非也,我也是住店的。”瞎者说道:“他们这个店太恶哪,打死人白打吗?他们要将我打死,得给我买一口棺材。”
胜爷说道:“老先生,我虽然是住店的,我与店主人有个认识,回头我必叫您顺气。”胜爷拉着瞎子的明杖,进了东跨院上房。
胜爷问道:“老先生贵姓啊?”瞎子说道:“我姓刘啊。”胜爷将瞎子拉到茶几旁边,让瞎子落下座,胜爷给瞎子满了一杯茶。瞎子问道:“您贵姓啊?”胜爷说道:“我姓胜啊。”瞎子说道:“人要是倒了运,喝凉水都塞牙。三天没开张啦,今天晚半天走到钱塘下关,有一个老太太叫我算卦,我们有公价,二十四文一卦,算完了卦给了二十三文,借了两家都没借着那一文。老太太说道:‘短一文吧,下回算卦再找补吧。’我也没法子,短一文就短一文吧。三天没吃饭啦,赚了这么一分卦礼,还不够。我打算吃点什么,好容易打听到店里,我方才进了店,他们这群伙计不答理我。我说掌柜的给我来一个热汤面吧,他们是成心,半天的工夫,将面端来道:‘面得啦。’我
拿筷子一挑,一碗面只有十来根。没法子,垫垫饿吧,吃完了饭,我问掌柜的:‘你这碗面多少钱哪?’他们说:‘二十四文。’我腰里只有二十文,我说; ‘欠你们一文,明天再还,今天我还要住店,也等明天作买卖回来给钱。’他们不说买卖话,他们说:‘等盖好了房子你再住吧。’我跟他们一分辩,他们一堆打我一个人,叫他打死我,我倒有了棺材钱啦。”胜爷说道:“老先生还没吃饭呢?”瞎子说道:“三天没吃饭啦。”
胜爷说道:“老先生,四海之内,皆为兄弟。我今天交你一个朋友,咱哥俩在一块吃一块住。明天您走的时候,我再给您十两八两的,您换一换衣服,理一理发,再做买卖就该开张啦。
老先生你看看我,胡子都白啦,你是兄弟,我老哥哥说的这话对不对?”瞎子一翻白眼珠,似要哭的样子,遂说道:“胜大爷子,你管我一顿饭,我至死不忘大德。”胜爷说道:“先生言之太重了。”胜爷遂叫伙计,问道:“你们是什么饭现成?”
伙计答道:“大饼大面清炖牛肉,都是现成的。”胜爷说道:“给我来两碗清炖牛肉,二斤大饼,再配一碗汤。先生喝酒不喝?”瞎子说道:“不会喝酒,一闻酒味,脑袋就痛。”店小说道:“这回瞎子可蒙着啦。”胜爷说道:“不许胡说,快去预备。”瞎子说道:“若不是胜老爷子给我吃,设是我买,这些伙计还许不卖呢。”跑堂的到灶上叫大师傅给盛了两碗牛肉:“要精致点,别叫胜三爷挑眼。”
工夫不大,俱都端到上房,摆上小菜。胜爷心中思索:这位先生也有五十多岁啦,只为无钱,这样狼狈。胜爷不由得可怜瞎子,将瞎子让在正座,瞎子说道:“胜老爷子你也吃呀。”
胜爷说道:“四海之内皆为兄弟,咱是弟兄,你不要客气,我才吃完了饭,你请吃吧。”瞎子拿起饼来,打了一个卷,一口一个月牙,香甜美味,吃了一个不亦乐乎。胜爷看着,心中暗
道:“这个先生吃得太多了。”胜爷见瞎子吃完了,又问他:“吃饱了没有?”瞎子说道:“吃多啦,你别让啦。”跑堂的打过漱口水,瞎子说道:“不漱口,一漱口,香味就没有啦。”
胜爷与跑堂的俱都暗笑。胜爷将瞎子让到茶几旁,又给满了一碗茶。瞎子说道:“胜老爷子,这个人要老了也就不值钱啦,我年轻的时候,算一天卦,到店里还要消遣消遣。现在不行了,吃饱了就不爱动弹了,我坐不住啦。”胜爷说道:“西暗间有一张大板床,咱们哥俩足够睡的。”瞎子说道:“你不嫌我脏啊? ”胜爷说道:“这是哪里话来,何脏到之有? ”胜爷拉着明杖,将瞎子领到西暗间。列位,胜爷是何等身份?居然能服侍要饭的,可见胜爷爱老怜贫。
瞎子到了西暗间,贴西板墙向床上一坐,直打哈欠。胜爷说道:“老先生你困啦,就歇着吧。”瞎子一翻白眼,说道:“胜老爷子,年年防荒,夜夜防贼,你将门关上点,我这钱褡里有一个破托肩的大褂别丢了。”胜爷心中暗笑,遂插上门。瞎子又说道:“你用凳子顶上点。”胜爷说道:“好好。”又拿起凳子将门顶上。瞎子脱了破鞋躺下,工夫不大,打呼噜,说睡语咬牙。胜爷此时也觉劳乏,摘下鸭尾巾,脱了衣服,一切物件俱都包好,胜爷是体面人,每逢住店,夜间出恭,必要出去,青缎靴子未脱。胜爷方才躺下,就听瞎子打着呼噜说睡语,口中说道:“大奶奶,你这个少爷是火命,少奶奶是水命,卦书上有云,水火不相当,夫妻难久长,不独儿女少,纵然不死也离乡。老太太你老人家给我五百钱卦礼,我到店里,夜静更深,我请七十盏红灯花,我给少爷少奶奶祭祭星。”胜爷噗哧一乐,心中暗道:“真是瞎子口,无量斗。他到店里买大面吃,给谁祭星啊? ”胜爷也觉一时困倦,可就睡着啦。
正在睡梦中,听窗户叭叭叭三声响,将胜爷惊醒。坐起来
一看窗户,就是三道立闪。胜爷心中暗道:“大概阴天啦,打闪呢。”胜爷又从破窗窟窿向外一看,满天星斗,并未阴天。
又一看屋中蜡灯已灭,也听不见算卦先生呼声。胜爷叫道:“先生。”叫之不答,呼之不应。胜爷以为是瞎子出去解手去啦,将灯扑灭了,然后又用手一摸,果然不见瞎子。胜三爷来到外间屋一看,外间屋灯也灭啦,伸手一摸门闩,并未挪动。再摸东暗间屋门,倒扣着呢。胜爷一想,忘了与店中要火种了,遂取小包袱取火折,到西暗间一摸小包袱,踪迹不见。胜爷心中说道:“我进店之时,看见外屋茶桌底下有火纸。”胜爷伸手摸着火纸、火石、火镰,打着了火,将里外间蜡烛俱都点着,里外间一照,仍不见瞎子。胜爷心中明白,所有一切东西,俱被瞎子盗去了。慢说是我住我盟弟之店,就是住别人的店,我也不能声张,十三省总镖头,被瞎子给将东西偷走啦。胜爷思索之下,三飘银髯,自言自语说道:“我这条老命必要伤在杭州。”胜爷用蜡烛又仔细一照,一看外屋门横楣之上,窗户有一扇半掩着,胜爷又低头一看顶门的小几凳,有脚踩的印子。
列位,这是诚心叫胜爷知道,要不然一点痕迹也不会留。胜三爷将几凳搬开,开门出去,来到院中四外观看,并无有影儿。
又纵上房去观看,就是东厢房上有一条黑影,胜爷心中欢喜说道:“只要我看见你的影儿,你就跑不了。我若不将刀镖等物追回,我怎见镖行众位?”胜爷遂追赶贼人,胜爷后边追,那人前面跑。出离钱塘关六十余里,那人只相隔胜爷一箭之远。
胜爷紧迫,那人紧跑;胜爷慢追,那人慢跑;胜爷不追,那人在前面等着。又追出三十余里,眼前一座峻岭高峰,眼看着此人上了山坡,胜爷随后也追上山坡,上了山坡向北去。一望俱是平坦之地,有几个平台,又向正北半里之遥,山坡下白水滔滔。老英雄追到水边上,胜爷说道:“你还上哪里跑?”此时
天色大亮,那人一回头,胜爷观看此人,眼珠黑白分明,精神异常,背后背着胜爷的小包裹,并未拿明杖。那人道:“胜老达官,你摸摸你项上的六阳魁首还有吗?”胜爷问道:“足下何等人也?”那人道:“行不更名,我在店里不是跟你说过吗?
我姓刘名叫士英,人称别号闭眼神佛。胜老达官,你追的五个人犯,俱在此山,这座山叫双松岭碧霞山,我父子占据此山。
我救的是闵老寨主与少寨主,老寨主是我之姐丈,少寨主是我之外甥,我并不是救三鼠,皆因那时屋中黑暗沉沉,无有灯光,我一慌忙,将三鼠的绑绳先解开啦,这才将他三人救走,然后又将众人接到碧霞山。我们大家在一块儿吃酒谈心,我对他们说了一句大话:“若我将胜英置之死地,易如反掌。”他们大家苦苦哀求,非教我给他们报仇不可,逼得我没有法子啦,所以我才够奔店里刺杀你。皆因你有行侠作义之风,并桌上床下伺候我,你真是仁人君子,我将刀亮出了三次,我没肯杀你。
胜老达官,你将珍珠灯已经盗回,差事交官,面子已足,我给你几十两银子盘费,请回贵镖局吧。”胜爷说道:“刘寨主,你将我东西原物交回,我还要那五个差事。”刘士英说道:“胜老达官,我摆一个阵,你要破了此阵,我就将刀镖原物归还。”
胜爷说道:“你摆阵我看吧。”刘士英转身奔西南而去,胜三爷后面跟随,眼前一道大寨子墙,刘士英一吹呼哨,出来几名喽卒,齐声说道:“寨主回来了。”刘士英说道:“胜老达官在外稍候片刻。”胜爷说道:“好好好,请你快出来。”胜爷观看,由打里面出来六十名喽卒长箭手,又出来六十名喽卒削刀手,又出来六十名挠钩手,共合三六一百八十名,俱是精明强干,相貌堂堂,东西排班而立。又有四名少年的英雄,胜爷一看这四位,都是手擎鸡爪镰,耀眼发光,这四位少寨主乃是刘士英四位少爷。大少寨主刘金祥,年在二十五六岁;二少寨
主刘银祥,二十三四岁;三少寨主刘福祥二十一二岁;四少寨主刘禄祥十八九岁,俱是方面大耳,五官端正。后面又有二人并肩,林士佩在左,闵德润在右。大少寨主闵德润穿一身青,给他娘穿孝,手中拿着一条金鼎秋龙搠,这条搠比他本身那条搠轻一点。林士佩手执狼牙钻。再向后看,左有闵士琼,怀抱提鹿双枪;右有闭眼神佛刘士英,蓝云缎壮帽,蓝绸子短靠,十字绊上横插十三节点穴枪,插在皮囊里耀眼明光。刘士英说道:“胜老者,你独自一人,焉能打得出去碧霞山呢?”刘士英又道:“你是孤掌难鸣。林寨主能战你百十个回合不能?闵大少寨主也能战百十个回合吧?您能出得去此山吗?看我与姐丈二人能战您百十回合不能?我那四个犬子也能战您百十回合。
胜达官你再向后看看。胜爷一看,后面老道七星真人、张德寿、柳玉春、崔通,俱都抱着应手的兵器,有不可一世之概,本山的三十多位寨主,也都仪表不俗。刘土英又说道:“胜老者,你还没有兵器呢,我赢了你也不高明。”刘士英回头叫喽卒:“将各路的兵刃架子抬来! ”工夫不见甚大,众喽卒抬来了十八样长兵器,十八样短兵器,二十四路外武兵器,十八样大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样暗兵器。又有许多镗练棍棒,蜡杆子,都是加重的分量。二十四路外武兵器,带钩的,带尖的,带刃的,带锁的,带环的,带套的,带翅的,带绒绳的。六十样兵刃摆在西南。刘士英说道:“您自己挑一样用吧,您的刀、镖、甩头没有啦。”胜爷一伏腰,刘士英说道:”长箭手,挠钩手,可不许暗算胜老达官。如有暗算者,不论是谁,以军法从事。”胜爷走到大兵器架子前,拿起一把朴刀。胜爷提刀在手,此刀利刃锋利,虽不如自己的鱼鳞紫金刀,杀人如同削瓜切菜一般。老英雄提着刀转身归还正北。他们山上的人围着三面东、西、南,胜爷故此在正北方。胜爷将刀放在山坡之上,
将白发挽好,勒十字绊,绷英雄带,登了登青缎子靴子,抬胳膊递腿,没有绷吊地方。将大朴刀拿起,向靴底擦了一擦,叫道:“刘寨主!单打独斗我奉陪,要群殴就一拥齐上。”刘士英说道:“焉有群殴之理?”刘士英摘皮条带,一抖十三节练子枪,哗啦一声响,二英雄要比赛输赢。
列位,说‘书的一张口,难说两句话。且说群贼何以都到碧霞山呢?皆因群英会,林士佩被蒋五爷打伤,无脸面回莲花湖,他与老道七星真人,够奔杭州,投奔双松岭碧霞山而来。
林士佩本是南七省有名的人物,刘士英故此收留他,打算劝他别跟胜爷结仇。刘家父子是闵老寨主所请,专为在外面打探官兵的消息,因在江苏看见官兵齐队,遂跑回萧金台,在萧金台待了半夜,没有救闵家父子之策。正在此时,就听山外面一乱,镖行将差事放在空室内。刘士英对二子说道:“合该闵家父子不死,可有救他们的机会了。”爷儿三个遂打山外地道下去,一直进了空房,将闵家父子救走。三鼠是借光啦,不然刘家父子焉能救三鼠?若不是三鼠,还惹不下大祸呢。三鼠要逃回碧霞山,刘士英不允,三鼠遂由旱路也奔双松岭而来。闵家父子上了船,此时父子相见,不觉潸然泪下。只因秦尤一人,将一座万年事业的萧金台,一旦冰消瓦解。刘士英道:“事已至此,姐夫你就不必伤心啦,凡事都是天数,决非人力所定。咱们就此快走吧。”说罢此话,急忙开船直奔杭州而去。刘士英说道:“外甥外甥女进了山时,千万别提群英会之事。若是与你二舅一学说此事,他必然找胜英去。没有事时,他总想着与胜英比赛。”船到了杭州碧霞山,姑娘归了内寨,大众寒暄已毕,二老寨主问道:“怎么外甥穿了孝啦?”德俊答道:“我母得暴病而亡,我们父子不愿占山啦,打算回归故里。”当日姑娘在内寨,将舅父、父亲、表兄等请到后寨说道:“我娘临死时遗
言,我与德俊回归舅父原籍,耕田种地为生。”刘士英闻听,非常之喜,说道:“这有何难? ”你们愿意几时走就几时走。”
姑娘说道:“就请舅父给我们雇船吧,可雇民船。”刘家父子给将船雇好,闵秀英姐弟二人及婆子家人丫环,登船奔江苏而去,暂且不提。单说聚义厅上摆上酒席,大伙用饭时,刘士英说道:“镖行必到杭州,我能将胜英刺死。”林士佩说道:“寨主为何不给大家除害呢?”三鼠也怂恿刘士英。刘士英一句话出口,不好收回,只可照办。派喽卒买了一身破衣服,一条明杖。当日出来到杭州,第二日就听有人传说,保镖的跟英雄店打起来啦,非出人命不可。又听有人说道:“有胜三爷给了解此事,已经完啦。”刘士英记在心中,遂奔英雄店,故意与伙计打架。胜爷将他让到屋时,刘士英就要刺杀胜爷。他一看胜爷这样谦恭,不忍动手,并且胜爷又管他饭,给他银子,所以夜间刘士英用竹子枕头,将胜爷小包袱替下来。列位,胜爷怎么睡得这样死呢?皆因为好几天没有睡觉啦,劳乏已极。又觉着住盟弟之店还有什么事呢?这就是刘士英盗胜爷东西一段倒插笔,书表前文。
且说二英雄方要动手,七星真人低言叫道:“刘老寨主,你老人家这一给他刀,就坏了事啦,他人老刀不老。依贫道之见,你老人家将他引到鹰愁涧,跟他单打独斗。老胜英能折不弯,你老人家跟他比赛什么,他也不能含糊。你老人家跟他水战,将他引在水里,不费吹灰之力,要他一死。”刘士英闻听七星真人之言,点头称善,遂对胜爷又说道:“群殴我们人多,您只一个人,那如何行呢?我这旁有道涧,我与老达官水战,如若带一名喽卒,那就算我输啦。”胜爷一看,刘士英已换好水靠,胜爷心中暗道:“刘士英将我水衣盗去,我若跟他要水靠,他绝不能给我。”老英雄思索至此,长叹一声。此时刘士
英已出了寨子,刘士英在前,胜爷在后,二人直奔山坡西方而去。走至二里之遥,工夫不大,来到涧旁,纵身下水,胜爷金蝉脱壳,也人了水中。胜爷见刘士英水没过膝,二英一前一后,乘风踏浪,向西南游去。又有二里之遥,再往南去,水面有一座横山,四面八方都是水。南北长有一里之遥。来到北山根,由北山根往西去,到了西北角,又往南去,刘士英绕到山凹里,探出半节身躯点首叫道:“胜老达官,此处水深,你我二人就在这儿水战。”胜爷此时在东南角,刘士英在东北角,顺着山根过去的,东北角上是一个山凹,他一点首叫胜爷,胜爷遂奔东北而来。刘士英在山凹里早有预备,水底下早下了七八百斤重的大铁锚,刘士英抓住铁锚,一个猛子扎在水中。胜爷不知道,直奔东北角而来,不见刘士英,胜爷心中也以为他扎猛子啦,胜爷遂向水深处游去。方到水深处,就觉着水流力大,从来没遇过这样水流,被波浪一打,胜爷不能抵抗,被浪将胜爷打人鹰愁涧,胜爷暗道:“不好! ”此时已经将胜爷打在极深之处。胜爷向山坡游回二尺远,又被波浪打回去一丈多远,如此者四次,胜爷力尽,被水流冲到了滩口。胜爷身下觉着水底有物,踩着很软,就觉小腹上有一条冰凉的铁锁链挡住,胜爷撒手插刀,双手紧紧抓住拦江锁链,死也不放。此时胜三爷长叹一口气道:“胜英,胜英,你就这样的下场?想我胜英自幼读书,孝顺父母,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胜爷又想起老师艾道爷,叫道:“恩师呀,弟子身逢绝地,再不能与师傅见面了!可惜我剪恶安良,替天行道。”又想起镖行之人,自言自语说道:“从今后,再不能患难相共了。”胜爷正在万绪萦怀之际,抬头往山上观看,就见这座山足有三十余丈高,半空中有一泉眼,犹如碾盘大小,黑水往外冒。又见泉上有一块匾,石头刻的,上写:“鹰愁涧。”胜爷看罢,心中说道:“我名
胜英,去到鹰愁涧,绝不能再有生望了。”此时胜爷两手扶住拦江锁,怎奈水流太猛,竟将胜爷打了一个筋斗,由拦江锁上过去了。刘土英探头一看,说道:“胜英老命休矣。可惜这样的好人,临死落一个尸骨无存。”在胜爷没被波浪打过去的时候,刘士英纳闷:“胜英怎么这大的水性呢?十丈八丈的大船,不能存留一会。”刘士英正在纳闷的时候,见胜爷一翻身,扎入水底。
刘士英又由原路而归,转到西山角,由西山根向北,到西北角,破风踏浪,往东北而去。正踩水往前去,东北角上来了一只船,船上有四个人站立,还有四个水手,直奔刘士英而来。
相距不远,刘士英一看,正是四位少寨主。刘士英直奔船头,刚一扶船头,大少寨主、二少寨主向船上一拉,将刘士英拉到船上。四位少爷齐声问道:“天伦与胜英比武如何?”刘士英说道:“并未比武,道爷划策,是叫我将胜英引到鹰愁涧。”大少寨主问道:“引到急流之处没有?”刘士英说道:“老胜英水性真高,在滩口那儿还扎挣了半天,才冲人大流而去。”大少寨主打了一个唉声说道:“可惜,可惜,老胜英一生一世替天行道,落个临死尸骨无存。”说着话将船拢了岸。刘士英对众人说道:“眼见胜英打人万丈深处,尸骨无存。”林士佩仰面大笑道:“胜英,胜英,你也有今日之下场! ”七星真人念了一声无量佛:“拔了我肉中之刺,目中之钉,从今后我高枕无忧矣。”太仓三鼠全都大笑,闵家父子喜笑颜开。列位,这就叫好人死了,小人随了愿啦。老道又道:“我要借花献佛。您的酒菜,我们给您满酒。”当时大厅前摆下酒席,大众开怀畅饮,刘士英、闵士琼、林士佩等,尤其欢乐。刘士英此时向东面桌上一看,有四位闷闷不乐,若有所思,刘士英一看,不是外人,正是四位少寨主。刘士英道:“你弟兄为何愁眉不展呢?
一家有事父子商量,国中有事君臣商量,有什么心事可对我说来。”当时大少爷说道:“君有过臣当谏,父有过子亦不可不言。天伦平日很羡慕胜英,此时害他尸骨无存。现在当着姑父,我说出来可别怪我,姑父不该叫二表弟去北京盗狱,都是姑父之过,若不将秦尤救出来,何至有二人皇宫内院盗灯之事呢?
父亲救我姑父表兄,理所当然,又误救了三鼠。胜老者追到这里,父亲将他较量输了,比什么都强,何至于将胜老者置于死地呢?再说人家胜老达官舍命交友,是一个仁人君子。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事若走漏了风声,要被胜老者镖行中剑侠客等知道消息,他们必然来报仇。咱们这小小的碧霞山,乃是庄家山,喽卒寨主不过五百名。我姑父的萧金台,比咱们山寨大有二十倍,聘请十四省英雄,尚且瓦解冰消,何况咱这一个小小碧霞山?”刘士英闻听大少寨主这一席话,不由得一愣,自己说道:“我未加思索,无故害他一死。你有这话何不早说呢?”大少爷道:“我弟兄在前,父亲在后,大家秘密商议,孩儿如何知晓呢? ”七星真人赵昆福站起身来道:“老寨主,无妨无妨。您打店中引出胜英来,店里有人知道吗?”刘士英道:“店中并无一人知道。”老道又道:“店主人与伙计都不知是您将胜英引出来的,在胜英那方面,是神不知鬼不觉,他们也找不到碧霞山这里。”刘士英听罢七星真人之言,遂鸣锣聚众,对七星真人赵昆福道:“我传话喽卒,谁要声张将胜英引在鹰愁涧之事,必要以山令实行。”老道点头称善。刘士英这一集众鸣锣不大要紧,倒惹出祸来啦。工夫不大,合山之人俱到,刘士英对大伙说道:“今日集齐,不为别事,只因我在杭州假装无目先生,夜间我将胜英衣服刀镖、暗器零碎等物,俱都盗来。老胜英追到咱们山内,我与胜英徉言比武,将他引到鹰愁涧万丈深渊,百年尸骨不见。大众对于此事,必要严守
秘密,自今日起三道山口加班,不可疏忽。”刘士英又叫过一名木匠,说道:“你赶快造六十个腰牌,无论何人出入,必须以腰牌为证。”
此时有碧霞山的一名喽卒头目,姓王名兴德,全山喽卒都归他辖管,已经年到六十。年轻的时候,他在蓬虎山给明清八义充当喽卒,人是非常的可靠,但是就有一样,每日必醉几次。
他在蓬虎山也是一个头目。一日王兴德吃酒带醉,他在山口外巡山,忽然间见前面来了一个孤行人,扛着一个大褥套,看那样子褥套很沉重,王兴德酒后无德,他可就急忙走上前去,大声喊道:“行路客官到此留下买路的金银,饶尔不死。”说着话亮出刀来,那行路之人只得放下褥套就跑。列位,王兴德心中明白蓬虎山的山令。他遂打发喽卒,扛起褥套,由后寨门走到了自己屋中,将褥套向铺板上一放,用手一摸,里面有银子,非常的欢喜,买酒买菜。这日正是秦八爷查山,见有少年在树林中要上吊,秦八爷赶奔近前,将绳解下来,问道:“你因何在此上吊?”那少年答道:“我打此山路过,这山中出来一个人,将我行李劫去,我也回不了家啦。”秦八爷闻听大怒,遂将少年叫至山口外,令喽卒看守。此时有喽卒们暗中告诉这位少年道:“你就是苦苦哀求秦八爷,就能给你找得回来。这位少年果然对秦八爷苦苦哀求。秦八爷本想将他放在山口外,到寨中问问谁劫少年的行李啦。有就更好,若是没有,不过给上他三十两二十两的。哪知道他这一央求,秦八爷动了恻隐之心,说道:“你跟着我进山吧,你只要认识那人,我便将你东西要回来。”少年闻听,爬在地下就磕了一个头,说着话一同秦爷进了山寨。秦八爷邀出七位盟兄议事,大爷屠粲、二爷火德真
君孔华阳、三爷神镖将胜英、四爷神刀将李刚、五爷华谦字子
阮、六爷登山豹子杨义臣、七爷贾斌久钻云太保,弟兄八位,
归了座位。秦八爷说道:“蓬虎山山口外,现在劫人家褥套,旗子上还写的是替天行道,不如改为强抢强夺。”大爷说道:“劫褥套的这人怎样长像,你可知晓?”那被劫的少年说道:“此人黄白脸面,长腿,酒味扑鼻。”秦八爷与屠大爷俱都心中明白。秦八爷说道:“派四个有力量的喽卒,拿着绳子,我去捆他去。”屠大爷说道:“很好很好。”秦八爷与喽卒来到王兴德的屋中,王兴德又正喝酒呢,一见秦八爷来了,他站起身形说道:“八爷您喝杯。”秦八爷说道:“我不喝。我问你,板床上的褥套是谁的?”王兴德闻听此言,也答不上话来。秦八爷忙叫四名喽卒,将王兴德的二臂捆上,又叫喽卒将褥套扛起,直奔聚义厅而来。工夫不大,来到了聚义厅内,秦八爷道:“三哥最心慈面善,忠实道德,将此褥套交与胜三哥打开观看。”
胜爷遂问道:“这少年贵姓啊?”那被劫之人答道:“我姓李,我会厨子手艺。”胜爷说道:“你的行李中都是什么?你要实说,说对了,东西仍归你。”李厨子道:“我褥套中有蓝布衣料,有一双新鞋,有散碎银两,整银子一百五十两。”胜爷在聚义厅查看,被劫之人所报的物件,一点也不差,整数的银子尚且原封未动。胜爷道:“将李厨师的行李东西交还,叫他再从新点看,查看缺东西不缺。”少年点查一遍,一物不缺,给大家磕了一个头,打发喽卒送出蓬虎山,欢喜而去。秦八爷说道:“将王兴德推到后山,人头献上来。”胜爷道:“王兴德喝多啦,乱了性啦,从此我给他戒酒。”秦八爷岂敢违背胜爷?遂将王兴德释放,王兴德从此戒酒。列位,王兴德戒了没有半个月,故态复作。这日在山口外又来了一个大敞车,上坐着一个年少的妇人,王兴德赶奔近前,亮出刀来,喝走把式,对妇人说道:“我并不害你,你要愿意活着,跟我到后山,做一个压寨的夫人,你看如何?”妇人闻听,可就哭起来了。此时正赶上秦八
爷查山,又被秦八爷看见,如此数次,都是胜爷将他放了的。
最后他又做出不法之事,秦八爷非杀他不可,并且说道:“谁要给他求情,我将蓬虎山一把火烧了! ”胜爷一看,秦八爷正在胜怒之下,也不好意思求情。胜爷将秦八爷用酒灌醉,胜爷亲自到了后山,将看着王兴德的喽卒俱都支出去,胜爷亲自给王兴德解开绑绳,叫道:“王兴德,你赶紧逃命吧!一会儿秦八爷醒了酒,你就走不了啦。”胜爷又给了几十两银子。他从蓬虎山出来,在外面游手好闲,不到半月之久,将钱花尽,遂投奔了碧霞山,充当喽卒总头目。
刘士英这一告诉大家不许声张,众喽卒之中惊动了王兴德,当时几乎昏倒于地。散队之后,来到自己屋中哭哭啼啼,心中暗想:“胜老恩公待我三次活命之恩,我年轻好杯中物,累次惹下杀身之祸,蒙胜老明公三次活命之恩。今日胜老明公死在鹰愁涧万丈深渊,我若不与老恩公报仇雪恨,何以为人?”思索至此,徒步出来,够奔山口,来到山口,把门的喽卒问道:“王头干什么去? ”王兴德道: “因老寨主有机密大事,派我星夜前去办事。”喽卒说道:“你有腰牌吗?”王兴德答道:“来得慌忙,忘了领牌啦。”喽卒说道:“没有腰牌过不去,连老寨主没有腰牌也不许过去。”这个喽卒方才说出不叫王兴德出山,旁边那一名喽卒过去就给这个喽卒一个嘴巴子道:“你刚来三天半,就忘了挨饿啦?若不是咱头给你补,你早就要了饭啦。”这个喽卒说道:“叫头儿出去就完啦,何必打俺嘴巴子呢?头目你过去吧。”二道山口,也是如此,来到三道山口外,一望无边,俱是松柏树,老头子十几年不出山,骤然间出山,连东南西北都辨不过方向,在树林内绕了半宵,也没绕出碧霞山去。老头子心中暗想:“我若是夜间出不去碧霞山,等至转天清晨点名时,头一名就是我,一点我没在,必然派人
追我,我现在身体也不健壮啦,绝跑不出去。再说老寨主要问我,我以何言对答?就是老寨主念我在此山中十余载辛劳,还可以饶恕于我,惟独小儿林士佩与太仓三鼠、闵家父子决不饶我,我必难逃性命哪。”思索至此,顿足说道:“我何必惜此残年?今年我已经活六十有余啦,我还能活六十多岁吗?威镇南七北六十三省的胜三爷,都死在鹰愁涧。知恩不报非君子,若非胜老恩公,我早死了,实在出不去碧霞山,我便一死以酬胜三爷三次救命之恩。”又绕了有一个时辰,仍然不能出山,遂由腰间解带子,找了一个歪脖树,将套拴好,挂在树枝之上,口中说道:“胜老恩公,且慢走一步,魂如有灵,将我王兴德带着一走,我在阴曹地府,伺候老恩公几年,也报答报答你老人家三次救命之恩。”语毕,爬在地下磕了三个头:“胜老恩公,你生而有灵,死而有神,一世聪明睿智,必能有显应也。”
说着话眼流痛泪,伸手摸绳就要上吊,哪知道摸了半天,也没有摸着绳子。王兴德说道:“真是有鬼,还没有上吊呢就来啦。
这是搅我来啦,我不上吊啦,生有处,死有地,我一头撞死树上,闹鬼你也拔不起树来。”向后倒退了有一丈多远,忠心耿耿的王兴德,用衣襟将头一蒙,奔树上撞去,就碰着毛毛哄哄,软如棉花一般,就听有人说道:“嗳呀,王八羔子,你将我撞醒啦!我好容易睡着,你给我一羊头,这是为何?并且你背地里咒骂胜三爷,是何缘故?”王兴德说道:“你是人还是鬼呢?”
