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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地说都是因为“没钱”
我专注姓名学研究30年
主张起名应特别注重增强财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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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姓名学,三才五格起名法,姓名测试打分

《三侠剑》 第一回(上) 

浏览:1576 作者: 来源: 时间:2021-05-30 分类:
黄三爷抹头往北一败,贼人后面追赶,相离切近,黄三太迎背就是一镖,说一声着,贼人闪躲不及,正中左井肩穴下,就听叭哒一声,镖落尘埃,将贼人青缎色短靠,靠身白绉子小褂,打了一个窟窿,打得肉皮一个白点

三侠剑


《三侠剑》 第一回(上) (清)张杰鑫 著


  目录


  目录


  第一回立松棚英雄大聚会


  设镖局统辖十三省


  第二回丢钦差失而复见


  捉秦尤大闹台湾


  第三回五龙二侠二打莲花湖


  老剑客出首力解重围


  第四回英雄店刘士英行窃


  碧霞山胜三爷遭殃


  第五回胜子川二下南七省


  赵昆福逃亡双龙山


  第六回僧道较艺梅花庄


  英雄暗探白莲寺


  第七回隐逸楼胜英盗金印


  九龙山五女救三侠




  第一回


  立松棚英雄大聚会设镖局统辖十三省


  侠义凛古今,威名动鬼神。一心扶赵魏,百战胜赢秦。


  为国同坚楚,悠然思废吟。英雄无用处,酒色了残生。


  此篇评词,乃侠义之作。由大明起,至崇祯失败,闯王李自成造反,倾国害民,百姓遭了涂炭,二十里之遥,不见人烟,奸淫杀戮,良民苦不可言。惊动总兵吴三桂,在关东盛京,钻刀山,喝血酒,请清兵。九千岁多尔衮,在北京赶走李闯王,未登大宝,让与阿哥顺治(阿哥即顺治称谓),更年改月,属为大清国。一统华夷十八年,顺治皇爷驾崩,二帝康熙嗣位。


  紫气东来,有道明君,马上皇帝,君正臣良,父慈子孝。


  皆因南七省,逢山藏寇,遇岭窝贼;商贾百姓,遭遇艰难。


  商家货物银钱不能运转,百姓遭了抢劫。引起一位老英雄侠肝义胆,替天行道,解厄安良,一世不为己,空为他人忙。设立十三省总镖局,恐孤立难成,聘约僧、道二高明,俱是师兄弟。


  道者聋哑仙师铁牌道人诸葛山真;僧者本是千佛山真武顶弼昆长老。各带门人,共立三教会,僧、道、俗三教归一。红花白藕青荷叶,自古三教是一家。外请天下英雄,有神刀将李刚等。


  镖行设立章程,公平交易,不准欺压客商,商贾之家运输便利。


  镖局之内,有水牌二方,各路走镖来往日期,以镖牌为凭。倘




  遇风雨之天,作为误工,往返循规蹈矩,毫无因循弊窦。所以商民人等莫不乐意与之交易,除风雨天气之外,真是时刻不移,可称得起信用昭著。


  这一日胜英派三太查看镖牌,走南省的十二路镖,邱成保镇江府的镖(缎行) ,计算日数,前三日邱成的镖应当回来,时已过了三日,还不见邱成回来。胜爷恐怕邱成在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心中很是踌躇不安。诸葛道爷在一旁站起身来,口念无量佛:“善哉,善哉。邱成如果今天不回来,贫道不辞劳瘁,愿去镇江府走一遭。我想小徒邱成秉性刚暴,也许是出了什么差错。”李刚道:“虽然是邱成保镖,然而镖车上的旗号打的是十三省总镖局‘胜’字,想镇江一带谁人不知道我弟兄的名誉?谅绝无人大胆,敢动我弟兄的镖车。”诸葛山真道:“世事无所不有,师弟切莫小看天下之事。小兄计算今日已经误了三日,果然出了差错,也未可知。”


  话言未了,邱成从外面进来,面上并无惊恐之色。四老观看邱成光景,大概镖车不至有了差错,遂向邱成问道:“镖车为什么误了三日,使我等放心不下。”邱成说道:“沿路上并无差错,货物交齐领了收据,镖车回来路过镇江河沿,见一老者投河自尽,徒儿我想哪有见死不救之理?于是徒儿遂派趟子手,将那老者从水中救出,徒儿细问根由,老者道,姓范名叫永升,乃是范家庄人氏。徒儿问他有什么急难大事,乃至投河身死呢?那老者道:‘小老儿有一姑娘,许配王家寨王姓王子云为妻。前日将女儿接到家下住了几日,小老儿今日将女儿送归婆家,不想路过前边,该处芦苇深处忽然闯出三十余人,披头散发,锅烟子抹脸,各使刀枪,一齐拥闯上船来,将小女儿抢去。也是小老儿自幼学会一点凫水,凫上岸来,一看小女踪影不见。想小老儿,只此一女,依以为生,今被匪人抢去,只




  剩小老儿孤独一身;且小老儿家无隔宿之粮,从此冻饿在所难免;而且对于亲家那方,无法交代。小老儿细想与其冻饿而死,倒不如投河一死,万事皆休,也可落得个干干净净。壮士将我救上岸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是小老儿找不着小女,终归还是一死,简直壮士是害了小老儿了。并不是小老儿说话不讲情理,人逢急难不可解之时,真是死了还比活着爽快呢。’老者将话说完,两眼流泪,痛哭不止,还要投河一死。徒儿看此情形,想救人哪有不救到底之道理?徒儿遂将那老者拦住,并应允与他寻找姑娘,叫老者上车,将镖车赶到店内,并与他换上一身干衣服,遂同老者四出访查,耽误三日之久。不想距抢人之处,相隔一里之遥,有一座高山,名叫二郎山。此山中有四家匪首,自称江西四霸天,内有大盗飞贼五十余名,俱能日走千门,夜到百户,内有亡命喽兵五百余名。小侄年轻,未敢深入,将范老者用镖车载回镖局。小侄心想,我一个人哪能办得了如此大事?欲要办理此事,我想胜老伯父当然能以胜任。”


  胜英听至此处,遂问邱成道:“那老者可曾一同前来?”


  邱成答道:“那老者现在镖局门外。”胜爷飘髯笑道:“邱成,你还要全始全终嘛。叫三太、香五迎接老者。”胜爷向来爱老怜贫,遇贫寒者登门,急速迎请。工夫不甚大,三太在前,香五在后,将老者请进镖局。邱成引见:“这就是我胜老伯父。”


  胜爷看老者,年过半百,眼含痛泪,跪倒恳求:“胜老恩公,救我父女之命!如小女找不回来,小老儿无有生路。有小女在,藕断丝连,骨肉团聚;倘无小女,姑爷亲家焉能照顾?小老儿家无隔宿之粮,一贫如洗,老恩公作德,怎样办理?”胜爷笑道:“我徒侄将老兄救到,胜英不能袖手旁观,有胜某三寸气在,绝不能叫奉公守法良民受那不白之冤。老兄在镖局忍耐十天半月,我亲到镇江府二郎山走上一遭,踩探踩探也可。如令




  嫒落在二郎山时,我必将令媛救回,你父女骨肉团圆,将抢人之凶徒拿住,你二人归镇江府起诉成词;如没落在二郎山,老兄不必为难,有我十三省总镖局一日存在,老兄莫愁衣食,五湖四海,皆为弟兄。”


  胜爷说毕,当时起身,嘱咐镖行之人,千万多多照应落难之人。遂带少年英雄十数人,黄三太、杨香五、张茂龙、李煜、欧阳德、张凯、李智、邱成、贾明等引路,当时起程。诸葛山真道:“胜施主,二郎山势派甚重,三太、邱成等学而未成,艺业不佳,怕是众寡不敌,何不多带人去呢?”胜爷道:“小弟带三太等此去,不过教他们见见世面。小弟到得山上,拜见众寨主,当以好言相劝,令他献出范氏。如果众寨主不懂礼义,真真要拆散鸳鸯,使人夫妇不能团圆,那时小弟全凭三只金镖,甩头一子,一口鱼鳞紫金刀,用三太他们不着。”胜爷说罢,各带兵刃、暗器、小包袱,当时起身。


  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这日天光日偏西时,前边有一镇店,胜爷问三太道:“前边之镇店,你认识吗?”三太答道:“侄儿不认识。”胜爷说:“此乃镇江府所辖的边界,头一个大镇店,名叫飞龙镇。”南北大街,长约五里半,进镇店观看,人烟稠密,买卖繁华茂盛。胜爷问邱成:“此处离二郎山多远?”


  邱成说道:“二三十里之遥。”忽听金头虎贾明嚷道:“到了二郎山,把抢人的小子,抽个大嘴巴子,问他为什么抢人家小媳妇?”胜爷回头照着傻小子摆手暗道:“不许大呼小叫,要叫山上踩盘子的喽卒听去,反为不美。还不知道被抢的少妇在山不在山呢?”那知道内有二郎山踩盘子头目,扮作乡下人,如赶集上店的样子,此人正是二郎山踩盘子头目陈琦,随后跟上胜爷。胜爷行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进镇店北口不远,看见座东一座大店,字号是黑地金字:隆合店。匾上有三个小




  金字:丁家铺。大门道内影壁墙设摆大刀阔斧。胜爷明白,此店带设把势场。走了不远,座西招商店匾上写“义合店”。上边三个小金字:丁家铺。店门道内影壁前设摆着镗练搠棒,此店也是带设把势场。胜爷留心掐数目,由北镇店口,到南镇店口不远,招商店设把势场的共有十七家,全是合字当中,如福合、茂合、义合、成合、升合、宝合、兴合。胜爷说道:“三太、香五,老父五六年未到此处,此镇店出了出色的人物。”


  三太问老师道:“恩师何以知道?”胜爷说道:“进北镇店口,至南镇店口,老父暗数共有十七家店,俱带设把势场。你弟兄留神观看,必还有一家招商店带设把势场。既有十七家,当然还得有一家。”


  话言未了,香五用手指点:“师父请看,那不座西还有一家吗?”胜爷进前观看,是三间门脸,黑地金字匾三块,北边匾上写“侠义刚强”,南边匾上是“英雄老店”,正当中匾上三个大字:丁家铺。红牌黑字,一副对联,上联写:“孟尝君子店,文惊宰相”;下联写:“千里客来投,武比廉颇”。横批:“盖世奇才”。胜老者看罢,“啊”心中不悦: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为何大话挂在牌匾之上?岂不是藐视天下英雄?


  三太打尖住店。三太问道:“店里有人吗?”当时店里出来一个伙计,问:“住店吗?”三太说道:“住店,有北上房吗?”店家说道:“北跨院有北上房三间,一明两暗。”三太说道:“很好。”店中伙计观看,十数位年轻之人,俱是武士打扮,胖的傻气,瘦的俏皮,丑的真丑,俊的真俊,一个个俱是十字绊英雄带,外罩大褂,头上壮帽。内有一老者,头戴翠蓝缎色鸭尾巾,一横一道正当顶门衬黄菊花,顶门上突突乱颤;胁下衬黄云缎镖囊,周围青缎色卧鱼,正当中有青缎色挖就一




  大“镖”字。下衬五色衣线网子。又衬五色衣线灯笼穗。看老者细腰窄背,双肩抱拢,发似三冬雪,髯赛九秋霜,皱纹堆累,白发苍苍,精神百倍。


  伙计问:“众位爷们,哪行发财呀?”三太说道:“保镖为业。”胜爷说道:“三太,取出镖旗来。”三太打开小包裹,取出镖旗,递与店里伙计说:“劳驾,你找个竹藤杆棍都行,将镖旗挂在匾上。”伙计打开镖旗一看,不认识字,走进柜房递给账上先生。先生观看,一行小字鸡卵大小,上书:“江宁府十三省总镖局”;大字一个“胜”字,斗大小。先生说道:“老三,你可留神伺候。这是胜三爷镖局子之人。”伙计出来遂与众人格外殷勤:“请达官爷们到上房坐吧。”


  众人进北上房,伙计打净面水漱口水,烹茶,十分殷勤,垂手旁边侍立。胜爷问伙计:“你贵姓啊?”“在下姓刘,排行在三。”“ 你为何不伺候别的住店的呢?”伙计说道:“天气尚早,没有住店的呢。”胜爷明知故问:“贵东家贵姓啊?”