“呸!臭豆腐王八羔子!我为什么是鬼呢?你睁开眼看看。”王兴德说道:“您为什么深更半夜在树林之内?我上吊与你什么相干?你将我带子给弄下来干什么?”欧阳大义士说道:“唔呀,我搭救了你,难道说还救出不是来了?臭豆腐,真不说理。
你倒是为什么要行短见?你要告诉我,我能替你出气。你在背地里叨念胜三爷,所为何事?你要说实话,咱们万事皆休;你
要有半句虚言,我就打你这个忘八羔子! ”王兴德说道:“我跟你老人家说实话也行,请问你老人家贵姓高名?来此何干?
你老人家也得告诉我实话。你老人家要是不说实话,你就是将我打死,我也不能告诉你老人家真情实话。”欧阳大义士说道:“我姓欧阳,我叫欧阳天佐,外号人称贼魔。你方才咒骂的那个胜英,他乃是我的胜三哥。你说胜老恩公慢慢走,等你一步,所为何事?”王兴德闻听,说道:“啊,原来是大义士!小老儿上了几岁年纪,眼目昏花,耳音有点不中用了。小老儿姓王名兴德,少年时曾在蓬虎山充当喽卒头目,伺候明清八义。皆因为我年轻之时,好贪杯中之物,酒后无德,累次犯山规,秦八爷要将我斩首,多蒙胜老恩公暗地里周济盘费,将我放走,我遂投在这碧霞山又充当喽卒。我立改前非,终身戒酒,做事小心殷勤。此山的寨主姓刘名叫士英,外号人称闭眼神佛,他见我做事老成,叫我充当喽卒总头目。这座山本是庄家山,并不抢夺,我带领喽卒耕田种地,老寨主很器重我,我在此山已有二十多年。昨日刘士英鸣锣聚众,将大家招集在一处,传山令,原来是萧金台被胜爷扫平,擒住盗灯的贼人及闵家父子,放在空屋之内,五股差事被刘寨主所救,逃到我们这座碧霞山。
胜三爷追贼,住在杭州钱塘关外英雄店,刘士英假扮无目先生,夜间将胜三爷刀镖甩头衣物俱都盗到手中,临出店时将胜爷故意惊醒,胜老恩公在后面追下来了,刘士英将胜爷引到碧霞山。
先说摆阵,叫胜三爷破阵,将喽卒齐集,并不摆阵。又要与胜三爷比武,胜三爷赤手空拳,他将兵刃架子搬出来,叫胜三爷自己挑择家伙,胜三爷挑出一把大朴刀。刘士英方要与胜爷交手,老道七星真人拦阻,暗暗告诉刘士英,胜爷武艺超群,人老刀不老,这一给他家伙,岂不是自找亏吃?刘士英闻听老道之言,自知失计,遂问计于老道,老道划策,此山北面一道山
涧,名叫鹰愁涧,万丈不见底,老道令刘士英将胜三爷引到鹰愁涧,要害胜爷尸骨无存,给绿林道除去大害。”王兴德语至此,呜咽涕泣,遂说道:“可惜我那仁慈祥善的恩公,误坠奸计,他老人家身归幽冥去了。”欧阳大义士问道:“此话当真?”
王兴德答道:“并无半句虚言。”欧阳大义士说道:“你为何行拙志呢?”王兴德说道:“小老儿欲出山给镖行送信,与我恩公报仇雪恨。皆因为小老儿心绪错乱,不辨路径,出不去碧霞山,绕了半天,绕不出树林。我想天亮,刘士英必然点名,倘若知道我出山,必然派人追赶,将我捉回去,焉有我的命在?
我一想,倒不如随我那恩公一死,也算我报了三次救命之恩。”
大义士听毕,泪如雨下,眼前一发黑,几乎栽倒尘埃,叫道:“三哥呀!你在阴曹地府助小弟一臂之力!小弟就此进山,将群贼一网打尽!若不能与恩兄报仇雪恨,小弟宁死不出此山!”
大义士说罢此话,踢啦蹋啦,向山里就跑。王兴德急忙一把将大义士揪住,叫道:“欧阳爷,你一人孤掌难鸣,焉能是群贼的敌手?万不可孤身涉险,自取其祸,不但不能给胜三爷报仇,你老人家死在山中,镖行人得不着信啦,永无报仇之日了。”
大义土说道:“就凭我报不了此仇,我跟他们拼了命才对得起胜三哥。你不要拉着我,我非进山报仇不可!”怎奈王兴德拉住大义士死也不放,哭哭啼啼,跪在尘埃。大义士说道:“依你之见怎样办理呢?”王兴德说道:“若依小人之见,大义士你老人家日行千里,你老人家就此出山,先给镖行送信,然后你老人家再聘请胜老达官生前的好友,他这座碧霞山就算是铜墙铁壁也不难打破。此为万全之策。”大义士说道:这个主意真倒也不错。我给镖行送信去,你怎样呢?”王兴德说道:“只要你老人家给胜老达官报了仇,我就是一死,也瞑目甘心。你老人家赶快先办大事,不要挂念小老儿了。”大义士说道:“焉
有此理?我能日行千里,我先将你背出几十里地,你藏在一个庄家人的家中,或者住在店里,等候报完了此仇,镖行也就散啦。我说一句话,给你打出来一笔钱,你自己做一个生意,足够你晚年之用。你这样的好心,必然有好报应。”语毕,大义士将身子一伏,说道:“老哥哥你就趴伏在我背上吧!”王兴德趴伏在大义士肩头上,大义士说道:“你看见过人飞没有?
你就闭眼吧。”踢啦蹋啦,奔山外走去,到了东方发晓,果然跑出去五六十里地。来到一个镇店,欧阳大义士说道:“老哥哥你下来吧,大白天背着人跑,不像样子。前边有店,你在店中等候我。”王兴德由大义士背后下来,进了店中,大义士说道:“掌柜的!这位老头是我哥哥,在路上受了风,头疼啦,先在你这店住两天,我上家去套车去。”说着话拿出五两银子,交给柜上,店掌柜的连声答应,说道:“你放心吧,决不能慢待这位大爷。”
欧阳爷将王兴德安置在店内,欧阳爷向正北而去。在路上哭哭啼啼,说道:“可惜我胜三哥,尸骨无存。”一边说着,一边流泪。自己又说道:“哎呀,我那老哥哥会水,不要紧,死不了。”复又自语道:“不行,不行,那儿的水太深,有多大的本领,多大的水性,也凫不过去的。唉!可惜我老哥哥仁慈友爱。”列位,大义士平常日子走道儿,到了村庄镇店都是慢走,必须到了开洼野地他才快走,这回大义士因为报仇心盛,举凡村集镇店,俱都走得其快如飞。天到平西时候,走到十三省镖局子大树林外,就听有人叫说:“欧阳叔父,这边凉爽凉爽吧!”大义士抬头一看,原来是三太、香五等人在树林外乘凉呢。欧阳爷哭着说道:“可了不得啦,胜三哥身归阴曹去了。”
众人闻听一声,三太说道:“群英会一散,我恩师追下犯人去了,何以身死?”大义士说道:“我胜三哥追贼,追到杭州碧
霞山,被闭眼神佛刘士英将我三哥引在鹰愁涧,尸骨无存。”
黄三太闻听,唉呀一声,栽倒尘埃,杨香五顿足捶胸,红旗李煜磨拳擦掌,张茂龙咬牙痛骂。大义士将三太扶起,杨香五叫道:“三哥快醒,三哥快醒!”小英雄一口浊痰吐在平地,站起身来叫道:“香五、茂龙!给师傅报仇不给?”茂龙、香五说道:“若不给师傅报仇,非为人也!”语毕,四人撒腿就跑,大义士一拉三太,也没拉住,心中暗道:“这四个王八羔子,如何能行?”大义士顾不得三太等,仍就奔镖局子而来。大义士一进镖局子门就哭,大声喊道:“哎呀,我胜三哥死了!我胜三哥死了!”众英雄俱各大吃一惊!有人问道:“怎样死的?”
大义士说道:“三哥被杭州碧霞山的刘士英,引到鹰愁涧万丈深渊,尸骨无存。”老道问道:“大义士,你怎样知晓呢?”
欧阳爷遂将王兴德上吊之事说了一遍。大家闻听俱各泪如雨下。
聋哑仙师说道:“各位施主不要惊慌。”遂叫道:“邱成!取过来我的朱砂笔砚。”又由兜囊中取出青铜盒,给胜爷布成一卦,叫道:“欧阳施主,千万不要儿戏,胜三爷身遇大难,在网罗之内,并未曾死。”大义士说道:“杂毛,你别胡说乱道,我怎么不说你死啦?你要再惑乱人心,我要抽你大嘴巴子!”
此时,他们老少众英雄,追那五个犯人,追之不及,内中就有回镖局子的。此时道爷,神刀将李刚、叶伯云、蒋五爷等,大家俱都回镖局子了。蒋五爷说道:“道爷别算卦啦,给我胜三哥报仇就是啦。”拿起盘龙棍向外就跑,保镖的过来几位相拦,俱被蒋五爷推倒在地。道爷说道:“众位施主不要拦他,一勇之夫,将来必栽大筋斗,此次叫他先走,去打头阵。”道爷又叫道:“弼昆、李四弟、伯云老弟,咱四位随后够奔杭州,给蒋五爷打接应。欧阳施主也不必伤心,你眼泡都肿啦,你先喝点茶,吃点东西,我们哥儿四个先在头前走着。”列位,这些
保镖的多有没回来的,就是三太、香五、茂龙、李煜、蒋五爷、道爷、弼昆长老等,他们大家先来的,要是剑客镇三山在场,一听胜三爷尸骨无存,就得急的将房顶撞一个大窟窿。
不言镖行人前去报仇,单说碧霞山刘士英第二日清晨鸣金聚众点名,打开册,头一个道:“王兴德! ”叫了三遍,无人答应。刘士英说道:“王头目还没起来呢?去到下房找他去。”早有人到下房一找,并不见王兴德,此时把守山口的喽卒头目说道:“夜间他出山去了。”这是头道山口的喽卒头目报告。紧接着二道山口的头目、三道山口的头目,异口同音,也是如此的报告。刘士英捻墨髯思索:他不能说瞎话呀,他是个老诚人啊。又一个喽卒头目叫道:“老寨主,王头儿平日劝我们戒酒、戒淫、莫赌钱,酒后误事。他年轻之时,在蓬虎山吃酒犯过,那胜英救过他三次,莫非他去给镖行之人报信去了?”
老寨主闻听,打了一个冷战。七星真人对刘士英献计说道:“老寨主不要过虑,那王兴德面带奸险,他一定是要卖一山人的性命。但是他年纪已老,筋经骨衰败,他走不快,此时不过走出一二十里之遥。老寨主赶紧派三拨人,俱各带着兵器追他,追到哪儿,就在哪儿杀他。老寨主千万可别犹豫,他要害合山人的性命。”刘士英点头称善,遂派三拨绿林道,往下追赶王兴德。大家前去分途追赶,追到太阳平西,沿途打探,并没有王兴德踪迹,掌灯之时,俱各回来,报告沿途之上并不见王兴德的踪迹。七星真人赵老道说道:“刘老寨主,王兴德不足虑也,他一定夜间摔死在山涧里啦。”刘士英道:“他既摔死,也得有死尸呀。”七星真人道:“也许是落水淹死啦。”刘士英说道:“为何不见河漂子?”七星真人道:“也许被水冲到鹰愁涧,跟胜英一同赴汪洋大海去了。”虽然老道给刘士英宽心丸吃,刘士英总是放心不下。
自王兴德走后,第一天没事,第二天也没有事,第三日早晨,饭尚未曾吃完,忽听山口夕卜一阵大乱,三道山口把山的喽卒蜂拥似的跑进山来。刘士英一看,众喽卒均皆焦头烂额,叫道:“老寨主,大事不好!现在山口外有四个人,见人就打,不问青红皂白,他四人这就要来到大厅啦!”喽卒报告未毕,就见由外面进来四个人,蓬头垢面,高声喊道:“哪一个人叫刘士英?赶紧给我师傅抵偿,今天我等来取你的命!”刘士英问道:“来者何如人也?”头一位使刀的厉声喊道:“浙江绍兴府的黄三太、杨五爷等,前来给恩师报仇雪恨!”刘士英站起身形,手捻黑髯,冷笑道:“原来是三太。你且勿躁,听吾一言。胜英住在钱塘关外英雄店,我假扮无目的先生,与胜英住在一店,他见我贫寒,在店内管我一顿饭,并将我留在他屋中同眠,夜晚我本要刺杀于他,念他一饭之恩,我未肯下手。
我将他刀镖甩头衣物俱都盗来,盗完了东西,我将他惊醒,然后将他引到我这双松岭碧霞山。我给他一把大朴刀,本打算与他比较短长,七星真人当时划策,叫我将他引到鹰愁涧万丈深处,叫他尸骨不存。事后我已追悔,但是无可奈何了。你们四位代师报仇,其志可嘉,然而你们四个青年无能,不是我的敌手,白白送命,我要在这儿将你四人伤了性命,我居心不忍。
依我良言相劝,你们四位赶紧回镖局子,去请侠剑客前来报仇,不必自找其祸。”七星真人说道:“为何不将他四人拿下?”
刘士英说道:“此四子志向可嘉,我害其师已悔之不及,焉忍再害其徒?但愿我之徒弟与此四子可以并立,我就知足了。”
三太此时眼都红啦,哪能听那一套?举起朴刀,照定刘士英而来。就见刘士英背后纵出一人,手使鸡爪双镰,绕到三太跟前说道:“你且不要动手,我父亲岂能与你这小辈一般见识?”
三太闻听道:“你是刘士英之子?刘士英害了我的恩师,我剁
你正合适。”说着话,半个裹花,大朴刀奔大少寨主顶梁砍来。
大少寨主不慌不忙,先闪开身形,左手鸡爪镰向上一迎,用翅将三太朴刀拿住,向外一推,右手鸡爪镰向三太头上剁来。眼看贼人的兵器到了三太头上,复又撤回,摘了左手的鸡爪镰说道:“三太,我天伦有言在先,不叫我伤害你们,你们快去另请高明吧。”三太气得将朴刀往地下一抛,甘拜下风。杨香五一提马尾透风巾纵过来,大少寨主战胜了三太,二少寨主遂挺身跃到战场,香五匕首刀直奔二少寨主剁去,二少寨主闪身形,鸡爪镰一捋匕首刀,香五赶紧撤刀。香五身体轻巧,与二少寨主战五六个回合,二少寨主右手的鸡爪镰捋住匕首,左手的鸡爪镰,将马尾透风巾砍落,香五甘拜下风。张茂龙一抖练子锤,直奔刘士英,三少寨主纵身形挡住张茂龙,战了四五个回合,鸡爪镰捋住练子锤,二人一叫劲,张七不能收回练子锤,赶紧摘了皮套抛练子锤。李煜一抖链子枪,被四少寨主拦住,战不到三四个回合也甘拜下风。师兄弟四人全都被人家战败,黄三太破口大骂道:“刘士英你助纣为虐!闵士琼大罪弥天,纵子行凶。派他二子北京盗狱,救了秦尤,秦尤二次又夜人皇宫内院,盗出万寿灯,留诗告我恩师,闵家父子自找其祸,死有余辜。林士佩丧尽天良,我恩师饶过他几次性命,他不思将恩报,反生忌心,要暗害我之恩师。秦尤罪上加罪,千刀万剐,不能偿其罪。你结交老道七星真人,你为有眼无珠。七星真人赵昆福,发卖薰香*********,盗取童子紫河车。张德寿非女子则妇人,处处采花杀命,你还要结交张德寿,你可留神你的女眷!你可晓得万恶淫为首?”刘士英被三太骂得脸面发赤。到后来果应三太之言,刘家父子前寨拚命,张德寿后寨采花。闲言抛开,刘士英被三太骂得面上不堪,吩咐:“众寨主,将四个小辈与我乱刃分尸!”列位,他这是一座庄家山,本山的寨主俱都是
良善之辈,闻听刘士英吩咐,俱各不忍下手。恶道七星真人道:“列位寨主,留这四个小冤家何用?我杀小儿三太,林寨主杀香五,太仓三鼠你们杀茂龙、李煜。”恶道赵昆福越众当先,套挽手,合双剑叫道:“三太!你师傅在莲花湖杀我爱徒,出家人今日杀你小冤家,是冤冤相报。小儿三太哪里走!”三爷回头叫道:“三位师弟!咱们不动手,死何足惜?”又叫道:“赵昆福!我若是一冒血,我是什么厉害骂你什么,此时我骂你或带出脏字来,有失侠义的身份。”老道得意洋洋说道:“无量佛!要解心头恨,亮剑杀仇人。”摇头晃脑奔三爷而来。林士佩抖擞神威,摘钻头立钻篡,够奔杨五爷而来。柳玉春、秦尤、张德寿狐假虎威,够奔茂龙、李煜而来。
正在此时,就听西敞厅房上的瓦咯哧咯哧�响。碧霞山喽卒俱都是良善之人,不该死于非命,原来蒋五爷打东山坡绕来了。只听抖丹田一声呐喊,声若洪钟:“群贼不要逞能,三太、香五四位贤侄不要惊恐,飞天玉虎蒋伯芳来也!”老道一听,“无量佛!”宝剑几乎撒手,林士佩十成高兴打去七成,三鼠吓得犹如耗子见猫尿流满裤。五爷要单棍扫群贼。三太等四人下腰拾起兵器,蒋五爷打厅上纵下,对群贼说道:“哪个是刘士英?给我三哥偿命来!”刘士英道:“蒋伯芳不要骄傲,胜英是我所害。此处打仗地势窄小,咱们到西山坡外,地方宽阔,你的棍也使的开。你如不信,叫我四个犬子陪着你。”蒋五爷说道:“我可不会水。”刘士英说道:“你会水也不能水战,只有一个鹰愁涧。”说着话,刘家父子来到一个大栅栏门,出了栅栏门,一马平川。蒋五爷叫道:“三太贤侄,咱们占北面!”
蒋五爷上了北山坡合棍而立,刘家四少站在南面,就听寨中锣鼓喧天,六十名削刀手,三十名站西面,三十名站东面;第二棒锣鼓一响,又出来六十名弓箭手,三十名面向东,三寸名面
向西;第三棒锣鼓一响,又出来六十名挠钩手,三十名面向东,三十名面向西。左有林士佩,右有闵德润,由打左边的寨门出来两位老者,左有闵老寨主,右有刘士英,后面太仓三鼠。五爷喊道:“刘士英!这就叫阵啊?简直是儿戏。你还不过来送死?”刘士英方要摘十三节点穴枪,后面老道叫道:“刘爷,且慢!蒋伯芳一勇之夫,比不了死去的胜英。他听说胜英惨死,他打镖局子连夜赶来,镖局至此不下七百余里,沿途上他必然无暇饮食。老寨主可先请林寨主战他,倘林寨王战他不下,再叫闵德润战他,然后再叫你的四位少寨主战他,车轮战法,这六位就可以战他多半天,将他累得筋力疲乏,你再过去战他,十三节点穴枪,千万别留情。”刘士英说道:“车轮战赢了人家,我也不露脸。”老道说道:“蒋伯芳艺精心狠,他可比不了胜英,那胜英还有点假仁假义,你若不下毒手,将来此人就是绿林中的大害。”刘士英不得已,只好照老道的计而行,低言告诉林士佩先战蒋伯芳。林士佩心怀恐惧,也没有法子,一声呐喊,便纵到蒋五爷跟前,将狼牙钻用阴阳把一扣,按三尖两刃枪,照定五爷胸前便扎,五爷用棍一磕,当啷一声,火光乱冒。林士佩紧跟着搂头盖顶又是一钻,蒋五爷将棍一横,挡出钻去,林士佩觉着混身不适。蒋五爷先使开门棍六十四棍,林士佩的狼牙钻的招数精奇,六十四棍不能赢林士佩。蒋五爷又改为行者棒,与林士佩战到百十回合,林士佩热汗直流,皆因为棍伤未愈。此时就听闵德润喊道:“蒋伯芳害我山破人亡,林士佩退下,待我捉他!”手执秋龙搠,来到蒋五爷切近。闵大少寨主原使的兵刃,分量加重,这条秋龙搠,是他舅舅山中的家伙,四块板是枣木的,枣核钉也短,分量轻得太多,与蒋五爷一交手,被棍磕起来有三尺高。二人战到八九十个回合,看看气力不敌,老道叫道:“大少寨主!赶紧把闵大少寨主换
下来。”刘金祥心中暗想:我父子倒被小人驱使。怎奈父亲有命,没有法子,赶奔近前,亮鸡爪双镰与五爷动手,战到五六十个回合,也是热汗直流。二少寨主大叫一声:“哥哥退下,待小弟拿他!”声到人也到,二少寨主虽然武学超群,怎奈这条盘龙棍恰好似活龙一般,递不进去鸡爪镰。工夫不大,三少寨主又将二少寨主替下,与五爷动手。三太看的明白,叫道:“香五,学到方休处,才知艺不高。咱们武艺不行,人家是车轮战,咱们若是替蒋五叔,上去就落败。”三太说话之间,焦灼万状,香五直晃马尾透风巾,茂龙不住的喘大气,李煜是束手无策。不表四位小弟兄担心害怕,再表蒋五爷与三少寨主战到六七十个回合,二人俱都热汗直流。老道喜形于色,低声道:“贫道之计成矣,蒋伯芳小儿出汗了。四少寨主赶紧替下三少寨主,然后老寨主再上去,蒋小儿必然被获遭擒。”四少寨主叫道:“三哥退下,小弟拿蒋伯芳!”语毕,亮双镰,够上步位动手,蒋五爷接架相还,双镰摘戳撕掳,精神百倍,蒋五爷衣襟湿透。战到七八十个回合,刘士英一声呐喊:“四个小孩子无能之辈,拿他不下。退下来,老父捉拿于他!”刘士英一抖十三节点穴枪,四少寨主纵出圈子外。蒋五爷一手执棍,一手抹汗,刘士英以言语讥讽蒋五爷,说道:“蒋伯芳,你不是棍扫十四省的英雄吗?怎么出汗呢?”蒋五爷闻听,竖剑眉,睁二目,厉声喊道:“刘士英,蒋某一条盘龙棍,要扫尽天下的毛贼!”五爷原是在镖局子半饱出来的,在路上茶饭懒用,心神不安,又走了两日的路程。来到碧霞山时,天光大亮,救了三太等,此时天气平西,肚内也饿啦,又战了四五百回合,实在是累得不能再战啦,但是心火助着还可以支持。正在此时,就听北面山坡上有人喊道:“蒋五弟,不要惊慌,贫道来也!”
弼昆长老一声呐喊:“贫僧来也!”李四爷大叫一声:“神刀
将李刚在此!”五爷回头一看,长喘了一口气,只觉得混身发麻,力尽筋疲。
原来,聋哑仙师弼昆长老、神刀将李刚、海底捞月叶承龙等,他们四位由镖局子起身,便星夜赶奔杭州碧霞山。来到山坡,叶六爷见山坡下有一身衣服,白袜子,青布靴子,并不见人在那里,正在纳闷,忽然见水里钻出一个人来,举目观看,正是傻小子金头虎贾明。叶六爷叫道:“明儿在此何干?”贾明答道:“我与高恒追赶五股差事,我们俩个昨天夜间住了店啦。今天清早起,高恒叫不醒我,他给了饭店钱,他就走啦。
我一问店家,他也没给我留下钱,我肚子饥饿啦,分文没有,人家店里也不赊给我饭吃。我想起来头探莲花湖,高恒摸鱼之事,我也打算找有水的地方,摸几条鱼卖了好吃饭。摸了半天,摸上一条小鲫鱼来,连一文钱都不值。你上这里干什么来啦?”
叶承龙用手向北面一指,遂说道:“明儿你看,那都是谁?”
贾明一看,和尚、老道、神刀将李四爷,都在那儿席地而坐。
贾明跑到三老面前说道:“这回可饿不着了。”和尚对贾明说道:“明儿,你还耍笑呢,你胜三大爷过去了。”金头虎说道:“我胜三大爷上哪儿去啦?我怎么没看见呢。”和尚说道:“你三大爷被此山的寨主引到鹰愁涧万丈深渊,身向那世去了。”
金头虎闻听,放声大哭,叫道:“三大爷!你老人家疼爱我,犹如嫡亲子侄一般,侄儿若不与你报仇雪恨,誓不为人!”叶六爷说道:“明儿,你报不了仇,林士佩与刘家父子俱在山内。”
金头虎一翻母狗眼道:“干啦,我办不了。”正在说话之际,见上流来了一只小船,两个水手。原来是本山看稻田的船。老道念了一声无量佛:“正愁没船呢,那方来了一只小船。明儿与叶六弟将那只船追来,咱们好过去!”贾明说道:“六叔你叫海底捞月,咱爷俩看看谁的水性大?咱去抓船去。”叶六爷换
好水衣水靠,金头虎仍是大光溜,一个猛子奔船而去,叶六爷由船头上去,金头虎由船尾上去。水手不知何故,说道:“我们这是看稻田地的船,什么也没有,就有点吃食。”叶六爷说道:“你们若怕死,就听我的指挥;若不怕死,一剑一个,要你二人之命。”水手说道:“你叫我们干么便于么。”叶六爷说道:“你们看那南岸上有三个老者,是要奔北山坡去。你二人赶快将船驶到那里。”水手答道:“俺以为有什么大事呢?原来这点小事。那有何难? ”语毕,二人摇橹,直奔南岸而来。
工夫不大,来到南岸,道爷等纵身形上船,道爷对两个水手说道:“出家人不开杀戒。我问你们一事,你们可不许有半句虚言;若有半句虚言,我必要结果你等性命。”两名水手问道:“你老人家问的是什么事?只要俺知道的,没有不告诉你老人家的。”道爷说道:“有一个神镖将胜英可曾来到这碧霞山?”
两名水手齐声说道:“你老人家问的是胜爷?他老人家被我们本山的寨主由打钱塘关外英雄店引到本山,我家寨主与胜爷水战。告诉你老人家说吧,并非是水战,为的是将胜爷引到鹰愁涧,害三爷尸骨无存。”遂叫道:“道爷,你老人家看!那方江水滔滔,就是鹰愁涧。”道爷闻听说道:“啊?贫道的卦不灵了,果然胜三爷不在人世。”李四爷闻听,拔刀就要结果两个水手性命。道爷急忙拦阻说道:“四弟,你这是何苦?他们这山乃是庄家山,喽卒们就会种地,不抢不夺,你杀他们俩何用?冤有头,债有主,咱们找刘士英拼命去。”道爷又叫道:“水手!你们俩不要害怕,赶紧向北岸开船。我再问你们,镖行有人前来没有?”两个水手答道:“镖行先来了四位,全都武术平常,被我家四位少寨主战败,有一个姓黄的破口大骂,刘寨主要将他们四人乱刃分尸。此时又来了一个姓蒋的,救了黄爷四位,现在正与林士佩等动手,此时已经战了多半天啦。”
道爷闻听,念了一声无量佛:“就此开船,够奔战场!”金头虎喊道:“快开!快开!若是慢了,我将你一杵杵死。”两个水手不敢怠慢,赶紧摇动双橹,够奔北山坡战场而来。工夫不大,由打芦苇中穿过,来到北岸,金头虎催促两个水手,催的太紧啦,到岸时未能拢住,正正撞在山坡上,竟将船当时撞翻。
列位,三老与叶六爷都是武艺超群,要不然这一翻船,全都得扣在底下。三老在前,见船要翻,说时迟,那时快,早已纵到山坡上。叶六爷在后面紧跟着也纵到岸上。惟有金头虎贾明,大肚子罗圈腿,他又是在船后头,只顾催促两个水手快开船,他可就顾不了翻船了,连贾明带两个水手俱都翻在船底下。水手由船底下已经逃命去了,不必细表。金头虎贾明刚穿上的衣服,这一压在船底下,灌了两裤桶子水。本来身体就笨,又添上了水的份量,傻小子可就更中了。聋哑仙师、红莲罗汉与海底捞月叶承龙、神刀将李刚四人纵到山坡,顺着山坡向山上爬去。此山坡非常的高,直上直下,临到傻小子打水里爬出来,再爬山坡,可就费劲啦,两裤腿是水,方爬上一两丈高,噗咚一声,又掉在水里。一连气爬了三次,是怎么爬上去,怎么摔下来。贾明一看上面的三老与叶六爷都站在高阜处观望,也不管他,贾明可就急啦,在山坡下大声喊道:“我贾明可真倒了运啦!净顾催船,把船催翻了的时候,我也没顾的向上跳,扣在水里,弄了一裤桶子水,也爬不上山去啦。”和尚闻听,说道:“明儿到处砸锅,大声小叫的,岂不误事?”语毕,由腰间掏出飞抓顺着山坡扔下去,叫道:“明儿!你将飞抓系在你的腰间,我将你拉上来,不要大呼小叫。”贾明这才将飞抓系在腰间,和尚将贾明提到山头。爷儿五个站在山头上张望,并不见战场在哪里。忽听得一声怪叫,声如洪钟:“五爷这一条棍要扫尽天下群贼!小小的双松岭碧霞山,何足道哉!”道爷
念了一声无量佛:“李四弟,你听见没有?这是蒋五弟的声音。
必然在那里与贼人交手呢。”本来在船上道爷就问两个水手,战场所在何地,水手已经告诉明白了众人啦,因为有树林挡着,故此没看见。爷儿五个顺着声音而去,穿过一个小树林,正看见蒋五爷在那里,一手扶着亮银盘龙棍,一手擦抹热汗。道爷念了声无量佛,叫道:“蒋五弟不要惊惶,贫道等来了!”蒋五爷回头一看,深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周身无力,两膀发麻,不能再战了。你道,聋哑仙师等若是不来,蒋五爷便怎样呢?
列位,蒋伯芳乃是一勇之夫,心火助着,由出镖局子起身够奔杭州,在路上未曾应时饮食,报仇心胜,只想他这一条棍就能扫灭了碧霞山。因为心气壮的关系,道爷等不来,再与刘士英动手也未尝不可。这一见自己来了帮手,不由得一泄气,所以不堪再战了。
闲文抛开,李四爷揠刀,就要够奔刘士英动手。道爷拦阻道:“四弟,贫道平生未开过杀戒,今因给胜三弟报仇,贫道我要大开杀戒!”遂叫道:“四弟后退!”李四爷说道:“我们是明清八义,此时小弟若不先与敌人拼命,有何面目对那明清八义之人?”红莲罗汉弼昆长老在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遂叫道:“二师兄,李四弟,你二位不要争执,明清八义也不为近,师兄弟也不为远,你二人全都后退,贫僧为报仇之事,早拟定大开杀戒之心了,让给贫僧吧!”此时蒋五爷已经退下,刘士英呆呆观看三老与叶六爷、贾明,并未言语。列位,这是什么意思呢?刘士英之害胜爷,实非出于本意,且早羡慕胜爷之为人,今见镖行之人,一僧一道,真是道骨仙风,有逸世独立之概,不觉追悔害胜爷一死,无言以对答那镖行之人。三老在说话之际,谁也没防备叶六爷,叶六爷一声未语,一个箭步纵到战场的中心,亮出宝剑就要拼命,大声叫道:“哪个是刘
士英?还不前来受死!”刘士英一看,叶六爷蓝布裤褂,皂布鞋,白袜,五官清秀,居然未出学校门的白面书生。刘士英这一打量六爷,不由的暗暗打了一个唉声道:“我绝不该害了胜老者。人言胜老者舍命交友,言不诬也,十六七岁的小童,居然前来卖命,给胜老者报仇。若不是胜老者待人忠厚和蔼,这一班报仇之人,焉能够这样的心盛?看起来好人是害不得呀。”
刘土英思索至此,说道:“这位书童,胜英是你何人?你前来给胜英卖命。若依我良言相劝,快快退下去,叫别位上来动手,难道说你就不怕死吗?”刘士英正用言语讥讽叶六爷之时,就听得身后有人大声怪叫:“啊,好热闹的战场。我来了!”刘士英闻听,心中一怔,前后俱是敌人,如何是好?怎么敌人打后面又来了呢?回头观看,此人已到切近,不是别位,正是本山的二寨王,人称紫面天王刘士雄。身体魁梧,声音洪亮,满面的连鬓络腮黄胡须,手执一对青铜锤,自幼练就的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十三道横练的工夫,浑浊猛愣,真称得起绿林中的人物。就听叫了一声:“兄长!为何将胜英害死了?留着小弟好与他战二百回合。这样的战场,为何不叫小弟知晓呢?兄长快快退下,让与小弟战上几百回合。”说罢此言,双锤三碰,来到叶六爷跟前。低头一看,不觉惊讶,说道:“啊?原来是一个小娃娃。未出学校的学生,也不躲开,不怕叫双锤碰死?”
刘士雄这一句话不大要紧,激怒了叶六爷剑劈刘士雄。
列位,刘士雄为什么此时才来到战场呢?皆因为他在后寨跨院中正练完了工夫,坐在那里喝水呢,有一个伺候他的喽卒,由打前面慌慌张张跑到了后面,来到二寨主刘士雄面前叫道:“二寨主!你怎么还在这里这样的沉得住气呢?”刘士雄问道:“何事大惊小怪的?”喽卒说道:“前边好大的一个战场啦,杀得天翻地覆,你怎么不去看看去呢?”刘士雄问道:“跟什么
人杀起来了?”喽卒说道:“原来你都不知道哇,老寨主将胜英由打杭州引到咱们这碧霞山,七星真人给出的主意,叫老寨主将胜英引到鹰愁涧万丈深处,害老胜英一死。镖行人都知道了,来了好些的人,前来报仇。有一个什么虎蒋伯芳,手使一条棍,将我家四位少寨主与林士佩、闵德润都战败了,这就要与老寨主打在一处啦。我来的时候,老寨主跟他讲话呢。”刘士雄闻听喽卒之言,遂大声说道:“宋明!前寨中有这等事,怎么你还不早报告我呢?”站起身形,由打兵刃架子上摘下双锤,直奔前山跑来。昔日刘士雄与他哥哥占山的时候,据刘士雄心中所想,本要抢夺行人,无奈他哥哥不以为然,非种地不可,他别不过刘士英去,只好在本地面不抢不夺。久在北口外作买卖,他在北口外十八路贼匪之中,一对髅骨点金锤,打服了北口外群贼。平月谁要与他说话,言语不合,他是举锤就砸,人人都畏惧他三分。其中就有阴险的人,对刘士雄说道:“北口外的人物就属你老人家,南七北六十三省可属不着你老人家了。”
刘士雄说道:“南七北六就得属我哥哥。”那阴险的人遂说道:“我要说出来,你老人家可别恼怒。”刘士雄说道:“不属我哥哥属谁?你说吧,我不恼怒。”那人说道:“属神镖将胜英。”
刘士雄闻听,心中不乐,说道:“我现在就回家,一来看望我哥哥,二来会斗胜英,看看我们弟兄武艺高,还是胜英的武艺高?”那人说道:“你老人家要将胜英战败,南七北六十三省就得属贤昆仲了。”刘士雄说完此话,收拾收拾行李,他就由打北口外起身,由正月起的身,在半路上名山胜景之处又留连一回,打了一回猎,三月间到杭州碧霞山。老少寨主迎接出来,迎进聚义厅摆酒接风。吃完了饭,到内寨与嫂嫂、侄媳妇相见。
刘士英道:“贤弟七八年未回家,北六省的名誉你很不好,听说你心不顾时便用锤砸人,杀人可怨,情理难容。你不必出门
啦,你大侄与二侄都娶了妻啦,你愿意要大侄归你就叫大侄归你,你要不愿要大侄,就将你二侄归你,伺候你起居饮食。”
刘士雄说道:“哥哥,我并非是为回家享福,怎么天下英雄均属不着你我弟兄,为何都说属胜英呢?”刘士英问道:“谁告诉你的?”刘士雄说道:“北六省的人都那样说吗。”刘爷一听,这就是小人蛊惑傻小子,这叫借刀杀人。刘爷遂说道:“兄弟,胜英是好人,替天行道之君子,不可与人家寻仇。”接着又说道:“胜英现在回家啦,因为上年岁了。”刘士雄说道:“我到他家找他去。”刘士英又说道:“人家因为年老,不干买卖啦。你这是何必呢?”说此话时,胜爷正打莲花峪呢,刘爷都知道,故意用话将他瞒住。刘士雄虽然猛愣,对于他兄长还不敢如何,他就在后跨院练工夫。光阴似箭,转瞬到了五月十几日,萧金台的请帖一到,刘士英告诉喽卒们,千万别跟二寨主提此事。刘士英假托去杭州帮朋友办喜事:“请我爷儿五个去帮忙,咱们交结天下朋友,不能不应酬的。我走之后,你千万可别下山,山中不可一日无主,都交给你啦。”刘士雄说道:“那行,我绝不会下山,兄长结交天下英雄,乃是正事。”
刘士英父子暗暗赴会,七月初三散会,救了闵家父子,回山的时候,都没敢跟他提萧金台之事。前文表过,话不重叙,胜爷之事,他是一概不知。这日他在后跨院喝茶,有一个伺候他的老喽率,将前寨打仗之事,报告了他,他遂提起双锤跑来,正遇上叶六爷亮剑就劈,刘士雄用锤就绷,叶六爷撤剑裹脑缠头,紧跟着砍去,双锤上绷下砸,无奈碰不上宝剑,二人真是棋逢对手。战够多时,叶六爷剑法更门改路。聋哑仙师低声说道:“刘士雄性命休矣。”金头虎问道:“你怎么晓得?”道爷说道:“这是你祖师的颠倒八仙神剑。”怎见得?有赞为证:拐李先生剑法高,阁老骑驴削凤毛。仙人摆下绝命阵,湘子归还
命难逃。只见叶六爷的宝剑向贼人脐下一划,贼人双锤立着,锤头朝下,向外一推,叶六爷裹手一剑,挟肩带背劈来,贼人欲要撤锤,那得能够?只听噗的一声,就见红光崩现,鲜血淋漓,刘士雄命丧战场,筋骨皮肉迎刃而过。抬腿用鞋底擦宝剑,然后用手点指刘士英,叫道:“刘士英,你过来!”刘士英一看兄弟丧命,小弟兄四位惊魂失色!刘士英叫道:“众位寨主!
还不一拥齐上,与你家二寨主报仇雪恨!”镖行之人闻听,大家也都亮兵刃,南面的向北来,北面的向南去。方要接触,就听山头上一声咳嗽,大声喊道:“道兄!千万将镖行之人拦住。
刘寨主不要以多为胜,俺胜英来也! ”
只见胜三爷头戴鸭尾巾,身披英雄氅,手揠鱼鳞紫金刀,肋下衬镖囊,来到双方当中一站。金头虎喊道:“胜三大爷前来显圣,必要杀尽群贼!”道爷说道:“金头虎不要胡说,你胜三大爷无恙。”此时两方之人一见胜爷,俱各大吃一惊!只听胜三爷说道:“刘士英,你给你兄弟报仇理所当然。但是你应反复思索,杀人流血,我胜某向来恶之。你在钱塘关外,与我共宿一店,将我稳住,盗我的兵刃衣物,那算我不高明,我不恼你。你不该将我引到鹰愁涧,害我尸骨无存,此事你太做的过分了。刘士英,你要三思而后行。因为你素常名誉很正,我对于办贼之事,一字不来提你,你将五个要犯献出来,我交官面完案,没有你的事。要不然我回江苏报明官面,然后我回来拿贼,这场官司,你寻思寻思,你打得起打不起?后悔可就晚了。”刘士英听毕微然一笑,厉声说道:“你看看剑劈的那个死尸,是我亲胞弟,萧金台逼死我姐姐,你杀我姐弟二人,我焉能善罢干休?我父母只生我姐弟三人,叫你害了两个,剩我一人,我绝不能独生。现在你还要将我姐丈外甥要去,那是万万不能。你要拿三鼠我不管;你要拿我姐丈、外甥,势比登
天还难!你要胜得了我手中十三节点穴枪,我也被你拿获,情愿与我姐丈、外甥同去出了红差,那时节我刘士英死得也算不屈,为朋友还能牺牲一切呢,何况为亲丁骨肉呢?”正在此时就听西面上一声呐喊:“三大爷我来啦!”手执降魔宝杵,来到切近一看,说道:“喝,这群贼都到这儿来啦。三大爷,我拿杵将他们都杵了吧。”胜三爷说道:“胡说!还不后退!”
金龙向后一退,镖行此时正是六老六少。刘士英叫道:“喽卒!
将二寨主之尸身与我抬将下去。”过来四个喽卒,两个人抬上截,两个人抬下截,将死尸抬至东南角。
读者问道,胜爷何以未死呢?列位,且听慢慢表来。刘士英眼看胜爷被水流打得头朝下而殁,回山报告众贼,胜爷已死。
哪知道胜爷被水冲下去之时,就觉肚脐有一物,冰凉异常,胜爷双手捋住,死也不放。怎奈水流甚大,将胜爷打了一个翻筋斗,但是胜爷仍然未放松锁链,就觉水底下有物,脚踩着软和。
胜爷正在水中觉着水凉透骨的时候,捋着拦江绳,向上用力一起,露出头来。就见南面上此时也露出一个脑袋来,喊道:“是胜三大爷吗?你老人家千万别撒手拦江绳,要是一撒手,可就没有命啦。你老人家顺着那江绳一把一把的捣,向我这来。过来七八丈远,水流就不急了。”胜爷心中这才明白,水底下的拦江绳必是金龙所为,一把一把的挣扎着向南而来,捣出去七八丈远,就觉水流已慢,水也不那么凉啦,胜爷这才稍微缓过点气。在方才胜爷问金龙时,业已上嘴唇敲下嘴唇,说话都不真切了,若不是水底下有网,双手几乎捋不住拦江绳。胜爷此时捣着拦江绳到水浅之处,觉着不那么冰凉了,自己才喘上气来。若是在正流头工夫大了,无论穿多少紧衬的衣服,都能被水流将衣服冲得破碎而去,就是捋住拦江绳,都不能活的。好在胜爷是有工夫的人,年轻时人称胜昆仑,力大绝伦,要不然
被凉水这一激,就得激糊涂了。胜爷问金龙道:“这位老道姓什么?”金龙说道:“也不是姓真,也不是姓霍。”胜爷说道:“是火德真君孔华阳不是?”金龙说道:“对啦。”胜爷问道:“你怎么到在那里?”金龙说道:“我与小龙追五个要犯,天黑啦,我们两人住店。第二天小龙暗自走啦,我打店里出来,找小龙萧银龙,找了半天也没找着。我肚子饿了,走到一个饭馆子吃饭。吃完饭我没有钱,饭馆子掌柜的不教我走,我教他们打我,他们也不敢打我。正在那时,来了一个老道,问我姓什么,我说我叫孟金龙。老道说道:‘正找你呢,你跟着我走吧。’他将饭钱给了人家,我就跟他走到一个山上,他将我领到屋中,又给我饭吃,白米咸菜拌豆腐。我吃完了,他又领到一间空屋子里,屋中放着晃绳大锁链子,他叫我扯着铁链子,他们拉着晃绳,弄到一个小船上,就奔这儿来啦。先将大铁钉子钉在石头缝子里,一头把晃绳系在钉子之上,一头将我腰系上,又将大铁链子也挂在钉子上,又将铁链子头上接上晃绳,打浅水之地绕到南岸。然后再捣晃绳,将铁链捣来,也用大钉子钉在石头缝里,将铁锁链挂在铁川钉上。末了到水中下铜铁网。老道叫我下水,我说我不下去,下去上不来。老道说咱俩人下去,都用绳子系在腰间。捣铁链子下水底,网上早安好了环子钩子,锁链上也早安好了钩儿环子,我们两人将网下好,老道打上流下水,果然冲到这儿被拦江锁挡住。打渔船常有不知道的,冲到这里淹没,老道对我说,为是救打渔的。”胜爷说道:“善哉出家人,我不如也。你还认识那山吗?”金龙答道:“认识,天天回去吃饭去,你跟着我走吧。”爷儿俩绕过了滩口,金龙说道:“三大爷,你揪住我的皮挺带,我下水里带着你走。”胜爷遂下水揪住金龙皮挺带,金龙破风踏浪,够奔宝灵如意观而来。工夫不大,来到万华山前,胜爷举目一看,
奇花异草,满目皆是。又走出一二里之遥,看见翠柏苍松,野草鲜花,天然的清幽古雅。山后边獐狍野鹿往来乱蹿,飞狐走兔打盘旋,百鸟声音,在树上喧。向北去,穿过千年柏,万年松,有翠竹林,碧阴阴绿森森。又走到紫竹林,座北向南现出一座观宇,石头匾,泥金字,上书“宝灵如意观”。胜老英雄心中暗想:“七数年未见,二哥隐在此处,真是仙人洞府,西方极乐之境,可称世外散人也。朝臣待漏五更寒,铁甲将军夜人关,日上三竿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我之二哥,闲来坐山看虎斗,困来树下听鸟喧,饿了吃的是松柏子,渴了山下饮清泉,虽然不能成佛作祖,耳不听干戈心不烦。较我胜英高之多矣。”胜三爷心中思索,不觉走到观前,口中叫道:“金龙!
你到里面通报一声。”金龙说道:“一个杂毛,还用通报?”胜爷说道:“胡说!那是你二大爷。”正在此时,见由观内出来一位小道童,胜三爷控背躬身说道:“少道爷,观内可有一位孔道爷,火德真君孔华阳吗?”小道童说道:“不错,正是。”
胜爷说道:“劳驾你进去回禀一声,你就提现有故人胜英来访。”
小道童闻听,急忙控背躬身说道:“原来是胜三大爷。”胜爷说道:“岂敢,岂敢,你们是出家人,愚下担不起。”小道童回去,工夫不大,出来说道:“我之恩师有请胜三大爷。”胜爷遂同小道童进去,来到鹤轩门外,听里面一声无量佛:“昨晚灯花报喜,今朝果有高人到来。”胜爷抬头一看,心似刀搅,孔二爷赤红的面,黑发髻黑胡子,蓝布道服,青鞋白袜,面上连一点皱纹都没有,精神百倍,气宇不凡。胜爷赶奔近前,双膝跪倒,叫道:“二哥!小弟胜英与兄久违了。一向可好?”
孔道爷伸手相搀道:“三弟老得这样,才十数年不见,竟白发苍苍,皱纹堆累了。”胜爷叫道:“二哥!小弟为愁烦所迫。小弟不敢比古人,兄长岂不闻伍子胥过昭关,宿于东皋公家,七
日夜愁得鬓发皆白。小弟怎比哥哥逍遥自在呢?”老哥俩遂携手进鹤轩,来到鹤轩之内,胜爷落座。孔二爷一看,胜爷衣服尚湿,赤着足,头发蓬松,狼狈之极。孔二爷几乎泪下,忙叫:“道童过来,见过你三叔。”四个道童赶紧跪倒行礼,胜爷伸手相搀,孔二爷说道:“你们赶紧陪着你三叔沐浴房更衣沐浴。”
一个道童遂掀起帘拢,又一个道童在先引路,来到东跨院,有两伺东房,室内清雅洁静,有藤床竹椅,有澡盆、镜架、衣架。
胜三爷更衣沐浴,小道童提着一个小包袱,放在竹椅之上。沐浴已毕,打开小包袱一看,胜爷发愣,青布大褂,青布裤褂,白袜青靴。胜爷有心不换,自己的衣服已团作一团,抛在地下,万般无奈,只得将青布衣服穿上。胜爷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初不如归山修行也,从今后不闻世事矣。”自己语毕,咳嗽一声。小道童推门进来,又给胜爷打净面水,胜爷理发洗面,小道童又陪胜爷到鹤轩之内。胜爷飘髯哈哈一乐:“我胜英一旦间变作乡老矣。”胜爷又叫道:“二哥请上,受小弟一拜,谢兄救命之恩。”孔二爷笑道:“咱们明清八义,舐血为盟,何言出救命之恩?我下拦江锁,并不是救的你,因为那儿常常出险,贫道才募化十方,下此拦江锁,以救生灵。胜三弟你作道德的感应,才有今日。”孔二爷问道:“但不知胜三弟因何至此呢?”胜爷见问,不由得长叹一声道:“一言难尽了。”将萧金台群英赴会之事,从头至尾对孔二爷表白一遍。胜爷又叫道:“二哥!小弟有一句不尽情之言,大丈夫榻下,岂容小人酣睡?二哥距此碧霞山咫尺耳,何容此类存在?小弟不解。”
孔二爷叫道:“三弟,你有所不知,刘士英之山,乃是庄家山,少寨主娶妻,俱都乡下大财主之女,并不抢夺。人家占山二十余年,咱们万华山才十数年耳。那闵士琼乃是刘士英姊丈,骨肉至亲,人家焉有不救之理?”胜爷长叹,叫道:“二哥!我
不能出头露面啦,刀镖甩头,鸭尾巾大氅,俱被人家盗去,我从此修行隐逸,再不闻世事了。”孔二爷道:“我们出家人是断子绝孙之命,你是行侠仗义者,岂能出家?你的东西,我给你想法子寻找,找不着,咱们再作计较。”二位老人正在谈话喝茶之际,小道童已经摆上杯箸,工夫不大,将饭开好。孔二爷叫道:“胜三弟屈尊一饭,明日小道童打鱼回来,沽酒买肉。”
胜三爷说道:“白米饭就足矣。”孟金龙喊道:“三大爷,又是这个!”胜爷叫道:“金龙!休要闹笑。”用饭已毕,再谈鹰愁涧之事,胜爷遂问拦江锁之事,孔二爷道:“贫道为此事募化三年,才将应用东西备齐,怎奈下拦江锁不得其人。也是事逢恰巧,遇见孟金龙,才助我成全此举。”
孔二爷说罢拦江锁之事,又谈了几句闲话,天色已晚,弟兄二人抵足而眠。次日打发小道童在碧霞山打鱼,并暗中窃听消息。天至晌午,两个小道童回来,又换了两个小道童打鱼探听消息,两个道童又到天已平西方回。孔道爷问道:“为何回来甚早?”两个小道答道:“皆因为我二人正打鱼之际,忽听河干有人啼哭,声音凄惨,我二人遂将船拢岸,寻觅那人,将那人请到船上,问其所以。他言说寻找朋友十载未遇,哭得眼泪都有十缸啦,找不着朋友,誓不欲生,要投江一死。我二人问他,找的是哪位?他一说,正是你老人家,我二人遂将他带到山内。走过了翠竹林,他变卦啦,他说你老人家短他七八万银子,连本带利十年未能归还,前来要账。”道爷闻听,面沉似水道:“出家人焉能借人家那些钱呢?”胜爷问小道童道:“此人怎样长像?”小道童说道:“穿皮袄马褂,踢啦蹋啦。”
胜爷闻听叫道:“二哥!这不是别人,不是大义士,就是二义士。”孔道爷笑道:“还顽皮呢!”胜爷答道:“上了几岁年纪,益发的甚了。”说着话,哥俩出离鹤轩迎接,来到翠竹林
角门外,就听有蛮子说话口音:“杂毛欠我的钱不还,跑这犄角里藏躲来了?”孔二爷一看,果然是欧阳氏。欧阳二爷一指孔华阳叫道:“杂毛!明家将没之时,咱们两人偷赃官二十余颗珍珠,细软物件,不计其数,咱二人应当均分,你少分给我三粒,你该还我啦!”老道说道:“二弟你别玩笑,现有生朋友在此,我给你介绍介绍。”语毕,用手向自己身后指道:“你看看此人是谁?”蛮子说道:“我要的是钱,不管是谁。”胜三爷哈哈一笑,叫道:“欧阳二弟从何至此?”欧阳天佑一听,乃是胜三爷的语音,不觉愕然问道:“唔呀,三哥何以如此模样?”孔二爷说道:“此处不是讲话之地,到鹤轩你问问你三哥是怎么回事?”哥三个走进了鹤轩落座,胜三爷遂将丢东西之事,从头至尾对二义士详细表示一番。谈到身逢绝地,被拦江锁挡住,要不然早身归那世去了。“ 这是被救到山上沐浴更衣,故此这般景况也,愚兄再不能出世矣。今者贤弟前来,愚兄之幸也。”孔二爷说道:“蛮子,你还叫贼魔?趁早你勾了账吧。胜子川是你三哥,叫人家给偷啦,你叫的是哪一门子贼魔?”欧阳爷闻听脸红了,叫道:“杂毛!刘士英偷去我三哥的东西,那如同是我三哥当差的一般,那给我三哥存着呢。我这就起身,我将东西盗回,我给他放二百把火,烧他个王八羔子。”列位,孔二爷这是激将之法,要不然蛮子不能走得那样快。胜爷一看二义士脸都红啦,站起身躯就往外走,胜爷伸手相拦道:“二弟不要如此,你与孔二爷原是玩笑,何必芥蒂呢?”
孔二爷又叫道:“三弟,还得你拦他,可别叫他放火,刘家父子是君子。”胜三爷叫道:“二弟!你可听见孔二爷之话吗?水火无情,千万别放火。”弟兄们吃完饭,欧阳爷休息一会,起来时太阳还未落,蛮子道:“我就要起身。慢慢的走,到碧霞山时天也就黑啦。”孔二爷说道:“我给你将小船预备好啦。”
胜爷叫道:“二弟!你到那里千万小心谨慎,今天盗不出来还有明天。这一干贼人俱都是本领高强,二弟保重些,就是成全愚兄了。”二义士点头道:“三哥不要挂心,小弟自知。”欧阳二爷上了船,孔二爷、胜三爷二位以目送之,小道童摇起花橹,奔碧霞山而来。
在船上二义士与小童玩笑,说道:“你们二位脸都很白,娶了妻没有?”小道童道:“二叔真好玩笑,老道还有娶妻的吗?”在船上二义士与两个小道童玩笑,倒觉着不寂寞。工夫不大,将船靠岸,欧阳二义士纵下船去,叫道:“二位道爷,你们就在此处等候,我若被贼人追下来时,我就喊天灵灵,地灵灵,神人救我。”小道童说道:“我们怎样呢?”二义士道:“你们就啊一声,我跳上船,咱们就跑。”两个小道童一路上,被欧阳二爷戏耍得笑断肠子。靠岸之后,就看二义士踢啦塌啦,如飞相似,奔碧霞山里去了。欧阳义士专怕水,因他不会水,恐皮袄马褂一沾水就坏啦。蛮子到山里,转了几个弯子,听不见有人言说刀镖之事,若是有一个人提此事,他就能闻风而去,怎奈就是无人提论此事,前后寨找到二更天,仍不闻有人提刀镖之事。欧阳爷万般无奈,要使击石问路之法。何为击石问路呢?在没人的地方,用白条写上:“碧霞山的寨主喽卒知悉,刀镖甩头俱都盗走。明人不作暗事,在下走也。”写完了奔人多之处,包上石头子抛去,必有人出来看是何物,那人一看刀镖甩头俱都被人盗走,必然惊怪去报信,或到收藏物件之处去看。欧阳二义士找了一个清静所在,一看后院有两间东厢房,屋中灯烛辉煌,欧阳爷本打算写字条击石问路,一看此屋灯光明亮,欧阳爷遂蹑足潜踪,来到窗外,用唾沫湿破窗纸,向屋中观看,屋内有两个年青的,俱在十八九岁。欧阳爷心中暗想:这两个王八羔子在这里干什么?此时就听屋中有人说道:“咱
们打开看看,金镖是金的还是钢的?鱼鳞紫金刀什么样儿?”