  伙计说道:“匾上没字号,字号匾在柜房之内。敝东人姓丁,草字桂芳。”胜爷问:“府上哪儿住呢?”伙计说道:“三合店北边不远,座西的胡同,路北的宅院。”胜爷又问道:“贵东人牌匾是你们柜上掌柜的挂的吗?”伙计说道:“我家敝东人也不敢眼空四海,柜上掌柜的也不敢造次,原本这飞龙镇五里半长街,绅耆地方保甲、举贡生员公送的匾,我家敝东人不挂,忙乱了好几天,众举贡生员绅耆等非挂不可,我家东主无可奈何,不得已挂了此匾。我家敝东人,在本镇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息事罢讼,因此大众抬爱,公送此匾。”胜爷说道:“贵东人就开此店一座吗?”伙计说道:“本镇十八家俱是联号,均设立把势场,敝东家乃本镇绅董。”胜爷问道:“武学的绝艺,有何工夫?”伙计道:“老达官爷,您是老达官,在




  下也不敢给敝东家夸口,我家敝东主,马上步下,短打长拳,水旱两面十八样大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练搠棒,件件精熟。十八样短家伙无不精通,廿四路家伙,带尖的,带翅的,带钩的,带刃的,带锁子的,带环的,无一不晓。”


  胜爷说道:“也不算盖世无双。文学呢?”伙计说道:“我家敝东主,提笔能作八股文章,字法能写真草隶篆。习学名人字法,王羲之及颜柳欧苏,米蔡赵黄,各家字体如出一手,分毫不差。”胜爷叹道:“文学比我高之千倍,可称名士也。”胜爷遂又说道:“老三,你辛苦一趟,到贵东家府上,就说在下前去拜访。”伙计问道:“老达官您贵姓啊?”胜爷说道:“我在北六省宜化府黄羊山胜家寨落户,由顺治三年移居在直隶莫州古城村居住,现在南京江苏省西门外千佛山真武顶下,设立十三省总镖局,在下姓胜名英字子川,绰号神镖将是也。”伙计控背躬身行礼道:“您原来是胜爷呀!谁人不知,失敬失敬。”胜爷说道:“您是买卖生意,不可这样恭敬。”堂倌说道:“您略等片时,我就前去。”


  刘三回到柜房之内,说道:“先生,掌柜的,可了不得啦,那白胡子老者,正是胜三爷。”写账先生说:“为挂一副牌匾,三天两头,好武的由此经过,一看牌匾,三三两两,一伙一伙的,俱是保镖护院教场之人,住居吃饭,净找碴儿,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就是好些个不合算。看吧,这回又来啦。东家自有安置,你去给东家送信吧。”


  刘三赶奔丁宅,进了大门,有三五个家人门道里问话,说:“三哥有事吗?”刘三问:“老当家在家吗?”门上人道:“现在书房看书,你自己去吧。”刘三进了二道院书房外,问:“老当家在房吗?”丁爷说道:“老三,你进来吧。铺中有事吗?”


  刘三说道:“现在店里有几位少年壮士同一位老者,看见咱铺




  中牌匾,打尖住店,小人问他们哪行发财,说是镖行为业,取出镖旗,挂在匾上。镖旗上写:‘江宁府十三省总镖局’,斗大一个‘胜’宇。住在北跨院北上房,问我东家贵姓,我说姓丁;问台甫,我说双字桂芳;又问老当家的文武奇才,小人对他实说一遍。他说要前来拜访。小人问他贵姓高名,他说姓胜名英,乃十三省总镖头是也。”丁桂芳听罢,说道:“今朝才得高人来。老三急速到店中,就说我父子这就拜见。”丁爷吩咐家人:“去叫二位少爷,随我到店中拜见胜老英雄。”


  家人来到东跨院,见大少爷丁龙、二少爷丁虎正在习练武术。丁虎说道:“兄长,你看这三百六的制子石,我举之毫不费力。”丁龙说道:“你看这大力弓,我能拉十八起落。”家人说道:“二位少爷,别练啦,老当家的请二位少爷到书房。


  三合店内来了个胜英,外有十数位年轻之人,老当家的请二位少爷随同前去拜望。”弟兄二人闻听,即到上房,见了天伦丁桂芳,整理长大衣服。丁爷命二子带着大红帖前去店内拜见胜英,二子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孩儿服其劳。皆因咱店中挂‘侠义刚强,英雄老店’之匾,好武之人多有不忿,住店、吃饭、喝茶,挑眼造次。三三两两,五七个人,被孩儿打跑无数,今天来了怎一个胜英,何必你老前往?孩儿等把胜英打跑就算完啦。”说话间甩大氅,要到店中比试输赢。丁桂芳大怒道:“孺子不可造次!尔弟兄萤火之光,焉比皓月当空?”


  二子问道:“老爷子,何为萤火之光?怎叫皓月当空?”“说你兄弟好比暑热天气,黑暗之处,一小小萤火虫,如同小米粒大小,拿在手中不热;胜老达官,好此一轮皓月照当空,天下扬名,四海皆闻,一跺脚十三省乱颤,乃侠士也。孺子随老父拜见高明,见面之时,少说话,多磕头。如胜老义士高抬贵手,当时不摘牌匾,给你我父子留些体面,等胜老英雄走三五天,




  自摘牌匾,省得招惹是非,你我父子也好有些光彩。”丁龙、丁虎敢怒而不敢言,自可随父前往。父子三人到了店中房柜之内,掌柜与众伙计,俱各站起身躯,说道:“老当家少当家都来啦。”丁爷问:“先生有新笔吗?”先生说道:“有新笔。”


  皆因东家好写,笔下阔,时常与人写条幅对联,先生预备整封新笔。将墨研浓,新笔醮开。丁爷取双红帖两纸,提七寸毛锥,皆因丁爷好写,向来不刷印名帖,所以遇事都是研墨现写名帖。


  当时写了两个名帖,遂叫道:“老三,你先将名帖递进去,就说我家主人,恐怕胜老英雄路上劳乏,如果胜老英雄劳乏,我父子不敢惊动,等到明天再拜。”堂倌接过名帖,拿到北跨院上房,恭恭敬敬将名帖递与胜三爷,并将东家嘱咐之话,对胜老英雄学说了一遍。胜爷接过名帖一看,帖上的墨迹尚且未干,真是笔走龙蛇,活跃纸上,胜老英雄不住的暗暗赞服。又见帖上写的,一个是丁桂芳,一个是丁桂芳率侄男丁龙、丁虎顿首拜。胜老遂含笑说道:“老三,求你请丁老先生当时相见。”


  堂倌当时在跨院门口说道:“老当家的,少当家的,胜老达官有请!”这且不言。


  再说胜爷遂对三太、香五说道:“人敬人高,斯抬斯敬。


  既然丁绅董这样恭敬,咱师徒礼当迎请。”胜爷在前,三太、香五等在后跟随,到了北跨院门口,丁家父子已到,彼此对面观看,丁桂芳看胜老英雄须发苍白,活泼泼一团精神气;胜爷观看丁桂芳年过半百,墨髯半部,二位少爷雄赳赳,气昂昂,父子俱是一派正气,彼此心中相敬相爱。丁爷提大氅磕膝点地:“胜老明公光临敝店,在下不知,未得远迎,胜老明公多要恕过。久闻明公大名,如洪雷灌耳,皓月当空,远近皆闻,今日得见高明,三生有幸。”胜爷还礼道:“老夫子文武兼备,宇内扬名,胜英久慕大名,今日得见,真乃大幸也”二老者彼此




  谦逊一回,携手而行,来到上房,分宾主落座。堂倌献茶,吃茶谈话。丁爷说道:“ 今天我要高攀。”吩咐丁龙、丁虎:“拜见你胜老伯父。”胜爷说道:“既是丁老夫子错爱,三太你等拜见你丁叔父。”三太等就要跪倒行礼,惟有金头虎贾明说道:“三哥且慢,住店还磕头叫叔父,还要店钱不要呢?我不能够,我不能够,没有胜三大伯在此,我早就拿竹杆子,把他豁拢啦。我打家中一出门,我家大人嘱咐,净占便宜不吃亏。”三太道:“人家少爷给我老师叩头,口称伯父,你我只可与丁绅董论左右呀?要不然我老师必然着急。”贾明说道:“倒了霉啦!你头里跪着。”傻英雄是个大舌头,字眼儿说不真确,直喊:“磕头小子们,磕头小子们!”贾明这傻小子不但傻,舌头还大,说出话来稀里糊涂,就好似喝粥一般。丁爷一见众人叩头,遂以半礼相还:“众位少壮士,丁某担当不起。”谦让完毕,二老者此时坐下谈话,话到投机处,见面如故人。胜爷说道:“丁老夫子如不憎嫌,胜英高攀,你我结为盟弟兄。”丁爷说道:“如此甚遂我愿。”


  胜三爷与丁桂芳谈话之际,丁桂芳问:“胜三爷不在江苏,来在镇江,不知有何贵干?”胜爷说道:“此处有一座二郎山吗?”丁爷答道:“不错,有一座二郎山,离此南镇口西南角,有二三十里地之遥。”胜爷说道:“此山之内,可有一个山大王?为首之人,自称镇江四霸天,大约贤弟你左近百姓,断不了受此山中贼人涂炭吧?如墩包头,放响箭,打杠子,套白狼,大喊一声留被套,明伙路劫,无恶不作。”丁爷说道:“方近三四十里地,一草一木不动。”胜爷听罢,微然笑道:“好一个一草一木不动。却是抢人家有夫之妇,生生打开鸳鸯棒,活活拆散连理枝。邱成你过来,对你丁叔父学说一遍。”邱成遂把抢人之事,从头至尾对丁桂芳学说一遍。丁桂芳听罢,不觉




  面红过耳。胜爷复又说道:“贤弟,有胜英三寸气在,绝不使良善之人受此不白之冤,致使山贼涂炭百姓,逍遥法外。我必到二郎山中走上一遭,如有范家姑娘,我必将范氏救回,使他父女骨肉团圆。”丁桂芳说道:“如此您给我们地方除害,我父子必当出来帮助。”胜爷笑道:“我这可是冷言冷语,愚兄不用仁弟父子相帮,我镖局之中有的是宾朋伙计,我皆未曾带来。现在我将三太、香五等带来,不过是叫他们见见世面,开开眼界而已。”丁爷见胜爷说话刚直磊落,并不多言,遂说道:“胜三哥,明天一早不必起身,小弟略表寸心,在小店中吃完早饭,弟有要言相劝。”胜爷点头道:“尊敬不如从命,明天劣兄定要骚扰。”说罢,丁家父子告辞。胜老将丁桂芳送到门口,各道请字。胜爷回到上房,叫三太、香五:“你们另要酒菜吃饭吧。”金头虎贾明见胜爷出离上房时,自己坐在上座,说道:“怎么个穷开店的,耽误我们喝酒吃饭,馋得我直流哈拉子。跑堂的,先给我来一百壶酒,六十桌菜!”杨香五说道:“老爷子现在院中呢,你别大惊小怪的。”三太遂叫跑堂的另要酒菜,跑堂把酒饭端上,傻小子贾明抢吃抢喝,酒饭已毕,烹上茶来。胜爷喝茶,众英雄两边侍立,傻英雄贾明叨念:“走一天道啦,还得站班,家无常礼呀,又困又累,我要知道这样,我不来。”胜爷一听,这孩子太咬牙咬嘴,遂说道:“你们上东西暗间去休息去吧。”黄三太等五位在东暗间,杨香五、金头虎等五位在西暗间。三太问老师道:“您老在哪里呢?”胜爷说道:“明间有小藤床一张,老父可以安歇。”工夫不见甚大,即听西暗间贾明打呼噜,说睡语:“小子,为什么抢人家小媳妇?我抽你大嘴巴子!”胜爷闻听,哑然而笑:“这傻孩子,有什么事说睡语,全喊出来。”胜爷养了一养神,站起身躯,隔着青布单门帘,听三太等已然睡熟,西暗间香五




  等也均睡着。胜爷自己思索:三太等年轻,不达时务,官面拿贼,总得有赃有证啊。你我师生打的是抱不平,不见赃证,焉能直入山寨?胜爷想罢,遂扎绑停妥,兵刃暗器带好,外带水衣水靠。此时一看蜡烛燃去二寸有余,胜爷又换好整烛一枝,将隔扇对好,出离上房户北跨院并无宿店之人,拧身上房,蹿房越脊,滚脊爬坡,如踏平川之地。出离飞龙镇南镇口不远有松林一带,方向西南,老英雄施展夜行之术,陆地飞腾之法,脚尖着地,磕膝盖一拱,腰儿一伸劲,直奔二郎山去了。


  胜爷行十数里,缓了口气,歇息歇息,又往前行走。只见隐隐山林,当空皓月,观看前边,陡壁山崖,峻岭高峰;又往山西边观看,波浪滔滔,银蛇乱窜,汪洋一片大水,浪头花打出海水江牙。胜爷心中暗想:此处山口必有喽兵把守,遂不走出口,踏山坡而行。曲曲弯弯,高高矮矮,走至东西黄墙一带。


  大墙高有丈余,拧身上墙,左胳膊肘一挎,瞧看里边,只见黑黝黝,鸦雀无声。胜爷从兜囊中取出问路石一块,向下一掷,只听叭哒一声,石子落地,一听里边并无有埋伏,遂两条腿往里一顺,跃墙而下。墙里边有怪石横叠一片,胜老英雄直奔大寨而去,在东敞厅避住身躯,见一对对挂灯照耀如同白昼,只见大厅内四张金交椅,胜爷不问可知,乃是镇江四霸天。北边头一张金交椅,坐着一家寨主,面如紫玉,紫中透亮,年岁约在四十上下;二张金交椅坐着一位英雄,脸面黑中透亮,青缎帽子,青洋绉大氅,里衬青色短靠,背后背着一对镔铁锏,正当顶颤巍巍衬着一朵墨莲花压顶;第三张金交椅坐着一位英雄,头戴绛紫壮帽,身披紫大氅,一脸的疙里疙瘩,怪肉横生,背后背朴刀一口;第四张金交椅,一位寨主面如白玉,一身吉祥白的衣服,品貌俊俏,年纪不过二十余岁,背后背着翘尖式钢刀一口。东西两廊下,有高高矮矮,胖胖瘦瘦,丑丑俊俊,俱




  是武士打扮,有五十余人,俱是绿林道飞贼。厅前站着三十六对削刀手,一个个俱站立两边,乃是宰活人的。胜爷思索:“怨不得丁家父子不来。”南配厅前,摆设各样兵刃无数,样样俱全。胜爷暗暗点头,心中说道:“此处恰似五殿阎罗,杀人战场。正是:要得心腹事,单听他人背后言。但不知那被抢的******,在山中不在?”


  忽然见二张金交椅黑脸面寨主站起身躯,说道:“今夜请众位聚在厅前,皆因这几天众伙计喽罗三三两两,交耳接舌。


  我问众位有什么事情,才知离此不远出了一案,掠抢行路之******。今有踩盘子头目陈琦,扮作赶集上市之人,他在飞龙镇北镇店口见一老者,随同十余人,俱是武士打扮,内有一人,梳着冲天杵小辫,雷公嘴,狗蝇眼,哑嗓喊叫:‘小子,到二郎山,把抢小媳妇的人抽个大嘴巴子,问他为什么抢人家小媳妇。’那老者摆手送目:‘乳子不要多言,叫他人听去,反为不美,这是秘密之事。’那傻小子才不大声喊叫。陈头目跟下去了,跟到飞龙镇南镇店口,那老者到店门,看见店中牌匾是‘侠义刚强’、‘英雄老店’,店门的牌对,上联:‘孟尝君子店,文惊宰相’,下联:‘千里客来投,武比廉颇’。横批是:‘盖世奇才’。老者看罢,叫道:‘三太,咱们打尖住店。’进了店内,工夫不见甚大,悬挂镖旗于匾额之上,镖旗上写:‘十三省总镖局’,斗大个一个‘胜’字。我想陈头述言的这个老者,鸭尾巾,英雄氅,胁下衬镖囊,海下银髯,必是胜英矣。


  此人替天行道,除恶安良,济困扶危,知道了此事,既然夜宿丁家店,今天不来,明天准到,必然下帖拜望。如问此事,你我纸里包不住火,要叫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我到了那时,何言对答?众位来到二郎山,三年二载,五七年不等,我与众位说过,方近不可作案,裕语说,兔儿不吃窝边草。哪位作的




  案?如若不言,胜三爷找到门上,追问此事,何言对答?此事已不能隐瞒啦。”


  话言未了,第三张金交椅三寨主站起身躯,说道:“二哥,此案是小弟所作。难道说你我占山为王,能断子绝孙吗?你我四位弟兄并无妻室。我作此案,绝不会破案,锅烟子抹脸,披头散发,抢来******,就是那乡下老者在县署公厅、镇江府衙喊冤,官面无处拿人,州府县衙自有马快三班办理此案,胜英何如人也,他管辖不着哇。我与胜英有杀族兄之仇,我家兄秦天豹,与老儿胜英歃血为盟,排行在八,老胜英明清八义,排行在三。老胜英外善而隐恶,皆因我族兄武艺高强,胜英故用镖打。我那族兄一死,我之族嫂苦守孤孀二十余年。我那秦尤侄儿如今长大成人,必要子报父仇。秦氏门中,与老儿胜英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胜英不来,是老儿的造化;如来到二郎山,我把胜英拿住,碎尸万段,刮骨熬油,把老儿用布缠好,点天灯!我不怕老匹夫!”骂得耳不忍闻。胜爷在东敞厅上听得真而且真,实难忍受,自己思索:“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今夜���来,乃是救那被抢的少妇,是成全他父女骨肉团圆,送回婆家小夫妻破镜重圆,丧而复聚,余愿足矣。此来并未打算伤人。”此贼辱骂,耳不忍闻,顿使老英雄怒从心头起,气由胆边生,两太阳冒火,七窍生烟,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左手一按阴阳瓦,右手套挽手,按鱼鳞紫金刀,要纵下东敞厅,单刀会群贼,忽听得厅上说道:“三弟,不要暗地骂人。你作的此事太不对了,不应当抢有夫之妇。财色非君子所爱,你不会用银钱买妻娶妻?抢夺行路之少妇,也有损伤阴骘呀。那胜老者侠肝义胆,也许是被抢少妇、婆家娘家与胜英有什么认识,拜请胜老者前来,亦未可定。三弟口出不逊,张口骂人,强词夺正理。胜老者今夜既住飞龙镇,如果要深夜探山,




  你背言骂人,也不算为高明。如果胜老者要是听见,尚佯为不知,老英雄要来去明白,明天下帖来拜,你我自然接拜。如在茶水之前,胜老者必然先礼而后兵,以好言对答。贤弟,那少妇现在何处?”三寨主说道:“小弟婚姻不凑,少妇惊吓成病,现在昏迷不省。派喽卒请了一个名医,今调治病症。又在山下叫喽卒们,找了个卖花的婆子,服侍病人,待等病愈,才能再成其美事。这不是婚姻不巧吗?”二寨主说道:“胜老者今日不到,明日准来。如要这两天不来,老朋友也许偷探偷探,闻知你我弟兄名声甚大,也许不来了。你暗地骂人,不算好汉,事情作得太无情理。未曾水来先打坝,如见面之时,胜老者好言相劝,当献出少妇,何必打抢人正凶的官司?如其不献,以武力对待,咱弟兄四位何人能敌住那位胜老英雄?”大寨主站起身躯:“我这九节链子锤,不能克那鱼鳞紫金刀。”二寨主说道:“我这四楞镔铁锏分量加重,能对鱼鳞紫金刀。奈他有三只金镖,百发百中,概不空发,实非我所能破。”四寨主站起身躯:“我的刀能对胜英鱼鳞紫金刀,三只金镖我能躲闪。


  惟有甩头一子,大罗神仙难挡。”众人问道:“三弟你呢?”


  三寨主说:“我力量过人,咱那月台上有铁香炉一个,重五百斤,按古时宝鼎样儿所造。皆因楚汉争雄,刘邦进咸阳,刀不刃血;霸王进咸阳,杀秦始皇之王孙,孩童子婴怒恼秦家宗族不愤。霸王怒杀秦氏宗族八百余人,火焚阿房宫二百余里,火焚传国之宝鼎,惟一鼎腾空而起,飞入海中,八鼎俱焚。由西汉至今断去九鼎,后来大庙宇之前,有能人按此鼎样式重铸此鼎,鼎上有山水人物奇禽异兽,俗名叫铁香炉。小弟吃两粒大力丸,能举此鼎。我想老儿胜英,年到古稀,老迈残年,我与他举鼎赌输赢,可以赢这老儿。如其不行,你我弟兄五十余位寨主,你我弟兄四位一拥而上,量老儿单丝不成线,孤掌难鸣,




  可就把老儿乱刃分尸。”二寨主说道:“你口出不逊,则为不高明,何必背地骂人呢?天气不早啦,你我大家安歇,各自留神。兵刃预备齐整,山口里外,叫喽卒预备梨刀,窝刀,乱绞刀,绊马索,绷腿绳,陷坑,预备停妥。”暗中交代,这四霸天之中,就是二寨主韩天魁人正,武艺超群,所以此山大众无不佩服。霎时间各位寨主喽罗安歇去了,留下五六个喽罗,将两廊下对对纱灯熄灭,也归下房去了。胜爷一看,庭前清肃肃,静落落,一人皆无。胜爷方想,以武力金镖甩头,我不让群雄;以力量举铁香炉,幼年之时人称胜昆仑,这几年,年近古稀,未拿重大的物件,趁此无人,我且试一试。如若能举铁香炉,明天可以下帖来拜;如若举不起,再想良策。老英雄遂飘然纵下东敞厅,走至铁香炉近前,将左胳臂往后一背,右手托头层底,丹田一用气,飘银髯,三绺须,将鼎托平,轻轻放归原处。


  一只手能托,两只手则能举,明天赴此东敞,无忧无虑。


  胜老者复又拧身,轻车熟路,往北走去,见高耸耸怪石墙,墙里有怪石横叠一片,高矮大小不一。胜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离此寨墙不远,忽见墙上一道黑影,落在大墙之上。胜爷往西一闪身。手挎卧牛石,避住身躯。怕银髯显露,胜爷面向南,以目而视之。此黑影一飘身,纵下墙来,由胜爷东边,自北往南而去。容他往南去了丈数来往,胜爷面向南看此人,鹿伏鹤行,脚底下甚快,但有一件,他可未看见胜爷。胜爷思索,本山的群雄知道我夜宿丁家店,也许此人去到丁家店偷探于我?