就听那年轻的说道:“别提这个,老寨主有话,不教提一个字儿,一会咱们该换拨啦。”二人在屋喝着茶,直向西面上被架子里看,欧阳爷举目一看,是一个蓝绸子包袱,欧阳爷心中明白,那是我胜三哥的包袱,原来在这犄角哪。欧阳爷遂取出一个小瓶子来,瓶中是白面,此药名为“神仙夺命香”,放在竹筒里面,用火燃着,向屋中一吹烟,将两个年轻之人薰过去,伏几而睡。欧阳爷到屋中一看包袱的样儿,转身出来,又走到西厢房,一看是厨房,就听厨师傅道:“真走运,无故的碧霞山又作夜看山的啦,黑夜里还得伺候饭。”欧阳爷取出夺命香筒,又向屋中一吹,将两个厨师傅薰倒,进到屋中,将厨师傅的破衣服拿了两件,又拿了一把破朴刀,取了再吊钱,走出来仍回到上房屋中,将蓝绸包袱打开,将胜爷的东西取出,将厨师傅的衣服包在蓝绸子包内,破朴刀换下鱼鳞紫金刀,那两吊钱装在胜爷镖囊之中,将原旧的蓝绸包裹包好,如前一般。欧阳二爷是人得喜事精神爽,叫道:“两个王八羔子,看着破烂吧,我要走啦。”语毕,蹿房越脊,回归山环。上了小船,道童问道:“欧阳爷盗的东西如何?”欧阳爷说道:“里面地方太大,不行,找不着,明天再说。”小道童说道:“您那包袱是什么东西?”欧阳二爷道:“贼不走空,偷了他们点破烂。”
小道童摇橹返回宝灵如意观,工夫不大,来到山下,欧阳二义士弃舟登山,来至养鱼缸前,将东西放在缸底下,欧阳二爷进了鹤轩。孔二爷与胜三爷正在对弈,孔道爷与胜爷一看,蛮子赤手而还,孔道爷问道:“二义士怎样?”欧阳二爷说道:“山内地方太大,找不着。”胜爷闻听,长叹一声说道:“失者容易,寻者难。”欧阳二爷叫道:“胜三哥不要发愁,东西完全找回!”语毕,出离鹤轩,由养鱼缸底下取来,进了鹤轩。胜
爷一看是一个破蓝布包袱,胜爷摇头道:“不对。”欧阳二爷说道:“我这是换皮不换骨,这个蓝布包袱皮是碧霞山厨子的。”
胜爷打开一看,一物不少,一摸镖囊中多了两吊钱,胜爷问道:“二义士,哪里来的两吊钱?”蛮子笑道:“蓝绸包皮没拿回来,我拿了他两吊钱,作为包皮之价。”孔二爷与胜爷俱都大笑。胜爷又到沐浴室内,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全都换完,自己看脚底下,双脸青布皂鞋,胜爷打了一个唉声,说道:“靴子掉在鹰愁涧去,人还在世。”小道童说道:“胜三大爷,我们厨师傅由打杭州买来一双青布靴子,他穿着小点,您穿上试试。”
胜爷点头,小道童将靴子取来,胜爷一穿正合适。衣服鞋袜穿戴齐整,走进鹤轩,胜爷叫道:“孔二哥!现有金龙在此,又有二义士,我的刀镖衣物俱都找回,咱们就此杀奔碧霞山去了。”
孔道爷道:“三弟你且养养精神,先叫小童每日去碧霞山左右打鱼,暗中打探究竟。”胜爷颇以为然,次日又打发小道童探听山中消息。小道童晚晌回来,就将蒋伯芳报仇之事探听明白,报告了胜爷。胜爷叫道:“孔二哥,我该出世了。”孔二爷道:“你与金龙在先,我与欧阳弟在后。”商议停妥,登船够奔碧霞山。来到碧霞山北山坡,胜爷弃舟登岸,正赶上两方面要群殴拼命,胜爷咳嗽一声:“刘家父子不要以多为能,道兄拦阻镖行人切莫群殴。”刘家父子心中纳闷:胜爷不死尚有可说,为何又是原样的衣服兵刃呢?
不表刘家父子纳闷,胜爷对刘士英说道:“你将我东西偷去,我又得回,咱们双方面谁也不栽筋斗。我的东西已经得回,你赶快将五个犯人交还,不然你打不了这场挂误官司。”刘士英叫了一声:“胜英!你早来一会,尚有可能余地,你看看地下躺着的死尸,那是我之胞弟!叫喽卒将二寨主搭开,非战不可。”胜爷闻听,将刀向地下一插,忙将大衣脱下,遂叫道:“三
太接衣服!”正在此时,正西上一声呐喊,好似巨雷一般,叫道:“三大爷您会飞,我来晚啦!”胜爷道:“胡说。”北面上站着的金龙也无法站在北面,此时两方面的人,俱都一阵大乱。
刘士英叫道:“胜老者!你以仁义待人,我刘士英与众不同。咱俩比赛输赢,你要赢了我,我自备其缚,交还五个犯人,我愿打出红差的官司,我不能后悔。”胜三爷就地拔刀,刘士英抖十三节点穴枪,二人凑到战场,方要交锋,刘士英背后一条白线,蹿到胜爷面前,叫道:“刘寨主且向后退!我林士佩与胜英有山破人亡之仇,请与林某交锋!六十二斤半的狼牙钻,就专为姓胜的打的。”胜爷一看,说:“算不上你。”就要动手。
正在此时,胜爷背后一道白影,纵到林士佩面前,叫道:“胜三哥后退!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愚弟愿再斗林士佩。”林士佩一看,正是蒋伯芳,不由得将精神打消了一半,皆因在萧金台被蒋五爷打了一棍,伤还未落。林士佩此时也说不出,只得摘钻头,据钻纂,按三尖两刃向蒋五爷刺去。蒋五爷用棍往外一绷,就听得当啷一声响,火星子冒起五六尺高,这一见面又是三碰。蒋五爷仍用六十四棍,林士佩使用纯熟的招数,二人战了五六十个回合,林士佩就觉伤痕疼痛。蒋’五爷六十四棍使完,又换了行者棒,林士佩恶虎掏心一钻,照定蒋五爷刺来,蒋五爷用棍往外一绷,林士佩两膀发麻,招数不由迟慢,被蒋五爷裹手一棍,连肩带背打来。林士佩欲待躲闪,哪得能够?这一棍照样儿打在原伤之上,林士佩身体一晃,栽倒尘埃。五爷钢牙一错,举棍照林士佩头上打去,林士佩倒在尘埃,只可闭目等死。胜三爷两纵身躯,来至蒋五爷背后,欲要伸手,已来不及了,胜三爷一抬腿奔蒋五爷背后蹦去,蒋五爷一伏腰,由林士佩头上纵过去,蒋五爷回头一看,乃是胜三爷,白脸面气得通红,问道:“三哥,这是何意?”胜爷道:
“林士佩是当世的英雄,切莫下此毒手。”五爷敢怒而不敢言。
林士佩趴身起来叫道:“胜英!南七省有你们弟兄,没有我姓林的!”喽卒给拾起狼牙钻,交于林士佩,林士佩从此气定,暂且不提。
且言闵德润见林士佩气定,一声呐喊,口中叫道:“胜英!
你害我家败人亡,又害我二舅一死,今天大少寨主与你誓不两立!手擎秋龙搠,来到战场。胜爷方要握刀,就听北面上一人喊道:“三大爷!您后退,让给我吧!我们两人是对儿。”金龙举杵够奔战场,大少寨主是急战,跃起来一搠奔金龙砸去,金龙举杵一挡,就听当的一声,将大少寨主的秋龙搠铁箍震落,四块枣木板、枣核钉俱都纷纷落地,金龙要活捉闵大少寨主。
列位,闵德润是急斗,二人战了六七个回合,贾明在胜爷、弼昆长老背后,团着舌头说话,别人可听不明白,遂叫道:“大小子!有勇无谋!一人拼命,百人难敌。你不会用爪抓他?”
金龙闻听,恍然大悟道:“早就将那玩艺忘啦。”金龙遂虚晃一杵,向外一纵,背后一伸手,大皮兜之中取出龟背驼龙爪,纯熟的学业,一伸手将钻练就套在手腕上了,绒绳一抖说道:“抓大白玉虎!”够奔头上而来,大少寨主往旁一闪,金龙将爪赶紧带回,用浪子踢球、仙人踢毽、黑狗钻裆、左穿花、右穿花,一百单八爪,都抓不上人家。外还有二十爪,大少寨主金钟罩才破了几天,力量不敌,不敢用搠杆拦挡,只可闪转腾挪,将大少寨主抓得热汗直流。贾明在胜爷背后又嚷道:“大小子!不懂真假虚实?三国的诸葛亮,列国的范期,添兵减灶,减灶添兵,真是虚实玄中妙。指上抓下,指东抓西!”孟金龙心中暗道:“还是小小子有主意,这回可就将大山贼抓住了。”
大英雄一扬手说道:“看脑袋!”一抖钢环子,哗啦一响,闵大少寨主闻听抓脑袋,遂向西纵来,右脚方一点地,龟背驼龙
抓奔右脚抓去,正抓在脚面之上,闵大少寨主向后一退,噗哧一声,正当中的钩抓入脚内,由脚面透入脚心,大少寨主一疼,噗通躺在就地。金龙用力一拉,脸往北一转,将绒绳背在肩头,向北就拉。金头虎叫道:“五叔帮着我捆他吧!”蒋五爷帮助贾明,将闵大少寨主捆好,只见闵大少寨主脚部血流如注。
老寨主闵士琼一看,心如刀搅,如狼似虎的儿子身带重伤,心中暗想:“我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勒十字绊,紧英雄带,摸了摸袖口中的毒药弩,叫道:“胜英!你我两人今天决一死战!”语毕,抖双枪,一只奔胜爷咽喉,一只奔肚脐而来。胜爷握刀,一飘身向东纵去三尺有余,胜爷一横刀,从双枪当中拦腰斩去!老寨主双枪一并,要夹住胜爷的刀,胜爷抽刀反手一刀,又奔闵士琼左太阳穴砍去,闵士琼左手的枪一立,右手的枪向胜爷头上便打,胜爷抽刀躲闪,二人这一合招,闵士琼是一力降十会,胜老者刀花步眼清亮。闵士琼的心中思索:“人言胜爷的刀法绝伦,果不虚传。若非闵某,早输于鱼鳞紫金刀下。”胜爷心中也是暗夸闵士琼的枪法,二老者互相佩服。胜爷心中暗想:“闵士琼毒药弩百发百中,神鬼难逃。”闵士琼心中暗想:“若容胜英打镖,自己必得输。”二老者俱有用暗器之心,无奈腾不下手来。只见胜爷一递刀,奔闵士琼华盖穴去,闵士琼双枪一并,一拿胜爷刀,将鱼鳞紫金刀刀尖拿住二寸来长。胜爷一较劲,“当啷”一声,抽出刀来,往西北一纵,纵出一丈二尺远去,闵士琼往东南一纵,也纵出一丈二尺远去。胜爷刀交在左手,右手拿镖,转身子扬手腕,闵士琼转身形双枪插在就地,扬手要打三十六只毒药弩。
正在此时,就听台上一声呐喊:“胜老三!你可吓死我也。
我到镖局子,听说你死在鹰愁涧了,我听得此信,我一着急,往上一纵,大脑袋几乎将房柁撞坏。”说着话够奔前来,叫道:
“胜三弟后退,我拿老猴崽子!”闵士琼一看,心中说道:“天不绝胜英,此时偏偏来了夏侯商元。”闵士琼遂提起双枪,双枪两颤,一只奔面门,一只奔胸前,剑客向上一纵,纵起一丈五六尺高。闵士琼一看,心中说道:“夏侯商元老糊涂啦,你纵五六尺高还不行吗?你纵一丈多高,空中站不住,你还得下来,我用双枪接着你。”果然剑客向下一落,闵士琼双枪照定剑客后腰,用了十分臂力打去,哪知剑客骨软如线,仰面躺在枪上了,双手一按地,脚跟一踢地,又纵起一丈多高。闵士琼双枪吞吐撤放,叭叭直打;老剑客耍弄身法,猫蹿狗闪,兔滚鹰翻,鹿伏鹤行。聋哑仙师叫道:“三太!你看,这是小六招,就得三十年的工夫。”剑客此时又用大六招,龙探爪,蟒翻身,风展翅,蛇吐信,虎扑食,豹搅尾,非六十年的工夫,不能如此。闵士琼连点了四十余枪,剑客说道:“闵老大,你将枪抛了吧,你这枪只可打死人,稍微有点气的人,你打不着。”剑客又道:“我站稳了身子不动,叫你打我两枪,我要是一闪躲,我那就算输啦。”语毕,双手往上一扬,露出肋骨条,一根一根的。闵士琼心中暗想:“我这一枪砸上你,将你砸得骨折筋断!”心中如此思想,双枪左右开弓式,奔剑客砸去。就听“噗咚”一声,剑客的左右手将闵士琼双枪抓住,叫道:“闵老猴崽子,你将双枪借给我一用吧,也该我打你几下啦。”闵士琼说道:“没听那么说过。”二人遂较劲夺那提炉双枪,闵士琼力气还是不弱,剑客也不放松,二人相持不下。剑客是双手过膝,胳膊比闵士琼长点,剑客夺不出双枪,将两臂膀向两下一分,闵士琼也随着两臂膀分开,二人面对面,剑客说了一声:“着!”双枪松手,一个羊头撞去,正撞在闵士琼胸部,闵士琼双枪松手,仰面朝天,五腑六脏俱都挪位。剑客过去,伸手一提闵士琼的右腿,向外一抛,抛出去有七八尺远,遂说道:“胜
老三,给你!”此时杨香五、金虎头全跑来,四马倒攒蹄,将闵士琼捆好。金头虎与杨香五搭着闵士琼,来到北面,叫道:“闵士琼,你与你儿子在一处歇会吧!父子亲,夫妇顺。”胜爷叫道:“明儿!不要说无关痛痒之话。”
不表闵士琼被获遭擒,再表刘士英一见姊丈外甥俱都被获遭擒,不由得心中一急,一抖十三节点穴枪,口中叫道:“胜老达官!我姓刘的与众不同,我偏要会斗你神镖将胜英。我若是输在你的手下,我亲自束缚,我打盗灯窝主的官司。你若是叫别位替你,我死也不瞑目,输了也不算!姓胜的,你要是人物,咱俩比赛输赢,你别叫他人帮忙。”胜爷闻听,叫道:“刘寨主!夜下一口鱼鳞紫金刀,三只金镖,甩头一子,走遍南七北六十三省,向来没用过别位帮助。花好不用绿叶扶,我镖行之人,我大师兄、三师兄与我四师弟、五师弟、六师弟、金龙、三太等,若是有一位前来帮忙者,那算我胜某输给你,盗灯的官司胜英去打,三鼠也不拿了。”语毕,回头叫道:“众位师兄师弟,三太等,大家俱都后站,向北退去,我与刘寨主较量,谁也不准上前!只见镖行之人俱都向北退去,退至北面靠水。
刘士英一看,心中说道:“胜英倒是人物,言必信。”刘士英回头叫道:“金祥、银祥、福祥、禄祥,众家寨主,俱都与我后退!我与胜老明公交手,谁要上前一帮助,我便用枪将他挑了,然后我放火焚山,咱们去打官司!”语毕,只见四位少寨主,与众位寨主喽卒“呼噜”一声,退到寨子墙切近,战场中只留灯球火把。刘士英抖十三节点穴枪,行龙过步,够上步位,左手练子枪点胜爷右肩井穴,右手的点穴枪点胜爷的左腿腋,胜爷向左闪身,鱼鳞紫金刀一提,刘士英的双枪一缠胜爷的刀,胜爷赶快撤刀,一双十三节点穴枪,裹脑缠头,吞吐撤放,双枪犹如怪蟒一般,胜爷的刀上下翻飞,双枪一刀,真是
棋逢对手。战了有四五十个回合,点穴枪净点三百六十骨节,七十二穴道,虽然胜爷刀法绝伦,年过七旬之人,因先战闵士琼,又战刘士英,胜爷在宝灵如意观避难三日,每日吃素,气力有些不敌,胜爷鼻洼鬓角见汗,刘士英十三节点穴枪一招紧似一招,胜爷此时已经喘息有声,汗珠下落了。蒋伯芳等一看胜爷力尽声嘶,叫了一声:“道兄!我前去替换胜三哥如何?”
诸葛道爷说道:“你胜三哥向来打仗不用人替换,兄弟替换,划地绝交;徒弟上前替换,驱逐门外。你看着吧,吉人自有天相。”金头虎在老道背后说道:“三大爷又把老道得罪啦,咱们大家跟刘士英群殴,把他收拾了就完了。”老道嗔目说道:“贾明!休要胡言,你胜三大爷与人家说的明白,如要有人帮忙助阵,自去打盗灯的官司。孺子口出此言,好不知道理!”贾明与五爷俱各默默不语。此时胜爷打算败走,无奈一对十三节点穴枪,吞吐撤放,裹脑缠头,把胜爷围住,竟败走不了。好容易抽了一个冷子,胜爷虚晃了一刀,奔刘士英面门,刘士英双枪一缠,将刀缠住,咯啷一声,胜爷撤刀向西败走,一纵身躯,出去一丈余远。胜爷对刘士英说道:“俺胜某气力不敌,情愿甘拜下风。”刘士英说道:“胜老者,不见胜负,不能罢战。你我二人有言在先,我若战胜了老达官,你放我姊丈父子;我若败了,我甘愿自被其缚。”刘士英口中说着话,心内思索:“打仗你气力不敌,跑你也不行。”刘士英遂在后追赶,二眸子乱转,留神胜爷打镖、打甩头。胜爷败走时,鱼鳞紫金刀刀把插在胸前,刘士英距胜爷一丈一二尺远,脚尖一点地,向前一纵,离胜爷背后三四尺远,二眸子看胜爷刀由右手交在左手,仍然刀把插在胸前,刀尖向外。刘爷思索:“胜老者真忠厚,刀交左手,仍然刀尖朝外,明明示人,要打暗器。我的点穴枪,点他肉厚之处,不能伤他性命,为救我姊丈外甥,不然我不能
赢他。”思索至此,左手点穴枪奔面部,右手点穴枪奔肩头下,一齐点去。胜爷此时,已暗将甩头皮套套在手腕,一提锁链,抖出了甩头,听背后刘士英的链子枪“ 咯啷”一响,胜三爷往右一转身躯,仍是刀尖朝外,刘士英双枪点空。胜爷这么一转身撤步,又让出三四尺远,距刘士英尚有七八尺远,刘士英双枪点空,向回一抽链子枪的工夫,就听胜三爷说了一声:“打!”
刘士英一看,甩头一子奔太阳穴打来,点穴枪正向回撤之时,见甩头到来,随着就势一抖点穴枪,要缠甩头。刘士英的用意,要用点穴枪缠住甩头,不输不赢,哪知道胜爷是虚招,他就是不用点穴枪缠胜爷的甩头,胜爷也不能下毒手伤他。他的链子枪方然抖直,胜爷的甩头早已撤回,又喊了一声:“ 打!”甩头奔眉心打去,刘士英欲待躲闪,焉得能够?甩头正打在眉心之上。甩头的犄角正划在眉心当中。刘士英向后一退,靴底一滑,一退两退, “噗咚”一声,仰面朝天倒在尘埃。刘士英翻身站起,胜爷已将甩头缠好,放于兜囊之中,刀交右手,口中说道:“刘寨主,多有得罪。俺胜某久而久之,眼目昏花,一时收招不住,误伤贵体,承让了。”刘士英此时双手一捋皮套,哗啦啦一声响,将双枪抛在就地,遂说道:“胜老者以仁德待人,我父子有眼无珠,不识贤愚,我刘士英甘拜下风。”语毕,点手叫道:“金祥、银祥、福祥、禄祥,你们四人还不过来,等待何时?”刘家四位少寨主,各抱鸡爪镰,气势汹汹,过来就要动手。刘士英怒道:“犬子!还要无礼吗?赶快给我将兵刃抛了,自受其缚,打这场挂误官司!”四位少寨主敢怒不敢言,将鸡爪镰俱抛于尘埃。刘士英双手一背,叫道:“胜英!我父子自受其缚,前去打官司,有言在先。我为的是我亲戚朋友,为朋友而生,为朋友而死,请你带我等到案,我刘家满门,死而无怨。”金头虎叫道:“杨香五小子!还怔着干什
么?还不过去捆吗?要不自己背过手去,咱两人捆不了,一脚就把咱们兜一溜筋斗。”杨香五一晃马尾透风巾,就要前去捆绑刘家父子。胜三爷一声咳嗽,厉声叫道:“香五!不要无礼!
刘家父子是朋友。还不后站?”金头虎、杨香五向后倒退,不敢作一语。胜三爷叫道:“刘寨主!你为的是亲戚朋友,份所当然。这场官司你跟着打不了,沾上点嫌疑,就是杀头之罪。
夜入皇宫内院偷盗圣上的万寿珍珠灯,并且又黑夜入院衙刺杀钦差大人,这宗官司了不得。刘寨主没有你的事,我绝不肯将你父子株连重案。私了吧,官不究。回去交差之时,我就报告在杭州捉住的要犯,绝不提碧霞山之事。”刘士英闻听此言,长叹一声道:“我与明公恨相见晚了,我若早与明公相识,绝不至于占山为王。胜老明公既开天地之恩,放我父子,我必将三鼠交出。”语至此,一仰头向南叫道:“三鼠!”刚说出一个三字,鼠字尚未说出,刘士英打了一个冷战,碧霞山之人一个不少,单单少了老道七星真人师徒与太仓三鼠。胜三爷一晃鸭尾巾,黄菊花乱颤,说了一声:“三鼠哪里去了?没有正犯,何以交差?”刘士英道:“胜老明公不要为难,走了三鼠,我刘士英就是三鼠,绝不叫胜老明公为难。”道爷说道:“不要耽误时候,三鼠方才尚在眼前,决不能远走,赶紧四外追赶,尚可拿获。”刘士英遂叫四子拾起兵刃,赶紧追拿三鼠。刘士英对胜爷道:“胜老明公,此山三面是水,决走不了三鼠。”四位少寨主先奔山口追去,工夫不大,回来报告:“把守山口的喽卒并未见三鼠出山。”二英正在为难之间,忽听得西南有人说话:“唔呀,胜三哥,不要着急,正凶已经拿来啦。”众人一看,前面是欧阳天佐,后面是天佑,天佑扛着一个人,二人都是皮袄马褂,扛到刘士英与胜爷面前,向地下一扔,二英一看,正是秦尤。秦尤闭目合睛。胜爷问道:“二位贤弟在哪里
捉住的孺子秦尤?”蛮子说道:“唔呀,胜三哥不要提啦,小冤家给明清八义栽了筋斗,现了眼啦。老哥哥你想想,此事都打他一人身上所起,刘家父子间接着也算为他,他不知以恩报德,反到后寨采花去了。”胜爷闻听一怔,秦尤并未有采花的毛病,今天是怎么啦?胜爷怕刘家父子面上不好看,遂说道:“刘寨主,我给你介绍这两位朋友。”遂指欧阳氏说道:“这位是大义士欧阳天佐,这位二义士欧阳天佑。”又指刘士英说道:“这就是碧霞山寨主,人称闭眼神佛刘士英。大家要多亲多近,幸勿寻仇。”刘士英控背躬身说道:“二位义士,在下刘士英得与二位义士相见,真是三生有幸。”欧阳大义士说道:“我们二人不识义士,我兄弟有眼无珠!结交秦尤,秦尤不知以恩报德,他倒上后寨,调戏刘家的儿妇。”刘士英闻听,气得浑身立抖,上牙直砸下牙,颜色更变。欧阳大义士一挑大拇指道:“你儿妇是个好的,百般调戏,宁死不从,我在后窗户外听得明白,你大儿妇用物打秦尤,秦尤羞恼变成怒,刀劈你大儿妇,鲜血淋漓。他又调戏你二儿妇,你二儿妇吓得骨软筋麻,瘫在床上。秦尤方要伸手,我在后窗户外咳嗽一声,吓得小王八羔子踹开前窗户就跑,我弟兄在院内拿住秦尤王八羔子的。不信你去到后寨看去,秦尤用匕首刀剁了你大儿妇一刀。”
胜爷此时呆呆发愣,暗道:“秦尤并没干过这宗下贱之事呀,这必是被下贱朋友传染。”
原来,碧霞山正在吃早饭时,三太等前来报仇,打了败仗,正要乱刃分尸之时,蒋五爷赶到。蒋五爷又单棍斗群雄,秦尤喝了好些闷心酒,又有叶六爷剑劈刘士雄之事,秦尤心中更不好过,又多喝了几杯。后来孟金龙又赶到,胜爷未死,老道师徒暗中逃走,张德寿叫道:“秦尤,你看道爷逃走了,镖行之人这么一来,此山怕不能保守,要不然你我弟兄也逃走吧。”秦
尤闻听点头称善,崔通说道:“咱们决不能走。人家闵家父子邀请天下朋友,设摆群英会,只闹得家破山亡,此时又在碧霞山被获遭擒,前者能逃,这次可怕逃不了啦。人家为朋友牺牲一切,真称得起为朋友而生,为朋友而死,咱们若是一走,那还叫男子汉吗?死何足惜?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若依我说,咱们不能偷生。刘士英也不是胜英的敌手,一会必得落败;倘若他落败,你还看不出来刘寨主的人格吗?人家决不能出乎尔反乎尔,扎挣着争持,必然自首打官司,那时节咱们别叫人家费事,也自首打官司。大丈夫敢做敢当,秦大哥夜刺钦差,盗宝灯,虽然死了也不白来一世。我与张德寿、柳玉春,我三人虽然不是正凶,能同秦大哥一死,也算义气,后来有人提起三鼠来,真能同生同死,也可留名于后世。”
张德寿说道:“你这是妇人孺子之见。无故的白白送命,死而不能复生。你们要送死你们去,我不能飞蛾投火,自焚其身。
玉春贤弟更不能作这愚事。为甚么叫胜英那么痛快呢?你要任意孤行,咱们各奔前程。”秦尤、柳玉春也在一旁道:“张贤弟之言甚合乎情理,为甚么自送其死?惹下这样大祸,所为害胜英一死,以报杀父之仇,今不能报仇雪恨,反送了自己的性命,这真叫妇人孺子之见。”崔通一人拗不过三人去,只得随同逃走。张德寿说道:“碧霞山的道路我最知底,先者我曾问过一名老喽卒,东面是寨门,西、北、南三面是水。山内有的是小船,咱们四人都会弄船,由水路逃走,先奔西湖,然后找一个穷乡一躲,叫他们这一辈子完不了案。”秦尤、柳玉春齐声说道:“好好好。”四人遂起身逃走,逃到后寨小树林之内,张德寿说道:“我有一事,要哥哥兄弟们当面相商。咱们此去,再不能出世了,我听说刘士英有二位儿妇,长得最标致不过,咱们将他两个儿媳带走,再作一号大买卖,从此一躲,就算完
事。水路又不大沉重,你们三位以为如何?”没容秦尤、柳玉春说话,盗粮鼠崔通说道:“张大哥,你一说此话,不用实行,你就损十年之阳寿。刘士英父子为咱们拼命,死生不惜,咱们这一来,就不是好朋友了,就叫交朋友的伤心了;然后再乘人家急难之间,将人家儿媳抢走,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你们快去办理,我姓崔的从此远走高飞。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但是秦大哥你可知道?你是秦八爷之后,秦八爷是明清八义之一,你可要对得住先人于地下。报杀父之仇,虽然千刀万剐,那算人物;办这宗下贱之事,畜类不如。你要再思再想。”语毕,一道黑影,登山越岭,奔旱路逃走去了。秦尤伸手一把未曾拉住盗粮鼠,就要去追,张德寿将秦尤拉住,说道:“他走他的,咱们办咱们的。你还听他那套老生常谈吗?