  拿住此人便知分晓。胜爷脚尖一按劲,强行几步,往前一纵身,左手托此人颏下,右手一拢头巾,底下用腿一蹩,将此人按倒,小声说道:“你要嚷,我就一刀。”一摸此人囊中有飞抓,取出绒绳,将此人捆好,扯此人衣襟,大拇指一顶鼻子,把此人将口塞住,胁下一挟,挟至北墙根之下。胜爷取出自己飞抓,




  将此人飞皮挂好,纵身躯上墙跨马式,带绒绳,将此人提至在墙外轻轻放下。胜爷将飞抓收套捋下,纵下墙外,取火一照,胜爷一愣:原来是飞龙镇的绅董丁桂芳!胜爷弯腰,取出口中物件,亲解其缚,伸手相搀:“贤弟,多要担待,愚兄实是不知。”丁爷说道:“原是胜三哥,小弟惭愧惭愧,小弟实不如兄之艺。”胜爷说:“哪里话来。贤弟未及留神,愚兄猛急多疏,贤弟别往心里去。”丁爷说道:“我之所学不及兄长百分之一耳。”来到休息处,自知武艺不高,因此唉声叹气。胜爷劝道:“你我自己弟兄,何必惭愧?此事你我弟兄知之,你就是摔愚兄三个筋斗,我也不惭愧,也就是你知,如背地言友,何足为英雄?贤弟多要担待。你到此何干?”丁爷说道:“既在店中款留胜三哥,明天早晨,弟兄有要言相叙,所为此事。


  弟耳闻二郎山人多势重,未知虚实,今夜晚间前来偷探,为的是与兄长说明确实的来历。”胜爷闻听,哑然而笑,说道:“贤弟,二郎山为首四霸天,飞贼大盗五十余名,亡命徒匪人喽卒,共有四五百号。愚兄方才均已探清,贤弟多有受累,愚兄足感盛情,你我弟兄回去吧。被抢少妇确是在此山之内,被三寨主所抢,愚兄自有办法。”


  二老者踏着山崖而下,由西南奔东北,回飞龙镇。胜爷在前,丁桂芳在后,施展夜行术,陆地飞腾之法。胜爷回头一看,丁爷脚力跟不上。胜爷思索,我要落下他,愈叫他脸面挂不住,我焉能这样对待朋友呢?自可慢点行走。不觉三更已过,风吹浮云散,皓月照当空。胜爷说道:“贤弟,你往前边看,前边一道白线,雪花白相似,鹿伏鹤行,脚底下甚快。”丁爷问:“胜三哥,这是何如人也?”胜爷说道:“我夜宿贤弟三合店,二郎山之贼俱已知之,大概是被踩盘子的探去啦,因此众贼各有防范,也许是该山艺业高强之贼,奔贤弟店内暗算于我。贤




  弟请看,他要到店内北跨院暗算愚兄,我让他要出了贤弟之店,我枉为十三省总镖头。”丁爷问:“此人为何穿一身白呢?”


  胜爷笑道:“此人绝非你我弟兄岁数,他必然狂傲无知,必然年轻。如要窃取偷盗,三五顷地之家,绝然他不偷盗。除非无穷富贵,宅院之中有护院之人,他才窃取偷盗。为的是让人看见,如其动手,以武术不是他敌手;如若逃走,人追不上他。


  应当夜行人穿衣裳,或灰,或青,他诚心敬意穿雪白的衣服,这叫狂傲无知。”


  弟兄说话之间,已到飞龙镇南镇店口。要进飞龙镇须穿林而过,贼人未进树林,往正东去了。胜爷捋髯道:“啊?这不是暗算愚兄的。贤弟是本处的绅董,大概地理必熟,此处十里,二十里,有无穷的富贵大财主人家没有?”丁爷说道:“此处正东五里之遥,有一村庄,名叫周家屯。有一乡宦周姓,由大明官居显爵,一到大清国,当了闲员啦,家有百万之富。”胜爷问道:“是依仗作官欺压商民哪?还是和睦商民哪?”丁爷说道:“善良之士,人称周善人。冬施棉衣,夏舍暑汤,买鸟放生,修桥补路,千万人来往,点路灯,照他人之光明,无善不为。”胜爷说道:“愚兄有一种情性,好打抱不平。你我弟兄今夜无事,今夜追下他去,他要窃盗良善之家,你我弟兄与那善家护护院,要良善之家不丢失财物;他要偷盗强掠霸道刻薄之家,你我弟兄看看热闹。”丁爷笑道:“胜三哥,真乃侠肝义胆。”弟兄遂向东去。


  不多一时。来到周家屯西村口,眼瞧一道白线,纵在村口庄门之上,跃身入村中去了。胜爷说道:“等他走出几丈去,咱再纵在庄门上去,怕他回头看见。”二老者站不多时,看此穿白之人,由打南墙根向东行,皆因月在正南,照不到南墙根下。二老者跳下庄门,也顺着南墙根向北而去。看是穿白之人,




  走到村子当中,打着火折,面向南,照着火折点头。胜爷问道:“贤弟,这周乡宦家,门口可是座南吗?”丁爷说道:“大门座北,座南是八字影壁,此人照的是影壁墙。”胜爷说道:“他这是白天留下暗记,今晚必来,借火折照着记号。”此人将火折熄灭,扭项转身向北,拧身形纵上座北群墙,二老者急速跟到北墙根下。胜爷说道:“贤弟,容他进二层院,咱弟兄再上房。他走似蛇行,别跟随紧了。”二老者拧身躯上房,看穿白之人蹿房越脊,滚脊爬坡,如踏平川之地一般,在三道院房上,未曾落下房来。胜爷低声说道:“丁贤弟,他未必是偷盗窃取,如要窃取物件,必在二道院书房。陈设玩物,准在书房摆设,他窃取金银财物,必在三道中院。你看现时他竟奔四层院去了。”有一道雪******壁墙,贼人跃上粉墙,飘身而入。胜爷说道:“此人并非窃取偷盗,怕是采花淫贼。丁贤弟,愚兄一生一世专恨万恶淫为首,如遇明伙路劫之人,我能容让他三次。


  往往遇见行路之人被劫,看见被劫之人痛苦哀求,我必上前相劝;如贼人不听,我才与他动手,将他打倒,令他放走行路之人,我绝不伤他性命。如他改过为善,五行八作,择一而为,干什么不能吃饭呢?路劫常仗,打杠子,倘有不幸,叫官厅拿去,岂不是身罹法网?既然劝他放走行路之人,我还劝他改邪归正,这是愚兄平生的毛病。赶到问他为什么不作个小生意呢?


  他说家中贫寒,无有本钱,我看他身材外表,问他姓字名谁,我能周济他三十两、五十两,作个血本。如遇二次,还能劝解与他;再有第三次,我才伤他。惟有采花淫贼,奸淫良家妇女,我必当杀之。”


  说罢,二老者纵上花墙,看见正北高耸绣楼一座,当中江石子甬路一条,两边栽种奇花异草,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又有醉醺醺清香异味,花园中有醉仙桃九棵,由春




  至秋后,醉仙桃之味不断。此时穿白之人在楼口下向上一纵。


  二老者纳闷,宦家之楼大而且高,不能纵上去呀!原来贼非是向上纵,纵在楼栏杆扶手上,拿起一个大顶,双手捋扶手,蝎子横爬,头向下,足向上,拿着大顶,两手攀扶手而上,到楼上一个燕子翻身,轻轻落于楼板,轻巧非常。胜爷叫道:“贤弟,他自己何必玩飘呢?”二老者隐在翠竹林下观看贼人。贼人到了楼口,楼门双隔扇,没有推开。背后伸手,掏挽手,压刀,就听咯嘣一响,此刀耀眼铮明,递到隔扇缝里,将楼门撬开,以右肩靠门而入,进到里边,又将隔扇关闭。二老者登楼梯,蹑足潜踪上楼。楼口外两棵明柱,胜爷在西,丁爷在东,楼口外站立。忽然楼房屋中明亮,原来贼打着火折啦。二老者手沾唾津,将隔扇纸打破观看。穿白之人奔东里间绣花帘,不知道尚未关门,还是撬开的门。看此人左手打火折,右手去掀绣花帘,进东暗间去了。胜爷与丁桂芳转身到了东暗间窗户外,手沾唾津,打破窗棂纸,往里观看:顶柜,竖柜,描金柜,珠翠绕围。一阵异味,兰麝薰人。胜英与丁桂芳低声说道:“要做真富贵,还是官宦家。”靠南窗户,一张床,雪青的幔帐带飞沿,五色苏绣网子,垂灯笼穗,幔帐放得严严密密,可不知是******,还是长女。靠床西板墙。有一张茶几,楠木作成,墨玉面,贼人用火折点银灯,将灯点着,火折熄灭。二老者观看此贼:头带白云缎,六楞抽口壮帽,周围品蓝碎海棠花,正当顶一道素绒球,按一朵小小的花儿。壮帽上绣五福捧寿;身穿白云缎短靠,上绣三蓝正福捧寿大蝴蝶;白云缎武裤,燕云快靴,前后绿云头;上有半遮风,金丝绕银丝拧的活翅膀,一走一颤,不亚如靴面上落个大花蝴蝶一般。进东暗间,然后将刀还鞘,刀鞘米色鲨鱼皮,白银的饰件,白银吞口,米色灯笼穗,蓝绒绳打十字绊,胸前蝴蝶扣,四个灯笼穗。左右二肩头后飘




  飘摆摆,一巴掌宽英雄带上绣三蓝蝴蝶闹梅,暗藏八宝,前有云罗伞盖,后绣花冠鱼肠。脸上两道宝剑眉,黑森森;一双俊目,黑眼珠多,白眼珠少,黑似点漆,白如粉脂,皂白分明;鼻如悬胆,口似涂朱,面如冠玉,年在十八九岁,细腰窄背,双肩抱拢。胜爷叹道:“惜哉,惜哉。这要身归正道,比我徒弟三太、香五等胜强百倍啊。”看此贼掀起幔帐,挂在如意钩上,床上躺卧一位姑娘,已然睡着,枕的是绣花鸳鸯枕。怎么知道是姑娘呢?按老年说,姑娘是梳的馓子把的抓髻,荷花色绒绳系顶;按今时说,连在下我也认不出来啦:东洋头,西洋头,北洋头,实在不似往年,以梳抓髻,可以辨别得了。


  话说胜爷此时有心要亮刀往楼外叫贼,想贼人来的时候那样纯熟,世上事无所不有,怕其中别有隐情。贼人一拍绣花鸳鸯枕:“小姐醒醒。”姑娘贸然间坐起,姑娘现出上身,雪******嫩。藕荷色的兜肚,鹦哥绿兜肚嘴,玫瑰紫围鹤,赤金的兜肚链。有被窝相盖,下体看不见。再说宦家******长女,都有睡裤着身。被褥宽大,小姐将两个被窝角向脖颈上两手一拉,上身也看不见了。一手揉杏眼,十指尖尖,雅似春笋一样,二目观看,并无惊恐之色。床下站立一人,一身白素素短靠,背后背钢刀一口。姑娘说道:“贼人,你要窃取偷盗,躺箱卧柜之内,有的是细软物件,珠翠的首饰,绸缎衣服,你就拿去吧,为何唤醒于我?”贼人笑嘻嘻说道:“我并非窃取偷盗。因白昼后半天,小姐坐乘四人小轿,未挂轿帘,我见小姐如花似玉,万种风流,引动我七魄三魂,遂跟小姐轿子而来。小姐又在府门内,丫环婆子搀扶,姑娘下轿,我在对过大门南影壁上画下暗记。今夜晚间,但求片刻之欢,姑娘有怜香惜玉之心,赏赐颠鸾倒凤,我夜夜前来。小姐要用珠翠金银首饰,绸缎的衣服,我能奉进。”小姐闻听大怒。丁爷在外抽兵刃,要捉拿采花淫




  贼。胜爷低声叫道:“丁贤弟,沉住气,看看姑娘贞节如何。


  莫非其中必有隐情,也未可知。”只听姑娘说道:“贼人,我有心大喊几声,我家护院把势匠,也有十数余人,男女下人二三十名,将你拿住,大清国的法律不饶人,你罪大弥天。但恐怕坏我宦家的名声,失了我闺中的体态。痴心贼,你略站片刻,你小姐有金石良言相劝于你!像你们为男子者,就当晓得三纲五常;像我们为妇女者,就宜晓得贞烈贤德。像你身为贼寇,必有莫大本领,很大的胆量,我宅院高楼坚墙,你能来到楼上,即有惊人的能耐。货卖帝王家,如入武科场,能求功名富贵,能中举人、秀才、进士、状元、榜眼,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扬名声,显父母,何等的荣耀!你身为贼寇,则为家门无德,上为贼父、贼母,下是贼子、贼妻,终必自己身罹法网。”


  胜爷在窗户外心说,好厉害小姐,辱骂三辈,不带脏字。


  又听姑娘说道:“既为奇男子大丈夫,就宜晓得三纲五常,孝悌忠信。岂不知,鹁鸽呼雏,乌鸦反哺,大乌鸦生小乌鸦,大乌鸦哺喂小乌鸦,俟小乌鸦能展翅飞腾,大乌鸦一弱,小乌鸦飞出窝里打食,反哺孝顺父母十八天,仁也。蜂见花而聚其众,鹿得草而鸣其群。蜂如见花,鸣鸣而叫,群蜂相聚;鹿若得草,饥饿之甚,而鸣叫大鹿、小鹿、老鹿,而共其食,乃为义也。


  羊羔跪乳,马不欺母,羊羔下生,先拜天地,后拜四方,跪倒吃乳,乃为礼也。蜘蛛网罗而为食,蝼蚁塞穴而避水,那蝼蚁遇降大雨之日,喽蚁必先知之,聚众掩塞穴口,以保群蚁不伤;蜘蛛以网罗而为食,凡遇蚊蝇上网乃是自入网罗,非是戕害蚊蝇,则为智也。鸡非晓而不鸣,燕非祉而不至,乃为春社秋社,分为寒来暑往,乃为信也。”贼人一听,小姐张口成文,贼拜说道:“岂不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乃十八九岁的女子,我乃十八九岁男子,岂不闻月殿嫦娥爱少年?世界上风流事,




  最乐头一宗。小姐赏赐片刻之欢,我当夜夜前来;如其不从,我必当杀之。”姑娘叹曰:“自古红颜多薄命,我宁可一死,不能辱我世代簪缨之名誉,不能失去闺中贞节。”姑娘遂一低头,贼人左手压刀柄,右手挽住小姐抓髻,钢刀离鞘,横于颈上。低头观看,白润润粉颈,黄橙橙赤金兑肚链,馓子把的抓髻,黑黪黪乌云青丝,元宝耳,衬赤金坠圈,绿阴阴翡翠的大艾叶,十分俊美。贼人说道:“小姐若非长得如花似玉,我即当杀之。你不闻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逛灯一女子,闭月羞花,逛灯完毕回家,我跟下他去,耗至三更后,我拨门撬户,入他屋中,姑娘不从美事,我举刀而杀之。前几天,清明佳节,有上坟之妇女,我看见一******,身穿重孝,哭之甚恸,我等他烧纸已毕,寡妇回家,我跟随在后头,记着某村庄、某门、某户,晚间我入他家去求欢乐,寡妇不但不从,而且破口大骂,我举刀而杀之。似你这���姑娘,姿容貌美,我不忍杀之;如其不从,管叫你头身两分!”姑娘说道:“杀则快杀,何必多言?人之父母,己之父母;人之姊妹,己之姊妹。谁家没有父母姊妹,何必絮絮叨叨?汝要再多言,我要胡骂于你。你家小姐惟有速求一死。”贼人羞恼变成怒,箭眉一挑,二眸子一瞪,黑白眼珠乱转,牙关一错,脸上通红,钢刀一起。


  胜爷在窗楼外低声说道:“丁贤弟,此女可为九烈三贞,如其不救,性命休矣。”遂低声叫道:“贤弟,你我结为自己弟兄,非是兄长我夸自己的威风,灭贤弟的锐气,此贼已然自认命案两条,必是杀人不展眼,我要报报名姓,此贼必由后窗户逃遁。贤弟你报名姓,不要大声喊叫,最要紧是小姐名节,要他本家都不知道,把他诱哄出去,宅院外边去打他。”丁爷说道:“胜三哥,真乃高明。”丁爷遂痰嗽一声,叫道:“贼人不要强奸不遂,刀伤人命,现在飞龙镇丁桂芳在此。”贼人




  一听,将小姐抓髻放开,咯登一响,钢刀还鞘,回将银灯熄灭,哈哈冷笑,说道:“原来是飞龙镇十八家招商店俱铺把式场老儿丁桂芳!你开店,狂言大话,挂于匾上,‘侠义刚强’,‘英雄老店’,牌对联上写‘孟尝君子店,文惊宰相’,下联是‘千里客来投,武比廉颇’,横匾‘盖世奇才’。小太爷有心火焚老儿之店房,不得闲暇,是便宜老儿,今夜老儿敢耽误小太爷美事,先杀老儿,后与小姐追欢取乐。”说着话,脚踏楼板,腾,腾,腾,足下声音响亮,直奔外间而来。丁爷在楼门口西,胜爷在楼门口东;丁爷亮钢刀,贼人在屋叫道:“老儿丁桂芳,小太爷看你有多大本领?”说罢,只见一条黑影从屋中而出,丁爷用力拿刀便刺,因用的力量过猛,将刀刺空,贼人由打丁爷后身蹿出来?书中暗表,丁爷所见之黑影,乃是贼人抖绣花门帘。这个门帘要是平人抖它,它打卷,惟独人家会武的人抖起来,不打卷,可以抖得那门帘,在黑暗中犹如人影相似。


  丁爷听贼人喊叫,亮出钢刀,原本想暗算贼人,那丁爷见影刺去,用的力量又猛,将自己身躯带出两三步。胜爷那时站在东边,心中暗道:“一个小小毛贼,何用暗算于他?”丁爷一刀刺空,贼人打丁爷背后跃到楼栏杆边,左胳臂一跨,跃楼而下,脚踏尘埃,一扭项,面向北楼口,点首叫道:“楼上狭窄,下楼动手。”胜爷暗中说道:“好大胆的贼人,我想丁桂芳是本地绅董,官府之事能够管辖,贼人竟丝毫不惧。”然而此时,丁桂芳刀没刺上贼,胜爷观看,丁爷有些惭愧。丁爷随顺楼梯而下,手亮钢刀。贼人丁字步站立,并不亮刀,面无惧色。因是皓月当空,所以看得真切。丁爷够上部位,半个裹花,一刀剁去,直奔贼人头上。贼人不但不还手,一伏身往里一跟步,反手将丁爷刀让盘过去,持住刀柄,往怀里一带,抬腿一脚,正踹于丁爷胸前华盖穴。丁爷往后一退,噗咚坐在尘埃。贼人




  欲要踢丁爷手腕,丁爷手一扶地,站起身躯,照准贼人肚脐一刀。贼人一闪身,用靴就踢,丁桂芳早已留神,撤步用刀一横,贼人脚不敢近刀。


  胜三爷在楼口上,双手分定银髯,观看贼人手脚甚快,不知是哪门的传手?好像自己本门的武学。心中暗道:“我别叫好朋友为难啦,人家是为我的事。”胜爷痰嗽一声:“丁贤弟,你与毛贼动手,是大意未及留神,待愚兄捉拿此贼。”胜三爷飘银髯,按鱼鳞紫金刀,顺楼梯而下,要捉拿采花淫贼。胜爷下得楼来,借着皓月,见贼人未亮刀,胜爷也未亮出刀来。胜爷说道:“乳黄未退,胎毛未干,黄口的婴儿,乳头上摘下来的娃娃。你敢因奸不遂,出刀威吓,用刀杀人,你有多大本领?”说着话,贼人向前一进身,抡拳就打。胜爷一拿他腕子,贼人左拳晃,右拳打,胜爷一把拿空,两人插拳动手。远长拳,近短打,或贴身挨挤傍靠,腕胯肘膝间,手眼身法步,打拳要准,发招稳,纵者似风,站者如钉,伸出手来雅似瓦垄,打出掌来恰似卷饼。二人蹿高纵矮,抖转升还,拳脚叭叭连声急响,斗战了二三十个回合。胜爷心中纳闷,不知此贼哪位弟兄所传,竟是本门中之人。胜爷思索,我若与他久战,叫丁绅董小看于我,久后要叫,侠客剑客一时都知道,要小看我胜英,不如使进手招法,将乳子打倒。遂使了个跨虎式,二龙吐须,二指对准贼人二目点去,贼人没见过此招,用手一避,胜爷下面钩挂连环腿,贼人靴尖点地,向上一纵,连环腿钩空。贼人手脚真快,胜爷便钩挂连环腿,趁势右腿伸出等贼,贼人纵起四尺多高,半空中站不住,还得落下来,老英雄连环腿在那等他。胜爷青缎色靴面,钩住贼人燕云快靴后边,往怀里一带,上面老君推鼎,靠山掌,连手掌带胳臂,在贼人胸前上向外一推,贼人两腿向前栽,身形向后仰,一栽筋斗,一个滚,贼人叠腰又




  纵起来,双拳双风灌耳。胜爷双胳臂一并,用了个野马分鬃,将贼人双手腕捋住,往怀里一带,又将腿一伸,贼人匍匐倒地,来了个狗吃屎。贼人又叠腰跳过来,照胜爷肚脐一脚踢来。胜爷伸左手,将贼人脚揽跟拿住,右手照软肋一掌,贼人栽倒。


  胜爷说道:“淫贼站起来。摔你一百个筋斗,百草花的名,如有重样,莫非老英雄也。”为何胜爷不报名姓呢?怕吓跑了淫贼。贼人为何也不报名姓呢?皆因本处有两条人命重案,而且作的是脏事,镇江府衙、县署公厅正一体严拿。贼人叫胜爷摔下三个筋斗,头晕眼花,不敢进前动手,有心逃走,舍不了楼上的姑娘姿容貌美。心想一计:我假意逃走,银髯老儿必然追我,我发两只暗器,把老儿打死,再把丁桂芳杀了,上楼与小姐颠鸾倒凤。大户人家起得晚,日上三竿我再走,岂不美哉?


  贼人色心未退,遂转身形,往西花墙逃奔:“老儿不要追赶,小太爷去也!”胜爷说道:“丁贤弟,你我追赶于他,万恶淫为首,绝不可饶恕。”胜爷又对丁桂芳说道:“你在愚兄背后,离远些,淫贼身上零碎暗器必多。”胜英乃久经大敌之人,留神追赶。贼人故意脚底下走得慢,胜爷离贼人丈数来远,反背抬胳臂,一拢簧,嘎叭一声响,放出一只袖箭,直取胜爷哽嗓咽喉。胜爷一顺身,左手抄袖箭。贼人趁势左手一镖,直奔胜爷心口窝打来。胜爷再一翻身,右手接镖,两只暗器俱为接过。


  胜爷将袖箭掷在地下,右手一掂此镖的分两,足够一斤重,原来是我胜家所传。遂捋髯大笑道:“娃娃,圣人门口,别卖百家姓。连教给你那个人,大概不如我多多矣。”贼人一见,胆裂魂飞:递拳脚,连摔我三个筋斗;发两只暗器,俱被他接去。


  别贪恋楼上的姑娘啦,吃饭的家伙要紧!把这淫贼贪淫好欲之心,吓得赴于东洋大海去了。贼人直奔西花墙,跃墙而走。


  胜爷说道:“丁贤弟,要追他,别打他跃墙而过的地方追




  赶。你往南跃墙,我往北跃墙,恐怕贼人在墙外暗算。”二老者跃墙而过,由西首胡同,出南口乃是周家屯大街。往西看,一道白线,跃西庄门上而出。二老者也跃西庄门上,追出周家村,眼看一道白线直奔正西逃走,二老者从后面追赶。恶贼慌忙忙如丧家之犬,急速速如漏网之鱼,工夫不大,追出二十余里。忽然间贼人止住脚步,转身面朝东,冲着胜爷冷笑道:“白胡子老儿,你再来追赶?”胜爷纳闷,为何贼人回头冷笑呢?长身躯往西观看,离贼人西边不远,波浪滔滔,银蛇乱窜,原来是镇江府的江岔子。”啊?前边波浪滔滔,后边我等追赶,贼人反作狂笑,必然此贼会水吧?”追至近前,贼人纵身跳下水去,在江中踩着水,点手叫道:“老儿下水来,比赛输赢!