弄两个媳妇一走,我一个,柳玉春一个,你也得有洗洗缝缝之用。”秦尤一时酒醉,被张德寿、柳玉春所惑,遂应允此事。
三人商议已毕,站起身形,张德寿是早有此心,已将后山道路踩好。张德寿在前,秦尤、柳玉春在后,遂奔翠柏树林走去。
方进树林之内,就听树林中有人说道:“哥哥办了这些事,我不及哥哥多矣。你还给张茂龙订下亲事,真是好事。”又有一人说道:“咱们先放火烧他个王八崽子吧。”又听一人说道:“哥哥,不要放火,三哥谆谆嘱咐,不教放火烧山,水火无情。”
柳玉春、张德寿二人闻听,吓得尿流满裤,望影而逃。书中代言,秦尤是打东边进的内寨。
又听蛮子说道:“散了英雄会,蒋伯芳、黄三太、杨香五、张茂龙、李煜、萧银龙、贾明等,他们爷儿七个在路上走得慢点,我一个人先够奔萧玉台啦。离萧玉台六七里地,有一个镇店,名靳家堡。在那镇店饭馆子里喝酒吃饭,听茶铺酒馆里吃饭的说,有一家办喜事的,埋路灯埋到村口外一里多地,只闹
得老员外要上吊,小姐太太要投河。我一听见这个事情,心中实在忿恨,我就吃不下饭去了,伏在桌子上,我就假装睡觉。
又听有一个吃饭的人说道:‘那老员外怎么不去告状呢?’又一个说:‘谁敢告山大王?’这个又说道:‘要不然聚齐联庄会,跟他打。’那个说道:‘联庄会是笨家子,哪能打得了山大王呢?’这一个又说道:‘姑娘怎么叫山大王看见了呢?’那一个答道:‘唉,别提啦,姑娘因为上姨娘家去,坐着轿车,因为天气炎热,把车帘子敞开时,就被这群贼看见啦。山大王打发四个喽卒就跟下去,打探明白了,是靳百万靳老员外之女,第二日拿了四匹绸子,两锭银子,就来定亲。这是七月初二日晚间之事,初三就要娶亲,如把姑娘躲藏,就要烧了宅院,杀死一家老少。如老员外不放行,就在靳家合房,初四早晨夫妇再回山。靳家闻听此信,小姐就要投后花园的井,有亲戚朋友解劝,叫小姐舍身救父母之命。’那人又回道:‘萧玉台的什么人这样万恶呢?’这个人答道:‘萧玉台三寨主。别的贼敢吗?这就是行善之家,无故祸从天来。今天晚晌掌灯之后,就来娶亲,谁不担惊害怕呢?’我听到这里,我就气得喘不上气来啦。又听那边低言巧语的说道:‘咱们这个地方离山很近,向来没出过这样之事,’就见那人一伸大拇指道:‘这个现在没在山内,抢亲的就是他。’我听到这里,我想这样大善之家,人称靳善人,兄弟你想想,凭我这身本领,我还救不了靳善人吗?我的饭也没吃,顺着埋截灯的路就找了去啦,我将跑堂的招呼过来,给了几个酒钱,我就走啦。大伙看着我都暗笑。来到大街上,我一打探行路的:‘哪一家是靳员外?’那行路的就指着路灯道:‘你顺着路灯走去就是。’我打听明白,我就一直奔靳宅去了。那人曾问我怎么认识靳老员外,我说我与靳老员外前十余年曾共宿一店,因为言语相投,结为朋友,今天
我打这个地方经过,到他府上看看去。”
大义士来到靳百万门前,一看门前悬灯结采,可是冷冷清清,欧阳爷有心进去,暗想:“我不认识人家,跟人家说什么呢?我不进去啦,我在门外等候着他,抢亲来了,打这王八羔子。”欧阳爷继续说道:“但是天气尚早,我在人家门外站着不方便,我又遇到东村口外。见村口外有一座真武庙,庙后有一片苇塘,我在庙后歇息歇息,娶亲的要来个百八十个的,我就打跑王八羔子。我在庙外听见庙内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就走到庙里,原来是老和尚正念经呢。老和尚六十多岁,耳音有点不灵啦,他也没看见我,东面有两间禅堂,悬挂旧竹帘,我掀竹帘进到屋中,屋中有一张八仙桌子,桌子上有两部经卷,放着一份法器,八仙桌前放着蒲团,墙上挂着一个棉僧帽,上面好些尘土。我一想,我何不将这些东西偷走,进庄子假装化缘的和尚呢?我就将这些东西都偷出来啦,走到后面大苇塘子里,将我的马褂脱去,摘去我的春秋帽,戴上僧帽,将马褂帽子包好,将我的皮袄大襟向里一折,再进西村口。”
来到靳善人的门口,把蒲团向地下一放,取出经卷,一敲木鱼,念道:“混账王八羔子,臭豆腐!混账王八羔子,臭豆腐!”念了几句,门房里出来一个老家人,叫道:“大师父你改门去化吧!往日我们施茶舍饭,今天因有事,不能照管这个啦。”蛮子说道:“唔呀?你以为我是化小缘的了?”老家人道:“你不是化小缘的,是干什么的?”蛮子说道:“我是越南国的,我在禅堂打坐,心惊肉跳,我掐指一算,江苏省靳善人有难,小姐是红鸾星。我不打救谁来打救?我脚驾祥云来到这个地方。你们要不信,我这里有凭据,你们这个地方热,我在空中驾云甚冷,我穿的是皮衣服。”大家一看,果然是鹿皮套裤,鹿皮小皮袄,老羊皮大皮袄。蛮子又说道:“我是大发
慈悲,不要三百三,六百六。”老义仆闻听说道:“待我回禀我们老当家的,必然前来迎请你老人家。”老义仆一旁走着道儿,心中暗想:此僧人娃娃脸,黄胡须,穿着皮衣服,一个汗珠都没有。老义仆来到书房,就听书房中老员外说道:“我是书香门第,做官为宦,并没做伤天害地之事,怎么得这样的报应呢?”老员外正在啼啼哭哭,老管家进了书房,叫道:“老员外别着急啦,现在门外来了一个和尚,他说咱家一门良善,身逢大难,他有言说他有解救之法,要救一门良善。”老员外闻听此言,说道:“岂有此理?”老管家说道:“你老人家别不信,人家说啦,也不要三百三,六百六。有病乱投医,你老人家看看去,这也许是你老人家感动了天神。”老员外道:“胡说,我有何德,能感动天神。”老员外遂拄着拐杖出离书房,够奔二道院。来到大门道,老员外在大门道口向外一看,暗道:“唉!哪里来的神仙?”蛮子一看老员外摇头,蛮子说道:“老员外你来了,你心中说我不是神仙?”老员外一听,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暗道:“他怎么知道我心中之话呢?”蛮子又说道:“老员外,我说我是神仙。你要不信,我施展佛法,给你看看,你门前这块上马石有四百来斤重,我能叫他飞起来。”说着话,欧阳爷过去,双手一摆上马石,磕膝盖一拱,运动平生力气,说了一声“起! ”只见上马石咕噜咕噜滚出多远去。蛮子急忙又喊道:“别动啦,若再动,恐怕砸着他们。”看热闹之人说道:“这真是活神仙,倘若掐指念咒,这块上马石就飞到天上去了。”老员外半信半疑,遂说道:“仙人能救我一家老少吗?”欧阳爷道:“那是自然哪,我乃是为这个而来的,怎么不能呢?”老员外一听,这才将大义士让到书房,落了座,家人献上茶来。老员外问道:“仙人何以知我家遇难呢?”大义士见问,遂将在饭馆所窃听的话说了一遍,老员外一听,点头
说道:“不错。”遂信以为实。又问道:“你老人家怎样救我满门呢?”蛮子说道:“我会念普渡群迷经,不管什么样的恶人,我一念此经,就能将他规劝得回心转意。”老员外一听,并没有什么凶险,复又问道:“当家的,你是吃素吃荤?”大义士说道:“我一点荤也不吃,连葱都不吃,净吃肉。”老员外一听,和尚是天生的好诙谐,遂打发老管家给要了一桌上等的酒席,大义士吃了个不亦乐乎。吃到半饱时,就听外面老管家进了书房,口中说道:“外面有一老道,前来找和尚,言道庙里丢了九节玲珑宝塔。”大义士问道:“那道人是怎样的长相?”老管家说道:“那道人雷公嘴,狗蝇眼,罗圈腿。”大义士闻听说道:“叫他进来吧,不错,是我们庙里的。皆因为我好赌钱,我师傅的玲拢塔放在桌子上,我就偷出来啦。”老员外闻听一乐,遂说道:“神仙还赌钱吗?”大义士说道:“你老人家不知道,赵匡胤输华山,神仙也有好耍钱的。”老员外一听,叫道:“管家的,将那位道爷请进来吧! ”
列位,说书一张口,难说两家的话。贾明是打哪里来的呢?
由打萧金台五个要犯逃走后,镖行之人四外追赶要犯,贾明与蒋五爷、萧银龙、黄三太、张茂龙、李煜、杨香五等爷儿七位,追赶要犯,原来金头虎走得慢,众人心急,萧银龙与杨香五出的主意,将金头虎扔在后面,省得坠腿。萧银龙走着道,口中叫道:“贾五哥!欧阳大叔盗灯,我帮着打更送剑,我一夜无眠,我心中有点火,你给我买点白糖,我们在树林内等候你。
我水壶里有开水,回头咱沏糖水喝。”金头虎一看,萧银龙手中托着二百多钱,贾明心中暗想:白糖几十个钱就买一斤,二百多钱,真有剩头。伸手接过钱来说道:“我给你买去。”傻小子哈吧着罗圈腿,就奔村庄去了,到了村子之中,买了五十钱的白糖,跑回树林子一看,众人踪影皆无。金头虎无法,只
得自己单走,来到靳家峪,进了饭馆,跑堂说道:“你喝茶呀?”
傻英雄说道:“咱不爱喝茶,我有白糖,你给我沏点白糖水吧。”
跑堂答应一声,将白糖接过来,遂给沏了一壶白糖水。贾明喝着糖水,就听众人议论靳老员外之事,贾明一听,不是大义士,就是二义士。我正没有钱呢,我何不前去找我欧阳叔父去呢?
金头虎喝完了白糖水,哈吧着罗圈腿出了饭馆子。一打听靳宅,有人指示道路,遂来到靳宅门前。傻英雄一想,我别说找人,我就说和尚偷了庙里的东西啦。遂问道:“你们这儿有和尚吗?”
管家的说道:“我们这儿没有和尚,刚才来了一位当家的。”
傻小子说道:“我就找的是他。”管家的问道:“你是干什么的?”金头虎说道:“我是伙居道,找他要玲珑宝塔来啦。”管家的遂回到书房报告。大义士一听,必是贾明,遂叫管家的将贾明叫进来。贾明来到书房一看,大义士正在那里吃呢!贾明饿得直流哈啦子,大义士说道:“伙居道你吃饭没有?”贾明说道:“我哪里吃饭啦?摆上饭老师傅就叫我追你来啦。”大义士说道:“你也吃吧。”贾明说道:“吃点就吃点吧。”爷儿俩都吃了一个酒足饭饱,就见管家慌忙而来,说道:“外面来了十个喽兵。”贾明闻听,这就脱衣服要出去打仗。欧阳爷说道:“道爷不要无礼,他们这是探路呢,晚晌他才来抢亲呢。”
正在此时,又来了一个家人报告说道:“外面的喽兵已经走啦,来的时候探头探脑的。”欧阳爷说道:“我说的对不对?”贾明说道:“你佛法无边,我听你的指挥。”蛮子说道:“抢亲的来了,你在二道门把守,只管放他们进来。老员外别害怕,只管接他们进来,无有错。我上新人的喜房去,你们外院里院的灯火熄灭,他要问怎么不掌灯火,老员外你就说今天日干不好,不宜灯火,等到明天寨主爷将小女抬到山内,不是随便看吗?今天暂且屈尊一夜。”欧阳爷安置已毕,老员外将大义士
领到后院新人的屋中。欧阳爷一进喜房,只闻兰麝薰人,将蒲团放在地下一坐,静等山大王来抢亲。老员外派精细的家人在前院书房等候。探事的家人回报,有百十余人奔庄村而来,抬着一乘小轿。老员外无可奈何,带着两名家人前去接待。山贼衣帽整齐,跨下甘草黄的马,鞍辔鲜明,来到下马石前。老员外战战兢兢的说道:“小老儿请来若干的人,他们都害怕,不敢前来招待。”山大王说道:“岳父大人,我本是山大王,娶过小姐之后,常来常往,他们也就不害怕了。”老员外又说道:“小女现在吉房恭候。”山贼一看,大门前悬灯结彩,前院皆点灯烛,进了二道门,漆黑连灯亮儿都没有。山寨主说道:“岳父大人,多点几枝烛能费几何?”老员外说道:“您没看日干吗?七月初三日大有妨害,据星命家说必须不点灯,方能脱过。”
山贼一听,哈哈笑道:“好先生,一辈子大事,为何叫有妨害呢?”老员外说道:“小女现在西间屋呢。”山贼答道:“岳父大人且请前边休息,明天再受双礼吧。您只管放心,我已告诉喽卒们,不许在村中骚扰。”老员外唯唯而退。山贼摸着瞎,将外屋门上好,进了西暗间,一摸床上没有人,听有呼声,山贼一摸椅子上也没有人,又顺呼声一摸,说道:“小姐在哪里?”
欧阳爷这才惊醒。大义士举目观看山贼,品蓝壮帽,雪青大氅,手持折扇,叫道:“小姐!天气甚热!”摘下头巾向床上一坐,又叫道:“姑娘你在哪里?”欧阳爷遂将木鱼打了两下,山贼说道:“何必顿足?”一伸手奔欧阳爷而来。欧阳大义士一伸手将山贼发髻揪住,举拳便打。山贼说道:“小姐好大的力气。”
原来山贼被色欲所迷,还以为是小姐呢,并不还手。打到三更多天,老员外在院中说道:“大师傅,你老人家不是念善缘经吗?”大义士说道:“我忘了念经啦,拳头来的快。”山贼一听大师傅,原来是和尚,这才用手抓欧阳大义士的脚腕子。大
义士说道:“你咬了我的脚指头啦,好小子,我必打你到天亮。”
列位,欧阳爷是童子功,昼夜看一般远,又有金钟罩的工夫,山贼如何咬得动呢?大义士只打得山贼叫苦哀哉。大义士说道:“你要起了誓,从此不闹靳家堡,我就不打你了。”山贼说道:“我若再来抢亲,必棍打天灵盖而死。”欧阳爷说道:“你可起了誓啦,离头三尺有神明,你要再来,我便要你的命。”欧阳爷遂放开山贼,山贼光着头,狼狈之甚,拔开门闩,哈着腰出来,低声叫道:“岳父大人,这个和尚是哪里来的?”老员外说道:“他是自己来的,他说会念善缘经,谁想到他打开您啦,这可不是小老儿之过。二道门还有一个小老道呢。”此时已来到二道门切近,山贼说道:“我一会儿连那个老道都打死。”
贾明在二道门蹲着呢,正听见,站起来往上一纵,抓住山贼发髻说道:“伙居道先打你一顿再说吧!”揪住便打,比大义士还狠十分。欧阳爷一听贾明暴打山贼,急走出新房来,将金头虎劝开。山贼狼狈出门,上马回山去了,暂且不提。
且说欧阳爷叫道:“老员外,我与伙居道要告辞啦。”老员外闻听道:“当家的,你老人家这一打他,他一会必然带领喽卒前来复仇。你老人家要一走,小老儿合家性命必难保全。”
欧阳爷说道:“那我就管不着啦,我还老管闲事吗?”老员外说道:“你老人家要成全我就成全到底,千万您别走。”欧阳爷连连摇头。老员外一看和尚非走不可,遂央告伙居道。金头虎低声向员外说道:“这个和尚的脾气古怪,你别央求他,你骂他,叫他走,他就不走啦,他外号叫贱骨头。”老员外一听,心中暗说:“我真倒了运啦,什么事都碰上啦。俗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老员外一顿足说道:“和尚!这是应该我满门俱灭,你老人家就请吧!”欧阳大义士说道:“我不走啦。你说话很在情理,然而你可得听我指挥,我叫你预备什
么,你便要预备什么。”老员外答道:“小老儿惟命是从,家败人亡,在所不惜。”欧阳爷说道:“花好总得绿叶衬着,你将联庄会齐妥,山贼来时,并不用他们打仗,就叫他们敲锣助威,每人腰间装些沙土,够的上山贼时,用土扬他们就行。”
老员外点头,打发家人鸣锣聚众。乡勇一听说老员外要齐队打仗,莫不乐意,一时间将人齐集了二三百号,准备打仗。欧阳爷问道:“老员外,你有铡刀吗?”老员外说道:“有好几口呢。”欧阳爷说道:“你将大的、快的取过来几口,我挑选两口,伙居道一口,我一口,好与贼人打仗。”
再说三寨主逃回山内,见了三鼠,三鼠问道:“三寨主娶亲如何?”原来,刘士英误救了三鼠,不许三鼠归碧霞山,三鼠归了萧玉台。头天到萧玉台,第二天便是萧玉台的三寨主抢亲之日,三寨主由山里走后,三鼠还在山内静听佳音呢。等到三更多天,三寨主就回来啦。张德寿等迎接出来,一看三寨主袁豹在马上哈着腰,张德寿上前道:“三哥大喜。”袁豹说道:“丧气。”三鼠一愣,众人来到山上聚义厅,袁豹将被打之事,说了一遍。张德寿说:“此事应当如何呢?”袁豹道:“萧金台散会,你们赶到啦,大概我兄长也要来啦。我兄长有令,在本地不许抢夺,这顿打算白挨啦。”张德寿说道:“怎么着?山大王叫庄家老打啦,就算完事吗?我约我二位兄长帮你的忙,咱们此前去报仇雪恨!”读者问道,刘士英救的是闵家父子与三鼠,何以张德寿与三鼠同到萧玉台呢?列位,这段书的节目最热闹不过,说书的一张口,难说两家的话,不但此是疑问,飞蛇阵中的华清泉,六月十五日探阵殒命,尚且未暇表白呢,只表了一句华清泉此去犹如江水,一去不回头。且说张德寿见萧金台山破,先行逃出萧金台,够奔萧玉台。自己一人在路行走,非常寂寞,来到一个小树林中,他打算休息片刻再走,正
遇上三鼠。张德寿打树林中出来,口中叫说:“三位兄长,被获遭擒,何以至此?”三鼠见了张德寿,遂将被救后要与闵家父子同赴碧霞山,刘士英不能相容,我三人这才信步而行,来到此地,不想与兄长相遇,真是三生有幸,你我兄弟活该会聚。
张德寿说道:“三位兄长言之差矣,何愁无有投奔?萧玉台离此不远,本山的三寨主与我是金兰之交,过命的交情,咱四人投奔那里,必然以礼相待。”三鼠这才偕同张德寿来到萧玉台。
张德寿与三鼠到在萧玉台,交代清楚,仍表前文。
且说三寨主本来不打算复仇啦,恐怕兄长回来责罚。不怕当乡没好事,就怕当乡没有好人。张德寿在旁怂恿叫三寨主报仇,并约三鼠前去,崔通说道:“这种事我可不去,要是正大光明之事,为朋友赴汤投火,姓崔的不能落后,这种事情,临到大寨主回来,不但以咱们当坏人看待,就许不能容咱们。”
张德寿道:“崔通你就是这样,拗别人心。你不去,我们去。”
三寨主从新换好了衣服,扎绑停妥,叫喽卒取过泥金盘龙棍。
萧玉台的大寨主素行仁义,二寨主浑浊猛愣,三寨主无所不为,这回大寨主、二寨主俱赴萧金台之会未回,可就无人管辖三寨主了。将喽卒齐集,下山奔靳家堡而来。张德寿对众喽卒说道:“ 到靳家焚烧任便,离靳家相隔半里地时,你们就高声喊叫,以张声势。”靳家堡的联庄会闻听山贼呐喊,便敲锣助威,红旗飘扬。袁豹一看,对张德寿说道:“靳老儿真要打仗,齐了队啦。”张德寿说道:“这是假的。”柳玉春揠把鬼头刀,向前一闯。蛮子叫道:“伙居道迎敌!”金头虎说道:“不能含糊。”柳玉春见面前来了一个矬子,举刀便剁,贾明扔了铡刀,用镔铁杵急架相还,二人杀在一处。秦尤在一旁助威。欧阳大义士一手抱着铡刀,一手拉着老员外,恐怕老员外一跑,乡勇也跟着跑。欧阳爷遂信口开河说道:“天灵灵,地灵灵,韦驮
何在?”就听苇塘中一声呐喊:“吾神来也!”话到人到,蛮子打了一个冷战,说道:“要干。”书中代言,要真是韦驮来到,这蛮子先跑。
来者是谁呢?正是黄三太。您道黄三太何以至此呢?且听在下慢慢的讲来。塞北观音萧银龙因为贾明走道太慢,不是睡不醒就走不动,追拿五个犯人,有他是五人,没有他是四人,遂出了一个主意,给贾明二三百钱,叫贾明去给买白糖,贾明正好贪小便宜,见萧银龙拿出二三百钱买白糖,至少也得赚他二百钱,买几十钱的白糖,就够大家喝的,别说是萧银龙一个人喝。傻小子托着二百钱走后,萧银龙叫道:“蒋五叔!您老嫌金头虎走得慢,您看看我这个法子好不好?这回咱们追贼,走道就没有坠腿的啦。”蒋五爷道:“恐他离开咱,惹祸吃苦啦,可怎么办呢?”萧银龙说道:“五叔,您老不必忧虑别的,他跟着咱一块走,他故意的装傻充愣,他是假装傻。他们大闹台湾的时候,他大清早晨在我们门口拉屎,我出来一问他,他跟我浑横不说理,我们就动了手啦。正在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我父亲打里面出来啦,一问他因为什么,他当时就不浑横啦,他说我在门前出恭,他拦我,因这个打起来的。当时我父亲申斥我一顿。您不用多想,他绝不叫他自己吃苦啦。”大家怂恿蒋五爷快走,不叫等候金头虎。蒋五爷无法,遂带领黄三太等向前行走,为的是访察五个犯人之事。原来蒋五爷等人倒走到贾明后头啦,贾明走的是小路。众人来到靳家堡,天色尚早,有心再向前走,一打听再向前走赶不上站头啦,大家在萧金台累得很乏,也不愿意走啦,遂在靳家堡打尖。大众吃着饭,就听店小二说道:“你们快点吃,要吃慢了,这顿饭就许吃不痛快。”蒋五爷问道:“怎么一回事呢?”店小二说道:“我们靳家堡有一家大财主,人称靳善人,冬舍棉衣,夏施单衣,六
月炎热的天舍暑汤,可称得起为善之家。靳员外有一位千金小姐,长得姿容秀美,前天去姨家串亲,天气炎热,轿子打起车帘来啦,被此地萧玉台的山大王看见啦,留下定礼,今天晚晌,在靳员外家合卺,靳员外一家都要自尽。忽然来了一个和尚,是个蛮子,说是会念善缘经,小姐是红鸾星照命,要搭救靳家满门。靳员外是有病乱投医,就将和尚让到书房,给和尚开了一桌上等宴菜席。和尚吃半截饭,又去了一个伙居道,找和尚要玲珑塔,说和尚由打庙里出来,将宝塔偷出来耍钱卖了,和尚遂将伙居道叫至里边书房,二人坐在一块大吃一回。你想想那有会念善缘经,渡化山大王事的道理?一会山大王们来了,必然一场恶战。这个和尚可真有点来历,将靳员外门前的上马石,双手一拢,扔出多远去。靳员外也齐集乡勇给和尚助威。
你想想,你要吃半截儿饭,山大王带领着喽卒由大街一走,街面还会不乱了吗? ”五爷与三太等听到此处,俱都心中明白,不是欧阳大义士,便是欧阳二义士。伙居道是傻小子,因为也来到靳家堡,腰里没有钱,与欧阳叔父爷儿俩蒙吃蒙喝去了。
不表大众心中思索,蒋五爷对三太道:“三太贤侄,咱们吃完了饭,落太阳的时候,咱到庄子外边找一个僻静之所,将身形一藏,山贼先来迎娶,必不能多带人,准得被欧阳爷与贾明打跑,再返回来准是一场恶战。咱们看欧阳爷与贾明要打得了山贼更好啦;如果要打不了的时候,咱们再出来帮忙。”大家闻听俱各称善。吃完饭天也就黑啦,遂出离饭馆,够奔村庄以外,恰巧迎面正是苇塘子,一打听上萧玉台的道路正是此处,爷儿六个藏在苇塘子内。工夫不大,果然山贼抬着小轿过去,至二更来天,只见山贼骑着马,轿也没抬回来,大众就知道必然被欧阳爷与贾明二位打回来啦,一会必然齐队前来报仇。工夫不大,果然听村中一棒锣鸣,聚齐乡勇,来到村子北门外,净候
山贼交锋。只见大义士抱着铡刀,贾明一手提着铡刀,一手提着镔铁杵。柳玉春与贾明战到三十余合,秦尤揠刀助战,大义士乃是信口开河,果然树林子中出来一位韦驮。
欧阳爷一看,并不是韦驮,原来是黄三太。大义士暗想:“黄三太向来不单走,苇塘中必然还有别位。”大义士遂叫道:“天灵灵,地灵灵,谁恶谁来,飞天白玉虎何在?”只听苇塘中一声呐喊:“飞天玉虎来也!”手擎亮银盘龙棍,哗啦一声由苇塘里纵出来。袁豹见秦尤与柳玉春都为自己拼命,苇塘中又出来一个少年,手擎亮银盘龙棍,气势汹汹,自己倘若不动手,那还对得住朋友吗?三寨主思索至此,跳下马来,与蒋五爷正打照面。他一看蒋五爷这条棍,比他那条棍粗一半儿,他以为蒋五爷那条棍是假的呢。要不然就凭蒋五爷的长相,犹如白面书生一般,焉能使得动那样的棍?他这一认为蒋五爷是假棍不要紧,他可就中誓了。蒋五爷举棍照定三寨主袁豹头上就是一棍。三寨主并不介意,双手托棍向上一挡,你道三寨主哪里挡得住呢?被蒋五爷一棍砸得胳膊向下一塌,亮银盘龙棍的头,正打在天灵盖之上,砸得脑浆迸裂。金头虎与柳玉春动手,黄三太与秦尤动手,张德寿暗中指挥喽卒,分三路进村,放火焚烧民宅,以乱乡勇之心。欧阳大义士指挥张茂龙等分头去赶杀喽卒。蒋五爷由苇丛中纵出来之后,萧银龙、张茂龙、李煜等也都出来啦,前去抵敌喽卒。欧阳大义士提着大铡刀喊道:“大元帅压住阵角!你们爷儿几个要奋勇去杀!”柳玉春见三寨主一死,他在萧金台知道蒋五爷的猛勇,心中一害怕,招法一乱,几乎叫金头虎贾明的杵将刀磕飞,虚砍一刀,败下去了。
秦尤也被黄三太战败。张德寿趁乱早由苇塘东面,绕奔庄中去了。列位,张德寿乃是色中饿鬼,他打算到靳宅先奸淫小姐,然后杀他的全家。也是事逢恰巧,张德寿正向村中走着,迎头
来了一辆敞车,正是小姐与婆子。张德寿一看姑娘的容颜,与贼人所说相符,遂上前将车劫住,赶车的抛了鞭子就跑,婆子打车后边下来也跑啦。姑娘一见事情不妙,下车奔北面跑去,在沙土地中逃跑。姑娘跑三步,倒摔两个跤,张德寿看着又好看又好笑,心中暗道:“我看你跑到哪里去?你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我张德寿之手去。”姑娘跑到一个沙土坡,累得气喘吁吁,趴伏就地,不能站起。淫贼张德寿哈哈一笑,说道:“姑娘你怎么不跑啦?”走向姑娘近前,右手托姑娘粉颈,左手托姑娘腰部,打算将姑娘托到前面小树林中,行其兽欲。正在此时,就听有人喊道:“淫贼休要无礼,你的报应到了!”淫贼张德寿闻听,心中暗道:“不好。”就觉着脖子后头有金风声音。淫贼赶紧一伏腰,一只镖嗖的一声,打淫贼头顶上过去,打在沙土地内。恶贼回头问道:“什么人?”萧银龙答道:“塞北观音萧银龙。”恶贼吓得颜色更变,回头就跑。姑娘说道:“好汉爷救命吧。”萧银龙说道:“姑娘不要害怕,婆子现在跑出不远,待我将他唤回,姑娘赶紧回家吧。我们是保镖的,有我们在此,决没有差错。”语毕,萧银龙将婆子唤回,赶车的早看见淫贼吓跑啦,已经将车赶到小姐面前,婆子搀扶小姐上了车,仍然回奔庄中。萧银龙在车后保护,由打东村口进了村庄,不走大道,由胡同穿过去,来到靳宅门前,姑娘下了车,走入上房。老安人问道:“姑娘为何去而复返?”原来,姑娘是打算去姨母家避难,恐怕和尚不是群贼敌手,陷了村庄,故此坐车逃走。若不是萧银龙早来到靳家,暗中保护,姑娘不但脱不了祸,反倒自找其祸了。萧银龙见大众与贼人交手,就暗问乡勇说:“这就是靳宅吗? ”也是萧银龙聪明,暗中保护,不然大义士都算栽了筋斗了。姑娘回家将被救之事告诉了老安人,老安人打发人将萧银龙请到上房,向萧银龙道谢。萧银龙答道:
“老太太不要道谢,我们是保镖的,专打抱不平之事。有我们在此,决无差错。”再说众贼人被五爷等追杀得东奔西逃,大义士喊道:“喽卒们听真!你们要不跑,我们就不追你们啦;你们若是跑,跑到山里,也是要你们的命。”又叫道:“伯芳!