  递拳脚小太爷不是你的敌手,暗器也未打中于你,水面比赛输赢。”胜爷解背后小包裹,内有油子包裹一个,内有水衣水靠。


  因夜探二郎山,那山西连镇江大江,胜爷由丁家店起身时,把水靠带来。油绸子包裹一抖,铺在河坡,要换水靠。丁桂芳说道:“三哥,我由家中带来水靠了,我下水拿贼。”胜爷说道:“不必,在旱地上,他一脚踢你一个筋斗,一拳砸你个咕噜,你我练武的身子强壮,不至于受伤。水面上万一失脚,就有性命之忧。”说着话,胜爷坐在油绸子包袱之上,撤去鸭尾巾。


  青缎子纳帮靴子,撤刀,解镖囊,油绸子绢帕绷头,外罩月牙分水莲子箍,下身三叉通口鱼皮套,分水裙,上身水靠,狮子扣绷分水巾,包耳护取软虎壳脑,分水裙下压镖囊,绷着鱼鳞紫金刀。收拾好了零碎,抬了抬胳臂,活了活腿,没有绷落地方,三道鹿筋绷脖领,三道鹿筋掐袖箍,使水不能灌入。胜爷跃身,金蝉脱壳,头朝下,二足向上,手掌一劈水,跳在江内。


  此时贼人离岸五七丈远,胜爷破风踏浪,离着贼人相近。


  贼人借月色一看,老儿水性在我以上,使刀不能赢他,非使我




  独门一家水面家伙不可。一提短靠,由腰中皮套之内,取出一对兵刃,在水面往两下一分,水滴溜溜打了两个漩。此兵刃长七寸七,有三环套月,倒竖蛾眉针。水面使短家伙,自然得力。


  胜爷一看,贼人打的那只镖,我已然接住没抛,带于囊中,知道是我本门之人,不知哪一位相传?此时贼人亮出兵刃,才知是那一位所传。有心将他杀死江中,我那个师弟甚傲情,怕他死无对证。大概此子未出师,找着教给他本事的那个人质对明白,再杀不迟。胜爷叫道:“小冤家,我有心把你杀在长江之中,怕你们家大人强辞夺理。我把你的传授那个人找着,质对明白,再杀你不迟。”贼人说道:“老儿不要倚老卖老,你要认识我这一对家伙,你方为高明。”胜爷说道:“我知此家伙之时,教给你那个人还年轻呢!此名叫作三环套月避水劂。”


  贼人心中说道:“这对家伙非本姓不传,我拜我的老师为义父,许其养老送终,扛幡哭灵,为何老儿知道呢?啊,也许年老多知事,我且问老儿姓什名谁。”想罢,贼人大声叫道:“嗬,老儿通上名来,小太爷手下不死无名之鬼。”胜爷闻听,哈哈笑道:“小冤家,你要问我名姓,说出来我的名姓,吓破你的狗胆!”贼人冷笑道:“小太爷不怕,你姓什名谁吧?快快说出。”胜爷说道:“你踩水站稳些。老夫姓胜名英,字子川,号为神镖将。”贼人在水面一个冷战,颜色更变,浑身立抖,战战兢兢。战战是惊惧,兢兢是恐惧。“嗳呀”一声,遂将身形往水内一缩,欲借水遁逃走。可惜这一身白云缎的短靠,三盖的五福捧寿花蝴蝶,二色俱都娇艳,往后要不将此衣更换,蓝的也不蓝啦,白的也不白啦,简直就成了雪青的啦。


  胜英踏水登岸,丁爷气愤:“为何胜三哥不拿住他呢?”


  胜爷叫道:“丁贤弟,适才在那周宅,他打我一袖箭、一镖,我暗将他的那只镖用手一搭,此镖的分量足够一斤重,所以我




  才知道他是本门之人。在水面他又亮出一对三环套月避水劂,即知此贼乃是我之师弟所传。我那师弟”胜爷说到这里,咬牙道:“此人太短见,说话不让人,行事不让人,太矫情之甚。如要将他杀死在长江之中,日后见面,我要提起此事,我之师弟必狡辩此事。再者死后无凭,您说他杀死二人,何以为凭呢?谅此贼人未出师傅门户,离此必不远,我容淫贼三五天,面见我那师弟对质明白。我弟兄有二十余年过节,当面对明,再杀不迟。因何贼人惧怕逃走呢?我上三门有规矩,如收徒弟之时,方近者,师伯、师叔、师兄、师弟、徒弟、徒侄,摆上酒席,分次序后,师傅言明:我收你为门下,门户之中规矩,头一宗先给一朵黄菊花。如戴头巾,系于顶门之上;如不戴头巾,带于兜囊之中。门户之中头一宗:‘戴花不采花,采花不戴花。如若戴花再采花,人人都可杀。’不论师叔、师伯、徒侄、师祖,人人都可杀,死在乱刃下。如若杀死之后,采花之人有家眷人口,大众供养。”您道那胜三爷是上三门,门户之首领,因此贼人魂飞魄散,借水遁逃走。丁爷问道:“他是何人的门徒呢?”胜爷答道:“你我弟兄初次相交,我门中之事,家丑不对外人言。贤弟,俗语说,要正人先正己,扫不尽自己门前之雪,焉能管他人瓦上之霜?我先清理门户,暂不到二郎山救被抢的少妇,再说那少妇已然惊吓成病,卧床不起,大概不致失落贞节。我先清理我之门户,然后再救那被抢之人。正是,要叫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要先打二郎山,贼人若质问于我,许你们采花杀人,难道说不许我们抢行路之妇吗?那时候愚兄何言对答?所以我先清理门户。三两天贤弟必有耳闻。”


  丁桂芳听胜爷说话直爽,不敢再往下问。胜爷说道:“天气不早啦,愚兄由贤弟店中来时,三太他们不知。”丁爷说道:“我打家中出来,您弟妇与您小侄他们也是不知。我在书房安歇,




  我来时并未与他们言讲。”


  说话之间,胜爷撤去水靠,换上短打衣服,将水靠折叠已毕,背后背刀,胁下系镖囊,将零碎东西包好,二老者回归飞龙镇而来。及至鸡鸣犬吠,东方发亮,二位进了南镇店口。胜爷道:“贤弟,你打宅院来,你仍回宅院而去。愚兄由三合店而来,我仍回三合店去。我们行侠仗义之人,不现本来形色。”


  说罢,胜爷回归三合店北跨院,丁爷他回家去了。胜三爷穿房跃脊,滚脊爬坡,进了三合店北跨院,天才东方闪亮。临行之时,由外边将双隔扇倒掩,回来用右肩头将隔扇一推,隔扇大开,由里边又将隔扇对严,往东间青布帘外侧耳一听,黄三太、李煜等尚在酣睡之间。又在西暗间青布单帘外侧耳一听,杨香五等也在酣睡之际;惟有金头虎贾明呼声震耳,尚且说梦语,骂道:“拿贼!拿贼!为何抢人家小媳妇?”胜爷哑然笑道:“他们年轻,不达时务,官面拿贼,还得有赃有证。我们打抱不平,如不见赃证,如何进山拿贼?”


  胜爷在明间小铜床上打坐盹睡,忽一小觉,睡醒来一看,窗棂纸上已见太阳,大约日上三竿。胜爷心说:三太等总得什么时候经心,老夫探二郎山,又拿采花淫贼,多少事情,他们尚在酣睡。胜爷想罢,遂痰嗽两声,东暗间房惊醒三太,叫茂龙、李煜等:“快醒醒,天不早啦。”西暗房杨香五叫欧阳德、邱成、贾明等:“醒醒,醒醒。”惟有金头虎贾明,吃饭不知饥和饱,睡觉不知晚和早,浑浊闷愣,尚且还是一个劲的睡。


  他与杨香五玩笑,杨香五抽他两个嘴巴子,傻小子翻了个身,说道:“喝,好大跳蚤。”仍然还是睡。杨香五知道他是金钟罩,傻小子就怕揉鼻子,揪耳朵。杨香五一揉他鼻子,揪他耳朵,傻小子才醒,遂叫道:“杨香五小子,为什么睡觉你还不安定啊?闹什么毛病呀?”杨香五说道:“你看窗户影上太阳,




  天气不早啦,我师傅在外间屋中咳嗽哪。”傻小子喊道:“欧阳德、邱成、杨香五、张凯,快起!怎么还睡呀?”翻身下床,来到明间屋中叫道:“胜三伯,他们睡着了,叫不起来。”胜爷在外间屋早听明白,傻小子是卖乖,胜爷也不理他。


  黄三太等开门,店家有规矩,店中伙计见客人起来,当即给收拾屋子,打净面水、漱口水,烹茶等。三太给胜爷倒了一杯茶。胜爷喝着茶,问道:“邱成,你天伦弟兄三人,俱跟我是莫逆之交,大约有五七年都未曾相见。”邱成两眼含泪,说道:“胜老伯父,我天伦跟您行侠仗义十数余年,不知因何削去头发,身入空门,出家为僧,现今不知下落。”胜爷捋髯一笑:“我之贤弟看破红尘,出家为僧,逍遥自在。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如出家乐清闲。虽然不能成佛作祖,耳不听干戈心不烦,也算知己知彼,真乃大英雄也。你二叔呢?”邱成说道:“也跟您创立多年,如今在宜化府玄豹山,开垦种地,隐于林下。”胜爷说道:“一百二十行,莫如庄农当先,土内求食,年头收成,粮食筑成围囤,仓房满满当当,也为知进知退,真乃达于时务者。你三叔呢?”邱成黄眼珠一转,因幼年黄眼珠,到后文《彭公案》上,在北京六必居,康熙万岁御口钦封,报应金眼雕是也。邱成暗想:大清早晨背家谱?我胜三大伯黑夜之间爱走黑道,我三叔离此不远,铺着把势场,传了十数个徒弟,俱学的是高来高去,夜行之术。我想年轻之人,有品行不端者,作下无礼之事,叫我胜三大伯看见。我要说明我三叔之住处,我三叔担架不起。不如我闭门不管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张,一问三不知,神仙怪也没不是。遂说道:“我那三叔跟您至友之交,闯荡江湖多年,不是在南七省,就是在北六省,背插钢刀,浪迹天涯,我不知在于何处。”胜爷说道:“昨晚夜探二郎山回来,见一穿白衣之贼,我与店主人,即你那丁叔




  父,追下穿白衣之贼。到了某某宦家楼上,此贼在楼内采花,亮刀威吓。丁爷在楼窗户外把贼人叫下楼来。贼人色胆大如天,与老夫比较拳脚,老夫摔下贼人三个筋斗。贼人假意败走,老夫后面追赶,他反背就给老夫一镖一袖箭,俱被老夫接住。我一掂此镖,足够一斤重,心想此贼必是咱本门之人。后来追到江边,贼人下水逞能,老夫下水拿他,他亮出一对三环套月避水劂,我知道是你们邱家门上之人。如今邱氏门中,都要失传此等家伙了,非邱家无有此物。你不学水,眼看失传,老夫见此家伙,必是你邱家的子弟。适才我看此镖上,有你叔父名字,必是你三叔所传。你看此镖,镖上刻着邱琏二字。你三叔不识人,教这样的徒弟,贤愚不分,徒弟作此伤天害理之事,污辱上三门,败坏我一世英名,这是你三叔干的好事。”邱成说道:“三伯,我跟杨香五等在店中睡觉,我不知道哇。”


  胜爷怒气未息,听外边有脚步声音,痰嗽一声。问道:“胜三哥起来吗?”胜爷站起身躯,原来是丁桂芳。丁爷见面,遂说道:“胜三哥,小弟惭愧惭愧。”胜爷说道:“贤弟,为我受累,愚兄感谢不尽。”二位落座吃茶,丁爷说道:“我方才告诉灶上厨师傅,预备两桌酒席。”说着话,酒席摆上。二老者入座,酒至半酣,胜爷说道:“丁贤弟,你是武学的高明,又是本处之人,我动问动问,有个朋友,也是武举之人,此人姓邱名琏,人称入地昆仑,贤弟可认识此人吗?”丁桂芳说道:“胜三哥,此人铺把势场,大大有名的。离着飞龙镇十五六里之遥,是铺把势场的师傅,此村改为侠义庄,所教弟子十余名,俱是艺业精奇,高来高去,水旱两路,大有名声。”邱成黄眼珠乱转,心中暗道:“我没敢说出,他都说啦。”胜爷说道:“昨天采花之人,应是邱三之弟子。我先奔侠义庄,清理门户,后打二郎山,再救那被抢少妇不迟。”