不要追他们,叫他们都站住,我有话说。”喽卒们在前头跑,后边五爷亮银盘龙棍一扫就倒下三四个,眼看着都跑不动了,这时一听欧阳爷说叫站住,就不追啦,喽卒们俱各站住身形,爬在地下磕头。欧阳大义士说道:“你们是认打认罚呢?不要给我磕头啦。”喽卒们说道:“愿凭大师傅吩咐。”欧阳爷说道:“也没有什么难问题,你们将萧玉台的死尸就此埋了,受伤的抬回山去,就算完事。”喽卒们俱各愿意。欧阳大义士叫道:“靳老员外!你叫庄兵将喽卒们的家伙俱收拾起来,以后庄兵就有兵刃了。”喽卒们将死尸埋了,受伤的抬回山去。靳员外将镖行之人让到靳宅外书房内落座,欧阳爷与萧银龙一见面,欧阳爷眼珠一转,骂道:“小王八羔子,你卖我一招儿,我打幌子你卖酒,你早就来保护宅院来啦,对不对?小王八羔子。”银龙闻听,笑道:“大叔您想,众人都在村内外与贼交手,倘若贼人进了靳宅,靳老员外合家岂不是甘受其苦吗?”萧银龙并将搭救姑娘之事,说了一遍。靳老员外千恩万谢。欧阳大义士说道:“虽然暂时将贼人打跑啦,倘若我们走后,他们再来,靳家堡仍然是受其涂炭。”老员外说道:“这便如何是好呢?求你老人家救人救到底,小老儿没齿难忘。”语毕,就要磕头行礼。欧阳大义士说道:“老员外不要如此,我们镖行向来扶危济困。萧玉台距此甚近,别等他们来,我们去将山平了,从此给靳家堡除去永久之害。”欧阳大义士遂又对蒋五爷等问道:“今夜咱们先去人探山,谁愿意去?”大伙俱各无语。萧银龙说道:“咱们听天由命,写几张阄儿,咱们大家抓阄,一
个探山,五个白纸条,谁抓着探山的条儿,谁就前往探山去,不许推诿。欧阳大叔,蒋五叔,众位兄长以为如何?”欧阳大义士与蒋五爷、黄三太等俱各赞成。萧银龙遂作成了阄儿,金头虎一伸手先抢一个,张茂龙抢了一个,其余众人陆续全都抓去,各人打开一看,全都是探山。列位俱都明白,萧银龙闹鬼,全都说:“我这个是白条。”金头虎一翻母狗眼说道:“我探山去,我这个阄儿有字。”张茂龙也先说出来啦:“我这个阄是探山二字。好吧。”遂叫道:“贾明咱俩探山吧!”靳老员外打发家人给众人打了净面水,沏了茶,预备酒席,吃喝完毕,金头虎与张茂龙二人探山去了。
列位,萧玉台的大寨主赴萧金台之会完毕,已经回山,喽卒们将此事告诉了大寨主,大寨主坐在聚义厅金交椅上,将众寨主及三鼠,俱都请到聚义厅。大寨主说道:“方才我一进山,便听喽卒们报告,三寨主不知自爱,破坏山规,带领喽卒去靳家堡抢靳老员外之女,遇见镖行之人,三寨主被蒋伯芳亮银盘龙棍打死,喽卒死伤尚不知若干。这都是我不能教弟,致使我三弟遭此惨死。但是我也有个耳闻,因为有无知朋友怂恿,叫三寨主前去抢亲,若不是被无知的朋友所助,大概也不至于有此凶事。但是我不能报仇。”大家正在商议此事,张德寿一拉秦尤的衣服,秦尤会意,二人到西寨子门,张德寿一敲门,出来一位穿白的妇人,启扉说道:“张大哥你来啦。”秦尤一看这位女子说话气派不正,回头就走。妇人问道:“这是谁呀?”
张德寿说道:“这就是两次入皇宫内院的秦尤。”语毕,张德寿也转身形,跟在秦尤之后,出离内寨。张德寿本意叫秦尤到后寨坐一会,与此妇人谈谈。秦尤向来不贪女色,张德寿没有法子,只得随着秦尤到前寨聚义厅。这时,张茂龙与金头虎二人探完了前寨,二人也来到了后寨,蹿上房去,张茂龙用珍珠
倒卷帘的工夫,探下身形,向屋中观看。金头虎肚子大,珍珠倒卷帘他挂不住,由打房上纵到院中,往屋中观看,就见妇人自己躺在屋中说道:“姓袁的,你一妻三妾,还不知足,你还要抢人家儿女。你可死啦,我年轻轻的可不能守着。”金头虎在窗户外面说道:“守不了就嫁人啊。”女子闻听,吃了一惊,遂问道:“外面什么人?”金头虎答道:“是我,你出来罢。”
女子遂将屋内灯火熄灭,由打墙上摘下柳叶尖刀,遂向门外一纵,来到金头虎近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贾明说道:“我是拿贼的。”女子举刀就剁,金头虎并不躲闪,用头迎刀,咯当一声,脑皮上一道白印。女子又用刀扎贾明面部,贾明说道:“女贼你得理不让人,我也有家伙。”说着话由背后撤出一字镔铁杵,接架相还。金头虎喊道:“留神你的刀,磕上就得飞。”女贼一看傻小子杵法精奇,用刀是赢不了他啦,女贼思索至此,遂由袄袖中掏出一物,形同手帕,照定贾明脸上一晃,贾明打了一个嚏喷,两眼发直。张茂龙看的真切,女贼将金头虎熏倒,就要用刀对准金头虎眼睛上扎,张茂龙遂大喊一声,纵下房来。女贼一看,这位长得真好,亚赛潘安、宋玉之美,女贼不由己的一动心,遂问道:“你是什么人?”张茂龙答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张名叫茂龙,号称凤凰张七的便是。”女贼道:“这位张义士,既然深夜偷进内寨,必然有原故。”张茂龙说道:“实不相瞒,我乃是镖行人,由此路过,来到此处看看。”妇人说道:“你要有情有义,你就别走啦,就在我这里住着罢。”张茂龙说道:“你胡说!”一抖十三节链子锤,口中叫道:“淫妇看锤罢!”女贼接架相迎,二人战二十余个回合,未分胜败。女贼向外一纵,撤出身形,由腰间掏出迷魂帕,说道:“你不应也不行。”女贼手中拿着一条绢帕,张茂龙一看,心中暗道:“此事要坏。”方要用手
按鼻子,哪知道手帕已到面前啦,女贼一抖迷魂帕,将张茂龙薰过去了。女贼叫过老妈子,说道:“你们把那个半死不活的,给我捆上。”婆子将贾明捆好,女贼将张茂龙也捆好啦,提到屋中,将张七爷放在床上,用解药与张七爷鼻子上一吹。工夫不大,张七爷长叹一口气,这才缓醒过来,抬头一看,自己说声:“不好!我怎么来到人家屋中?”妇人转身形进了套间。
这时婆子多事,也给贾明把绑绳解开啦,用解药给贾明一闻,贾明也缓醒过来。张茂龙一看妇人进了套间,张茂龙一看后墙有一个窗户,张七爷将后窗户踢开逃走,贾明也随在背后纵出,张茂龙就觉着头晕。正在此时,就听有脚步的声音。张茂龙躲闪不及,进了一间空屋子,一看屋中无人,一张藤子床,张七爷遂钻在藤床底下隐藏。贾明一看有人前来,将身形一伏,爬在墙角底下。就见此人手擎双锤,奔女贼屋中而来,用锤一敲门,厉声喊道:“淫妇!还不出来受死。”女贼迎将出来,口中说道:“呦,您是大伯子,您兄弟已死,我不能守寡,您管不着弟妇之事。”原来来者非是别人,乃是萧玉台的大寨主袁龙,袁豹的胞兄。有一个老喽卒报告袁龙,袁龙一听,心中大怒,提着双锤来到后院,要将女贼结果性命,不想被淫妇用迷魂帕迷住。妇人将袁龙迷住之后,奔后花园仍追张茂龙而去。
列位,张茂龙进去的这间屋子,乃是萧玉台的女眷沐浴房。
张茂龙方才进了沐浴房,正赶上婆子、丫环同袁龙的妹子进了沐浴房。婆子、丫环将水打好,退到外面去了,张茂龙在床底下,心中暗道:“这可怎么办?怎么这样巧呢?”此时张茂龙趴伏在床底下,纹丝儿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静等着姑娘洗完了澡再出去。哪知道女贼眼快,张茂龙奔沐浴房之时,女贼早已看见,故此将袁龙用迷魂帕迷过去之后,直奔沐浴房而来。来到浴房一看,房门紧闭,女贼用刀柄一敲门,口中叫道:
“凤凰你快出来,咱们是一点事也没有;你若是不痛快的出来,再要被我捉住,休想活命!”女贼说至此处,屋中的姑娘叫了一声:“嫂子!您这是干什么?您不知道您妹子在屋中沐浴吗?
什么凤凰孔雀的。”女淫贼在外边一听,乃是自己小姑子的口音,心中明知道张茂龙进了沐浴房,此时但听小姑子的声音,未听张茂龙答言,女贼怒道:“妹子!你别跟我装傻啦,快快把张茂龙与我放出来,咱们万事皆休;如其不然,我把门砸开,你们可就丑啦!”姑娘一听,更莫明其妙了,叫道:“嫂子,您别是疯了吧!”女贼说道:“你们这宗人,平常专讲究九烈三贞,满嘴的忠孝节义,我煮熟了的鸭子,还能够给你吃吗?”
姑娘在屋中闻听,愈糊涂了,气得浑身直打战。张茂龙在藤床底下,暗暗替姑娘难过,心中说道:“这位姑娘够多冤哪。我张茂龙要是看见姑娘一眼,叫我不得善终。本来男女授受不亲,古有明训。这个下贱的妇人,如果要是将门砸开进来,将我堵住,这位姑娘决不能活。简直是有口难分辩,明明的打床底下拉出一个男子来,这可怎么办呢?”张茂龙心想至此,不由得暗恨贾明:“这都是贾明一个人惹的祸,那下贱淫妇在屋中自己捣鬼,可有你的什么事?这一来不要紧,活活的要了这位姑娘的命啦。”此时淫妇在外面叫门更急,姑娘将衣服已经穿好底衣,披上褂子,方要缠足,外面大寨主与贾明又来啦。大寨主袁龙叫道:“下贱的淫妇!还不过来受死,在此何为?”女贼回头笑道:“姓袁的,你别不要脸啦,奶奶是有死的有嫁的,准名正言顺。你们家未出阁的大姑娘,将张茂龙关在屋中,我招呼他们,还在屋中装好人呢。你先把你妹子教训好了,之后再管别人吧。别装傻啦,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偷汉子,给姓袁的把脸都露足啦。奶奶的事你干预不着,先教训教训你那九烈三贞的妹子吧。”女贼又用手向屋中指道:“凤凰在屋中半天啦,
你要教你妹子给你将门开开,那算你是人物字号。别不要脸啦。”
语毕,向袁龙冷笑两声,说道:“奶奶走了!”纵身形上房,一道白影,忽然而灭,女淫贼出离萧玉台去了。
且说大寨主一听女淫贼之言,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五陵豪气腾空,双锤连砸几下,叭叭叭山响,向屋中唾了一口,说道:“妹妹,母亲临危的时候,叫为兄我好好看待你,嗣后有了相当的人家,给你匹配。我哥哥待你那一点不好?你今不顾廉耻,败坏我的门风。你还不将门开放,等待何时?”姑娘在屋中一听,袁龙在外面说出屋中有人之话,这位姑娘下了藤床说道:“我进来的时候,是婆子与丫环同我来的,屋中若是有人,婆子丫环必然知晓。我将门开放,屋中若是有人,那就是小妹败坏门风;屋中若是没有人,那下贱的嫂嫂与兄长应当如何?”
语毕,走到门前,双手一提门闩。此时张茂龙正在床底下,心中暗说:“若将我搜出来,姑娘闹一个有口难分辩。”未等姑娘把门闩拔下来,张茂龙由打床底下钻出来,踹开后窗户而逃。
袁龙在外面已经听见,姑娘此时将门也开开啦,姑娘站在就地,犹如木雕泥塑一般。袁龙喝道:“妹妹你还有何言?你说屋中没有人,谁将那个后窗户踹开的?你败坏我的家风,尚有何颜活在人世?还不与我自想主意?如其不然,我必然用双锤将你砸死!”姑娘闻听此言,遂说道:“事已至此,兄长不要着急,小妹自有主意,也不用兄长动手。”姑娘说着话,泪如雨下。
婆子丫环过来俱都劝解,遂说道:“我小姐请回上房。”婆子丫环将姑娘搀到内寨上屋房中,姑娘对婆子说道:“自从我父母去世,我与那下贱的三嫂子一语全无,恐怕那下贱妇人心怀歹意,我可也并不管他的事。因为他,我与我三哥都少说了好些个话。他一人败坏了我们袁家的门风,如今他还用计害我,污辱我的名节。我一死算什么,我的名声谁能给我洗清了?进
那沐浴房之时,婆子妈妈给我打的水,然后我将婆子打发出去,屋中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谁想到床底下有人呢?这必是那下贱的妇人,预先在沐浴房藏下男子,净等我沐浴之时,他好堵门喊叫。他明知道我大哥脾气不好,决不能容其分辩,好害我一死。我死之后,我必化为厉鬼,活活将那下贱淫妇捉去!想不到我的大哥,竟不想想我平常的行为如何,那贱妇平常行为如何,竟听那淫妇一面之词,非逼我一死不可。我死之后,哥哥你可对的起泉下的双亲?父母临死的时候,怎样托咐于你?教你照看我苦命的妹子,想不到你这苦命的妹子,死得冤屈还不算,还得落一个不洁之名!”姑娘说至此处,站起身形,由墙上摘下柳叶尖刀,照定自己颈就要一抹。列位,方才姑娘在屋中述说的那些话,袁龙在外面俱都听见,袁龙一看姑娘要行短见,赶紧跑到屋中,一把刀柄抓住,叫道:“妹妹且慢!兄长自有道理。现在咱们后寨有一位守备,原是一位明如镜的清官,咱们请他判断此案,他要说妹妹是冤屈,自然就是那贱妇的过处了。妹妹千万不要行了拙志,为兄怎对得起父母于地下?”
袁龙说罢,遂对那婆子们说道:“你们千万好好看护你家姑娘,不要叫你家姑娘寻死。”袁龙说着话,由打上房屋中出来,工夫不大,来到西跨院中,贾明正在那里大声喊呢:“为这一个凤凰,闹出多大的事来?人家姑娘在屋中洗澡,你为什么往屋子里跑?姑娘才冤哪!袁寨主少才无志,不问青红皂白,就要逼姑娘死。可惜这个哥哥,叫他怎么当来着?凤凰也不是跑那去啦?你倒回来,说明白,不就完了。”
原来,淫妇将袁龙薰过去后,被金头虎所救。女贼放张茂龙,然后又进那套间去了,那乃是藏张茂龙的链子锤。女淫贼是被色所迷,进套间的时候,将解药与迷魂药俱都搁在外间屋啦,被金头虎偷到手中。金头虎将大寨主解救过来,大寨主问
他是何人,金头虎说道:“我是官人。”袁龙问道:“你是什么官人?”金头虎说道:“我是手心。不对不对。”又一翻手说道:“我是手背。”袁龙本来是猛汉,哪懂得手心手背?遂信以为真,故此时想起西寨中有手背大老爷,叫手背大老爷给断案。列位,贾明向来是坏事包,惟独这次贾明做了一件好事,金头虎顺水行舟,将袁姑娘与张茂龙成全了一段姻缘。贾明在西寨这一喊张茂龙,张茂龙本来没敢跑,恐怕出人命,张茂龙遂返回西寨。金头虎叫道:“袁寨主,你看看张茂龙面盘怎样?”
袁龙点头,金头虎叫道:“张茂龙,咱俩咬咬耳朵,张茂龙你附耳遇来。”张茂龙说道:“有话你就说吧。”傻英雄低声说道:“张茂龙你是认打认罚?”张茂龙问道:“认打怎样?认罚怎样?”金头虎说道:“认打姑娘跟你打官司,认罚将姑娘许配于你。你无故的进女沐浴房,应当何罪?”张茂龙说道:“适逢其会。我爬在床底下,连头都没敢拾。”金头说道:“人家知道你连头都没抬吗?”张茂龙说道:“自有神知。”贾明又说道:“你不要推诿,你没听胜三大爷说过?萧金台八大名山,就是萧凤台名誉不好,其余都是好朋友。你看姑娘有多么好啊,你要不从,这就有人命;你要从了,袁寨主与姑娘还能帮忙捉拿三鼠。若将三鼠拿住,咱们多露脸呀?”张茂龙欲待不从,又怕真出人命,万般无奈说道:“此事我师傅不在场,谁敢作主?”贾明说道:“都有我呢。”袁龙说道:“大老爷为媒,咱们是名正言顺,必须拿过点定礼来。”贾明说道:“那是自然,张茂龙左胳膊上有一只翠镯子。”说着话,金头虎一伸手,打张茂龙胳膊上摘下来,递给了袁龙。袁寨主接过镯子,递给姑娘,姑娘未接,婆子伸手接过,放在桌上。金头虎说道:“你们得谢谢媒人,我好喝你们的冬瓜汤呀。”袁龙说道:“谢谢大老爷。”张茂龙说道:“什么大老爷?”袁龙说道:“守
备老爷。”张茂龙说道:“别糟改啦,有他这样作官的?”贾明说道:“我说得明白,我是手背,袁寨主拿我当官啦。你看看作官的有我这样的脑袋吗?”袁龙问道:“你们果是什么人?”
贾明说道:“你眼真拙,萧金台赴会,您不认得我吗?我叫金头虎贾明,我们是镖行之人,前来捉拿太仓三鼠来了。”袁龙说道:“原来是镖行之人,我倒愿意了。若是官人,我实在高攀不起。”贾明又说道:“张茂龙是我表兄,咱这就是藕断丝连的亲戚。我做这个媒,我三大爷将来要责备我,为何与山大王结亲?叫我无言可对。您简直也弃暗投明吧,在镖行做一分事情,当山大王哪有好下场呢?”袁龙说道:“我不得其门呀。”
贾明说道:“现在就有好机会。三寨主之死,都因为三鼠给出主意抢亲,现在三鼠在聚义厅,你们哥俩帮着我们捉拿三鼠,张茂龙也可以得个前程,您就作为与镖行见面之礼。”袁寨主闻听点头答应,由打淫妇套间将张茂龙、贾明的家伙取来,袁龙在前,姑娘在后,贾明第三,张茂龙第四,男女四位够奔聚义厅。一进聚义厅,大众一乱,袁龙说道:“众位别乱,太仓三鼠何在?”大伙一看,本山的寨主一位不少,惟独没有太仓三鼠。喽卒报道:“三鼠已走多时,言说一会就回来。”贾明说道:“三鼠远遁了,追也来不及啦,袁寨主就办理本山之事吧。”袁龙遂对大众将弃暗投明之话,说了一遍,要将本山的金银均分,大家一散,放火焚山,大伙俱各愿意。贾明说道:“我们还没吃饭呢?”袁龙说道:“咱们就在聚义厅摆酒。”工夫不大,将酒摆好,大家吃酒谈心。袁龙对贾明、张茂龙说道:“三日之内,我将散山事办完,然后我投镖行。胜爷若收留则收留;若不收留,我也回归故里。”贾明说道:“我三大爷礼贤下士,屈己从人,没有不收留之礼。”将饭吃完,贾明、张茂龙下山,袁龙大众送出萧玉台。贾明、张茂龙回归靳家堡,
方一进村口,正遇黄三太等在村口迎接。此时天光已然大亮,金头虎将萧玉台散山、张茂龙说亲之事,对黄三太说了一遍,黄三太半信半疑。天到晌午,见萧玉台大火冲天,蒋五爷、欧阳爷众人这才认为事实。欧阳爷等大众就此告辞起身,回归镖局子。靳员外给八位老少英雄预备上等酒席,八位老少英雄吃喝完毕,告辞起身,靳员外用茶盘由打内宅端出不少金银作为谢礼,欧阳辞之不受。靳家堡合村之人俱都送行。爷儿几位回归镖局子,见了聋哑仙师,聋哑仙师说道:“你们大伙休息一二日,仍分头去访贼人的下落,便中再访胜爷现在何处。”众人俱各应允,分头出发不在话下。
且说三鼠自萧玉台逃走,崔通说道:”碧霞山刘寨主与我父是联盟,咱们莫若逃奔碧霞山,必能收留。如不能收留,咱再远走高飞。”三鼠遂与张德寿逃奔碧霞山,刘士英本来不愿收留,老道七星真人劝刘士英,叫刘士英收留,刘士英无法,这才将三鼠与张德寿收留。林士佩等怂恿刘爷假扮无目先生,将胜爷引在鹰愁涧,欧阳大义士镖行送信,蒋五爷、黄三太等到碧霞山报仇,大义士、二义士邂逅于碧霞山内寨,捉拿秦尤,放在刘士英面前,刘士英与胜爷言归于好。
大众一听欧氏弟兄言说秦尤行为,两造英雄俱都忿怒,要亮家伙乱刃分尸。金头虎大声骂道:“谁要不剁秦尤,谁不是人!”胜爷嗔道:“谁要剁秦尤一刀,谁打盗灯的官司。”大众一见胜爷拦阻,俱都诺诺而退。胜爷这一拦阻大众,恼怒了年过古稀的老剑客,老剑客对胜爷说道:“我隐姓埋名三十余载,为你的事,我出头露面,给你解围多少次?你是慈心生祸患,这样下贱之辈,留他何用,从此我不管你的事了!”镇三山夏侯商元一搂大脑袋,向东走下去了。胜三爷一把没揪住,老剑客踪迹不见。欧阳二位弟兄说道:“咱拿贼,胜三哥作好
人,咱们作恶人,咱们从今后也不管胜三哥之事了。”二人语毕,也奔东方而去。胜三爷一飘银髯,泪如雨下。遂叫道:“秦尤小冤家,我为你得罪万金不换的朋友。”胜爷又对众人说道:“我并不是要放秦尤,如果要将他剁了,谁去打二人皇宫内院盗灯的官司?我之本意,叫秦尤打盗灯的正犯,令亲去一位打帮犯,名正言顺,有何不可?”大众这才明白胜爷之意,俱都心平气和。胜爷说道:“将闵家父子足下绑绳打开,两人扶着一个回聚义厅。”金头虎扛着秦尤,大众这才够奔聚义厅。胜爷的人都归东廊下,将秦尤也放在东廊下,闵家父子倒捆二背,在聚义厅当中而站。胜爷叫刘士英落座,刘士英说道:“既蒙释放,焉敢与明公同座?”让之再再,刘家父子与众寨主俱都站在西面。胜爷道:“秦尤打正犯。闵家父子打帮犯,去一位。
放哪一个?刘寨主作主。”闵士琼是绿林人物,要说叫爷俩都去打官司,剐了他他也不能含糊。胜爷这一说放一个,闵士琼心中暗道:“胜爷真是以德待人,我父子不识人,致有今日。”
闵士琼思索至此,跪在聚义厅当中,口中叫道:“胜老明公,从前之事,一笔勾销。我闵某有眼无珠,致有今日。如此请老恩公放了犬子。我年迈之人,还能活上几年?”大少寨主见他父亲跪下,他才跪在他父亲背后说道:“胜老达官,您真是好人,我这才知道。您将我父亲放了吧,我出了红差,也不忘您的大恩大德。”到此时父不忍舍子,子不忍舍父,爷儿俩全愿意去打官司,父子之情由衷所发,谁也不忍舍谁。胜爷此时心如刀搅,叫道:“刘寨主,经由佛口出,您问问他父子,倒是哪位去打官司?”刘士英叫道:“姐丈!别叫三爷为难,你父子谁去打官司?”闵士琼道:“你外甥才二十八岁,我已残年之人,岂能叫儿子去呢?”闵德润说道:“舅父,我兄弟在萧金台被放,我再从碧霞山一走,哥俩偷生畏死,叫白发苍苍的
老父行刑,这样岂不叫人笑骂?您恳求胜老达官,还是我去打官司,这并不是口是心非,我是非去打官司不可。”胜爷一看他父子的情形,真是伤心落泪。胜爷心中暗道:“无故的我给官家拿贼,贼人也是一家老少,谁肯骨肉分离呢?”胜爷思索至此,口中叫道:“三太、香五!你二人将闵家父子绑绳打开,俱都释放。如其交不了差,秦尤的正犯,我的窝犯。”刘士英说道:“岂有此理?没有办案的替犯人打官司哪。你们父子不要这样,如其不然,我父子五人,替你父子去一个打官司。”
正在此时,把守山口的喽卒前来报道:“外面来了一个年轻之人,将把山的喽卒打得头破血出。”这个报事的喽卒话未说完,小英雄手执判官双笔,已经来到聚义厅,众人一看,正是塞北观音萧银龙,判官双笔一分说道:“那一个害了我的胜三伯父?
我前来索命。”胜爷叫道:“银龙!不要如此,赶紧收起家伙。
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胜爷遂手指刘士英说道:“这位是闭眼神佛刘士英,乃是碧霞山总瓢把子。”又用手指萧银龙,对刘士英说道:“这位是我盟侄,名叫赛北观音萧银龙。”二人各施一礼。银龙叫道:“胜三大爷!您可吓死小侄男了。我听说你老人家命丧鹰愁涧,小侄男星夜前来报仇。”胜爷说道:“现在犯人俱拿住,打算叫一位去打官司,父不舍子,子不舍父,如何是好呢?”银龙说道:“这有何难?”遂叫道:“刘寨主!您山中可有清静所在?此事不难解决。”刘士英说道:“西跨院有书房,请小侠客西跨院谈话吧。”刘士英在前,胜爷在后,银龙在胜爷之后,进了西跨院书房,刘士英叫喽卒给小英雄打了净面水,小英雄拂尘净面已毕,落座吃茶。银龙叫道:“刘老寨主!此事他父子俱都在场,焉能解决?禽兽尚有情义,何况人乎?故此他父子互相争去打官司。此事经打佛口出,就在您一句话。因为在萧金台,是您救的他父子,要没有
您救他父子,也就没有这场是非了。按理说闵老寨主是年迈之人,决不能叫老寨主去打这样有去无还的官司。先将老寨主释放,将老寨主请在无人之处,您与老寨主相商,叫德润打这场官司。您是高明人,不知您以为如何?”刘士英点头,打发老喽卒叫四子过来,与萧银龙介绍完毕,刘士英叫道:“金祥、银祥、福祥、禄祥,咱七个人同到聚义厅,你四人将你姑夫绑绳解开,就说姑父您要愿打官司也不难,先将您请到后寨,与我父子相商,如您非去不可,就套车送您去。”说着话,将老寨主解开绑绳。老寨主闵士琼不走,对刘士英说道:“这分明是要将我调开,叫你大外甥去打官司,那焉得能够?我是七十多岁之人了,你大外甥才二十八岁,焉能叫你大外甥前去挨刀呢?”刘士英说道:“您要非去打官司不可,咱们到后寨商议,这也不算解决。”遂叫道:“金祥、银祥、福祥、禄祥,你四人赶紧搀起你姑父去到后寨。”这哥四个一搀闵士琼,不容分说,搀起就走,闵士琼用平生的膂力使千斤坠,无奈四位年轻之人正在血气方刚之时,闵士琼那能争得过四个人呢?搀起来就走。闵士琼说道:“不要如此,我走就是啦,容我与你表兄说上几句话。”刘士英叫道:“金祥,叫你姑父与你表兄将话说完,再走不迟。”刘家四子向左右一分,闵士琼叫道:“德润,为父与你永别了。你在路上可不许闹出别的情形来,到北京也不许私自逃走。胜老达官与咱们并没有仇隙,全是咱们自找其祸。”德润答道:“父亲,你老人家不用多嘱,孩儿视死如归,早就将死生置之度外了。你老人家不要哭哭啼啼,叫别位看着咱们爷们死不起。孩儿谨遵你老人家之命。”语毕,刘家四子将闵老寨主搀起就走,闵士琼一出聚义厅,放声大哭。
列位,世上最难的事,就是生离死别,闵士琼焉能不哭呢?不言闵士琼上后寨去了,且说萧银龙在闵德润背后,一拍闵德润
肩头说道:“少寨主,将你父亲放了,你前去打官司,冤不冤?”