  饭毕,胜老者站起身躯,要大闹侠义庄,捉拿采花淫贼。


  丁爷告辞走后,三太看胜爷面带怒容,遂说道:“老师,您许下给范老者找女儿,莫若咱先到二郎山,救被抢的少妇,使他父女相见,夫妻团圆;然后再到侠义庄,您与我邱三叔,有什么事再办不迟。”胜爷听罢,说道:“正人先正己,不要多言。”三太不敢往下再言语,遂出了北跨院,直奔柜房,算店饭钱。柜上先生说:“胜老达官爷,您是高明之人,请看账本。


  我们敝东人不成敬意,昨天晚上,今天早晨,店饭银共合十两零六钱,连酒钱,我敝东亲笔写账,取您店饭银连同酒钱在内,共合收纹银十二两,已经由我东人支付纹银十二两。”胜爷看罢,微然而笑:“贵东人交朋好友,太至诚了,替我胜英谢过。”


  先生说:“还有一件事。”遂打开银柜,拿出四包散碎银两,说:“这是散碎白银二百两,我们敝东人与众位达官爷不成敬意,你各位买酒不醉,吃饭不饱,作为喝杯茶,你们众位爷们作为零用,我敝东人略表寸心。”胜爷说:“店饭银我已经扰啦,请替胜英道谢。惟有这二百两纹银,我们由打镖局出来时,带的盘费甚多,原银璧回。”胜爷又叫三太:“拿二十两银子给掌柜、灶上及众位伙计们酒钱,如其不受,可是嫌少?”柜上先生一看胜爷直言豪爽,说:“伙计们,胜爷给二十两银子酒钱。”众伙计谢过不提。可见,光棍走道钱引路,平常宿膳酒钱也就是几钱银子。掌柜同众伙计等道:“胜爷要由此处经过,您千万可进来。”胜爷说:“我如打此处经过时,我必前来探望大家。”


  胜爷与店中众人客气一番,遂率众人出离南镇店口,直奔侠义庄。逢人遂向侠义庄的路径,走有十余里,到了侠义庄西庄口,见村西有松林一片,村前有倒栽垂杨金线柳,房屋整齐,道路平坦。胜爷说:“三太,每逢大人物,先要整理村房。凡




  遇邻近房屋,有破坏不堪、无力修补者,必量力资助之。这是大人物的行为,为的是高亲贵友,从远方所来之人,看着雅观。”


  胜爷说着话,率众进了松林丛中,说:“你们小弟兄进村中,打听邱三爷把势场在那个门户。”傻小子金头虎贾明说道:“我去。”胜爷说:“不要造次,此人比你天伦岁数长,是你邱三大伯,可不许造次。”傻小子说:“不造次。”遂进了村口。


  见一拾粪的老者,傻小子绕在拾粪老者身后,把粪筐一拖,扣在老者头上。好在是方拾的三滩骡马粪,扣了老者一身。那老者大怒,说:“这是怎么回事?”傻英雄说:“借光借光。”


  老者说:“有这样借光的吗?弄我一身。幸亏是骡马粪,这要是人粪有多脏啊?”傻小子说道:“老头别着急。百里不同风,吾们那村问拾粪的话,非扣在脑袋上不是规矩。”老者问道:“你是什么村的?”傻小子说:“我是哥姑村的。”老头问:“哥姑村归那县管呢?”傻小子说:“棉花线管。”老头说:“你问什么吧?”傻小子说:“我打探一个人,有个铺把势场的小子,叫邱三,在哪儿住哇?”老者说:“你别是半疯吧?


  你敢叫邱三?我门本村绅董秀士、举贡生员,都称邱三爷,凭你这个长像就敢大声喊叫邱三?幸亏问到小老儿我的身上,如果你要问到邱三爷的徒弟身上,岂不是一顿暴打?”傻小子说:“喝,好厉害家伙。不问啦!”遂转身就走。老者一想,这是个半疯之人,回家洗洗衣服,庄稼人能忍能耐。傻小子心中思索着,打冲天杵从里往外冒坏,心说我给两个老头拴个对,俩人要动手打起来,我抱邱三的腿。傻小子遂进松林,胜爷见傻小子回来,遂问道:“你可曾打听明白?”傻小子说:“好厉害家伙,我进村见一老者,过去作揖,那老者说:‘你问什么事?’我说:‘问铺把势场的邱三在哪个门口住?’老者说:‘你活得不耐烦了?我们称呼邱三太爷,打个嚏喷,我们这村




  不敢吃饭。如看见谁家大姑娘小媳妇,长得俊美,三太爷要说这姑娘媳妇长得不错,本主就得给邱三太爷送到家去。要看见谁家房舍盖得是样,本房主将房契就得给送去,还得说:三太爷,这房归您吧。如看见谁家田地长的庄稼好,三太爷说这块地真长好庄稼,本主就得赶快将地契给三太爷送去。为什么得给他送去呢?如若不送,就杀人放火。好厉害啦!抢男霸女,霸占人家******长女,房产事业,岂不是万恶滔天?”


  胜爷听罢,当时不悦,一捋银髯,说道:“邱三因何老不知自爱?”又一想:他年青之时,很是仁义之人哪,上了年岁倒这般万恶?又一想,傻小子说话不实。邱成在一旁拿黄眼珠瞪傻小子,说道:“你真把我们爷们改透啦,如无此事,我定然不能饶你。”胜爷说道:“带银子钱带少啦,带话带多啦。


  我为何不进村庄,自己访问呢?”遂消释怒气,叫道:“三太随我来。”


  胜爷说着话,已经进了村口。到村子当中一看,座北大门,一汪清水的房舍,均是磨砖对缝,大门道内,影壁前设摆大刀阔斧等各样的兵刃。胜爷遂走进大门,一看座东的门房挂青布单门帘,胜爷问道:“门房有人吗?”门帘起处,已然答道:“有哇,你找谁呀?”胜爷观看此人,年在三十余岁,黄白的脸面,头带青布随风倒,青皂布大氅,青皂布靴子,很和气的。


  胜爷心中思索,如要是恶霸之从人,必是立目横眉呀,看此人很和善。胜爷遂问道:“贵上人姓邱吗?”此人答道:“不错不错。”胜爷说道:“这是邱三太爷的宅院吗?”此人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家主人,人称邱三爷,原本是乡邻抬爱,太爷二字实在担不起。”胜爷说道:“你贵姓啊?”那家人答道:“在下姓计,名叫永强。”胜爷又问:“邱三太爷在家吗?”


  那人答道:“在家呢。”胜爷说道:“劳驾,您给回禀一声吧���




  三太爷高兴,我师徒拜见;邱三太爷如不高兴,我们师徒改日再来叩拜。”家人问道:“你老人家贵姓高名啊?”胜爷说道:“在下姓胜,小名胜英。”那家人一听,过来请安:“原来是胜老师伯。我在门房看门,带学徒,实有师生之义,我老师时常赞老伯父,与我恩师情同骨肉,胜似手足,还用什么回禀吗?”胜爷说道:“不用多话,三太爷如若不高兴,改日登门叩拜。”计永强不知其中之事,说道:“胜三大伯,这是跟何人生气啦?”转身回到二道院把势房,说道:“老师,你朝思暮想、时常惦念的我的胜三大伯来了,不知跟何人呕气,面带怒容。”邱三爷说道:“你这乳子,初逢乍见,嗔怪长者。你胜三伯是正面的人物,还跟你递个和气吗?送你几两银子门包,拿点花销哇?乳子真乃无知,叫你师兄弟大众,随我迎请你胜三伯父。”邱三爷率领众徒弟等迎接出去。到了大门口,一看胜爷面带不悦之容,仰面朝上。邱三爷赶奔进前,提大氅磕膝点地请安,叫道:“胜三哥一向可好,别来无恙?小弟不知,未得远迎,老恩兄当面恕过。”


  胜三爷硬着心肠,假为不知,回头叫三太,说道:“三太爷的府第全是细磨的房屋,门道的柱石都雕刻花活,左边是喜鹊登技,右边是万福流云。”邱三爷闻听一愣,心中暗道:我与我胜三哥八九年未曾相见,未行大礼,故此见怪,遂跪在胜爷面前,叫道:“胜三哥,小弟邱琏叩头下拜!”胜爷回头叫三太,说道:“你看三太爷的府第,修造的太阔呀!你看门道内椽子,都是松柏大漆漆的。”三太在胜爷背后居心不忍,心说:我师傅乃是心慈面善之人,请安不答,磕头又假为不知。黄三太遂说道:“老恩师,我三叔给你行礼磕头哪。”胜爷心中暗想:三太已面软心慈了,久后此子必要露脸。一个大活人在我眼前跪着,我焉有看不见之理?胜爷低头假意观看:“哎呀!原来是三太爷!胜英担待不起。邱三太爷,损了胜英的寿数。三太爷请起。”邱三老不




  知内中之事,叫道:“胜三哥,有话家里说吧。”随着弟兄携手,让到二道院把势房。胜爷观看后檐墙有条案一张,前面摆设八仙桌,当中太师椅两张,二老者并肩而坐。邱爷叫道:“你们大家过来给你胜老师伯磕头。”胜爷观看,丑俊胖瘦不一,连看门的计永强,整十数名,跪倒磕头拜见。胜爷半礼相还,说道:“邱三太爷的高徒,我胜英担待不起。三太、香五、李煜、茂龙等,给你邱三叔叩头。这是咱上三门增光长脸,给你我整理门户的邱三叔磕头。”惟有邱成不与大众一同叩拜,皆因他们是亲叔侄,另行拜见叔父。邱三爷半礼相还:“众位达官,这样抬爱,实是不敢当。”行礼已毕,从人献香茗茶水。邱三爷道:“胜三哥,你骂完了没有?小弟要有小过处,当面唾我;如有大过处,你责打于我。我要脸面一红,我邱琏就算忘恩负义!你我弟兄孩童起首,八拜结交,你又收我为师弟,弟之武学,满为恩兄所授,发财致富,扬名露脸,都是由恩兄身上所起,为何你辱骂我三太爷?这叫什么称呼?”