闵德润说道:“我去打官司,我是心服口服。胜老明公恩放我二弟,又放了我父亲,我死在九泉之下,也感胜老达官之大恩大德。胜老达官请上,受我闵德润一拜。”语毕,以头触地,磕了三个头。前文书表的明白,闵家父子俱都在聚义厅前跪着呢,要不然萧银龙拍不着闵德润的肩头。闵德润说道:“你老人家不但饶恕我们父子,并且还放了我舅父全家,我此去安心打官司,天下绿林道都与我父子是朋友,在路上要有劫差的我都不走,我是安心打这场官司,好叫胜老达官早日交差。解在北京问案的时候,叫我打正犯,我就打正犯;叫我打窝主,我就打窝主。临到出红差那一天,要有抢红差的,我不能逃走。
你老人家待我闵家恩高义重,我是以死相报。”胜爷闻听,肝胆皆裂,五内如焚。胜爷心中思索:“我从此若不回家为农,我就算无志之辈。”胜爷心中思索着,不由得泪如雨下,叫道:“香五,快将闵大少寨主搀起!”香五、贾明将闵大少寨主搀起,脚面上敷了金疮药。寨子外早预备了车辆,萧银龙遂与众人说道:“此时闵大少寨主是一时的高兴,因为放了他父亲。
在路上千万可要多多留神,他要一傲性,将胳膊上的绳子一绷就开。”大家闻听,俱都会意,这才将闵大少寨主搀扶到寨外,上了车辆。老道与和尚在车前,蒋五爷、叶伯云在车后,孟金龙与李四爷跨辕,保护着差事走下去了。
萧银龙回归大厅,将保护差事之事,报告胜三爷,胜爷问道:“谁保护秦龙呢?”萧银龙说道:“黄三哥、贾明,再有您跟随,那还有失吗?”胜爷说道:“我不回镖局子啦,我这几天精神不好。我看刘士英是个朋友,我打算在碧霞山养几天病。”萧银龙说道:“你老人家不去交差,那能行吗?”贾明说道:“银龙你好胆小,小老鼠的本领跟咱们相仿,咱们六个
人还跑得了他?我有巧妙的招儿,神鬼莫测,就把他弄到江苏交差即完啦。胜三大爷,你养养精神吧,秦尤若是跑了,我打盗灯的官司。”贾明又叫道:“刘寨主!我三大爷待人如何?”
刘士英说道:“情高义重。”贾明说道:“我们还没吃饭呢,怎办?”刘士英说道:“只顾别的啦,倒将此事忘了。”遂叫道:“喽卒们!告诉大厨房,聚义厅上预备酒席。”调开桌案,工夫不大,酒席摆好,大家入座。傻英雄抢吃抢喝,傻英雄冒坏,叫道:“萧银龙,你看着,解秦尤走的时候,准能叫神鬼莫测,平安解到江苏按院衙门。”吃喝已毕,傻英雄叫道:“刘寨主,请您打发喽卒领着我,到山内找点东西。”刘士英遂打发喽卒,带领贾明到山内,用什么物件随便取。喽卒遂带领贾明到山内,问贾明要用什么物件?贾明道:“要一个麻袋,一把镰刀,藤子筐一个,一条棉被,毛篮裤褂一身,破鞋破袜子各一双。”
喽卒俱都备齐,同贾明到聚义厅,放在就地。贾明叫道:“香五!你帮个忙吧。”香五走到贾明近前,金头虎打腰间取出两个小瓶,一瓶红药面,一瓶白药面,先倒在手掌上一点白药面,叫道:“香五你闻点。”杨香五不闻,金头虎说道:“我先闻点你看看,我还能给你当上吗?”杨香五闻了点白药面,金头虎又倒了点红药面,在掌心上托着,来到秦尤跟前,向秦尤面门上一吹,秦尤打了一个冷战,昏迷不醒。胜爷问道:“明儿,那是何物?”贾明说道:“这是迷魂药。”胜爷问道:“这是由何处得来的?”贾明遂将萧玉台张茂龙定亲,袁龙改邪归正,得着女贼两瓶药的来历说了一遍。胜爷捻银髯微笑说道:“明儿,日后可不许用此物。”金头虎说道:“由这儿到江苏我就将这两瓶药用完啦,咱爷们还能做伤天害理之事吗?”杨香五帮着贾明将破竹筐给秦尤套在头上,杨香五提着口袋,贾明将秦尤装在口袋之内,头朝下,将口袋嘴一系,用小蓝被又将口
袋一卷,将口袋底用刀扎了几个窟窿,用绳子打成行李卷的样子,破镰刀别在铺盖卷上,傻小子将破蓝布服一穿,换好了破鞋破袜子,用破手巾一包冲天杵。大家一看,金头虎打扮得真像作工的模样,大伙一阵大笑。贾明说道:“银龙、香五在前,三太、茂龙、李煜等在后,我在当中,咱们走吧。”胜爷说道:“你们要多加小心。”金头虎说道:“跑了小老鼠,我打官司。”
此时差事车已经走出三四十里地去了,金头虎扛起秦尤,胜爷送出山口,小弟兄们遂走下去了,出离山口十余里地,细雨纷纷,傻英雄扛着秦尤,自以为乐呢。
不表小弟兄们路上之事,再表胜爷与刘士英二人在碧霞山聚义厅上,重整酒席,吃酒谈心,二人话到投机处,恨相见之晚。胜爷问刘士英后事怎样办理,刘士英对胜爷答道:“小弟将山一散,回归原籍为民去了。”胜爷说道:“在下也是这样主意。刘贤弟回家纳享清福,承欢有人;愚兄已万事灰心,誓不出世了。”刘士英又说道:“胜老明公,我有一言,不知老恩公肯应否?”胜爷答道:“有事请讲,愚兄所能之事,无不允许。”刘士英说道:“我有心与老明公结为金兰之好,不知老明公以为如何?”胜爷笑道:“正合愚兄之意。”二人在聚义厅上结为金兰之好,又将胜爷请到内寨,见了刘家两个儿妇及刘氏,刘家四少又与盟伯见过了礼。胜爷仍回到聚义厅,叫道:“贤弟!你将文房四宝取来,我写一封信,遣人送到镖局子。”胜爷信中言说在路上遇见家中人,有要事回家去了。镖局之事,大家伙着儿作买卖。书信打发刘金祥送往江苏镖局去了,胜爷也起身回家,刘士英赠路费,兄弟二人洒泪而别。
不表胜爷回奔莫州原籍,刘士英从此携眷回归江苏省陆合县大刘村去了。闵士琼父子相逢骨肉团圆,大少寨主解到江苏院衙,由钦差大人讯毕,带上刑具,人囚车解往北京去了。北
京之事,暂且不表。
且说钦差堂谕下,派人到萧金台拆五方飞蛇楼,没收萧金台山内赃物。镖行人早报告钦差大人,华清泉入阵未回之事,拆阵之时,将毕清泉尸体拆出。官人与华家镇送信,智龙、智虎弟兄二人将伊父尸骨殓回,得回折铁宝刀,后来由钦差保奏华清泉为公丧命,蒙圣上封为毅勇公,并赏恤银千两。
单言金头虎扛着秦尤在路上行走,这日细雨纷纷,点点入地,道路泥泞。萧银龙问道:“夜晚怎办?”金头虎说道:“夜晚住店,也不用吹药,给他点饭吃,他要喊,我就打他。”萧银龙说道:“你可扛着吧,你出的主意。”金头虎说道:“那是自然。谁不知道恨地无环铁霸王?”金头虎到一个时辰,闻一回解药,打口袋底下吹一回*********。走到一个小镇店,打尖吃茶,休息一会,再起程赶路。走到天黑,前面一片树林,细雨下得较前更大啦,望前没有镇店,众人遂走人树林避雨。金头虎将秦尤向地下一扔。萧金龙说道:“该吹药啦。”金头虎说道:“我想别吹啦,咱们打开铺盖卷,将小老鼠放了吧。净叫我一人扛着。”萧银龙说道:“你当着三大爷承认来的,别人谁扛得了呢?你不要着急,咱们慢点走。”说道话,打了一个闪,萧金龙见前面似乎有一片小树林,大众以为是村庄,萧银龙说道:“咱们先奔前面那个庄村,如果没有店,咱们先借庄家人的房子暂住一夜歇息。”金头虎说道:“那好办,全凭我三寸不烂之舌。”贾明遂扛起秦尤,奔小树林而来。来到近前借闪光一看,原来是一座古庙,贾明叫开庙门,众人进庙。
这一人庙,众人身罹大难,秦尤遇救。
且说众人来到古庙门前,金头虎打门,叫道:“小子,开门来!”张茂龙说道:“你不是装老赶吗?”金头虎说道:“我忘啦。”就听里面说道:“深更半夜,何人叫门?”金头虎说
道:“怎么水月庵是女庙?”里面答道:“我们水月庵不留男子住夜。”三太说道:“师傅,您行个方便吧,我们赶路被雨淋啦。”里面的女僧将角门开放,黄三太等进了角门。一看那女僧是带发修行,那女僧说道:“我们庙内俱是女僧,你们男子住在庙内,多不方便。”黄三太答道:“我们在佛殿借宿一夜,明日多给香资,求师傅多多方便吧。”萧银龙留神观看道姑,蓝布袍大领,微露紫色的兜肚嘴,萧银龙心中暗道:“大概不是好庙。”萧银龙虽然猜对啦,他这们一大意,也上了当啦。黄三太又对道姑说道:“求大师傅行个方便吧,您看外面细雨纷纷,我们如何赶路?”那女道姑说道:“我也不敢作主,待我报告我们老师傅。”语毕,翻身直奔西厢房,黄三太等已进佛殿。工夫不大,来了两个十七八岁的小道姑,打着灯笼来到佛殿,对众人道:“我们老师傅说啦,大殿中是佛堂净地,东面有两间客堂,你们就在客堂内休息一夜吧。”黄三太说道:“明日我们多给香资。”小道姑将众人领到客堂之内,这两间客堂是通连着,并没糊顶棚,当中有一条通山的大柁,顶棚是柳条耙子。众人到屋中一看,当中放着一个破八仙桌子,有一盏半灭不灭的残烛,靠北面有一张大木床,足睡七八个人。小道姑将众人领到屋中,翻身出去,够奔角门,将门闩好,门旁有块青石,约有一百多斤,就见那小道姑,一哈腰将石头顶在门上。萧银龙心中暗道:“一个十七八岁的道姑,好大的手把劲。”此时就听外面一声阿弥陀佛,竹帘起处,进来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尼姑,手执拂尘,说道:“众位施主冒雨前来,但不知由何处至此?”三太随应道:“我们由打武昌府而来。”老尼姑问道:“这位施主贵姓?”黄三太答道:“在下姓黄。”老尼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原来是黄施主。”又指张茂龙问道:“这位施主贵姓?”张茂龙说道:“在下姓张,排行在七。”
老尼姑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老尼姑将众人俱都问完,金头虎说道:“老师傅,我们渴了怎么办?”老尼姑答道:“已经给列位施主烧茶呢,一会儿就来。”工夫不大,由外面进来一位道婆,端着一个铜茶盘,提着一个蓝桶子瓷壶,茶盘中放着七个大茶杯,放在八仙桌上。老尼姑说道:“列位施主,大概没吃饭呢?”黄爷答道:“不错,还求老师傅慈悲。”尼姑说道:“我这庙中可没有吃的,给列位施主烙饼咸菜,不知列位施主能用吗? ”黄三太说道:“白米白面焉有不能用之理?
望求老师傅慈悲吧。”尼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叫道:“徒儿,给众位烙饼去!”说着话,老尼姑满了二盏茶,让众人喝茶。金头虎说道:“主不食,客不饮。”老尼姑笑道:“这位施主还客气呢?”老尼姑遂端起碗来喝了几口,又提起壶来向碗内斟茶。金头虎抢吃抢喝,一连气喝了三大碗;黄三太等,有喝了一碗的,有喝了两碗的,惟独银龙不喝。老尼姑让之再三,萧银龙一想:“老尼姑先喝了一碗啦,大概也没有妨害。”
思想至此,端起茶碗喝了半碗。此时金头虎喊道:“不好!怎么天翻地转?我要归位。”这个位字还没说出口来,就栽倒尘埃。黄三太等也俱都趴伏桌上,萧银龙喝了半碗茶,药力还没行开,一看不好,一扬手,茶碗奔道姑砍去,老道姑一闪身躯,哈哈一笑。萧银龙纵到板床前打小包袱,要取宝马平安散,老尼姑说道:“小冤家哪里走?”伸手掷出一物,照定银龙头上抛去,萧银龙就觉一阵清香,头昏眼花,翻身栽倒。老尼姑将迷魂帕拾起,叫道:“姑娘进来吧,活儿做成啦。看看仇人是不是?若不是仇人,也不必害他们。”外面答应一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袁豹之妻,一个是台湾省装圣母娘娘的尹风霞。
进到屋中一看,遂说道:“可不是这群东西是谁的?这个梳冲天杵的小子,害得我好苦,我在台湾费了多少心血,造盖的桃
杏林,俱被这些东西们给焚烧了。”袁王氏说道:“我之丈夫袁豹,也是被这一群东西所害。这一群东西们就得千刀万剐,才解我心头之恨。”老道姑说道:“这个梳冲天杵的必有金钟罩,先把他捆上,将他用药解过来,用石灰把他的眼揉了,然后放他的血。”小道姑过来用绳子将贾明四马倒攒蹄捆住,解药向脸上一吹,金头虎打了一个喷嚏缓醒过来。抬头一看,黄三太等俱都趴伏桌子,也有倒在地下的,昏迷不醒,自己被捆,不能动转。傻小子道:“这回可干啦。”向袁王氏问道:“你不是萧玉台的袁寡妇吗?你要嫁人,咱俩商量商量。”袁王氏唾了贾明一口,说道:“你是什么东西?道姑去取石灰去,揉他的眼睛。”此时老道姑就见板床麻袋蠕动,老道姑用手一摸,里面很是软和,解开袋口嘴向外一倒,原来是一个人,头上罩着破藤子筐。将绳子解开,摘下藤筐,袁王氏一看,原来是秦尤。袁王氏“呦”了一声,说道:“这不是秦寨主吗?”秦尤说道:“娘子何以认识我?”袁王氏笑道:“您不认识我啦?
张寨主在萧玉台将您领到后寨,您没有进去就走啦。我就是袁豹之妻。”秦尤说道:“原来是嫂夫人,小弟眼拙,望祈海涵。”
袁王氏说道:“一家人不必客气。”袁王氏叫道:“老师傅,我给您介绍介绍,这就是盗万寿灯的秦寨主。”老尼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秦寨主为什么落得这般光景?”秦尤打了一个唉声,遂将碧霞山之事说了一遍。小道姑已将石灰取来,秦尤一揪贾明的冲天杵小辫,女贼袁王氏拿起石灰,奔贾明而来。贾明一看不好,大声喊道:“救人哪!女和尚要害人!”女贼笑道:“你喊也白喊,我们这庙,上不靠村,下不靠店。”
正在此时,就见打房梁上噗咚降落下一物,犹如棉花团儿一般,大声叫道:“女贼休要害我长子,贾斌久来也!”秦尤吓得撒手就跑,女贼方要动手,被贾七爷一脚踢倒。秦尤蹿至
外面,叫道:“师傅快跑,贾矬子来了!咱们众人不是他的敌手。”女淫贼遂蹿到外面。贾明一看自己天伦赶到,大声喊道:“你们这群东西,也不知道我们爷们的厉害,一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列位,贾七爷怎么来到此处呢?自萧金台散后,贾七爷追拿五个要犯,各处访察并无下落,贾七爷独自一人,无精打采,遂回到镖局子。来到镖局子一看,众人都未归局,贾七爷遂问镗子手,拿贼之人何以俱都未回来?镗于手遂将碧霞山胜爷遇难之事,告诉了贾七爷。贾七爷痛哭一场,赶奔杭州碧霞山,要给胜爷报仇雪恨。贾七爷到了杭州碧霞山山口,就见喽卒们三三五五,扛着行李下山。贾七爷上前问道:“你们这是何往?”
喽卒们答道:“我们回家为民去了。”贾七爷说道:“何以俱都回家?”喽卒答道:“我们老寨主散了山啦。”贾七爷问道:“何以散山?”喽卒就将二英结拜之事说了一遍。贾七爷问道:“胜三爷在鹰愁涧丧命,怎么又与刘士英结拜呢?”喽卒又将胜英遇救之事,根本源流说了一遍,贾七爷半信半疑。又见喽卒们有离山的,贾七爷又上前再问,喽卒们异口同音,俱都是这样说话,贾七爷这才放心。贾七爷心中暗想:“如此我就不必进山,我何必雨后送伞呢?我与胜三哥不是那样交情。”贾七爷遂又回奔镖局。贾七爷也走到那片大树林子,进树林避雨,贾七爷见天气细雨纷纷,大一阵小一阵的下,可巧眼前有一棵枯树,贾七爷奔枯树前一看,这棵枯树当中有一个大窟窿,贾七爷遂钻入树窟窿。正在避雨之际,就听傻小子喊:“累死我啦,咱把小老鼠放了吧,我扛不了啦。”众人俱都说:“贾爷力劈梅花鹿,打死土豹,名满天下的英雄,还扛不了一个耗子吗?”众人俱都捧小傻子,惟有黄三太不语。贾七爷心中暗道:“除去黄三太不捧小傻子,大家都捧我们傻孩子,给我们傻孩
子亏吃。”此时雨是愈下愈大,借闪光看见前面有一片小树林,大伙欲奔小树林,贾七爷闻听,说道:“我先给这几个孩子打头路去。”贾七爷遂打树窟窿里钻出来,先够奔小树林,来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座古庙。贾七爷奔有灯光的屋子一看,那里有几个尼姑,说说笑笑,言语秽亵,不堪人耳。贾七爷暗道:“这七个孩子必得上当。”正在此时,就听外面已经叫门啦。
袁王氏一声说道:“仇人来啦。”打发小尼姑开门,回来一问,果然是镖行的人。贾七爷先隐在大殿佛龛后头,又听见他们要在客屋休息,贾七爷遂先到客屋,一看梁上足可容人,贾七爷遂纵上大梁。就见老尼姑给众人沏茶,七爷以为迷魂药必下在酒饭中,因为老尼姑先端起碗来喝了半碗,哪知老尼姑嘴内含着解药呢。将众人迷过去之时,七爷仍然看其究竟,后来打麻袋之时,贾七爷本欲动手,贾七爷又动了恻隐之心,想起秦八爷只此一子,秦八嫂年青守寡,倘若秦尤打了官司,秦氏香烟断绝,故此七爷未忍下来动手。彼时要揉金头虎之眼,七爷这才纵下大梁,一脚将袁王氏踹倒,救了金头虎。秦尤跑到外面,老尼姑露了亮银方便铲,袁王氏、尹凤霞亮宝剑,两个小道姑亮柳叶刀。秦尤趁乱找了一把单刀,翻箱倒箧,偷了点散碎银子。秦尤此时心中并无欲念,打算无论报得了仇报不了仇,回奔太沧州,侍奉老娘。闲文少叙,且说秦尤提着单刀,来到佛殿前说道:“贾矬子当门而立,咱们不是他的对手。八大名山都被他破了,您这一个水月庵,还能抗的了吗?莫若咱们逃走吧。”尹凤霞说道:“就这么走?没有那个便宜。便叫他们大家搬柴禾围了客堂,贾矬子不出来,咱们烧这群东西吧。”列位,贾七爷此时要出来动手,屋中六个少年的英雄必然烧死。
贾明说道:“爸爸,您将我放开,咱爷们就行啦。”贾七爷闻听,伸手解贾明的绑绳,贾七爷方一伸手,老尼姑一扬手,噗
窿一声,一物直奔贾七爷而来。贾七爷向旁一纵,纵出五七尺远,此物正落在贾明头上,又将贾明薰过去了。贾七爷仍然纵到门前,当门掌剑而立,净看着小道姑与秦尤等搬运柴禾。贾七爷正在焦灼万状之时,就听客堂后窗户有人喊道:“贾矬子,不要着急,我来啦,你先出去拿贼,我保护着这六个小王八羔子。”语毕,踹开客堂的后窗户,端着一大盆凉水,进了客堂道:“我先浇浇这群小王八羔子。萧银龙小鬼子,这回这么输了眼啦?先浇黄三太吧。”双手捧凉水向黄三太头上拍了几下,黄三太苏醒过来。大义士陆续将六个人俱都救过来,六个人擦了擦脸上的水,打包袱亮兵刃,出庵门帮助贾七拿贼。
再说,碧霞山胜三爷气走三义友,大义士与二义士并未同行,大义士打算奔苏州,出离了碧霞山先找了一片树林子,在树林内休息,方躺下便昏昏睡去,因为这几日劳乏,困倦之极。
睡的正甜之际,小雨纷纷下降,将大义士惊醒,大义士打开小包袱,拿出雨衣,将皮袄马褂罩上,奔大道走下来了。事逢恰巧,上不靠村,下不靠店,来到这座水月庵,大义士遂跃墙而过,进了佛殿,在偏殿的泥像后头睡了。贾七爷进佛殿的时候,是在正座的佛像后头,等候这一干小英雄,故此与大义士没遇见,等到院中人声嘈杂,将大义士惊醒,大义士出来一看,小道姑与秦尤正在搬运柴草,要焚烧客堂,贾七爷正在狼狈之际。
大义士遂端了一盆凉水,绕到客堂后面,踹开后窗户救了六位小英雄。贾七爷与小弟兄这一拿贼,秦尤听蛮子一喊,他就纵过西大墙逃走,老尼姑、尹凤霞、袁王氏等一见蛮子将众人救醒,也俱都逃走。黄三太埋怨贾明说道:“这都是你出的主意,若用车送多好?你偏要扛着他。咱们怎样回镖局子?”贾明说道:“三哥别着急,我拿不住秦尤,一辈子我也不回镖局子,混黑了算一天。你们都不担罪名,我担着罪名呢。”大义士说
道:“要拿秦尤非萧银龙与香五不可。其余众人,到太仓时,就是见着秦尤,秦八奶奶一央求,谁也下不去手捉他。咱们用涸水拿鱼之法,三面追赶这小王八羔子。叫他们六个人奔西北太仓州,我与贾矬子从偏面追。”大家商议已毕,就要起身,萧银龙说道:“且慢,这座水月庵要它何用?道姑等再回来,仍旧是他们栖止之所,还不给他烧了。”萧银龙遂取了火种,将一座水月庵霎时化为灰烬,众人这才追下秦尤去了。
这日弟兄六人追到苏州府,有一座镇店,名叫榆林镇。金头虎说道:“黄三哥,我饿了,咱们进店打尖吧。”黄三太说道:“咱们就镇店打尖。”方一进镇店之时,有一座酒馆,屋中冷冷清清。金头虎说道:“这是倒霉的买卖,咱们不进去吃去。”众人遂又向前走,抬头观看,有一座福云居,屋中高朋满座,众人遂进了福云居。金头虎问跑堂的道:“你们这个店怎么这样热闹呢?”跑堂的答道:“我们这个店吃食贱,别人家大饼,每斤五十六文,我们这座店五十四文一斤。”杨香五低声对金头虎说道:“这是黑店。”金头虎说道:“你怎么知道?”杨香五说道:“你不信,今天咱们要住在这里就知道啦。”
金头虎也不便再向下问了,遂叫道:“跑堂的,你们这座店有雅座没有?”跑堂的答道:“有雅座。”金头虎说道:“我们在雅座吃去。”跑堂的将金头虎等领到一座凉亭,众人进亭子一看,有一块黑地金字的匾,上书“碧月亭”三字,亭子四周奇花异草,松林茂密,清风习习,百鸟声喧,悦目娱情,好一个清静所在。跑堂的将茶沏来,金头虎不喝,要了六壶梅汤,不大的工夫,就将梅汤喝完啦。金头虎问道:“上等酒席多少钱一桌?”跑堂的答道:“上等的宴菜十二两,中等八两,下等的六两。”金头虎说道:“你给我们来一桌上等宴菜。多加宴菜,以外多给酒钱。”原来,水月庵贼人的银子,小弟兄们
俱都不要,惟有金头虎装了一兜囊,故此傻小子仗义疏财,请大众吃宴菜席。工夫不大,酒席摆好,大家一吃,还是做的真好,贾明正在抢吃抢喝之际,就听翠竹林中唰啦一声响,纵出一人,口中说道:“这群东西,他们上这儿过年来啦?他们吃过好东西吗?我听说要把南七省的绿林道,一体肃清,害完了人家老子了,又要害人家儿子。这群东西们良心何在?穷保镖的,臭保镖的,张嘴就敢说大话。昔孔仲尼与柳下惠相善,柳下惠之弟名盗跖,坐地分赃,有一日孔仲尼劝盗跖,不叫盗跖坐地分赃,盗跖说:‘我坐地分赃,偷富济贫;您周游列国,净吃人家,’盗跖将孔仲尼问的闭口无言。就凭臭保镖的也要说平了绿林道?绿林道有的是好朋友。我听说什么赛北观音萧银龙,浙江绍兴府黄三太,别不要脸啦,小太爷说的就是这群东西。小二哥,小太爷在这儿骂街,他们掩耳盗铃装听不见。”
金头虎站起身躯,奔这个说闲话的少年背后而去,来到跟前,左手一捋人家的壮帽,右手奔人家左手捋去。这位少年左手带着一个搬指,是翡翠的,金头虎是犯财迷,要捋人家的搬指。
太阳平西的时候,日光的影儿正照金头虎,人家向头上一按贾明的腕子,就着贾明的力量,向前一拉,由头上将贾明捋过来,“噗咚”一声,仰倒就地。贾明爬起来,就踢人家,人家一按贾明的腕子捋住,向后一带,贾明闹了一个仰面朝天。杨香五一看贾明吃亏,过去动手,三五个回合,被人家摔了一个筋斗。
杨香五跑到亭子当中解小包袱亮匕首刀,金头虎亮一字杵,黄三太等也俱都亮出兵器。惟有萧银龙不亮兵器,遂说道:“大伙且慢,待我问他几句,再动手不迟。”萧银龙叫道:“朋友!
我就是赛北观音萧银龙。阁下受了谁的主使?我们害了谁的大人?又要害谁的后人?你姓什名谁?你也说出来。在下姓萧叫萧银龙,大闹莲花湖,萧金台下过帖,准有名有姓。你说说你
的名姓。”只见这少年脸上一红说道:“你不用口出大言,这时小太爷也不告诉你所以然。今晚小太爷在福盛店等候你们,福盛店有一个大院,我在那里等候你们。你们要赢了小太爷十三节亮银鞭,我就将你们找的那个人交给你们;如果你们不是小太爷的敌手,小太爷必然将你们的首级捎走几个。”语毕,即进竹林,踪迹不见。
三太等吃完了饭,给了饭钱,奔福盛店而来。来到福盛店,直人里面住店,店小二将众人让到北跨院上房,三太拿出镖旗,叫店小二插在门前,店小二看是胜爷的镖旗,异常恭敬,说道:“众位达官,用什么酒饭?”三太说道:“我们在上站遇见朋友,已经吃过饭啦,我们不吃饭,多给酒钱,我们还不定住几日呢。还有一件,北跨院这七间房我们包啦,夜间我们哥几个要练武术,声音要大点,你们不要惊恐。”各人喝了点水,天光已黑,掌上灯光,静候小英雄。等到二更来天,将灯熄灭,工夫不大,就听房上的瓦咔哧一声,碎了一块,这叫踏瓦问路。
萧银龙说道:“我们先去答话。”萧银龙出了上房屋,向西房上一看,问道:“小儿来了吗?”房上答道:“小太爷来啦。”
此时黄三太等也俱都来,惟不见金头虎。小英雄在房上问道:“那个梳冲天杵的小子呢?”就听屋中答道:“那小子走啦。”
原来贾明钻床底下去啦。这位少年打房上下来,叫道:“萧银龙!你是单打独斗,还是你们五个人一齐上?”萧银龙说道:“与你一个无名氏,还用齐上?少侠客与你单打独斗。”语毕,二人插拳动手,打在一处,犹如两个蝴蝶打在一堆,一个是一身蓝,一个是一身白。二人打了四十余个回合,少年说道:“萧银龙,你真受过萧三侠传授,咱俩过过兵刃吧。”少年一抖十三节亮银鞭,银龙撤背后判官双笔,二人过兵刃战了二十余回合,仍然不分胜负。少年虚点一鞭道:“好笔法。咱们再过过
暗器如何?”银龙说道:“过暗器有何不可?”银龙将判官笔插于背后,由兜囊中取出毒药叉,皮套带在手腕之上,扬手打叉,打了三十余叉,少年俱都躲闪开了。那少年说道:“萧银龙,你打了三十余叉啦,还不收回,难道说打一夜的叉吗?你站稳了,也该少爷打你啦。”萧银龙取回毒药叉,说道:“好好,你就发暗器吧。”此时风吹浮云散,皓月当空,就见少年由兜囊中掏物件。可是有一样儿,少年的手是雪白,这一掏暗器,手的颜色变成红的啦,就是三太等俱都没看出来。二人相隔一丈余远,就听少年说道:“萧银龙留神! ”叭叭两声,打出两物,如弹丸大小,直放光,萧银龙两闪,俱都落在就地。
少年一反手腕,又打出两只暗器打来。先打的是两井穴,后打的是两肩两腿,萧银龙向上一纵,躲过去了。萧银龙双足方一沾地,说道:“你也没有打着我呀。”一句话尚未说完,少年说道:“还有一个。”奔脚迎面骨打去。银龙脚一沾地,焉能躲闪得开?噗哧一声,银龙中了暗器,就觉着右腿火热。再看穿蓝的英雄,拧身形上房。黄三太大伙就要跟踪追赶,萧银龙叫道:“三哥且慢!小弟身带重伤。”黄三太等这才搀起银龙奔上房屋中。此时就听房上有人说话:“小辈们不来追赶是便宜,今晚小太爷本当结果萧银龙的性命,皆因为此时他心中明白,我不忍动手,明天夜晚小太爷来取萧银龙的首级。”黄三太等此时一看银龙面目改色,就知银龙受伤甚重,也无暇答话。
少年语毕,蹿房越脊走去。
金头虎将店小二叫来,说道:“我们受了伤啦,你给打点白开水来,好给受伤人吃药。”店小二将白开水提来,黄三太与银龙将靴子脱去,就见迎面骨上有五个针眼滴出紫血,黄三太用捏子将针尖拔出,取出胜家五福化毒散,用白开水化开,与银龙吃了。工夫不大,银龙将药吐出,用药如石投水,黄三
太等束手无策,萧银龙昏迷不醒。贾明到院中,将那少年打出之物,用镊子挟到茶碗之中,端到房中。少年打出来五个,金头虎只寻着三个,丢了两枚。大伙观看,俱都不识此物。店中伙计担惊害怕。三太说道:“店家你们不必害怕,我们住店给店钱,没有你们的事。”三太将店家打发出去,问银龙道:“贤弟你有什么话,就此口尚能言,与为兄说说,日后见了我萧三叔,好与兄弟代达。”银龙说道:“黄三哥,咱弟兄不想中途相别。相见恨晚,何永诀之早也!弟之伤万无痊愈之理,就请兄买一口上等寿木,多买潮脑,将弟尸体培上,回家之时,也好叫我父见我一面。”语毕,泪如雨下,黄三太呜咽而泣。此时金头虎叫店小二把文房四宝取来,用镊子挟着暗器,沾上墨向纸上一印,一看好似梅花,又似蒺藜,金头虎说道:“黄三哥,你没听胜三爷说过吗?四大镖头,东路镖头石俊山,西路镖头钱士忠,北路镖头胜三大爷,南路镖头南侠老王灵。西路镖头钱士忠,祖居江苏钱家堡,有一宗暗器,钱家门上独传,名为药喂毒蒺藜。你们看此物,形象与蒺藜相仿,这必是钱家门上的人,受了秦尤的蛊惑,前来与咱镖行为仇作对。红旗李煜,你看守银龙,我们前去请钱老头去。”
黄三太闻听贾明之言,颇近情理。问了店家钱家堡去的路径,四人起身奔钱家堡。东方发晓时起身,天到晌午,到了钱家堡。进村口一打听钱宅,没有不知道。到了钱宅大门口,将来意报告守门的家人,家人回禀进去,钱士忠迎接出来,黄三太、杨香五、张茂龙等三人都以叔父呼之,贾明以伯父呼之。
钱爷将众人让到书房,金头虎问道:“钱大爷,你跟前有几位令郎公子?”钱士忠答道:“有两个犬子,大的叫钱大成,蠢笨不堪,二的叫刘云。”贾明问道:“怎么您的儿子叫刘云呢?”
钱爷说道:“乃是螟蛉义子。”贾明说道:“是豹子眼、蓝布
衣服、俊品人物不是?”钱士忠答道:“不错,不错。你们哥儿四个莫非来找他吗?”贾明说道:“倒不是找他,找管他的那个人来啦。现在太沧州的飞天鼠秦尤,夜人皇宫内院盗取当今万岁珍珠灯,你老人家知道吗?”钱爷答道:“我倒有个耳闻,胜三爷的原办。现在拿住贼人没有呢?”贾明说道:“将帮凶已经拿着啦,正凶也拿着啦,但在半路之中被贼人劫去。
此贼逃走后,不知怎样与令郎相识,我们哥儿六个追贼,追到苏州府榆林镇,在福云居打尖,也不知何故,令郎出面来骂街,我一跟他动手,他将我摔了两个筋斗。当时定的约会,夜晚在福盛店北跨院比武,我萧三大爷的儿子小龙先跟他动手,先过拳,后过兵器,俱都未分胜负。最后过暗器,刘云打出五个暗器来,最后一个中在小龙脚面骨之上,现在小龙昏迷不醒,有性命之忧。我们一看那宗暗器,好像药喂毒蒺藜,皆因为常听我胜三大爷讲说过,西路镖头是老先辈,有一种家传暗器,名叫药喂毒蒺藜,我想刘云既是您的干儿子,那药喂毒蒺藜必然是你老人家传授的。我萧三大爷,只有萧银龙一块骨血,眼看着就有性命之忧,你老人家怎么办吧?还有一节,秦尤大罪弥天,他现在与秦尤集会在一处,久后秦尤若是犯了官司,刘云就是剐罪,赶巧了官家要一追问刘云的家乡住处,连你老人家都得受连累。”老头子闻听气得面目改色,大声叫道:“好一个刘云小冤家!我将你放在跟前,待如亲生孩子一样,老夫将家传绝艺俱都传授于汝,实指望你将来认祖归宗,光大门楣,老夫也不枉费一片苦心。如今你惹下了塌天大祸,又用药喂毒蒺藜打了你萧三大爷之子。那萧三爷年过花甲,只此一子,倘若有差错,老夫何以见萧三侠?”语时咬牙切齿,恨不食刘云之肉。贾明道:“您老别生气,您赶紧给小龙将伤治好了是正事;若一到了晚晌,小龙必有性命之忧。刘云临走之时,口出
大言,他说夜晚去取小龙的首级呢。”老头子说道:“好冤家,他今晚不去便罢,他若是去了,老夫必然将他狗腿砸折,养他残废之人。”金头虎说道:“你老人家不是治完了伤,还要拿他吗?你老人家不带家伙,用什么拿他?他既与贼人结交,他还讲天地君亲师五伦吗?他要与你反目,他要用药喂毒蒺藜伤你老人家呢?”老头子说道:“我是老糊涂了,若不是老侄你想着,我倒忘记了。”遂由墙上摘下朴刀,带好暗器,由钱家堡起身,够奔榆林镇。五十多里地,在路上紧行,赶到榆林镇福盛店。
众人跨进了北院房屋中,一看银龙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李煜哭的眼泡都肿啦。钱士忠顾不的拂尘净面,先将五福化毒散取出来,用镊子将蒺藜刺儿挟出来,五福化毒散敷在伤口之上,又将解毒丸用黄酒化开,将萧银龙的牙用筷子撬开,灌下化毒丸。约有一个时辰,药力行开,就听萧银龙腹内雷鸣,工夫不大,下泻了几次,通身出了一身臭汗,萧银龙心中这才明白,口也能言语啦。黄三太给萧银龙与钱士忠介绍完毕,银龙要起来给老头子磕头,钱爷拦阻,恐怕银龙伤口震动,贾明这才叫店小二打净面水沏茶。众人净面吃茶已毕,店小二擦抹桌案,摆上酒席。众人用饭已毕,天到定更时分,贾明说道:“钱大爷,刘云昨天临走的时候说的明白,今晚二更天来取萧银龙的首级。他若来的时候,你老人家可先别露面,你老要是一露面,他就跑啦。必得我先出去将他稳住了,然后你老人家再出去,冷不防就将他捉住了。您看此计如何?”钱大爷说道:“只要别叫他跑了就行。”金头虎贾明说道:“你老人家看着吧,准不能放他跑了。”大众商议已毕,也就到二更来天时,又待了一会儿,金头虎将屋中灯烛熄灭,说道:“刘云快来啦,他要若是来了的时候,我跟他答话,你们全都别言语。钱大爷您听
见我一喊:‘老义士请出来捉贼啦!’你老人家就蹿出去。他一看见您,他必然跑,您可别放了他。”钱士忠说道:“他要叫我看见他的影儿,他便跑不了。”正在说话的时候,就听西房上有脚踏瓦破的声音,紧跟着说道:“黄三太听真,小太爷言而有信,前来取萧银龙的首级来啦。昨天萧银龙明白之时,小太爷不忍下毒手,你们要打算动手,就全出来跟小太爷较量较量。”金头虎大声喊道:“现有黑驴寨贾柳村恨地无环铁霸王在此,还能一齐动手?小子,你要是朋友,你可别跑。”刘云在外面一听,金头虎口出大言,刘云不由得火儿更大,遂说道:“小太爷踢你两个筋斗,你还敢口出大言?你是败兵之将,你要敢出来,小太爷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傻小子贾明由屋里出来,撤出一字杵,向西房上点手叫道:“小子,你下来受死吧!”刘云一抖十三节亮银鞭,飘身下了西厢房,直奔贾明跟前。贾明说道:“小子,你先别忙,我有几句话跟你说完了,咱们再动手。”刘云说道:“好好好,你有话快说,别耍顽嘴啦,你要再耍顽嘴,小太爷这就摔你。你昨天连着挨了两下子摔,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今天你是真魂来了,怎么精神这么大呢?”贾明说道:“昨天我是喝多啦,今天我没喝酒。咱俩是君子战,是小人战?”刘云问道:“君子战怎样,小人战怎样?”贾明说道:“若是君子战,咱俩人一刃一枪;若是小人战,我们就以人多为胜。”刘云说道:“随你之便,要怎样便怎样。”金头虎说道:“既然如此,若是以多为胜,将你拿着也不算露脸,还是咱们两个人君子战,我在地下画一个圈,咱俩人谁要一出圈,谁就是孙子,那就算输啦。”刘云答道:“任你自择。”金头虎说道:“好小子,就是这么办。”语毕,用一字杵在地上画了有一间屋子大一个圈儿,贾明说:“咱俩在圈里比赛,谁要一出圈,谁就不是好朋友。”刘云答道:“小
太爷要出了圈,不但算输啦,萧银龙的伤,小太爷是包治管好,并且将你们要的那个人交给你们。你要是出了圈,小太爷必然捎着你们几颗脑袋走。”贾明说道:“君子一言,好吧,咱就是这么办。你在北面,我在南面,因为你是宾,我是主,必将上首让给你。”刘云不知是计,就站在了北面,背对着北上房的外屋门。方要动手,贾明又说道:“先别忙,咱们得找一个公证人看着,就咱俩人,谁要出了圈不认账,那有什么凭据?”
刘云说道:“叫谁来作公证人呢?”贾明说道:“我有一个老家人,也不会武术,他是年高有德,叫他出来看看。我的老家人名字可有点不好听,名字叫老鸡屎。我将老鸡屎喊出来,叫他给咱们两个人作公证人。”刘云说道:“你别耍口烦啦,你上招吧。”贾明一举一字镔铁杵,照定刘云头上便打,刘云向旁边一闪,贾明说道:“老义士请出来观阵吧,我们动上手啦!”
钱爷并不答言,由上房屋中燕子抄水式纵身形,纵到刘云背后,刘云回头一看,正是自己义父钱士忠到啦。贾明说道:“小子,你要出圈,你就不是英雄啦,你便是狗熊!”
小侠客刘云,自幼与钱士忠练武术,钱士忠爱如掌上明珠,与亲生之子一样看待,将家传绝艺,俱都传授小侠客刘云。刘云由打五岁时整整跟钱士忠学练九年的工夫,昼夜不息,这九年的工夫,就是十八年艺业。今年刘云一十四岁,忽于五六月间,与匪人交往,劫船劫客,胆大包天,无所不为。事被钱爷侦知,夜间将刘云吊在马棚之内,用打马的藤条,浑身上下抽得身无完肤,奄奄一息。钱爷对刘云说道:“刘云,你是我螟蛉义子;你若是亲生之子,我非将你废了不可。你今年方十四岁,便这样大胆,结交匪人,要是再待几年,你还不去皇宫内院里去偷吗?我实指望你长大成人,认祖归宗,光大你刘氏门楣,也不枉老夫一片苦心,不想你乃宦门之后,不但不知自重,
甘人下流,叫老夫枉费心机。今天老夫打你,是管教你往正道去走,你若从此改过,你还是我义子;你若是置若罔闻,仍然为非作歹,以后你遭官司,千万别提我是你的义父,也别提是跟老夫学的本领。”刘云说道:“义父,你老人家将孩儿释放了,从此我永远不敢为非了。我若再为非作歹,你老人家将孩儿打死,孩儿也不怨你老人家。”但是钱爷怒犹不息,仍然击打,老太太出来解劝,不但不成,钱爷打了老太太好几下子。
正在此时,就听大门外有人叫门的声音,家人将门开开一看,正是钱爷莫逆的朋友,秦家峪的人氏,姓秦双名格良。此人也是镖行出身,与钱爷是过命的交情,与胜爷也是联盟弟兄,秦家独门的传授,手使一对十三节亮银鞭。秦爷走进大门,问家人道:“钱大爷在家吗?”家人说道:“在家呢。您半夜来此,有什么要紧事吗?”秦爷说道:“倒没有什么事。皆因为我今天给朋友家贺喜去啦,本意住在那里,我一看客人住的很多,不便休息,所以上这里来啦。也不必告诉钱大爷啦,我就住在书房,明天天一亮我就走,我家中还有事呢。”家人说道:“你老人家来得巧啦,现在有一件事情,非你老人家了不了此事。
小少爷刘云现在外面结交巨匪,偷盗抢夺无所不为,被老头子知道了。今天少爷家来啦,老头子问他上那里去了好几天,他还跟老头子装好人呢,他说了些支吾搪塞的话,老头问他,他是满不认账,将老头子气火啦,将少爷吊在马棚里,打了有两个时辰,老太大上前解劝,不但没允许,还将老太太打了好几藤条,现在还打呢。”秦爷闻听,遂说道:“好好好,我劝去,再紧着打,岂不就打死了吗?”管家的说道:“你老人家先别直接着进去,我先进去回禀,就说您来啦,大爷必然迎接你老人家,就此就问怎么怒气不息的样儿呢?大爷必发作,你老人家就此就给解围。”秦格良说道:“就是这么办,你快去吧。”
家人不敢怠慢,跑到马棚,对钱大爷说道:“现在有秦家峪的秦格良秦二爷来啦,言说找你老人家有要紧的事。”钱大爷一听,乃是知己的老友,急忙就跑出去啦,将秦二爷让到书房,老哥儿俩个一谈话,秦二爷就问:“大哥怎么面带怒容?”钱大爷见问,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别提啦。我当初由水中救了刘云,我将他收为义子,兄弟你是皆知。我将钱家的武艺,俱都传授于他,实指望此子长大成人,谁知道这孩子今年才十四岁,便结交匪徒,无法无天,抢船夺客。昨天小冤家由打外面回来,我一问他出去好几天,所作何事?他如同没事人儿一样,说了好些的瞎话。二弟你想想,得管教不得管教?倘若闹出事来,岂不家败人亡?我方才将小冤家吊在马棚之内,抽了小冤家有一个时辰啦。”秦二爷笑说道:“大哥,您先压压气。
这年头儿不算新鲜,管固然是得管,可有一样,不是您亲生自养的,要是太管甚了,必招乡亲邻居物议,一打二吓唬也就是了。谁叫我赶上啦,我可不能不管,我方才听管家说,都要打死啦。没有别的,您消消气,我到后边将他卸下来,我问问他在外都作的是什么事?他要说了实话,那就叫过则勿惮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咱们年青时不也是忽东忽西吗?”钱大爷犹怒气不息地说道:“你要是将他放了,日后若闹出大祸来,你可得担保,无论什么,你可得去办。我可不但责任。”秦二爷说道:“就是那么办,简直您就把他交给我吧。”说着,秦二爷来到马棚一看,刘云在那里吊着,只打得浑身上下连一点好肉都没有啦,见了秦二爷哭叫道:“二叔,你老人家快救小侄男吧。我义父今天非将我治死不可,你老人家若不来,小侄性命休矣。”秦二爷说道:“谁教你在外面妄作非为呢?我将你解下来,咱们到书房,可有一样,外面的事,我问一句你可得答一句,句句都得是实话。日后还得改过向善;如果老是这
个样,我可不敢担保。刘云说道:“二叔,只要我义父不生气,也不打我啦,我外面的事,俱都告诉二位老人家,小侄男决不敢隐藏一点。”秦二爷这才将小侠客解下来。爷儿俩来到外面书房,小侠客一进门,便给钱大爷跪下啦,叫道:“父亲你别生气啦,孩儿从此改过向善,若要再为非作歹,那就不是你老人家的儿子啦,叫孩儿不得其善终。”钱老英雄一看刘云这宗景况跪在下面,遍体鳞伤,老头子不由的一阵心酸,泪如雨下,叫道:“刘云我儿,为父责打于你,实非得已,打在你的身上,如同揪为父的心肝儿一般。你从此若悔过向善,也不枉为父教育你一番。将来你光宗耀祖,为父也是有荣;倘若你身人下流,犯了王法,身首异处,那时节为父就有教子不严之过,后悔何及?今天打你,正是你一生一世的成人关键。为父将你由五岁,教育到一十四岁,刘云儿呀,你若不听为父之言,你居心何忍?”
老英雄语至此放声大哭,二爷亦为之泪下,刘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老英雄说道:“刘云你起来吧,快谢你叔父讲情之恩。”刘云才站起身来,叫道:“秦二叔,小侄男谢二叔求情之恩。”爬在地下,磕了一个头。秦二爷用手相搀道:“只要贤侄从此改过,就是愚叔之愿了。”老哥俩问了一回刘云所作所为,刘云并不隐瞒,将在外面劫船抢客人之事,俱都说了一遍。
原来,刘云与张德寿之兄张德福,在苏州府东门外饭馆子吃饭,谁也不认识谁,因为闲话儿,愈说愈是亲近,小侠客遂与张德福结为朋友。这张德福在连云山上,先前充当寨主,后来老寨主看他精明强干,遂将山中之事,俱交付于他掌管,那位老寨主隐居后寨,是事不问。张德福起初还循规蹈矩,日子一长了,便饱暖生淫欲,时常背着老寨主下山采花。这日也是活该刘云倒霉,张德福下山闲游,进饭馆子吃饭,便与刘云相
遇,二人这一说话,性情相投,便结为朋友。张德福抢船劫客,刘云帮助他动手,张德福一看,刘云的本领,真比自己胜强十倍,用了一片笼络的手段,将所抢的金银,便在榆林镇开了一座大饭庄,名叫福云居,福就是张德福,云就是刘云。二人二一添作五的买卖,买卖还真旺盛。刘云初时不敢在外面过夜,当天出去,夜晚回来,后来越闹胆愈大,便在外面住一夜回来,钱爷问他,他就胡诌,钱爷也不知他在外面结交匪类。后来钱爷茶馆吃茶,听见众人纷纷议论:有一个小孩抢船,穿一身蓝,豹子眼,年纪在十五六岁。刘云身量长得高,好像十六七岁的样子。钱爷一听,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暗道:“这必是小冤家刘云。”所以今天刘云回来,老英雄一问他,刘云言语支吾,老英雄这才责打他。等到秦二爷求情,来到书房里问他,他都说啦,惟有合作福云居之事,他可没敢说。刘云将话说完啦,二位老头儿又说了会子闲话,便安歇了。第二日清晨一起来,老家人便报告秦二爷,刘云跑了。秦二爷将钱大爷请到外书房,老哥儿俩又谈了会子刘云之事。秦二爷说:“他也许是怕我走后,你还打他,跑到我家里去啦,也未可知。”第二日秦二爷走后,钱大爷闷闷不乐,深恐怕这孩子在外面招惹是非。秦尤由水月庵跑到榆林镇,就住在福云居啦,要了一桌宴菜席,另外又要许多的佳肴美酒,吃完饭一算账,账柜上开了一个条儿,合银五十七两。秦尤接条在手一看,说道:“五十七两不多,共合连酒钱给六十两吧。”跑堂的说道:“谢谢大爷。”秦尤说道:“不用谢,俱都写在账上吧。”伙计说道:“没有账。”
秦尤笑说道:“到纸局子买一本账去,回头再写。”跑堂的说道:“你是打算不给钱?你简单痛快说话。”秦尤说道:“秦大爷吃饭,向来没给过钱。你打听打听,太仓州的飞天鼠秦尤,夜人皇宫内院,盗过万寿灯,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大太爷吃
一顿饭五十多两银子,你们敢讹大太爷?一个钱都没有。”跑堂的说道:“你是大太爷,你要走了,可就害了我啦。你先候一候,待小的回明了东家掌柜的,然后他爱要钱他就要;他不要钱,就算跟你交了朋友啦。”秦尤说道:“我不但不走,我还要在这儿住几天呢。”跑堂的翻身出来,到柜房跟账上先生说道:“东跨院住的这位,他言说太仓州的飞天鼠秦尤,夜人皇宫内院盗过圣上的万寿珍珠灯。吃饭住店的钱,叫写在账上。
我跟他说我们没有账,他说没账不会买一本账簿去吗?我说你要是不给钱,你可别走,容我报告柜上。他说不但不走,还要在这里住几天呢。”先生闻听说道:“这个事我主意不了,你到北上房看刘少爷在屋没有?最好报告东家,没有咱们的事,东家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东家若是不在家,你可将他稳住了,别叫他走了;他若是一走,连你与我都担了不是啦。”跑堂的连声答应,退出账房,来到北上房。原来刘云自己住在北上房三间,白天读书习字,夜晚在后头院练武学。跑堂的来到上房屋中,刘云正在那里看书呢。跑堂的遂将东跨院住的客人,如此如此说了一遍。刘云闻听,剑眉倒竖,豹子眼圆睁,说道:“好一个无名的小辈!他也不打听打听,吃到咱们这儿来啦。”
伸手由墙上摘下十三节亮银鞭,带上兜囊,同着伙计出离了北上房,直奔东跨院西厢房。秦尤一看说道:“什么人?不言语一声进来啦。”由打床底下抽出破单刀,刘云一看,冷笑了两声说道:“你姓什名谁?为什么吃饭住店不给钱?”秦尤遂道了字号。小英雄说道:“你就是皇上的二大爷,吃饭不给银,小太爷也不叫你进北京。”语毕,由腰间取出十三节亮银鞭说道:“你要胜得小太爷这只鞭,吃饭住店算白吃白住啦;你要胜不了这只十三节亮银鞭,今天就是你犯官司的日子。屋中狭小,咱们当院较量。”秦尤说道:“哪儿秦大爷也不惧你。你
打听打听,姓秦的走到哪儿,吃饭住店花过钱?”语毕,二人俱都够奔院中。秦尤并没把刘云看在心里,以为十五六岁的一个小孩子,还有什么本领?打算用刀背将小英雄的腿磕折了,他就走啦。秦尤向下哈腰,用刀背照定小英雄迎面骨上便砸。
小英雄并不还招,向上一纵,容秦尤刀过去,十三节亮银鞭,照定秦尤的并肩穴点去,秦尤向旁边一闪,哪知道小英雄是真假虚实玄中妙的招,这一鞭是虚的,早将鞭抽回,顺风扫败叶,单鞭向秦尤腿部扫去,复又将鞭一带,秦尤这个苦子就吃上啦,噗通一声,闹了一个仰面朝天。小英雄并不下毒手,叫道:“大太爷您起来!”秦尤翻身站起,满面通红,笑说道:“是老合吗?”刘云说道:“老合不老合的,要是说好的,怎么着都行,不说好的,休想出福云居。”秦尤说道:“少爷不要动怒,我是避难之人,还要求少爷照应呢。”刘云闻听秦尤说话顺情顺理,遂说道:“在下虽然做买卖,最爱讲究交朋友,专交的是忠臣孝子,救的是烈女节妇。你倒是什么人?如果真是正人君子,穷途末路,少爷的钱不要啦,那是小意思。”秦尤说道:“少爷,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在下秦尤尚有苦衷相告,请少爷到东跨院上房屋中讲话。”刘云一看秦尤并不像下贱之辈,将十三节亮银鞭缠在腰间,说道:“请你到我北上房屋中谈话,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在下必然拔刀相助。”说着话,刘云在前,秦尤提着那把破朴刀在后,进了北上房屋中,跑堂的给沏了一壶龙井茶,刘云与秦尤分宾主落座,刘云问道:“阁下倒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还是路上盘费用尽?还是别有主使之人呢?”
秦尤答道:“提起在下的事情,话儿可就长啦。我看刘少爷你是爱交朋友的人,不妨将我的冤枉对您说说。我本是太仓州人氏,姓秦名尤,人称飞天鼠。我父秦天豹,明清八义,与老胜英喝血为盟,替天行道,老胜英妒贤害能,用迎门三不过的招
术,将我父打死。那时节兄弟我只三岁,多亏我的叔父照应我寡母孤儿,抚养长大成人。现在老胜英知我秦氏门中尚有后代,他恐怕不利于他,欲将我置之死地。萧金台的闵大少寨主与胜英有仇隙,闵大少寨主夜人皇宫内院,盗了圣上的万寿灯,留下诗句,状告胜英。钦差大人贪了贿赂,递折保老胜英为原办,老胜英欲假公济私,他言说盗灯之人,不是闵大少寨主一人所为,其中还有飞天鼠秦尤,钦差大人不问真伪,就允其所请,胜英派镖行之人,四出侦察兄弟的行踪。少爷请想,这样罪大弥天的官司,老胜英加于兄弟之身,若将兄弟捉住,焉有兄弟的命在?老胜英既害了我的天伦,还要将我置之死地,只逼得兄弟到处不能存身。前天晚间,兄弟走道儿,路遇一个庙宇,名叫水月庵,兄弟遂进了水月庵。到了里面一看,正遇见兄弟的盟嫂袁王氏在那里避难。”秦尤说到此处,又将镖行追他、破萧玉台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又接续着仍提水月庵之事,便将黄三太等如何焚了水月庵,抢了水月庵的金银,赶走尼姑,说了一片虚伪的话。刘云听到此处,便气得面目改色,遂说道:“有这样之事?他们若是遇见我刘少爷的手下,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秦尤说道:“实不相瞒,他们现在就跟踪追下兄弟来了,大概明天就许到榆林镇,住哪一个店可就不知道了。少爷若能将黄三太等结果了性命,救了避难之人,我生生世世不忘少爷的大恩大德。”刘云说道:“见义勇为,是男儿的天职。”
秦尤又说道:“不但在下不忘少爷的大恩大德,南七省的绿林道,俱都得日诵生佛。镖行不独欲将兄弟置之死地,南七省的绿林道,老胜英都要一网打尽。现在已经破了二郎山、莲花峪,新近平了萧金台、萧玉台、碧霞山,擒住闵家大少寨主,送往院衙门。你要是真能将镖行这些个小辈结果了性命,也可以寒镖行人之胆,绿林道中你可算首屈一指了。”刘云道:“就凭
臭保镖的,也敢口出大言,要灭尽绿林道?别说是臭保镖的,就是官家也不敢说除尽了绿林道。秦大哥你不要为难,小弟实不相瞒,此店是小弟与张德福所开。”秦尤赶紧问道:“张德福是否张德寿之兄?”刘云说道:“正是张德寿之兄。秦大哥何以知晓呢?”秦尤说道:“张氏弟兄三人,大的叫张德福,二的叫张德禄,三的叫张德寿。张德寿与兄弟联盟弟兄。”刘爷道:“如此说来,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张德福与小弟是知己之交,现在这个店就是我们两个人所设,所以名字叫福云居。
现在张德福大哥在连云山管理全山之事,山内有一个老寨主,现在后寨养福,不问前寨之事。连云山势。力很大,名誉很好。”
秦尤听在心里,甚为欢喜,遂对刘云说道:“如此我就要高攀了,兄弟你比我小几岁。”刘云说道:“那是自然之理,何云高攀?因亲结亲,因友结友,你还是老大哥呢。你就住在这里,镖行不来便罢,如若来了,决不能叫他们出了榆林镇。”秦尤千恩万谢,遂仍归东跨院上房。天到午后,黄三太等果然赶到,冤家路窄,正在福云居打尖,被秦尤在暗中看见,报告了刘云,所以刘云出来骂街,金头虎动手挨摔,杨香五栽筋斗,约会晚间在福盛店比武,这就是刘云与秦尤相识的始末。
书接上文,钱大爷由上房屋出来,刘云回头一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提单刀,奔自己而来。金头虎说道:“谁要出了圈子,就不是英雄,就是狗熊。”小英雄不知是计,一抖十三节亮银鞭就要动手,老头子说道:“好小子!”抡刀就剁。刘云一听乃是自己义父的语音,这才知道傻小子是愚弄了自己,拧身上房便跑,老头子岂肯纵放,随后便追。金头虎贾明大声喊道:“屋中的人快出来追贼!留一个看着小龙便成了。”
三太、香五、茂龙等由屋中出来,便帮助老头子追拿刘云,金头虎早跑到店外迎头追去啦,李煜在屋中看守着萧银龙。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