  邱三爷说着话,眼含痛泪。胜爷说道:“三弟,你教了多少露脸出色的高徒?”邱三爷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徒弟招惹的是非。老弟兄二人说着话,门房的计永强已经回门房去。邱三爷真是光棍一点就透,知道是徒弟惹祸,说道:“老恩兄,我所传者,在本场有十余人。”胜爷说道:“啊?这话说得不对,十几个,究竟是多少?十八九个,也是十数个;八九个,也是十数个。有准数目没有呢?”邱三爷说道:“有十一个徒弟。”


  胜爷说道:“适才与我行礼十个人。你那一个徒弟呢?必是资格重,程度高,为何我没有看见呢?”邱琏说道:“那一个不但是徒弟,尚且是小弟的义子螟蛉。”胜爷问他姓什么呢?邱三答道:“姓高,名叫双青,绰号玉面豸狼。”胜爷捋髯一笑:“你这个义子,外号可高明。玉面豸狼,哪里去找红粉佳人去




  吗?”邱三爷道:“此孩爱穿白素的衣服。”胜爷说道:“对啦,我就是找他来啦。”邱三爷说道:“此子由去年,我看他神色不正,把他驱出门外。”胜爷说道:“也倒罢了。”老英雄伸手由兜囊中,取出一支镖来,说道:“三弟,请看此镖。”


  邱琏接在手中一看,镖上刻着“邱琏”二字,说道:“三哥,这是我的镖哇。”胜爷说道:“你的镖因何他用呢?你不是已经将他逐出门外了吗?”邱三爷说道:“临行之时,他把我的镖由兜囊之中窃去。”胜爷说道:“实不相瞒,我昨夜晚间,住在飞龙镇丁家店,夜探二郎山,见有一道白线,鹿伏鹤行,我与店主人丁桂芳追下穿白之贼人。他到了某某村中,蹿房跃脊,在某宦家楼上,拨门撬户,进了楼房之内,戏谑小姐。那小姐九烈三贞,宁死不从,贼人因奸不允,持刀威吓,要刀杀人命。我与丁桂芳,在窗户外叫他,我与淫贼楼下动手,我踢了他三个筋斗,他才逃跑。愚兄与丁桂芳后面追赶,贼人反背,左手一袖箭,右手一镖,被我全都接住。用手一掂,镖够一斤重,才知道乃是本门之人,但不知是哪一位弟兄门徒。又追到长江边,贼人跳入水去。愚兄下水拿他,那贼亮出三环套月避水劂,我才知是你邱氏弟兄所传。像他这样徒弟,非奸女子则淫妇人,刀杀人命,人人痛恨。常言说,未曾寻及徒弟先问师傅。我想人生在世,俱是父精母血,谁无父母?谁无妻子?像他这种徒弟,与你我门户实实有碍,人家要是辱骂是哪一门之人,我这个岁数,不能叫人家辱骂。你快把高双青献将出来,如隐匿不献,我要亮刀。”邱三爷说道:“莫非你要杀害小弟吗?”胜爷说道:“我跟你八拜结交,金兰之好,我焉能杀害于你?我跟你割袍断义,画地绝交,我然后再拿那采花淫贼,碎尸万段。”二老者正谈至此处,邱三爷心中不觉有些溺爱不明之意,遂说道:“老恩兄莫要着急,我明天帮着你捉拿于




  他。”


  话言未了,只见门房的计永强前来回话,说道:“老当家的,我师弟高双青回来了。”邱三爷闻听,对着计永强以袍袖遮面,暗打手势,意在令其逃跑。计永强错会意啦,心中暗想:我们老当家说话,向来声音嘹亮干脆,今天怎么指手画脚呢?


  莫不是嫌我说的声音不清?想罢,复又大声说道:“老当家的,我师弟高双青出门去了四五天,你不是派人找他吗?今天回来连大衣裳都没啦。”胜爷在旁捋髯一笑:“三弟别瞒着啦,叫他进来吧。”邱三爷无奈,叫永强:“唤你师弟高双青进来。”


  工夫不甚大,恶淫贼高双青走进。只见那高双青身上衣服变色,白云缎短靠也不白啦,三蓝五福捧寿的花蝴蝶也不蓝啦,因在水中缩蒙之时叫水泡的。可是背后还插着钢刀,肋下衬镖囊。


  胜爷一看,捋银髯,打开小包袱,亮鱼鳞紫金刀,要捉拿采花贼。邱三爷控背躬身,叫道:“胜三哥,你先高抬贵手。”又叫道:“双青,给你师伯磕头!”您道,那采花贼因何来迟呢?


  因为借水中逃走,在河沿上晒晒衣服,因此来迟。这一见面,听他义父吩咐,仰面一看,在他义父上垂手,坐定一位银髯老者;在东边站立十数余人,内有梳着一个冲天杵小辫的矮胖子,跟一个带马尾透风巾、瘦小枯干的人,指手画脚,说道:“这小子来啦!这小子来啦!”恶淫贼心中思索,这不定是哪路的保镖的由此经过,拜望我们爷们来啦,我义父给我介绍,不得不见见。遂提腰围子,跪在胜爷面前,叫道:“老伯父,高双青拜见。”老英雄一见淫贼行礼,站起身躯,右手扶着八仙桌,左手捋银髯,虎目圆睁,剑眉倒竖,向下问道:“你可认识我吗?”淫贼说道:“我不认识,不知您是那路保镖的?我没有保过镖。”胜爷闻听说道:“怎么你不认识我呢?昨天你在宦家楼上威逼小姐,因奸不允,你要刀伤人命,老夫将你叫下楼




  来动手,老夫摔了你三个筋斗。你跃墙而逃,老夫在后面追赶,你暗算老夫,施放袖箭,继之以镖,老夫接袖箭,抄金镖,你吓得望影而逃。前有横江一道,你跃入水中,在水中与老夫卖乖,并且掏出三环套月避水劂,对老夫示威,并问老夫的名姓。


  怎么着你又不认识了?老夫就是昨天在水中对你报名的那个神镖将,姓胜名英,字子川。哈哈!今天你不认识老夫了?”


  贼人闻听,颜色更变,浑身立抖。他跟胜爷用了个喜怒忧思悲恐惊,眼珠子一转,两眼假意垂泪,说道:“胜老伯父,我昨天多贪几杯水酒,酒后无德,作出那样伤天害理之事。胜老伯父,恕过小侄男这一次,我知过必改,得恩莫忘。”胜爷说道:“有人传说侠义庄飞龙镇方近处,因有奸淫不允、刀杀命案两条。老夫闻有此事,所以够奔前来,访问此处。杀命之人,我略知八九,你诚心改过,吐露实情,说明诚心改过,我饶恕你这条性命;如口是心非,定然不能饶恕。”列位,皆因在宦家楼上,他与姑娘发威,无心中之话,胜爷早已听了个明白。恶贼心中乱跳,皆因屈死冤魂缠绕,此时不知身在何处,一闭眼间,见有守节寡妇姑娘,面前索命。此系屈死冤魂不散,因此贼人心中突突的乱跳不息。贼人心说,也许胜英来访已清,哪想头一次就遇见胜英啊?当时贼人把素日的灵机巧辩俱已忘却,遂口称:“胜老伯父我由打去年十八岁,见******长女,心中所爱,不敢动手。今年正月元旦佳节,逛灯的年轻******长女甚多,我见一美貌女子十分俊俏,我遂跟在她的后面,姑娘逛灯回家,我认准了她家的门户,后半夜拨门撬户,进了姑娘房中,求其欢乐,姑娘大声喊叫,小侄男一怒,持刀威吓,忽然间手起刀落,姑娘头尸两分。前几天清明佳节,上坟烧纸的******长女甚多,侄小男在郊外游玩,见一妇人身穿重孝,在坟茔之中哭得甚痛,小侄男远远窥望,等他烧纸已毕,随后跟她到




  了某某村庄,记准门户,等到夜间入她卧室,追欢取乐,不但寡妇不从,尚且破口大骂。小侄男举刀威吓,谁知刀快,一挨脖颈,寡妇头尸两分。又周家屯,这是第三案。小侄男从今以后改过,伯父饶恕我吧!小侄男从今以后,再不敢作伤天害理之事。”胜爷说道:“邱三弟,你可曾听见吗?”邱三爷暗中着急,跺脚捶胸道:“你比府县衙门画供还厉害呀!”胜爷说道:“邱三弟,你义子已刀杀三命。第三案,如愚兄与丁桂芳不到宦家楼上,九烈三贞的小姐性命休矣。一命抵一命,你有何话说?”邱三爷溺爱不明,年老惜子,遂说道:“胜三哥,你面软心慈,留他一条��命,把他双腿折断,我养他残废罢了。”


  胜爷说道:“邱三弟,你可曾记得,你弟兄廿年的过节?


  想当初我弟兄八人在逢虎山,啮中指,歃血为盟,吾之大拜兄镇九江屠粲,二拜兄火德真君孔华阳,愚兄胜英排行在三,四弟神刀将李刚,五弟山西华家庄华谦字子远,六弟登山豹子杨义臣,七弟钻云太保贾斌久,八弟展翅蝴蝶银面鬼秦天豹。山上大旗一面,上书四个大字“替天行道”,学梁山宋江及时雨之故事。派喽卒下山踩探,如有赃官、劣绅、土豪、恶霸,即当除之。踩盘子喽卒回山报告,有某赃官刮尽地皮,酷害良民,与那闯王李自成勾手,陷城卖国,卸任回籍,要打常松林经过,乃是此山必由之路。我们弟兄哪一位去劫这一批赃银,劫来亦好周济旱潦不收之难民。那时节秦八爷挺身而出,说道:‘小弟愿往。’遂带喽卒二百余名下山,在常松林等候。等到赃官到此,金银十数车,后边有驮轿等。秦八爷迎头拦住,要买路金银。赃官呼唤:‘护院之人,将强人拿住!’秦八爷武艺超群,将护院之人打走。赃官破口大骂:‘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白昼间敢劫国家官吏?’秦天豹八爷大怒,亮钢刀,要刀刀斩




  尽,人人诛绝,杀赃官十三口。后面有驮轿一乘,内坐一美人,乃是赃官之侧室,苦苦哀求,说道:‘好汉爷,我并非赃官之妻妾,也非用钱买来的侧室,乃是赃官霸抢。望好汉爷施恻隐之心,饶恕奴之性命,我情愿给好汉爷铺床叠被。’秦八爷看此妇人千娇百媚,不忍杀害,遂将十数车金银,提出三千两银子,在乡村典房一所,作为外宅。又将十数车金银压回逢虎山,我们弟兄八个,共点清数目,封锁起来。这项金银,专待等旱潦不收之年,周济被大水所淹之难民,方为杀富济贫。秦八爷或在逢虎山住几日,或在外宅住几日,我们七位弟兄不知道。


  忽然一日,三弟你到逢虎山,想你与他们几位并非至交,愚兄设摆酒席款待于你,我弟兄八个俱在酒席筵前。你说话,一点情面不留,你在酒席筵前叫道:胜三哥,把逢虎山大旗撤去,我们另改字号,‘替天行道’改为‘伤天害理’。愚兄问道:‘你何出此言?’你说:‘杀赃官,因他刮尽地皮,酷害良民,勾串闯王李自成造反,一气同谋。’杀他一家老少十三口,为何把赃官的姨奶奶霸为外宅?你们比赃官恶之多多矣。’愚兄当时问你:‘哪位做的此事?’你说秦八爷所为。我在酒席筵前问道:‘八爷秦天豹,果有此事吗?’秦八爷在众目之下,说道:‘并无此事。’你说道:‘在某村庄,座南清水脊门楼小四合房,你敢同去质对?’秦八爷闭口无言。当面我数落八爷几句。秦天豹羞恼变成怒,说道:‘胜三哥,儿大不由父母,女大不由爷娘。他是赃官之侧室,并非明媒正娶,胜三哥为何管之甚紧?’老弟秦八爷羞恼变成怒,那时节你在酒席筵前和劝几句,那事也就了结啦。你不但不劝,反在旁边微微的冷笑。


  我弟兄寒极似火,骑虎难下。秦八爷说道:‘胜三哥,你这是以大压小。’愚兄说道:‘咱乃是明清八义,因各有绝艺一手,旁人抬爱,才有明清八义。’秦八爷怒道:‘胜三哥,你不献




  绝艺不姓胜;我不献绝艺不姓秦。’你在旁边一言不相劝,反作狂笑。愚兄事出无奈,三只金镖,迎门三不过,镖打厅前明柱,黑漆的滴溜圆一围之大,上过五七道漆。头一只镖打在明柱之上。二只镖惊吓盟弟秦八爷,还是镖打明柱。秦八爷由东往西一闪,拜兄无意打拜弟,他却误中哽嗓咽喉而死。邱贤弟,你还与淫贼求情?”


  邱三爷说道:“三哥,你将他废了,我养活残废之人,还不成吗?”胜爷说道:“邱贤弟,镖打秦天豹,现在秦天豹之子已经二十余岁,他要报不共戴天之仇,你有何法应付?你再要与淫贼求情,我与你割袍断义,划地绝交。”胜爷遂又对淫贼说道:“小冤家如想活命,认母投胎,来世再见。”淫贼在地跪着,心中异常愤恨,心说道:我采花没上胜家去,镖打秦天豹事,在前二十余年,说了半天我全不知道呀。现在我养父哀求于你,你是铁打心肠,毫不怜惜,非要结果我这条性命,方算遂你心头之愿。并且我跪在地下半晌的工夫,苦苦哀求,你是完全没有听见?小太爷好乐,与你姓胜的何事?你是前来无事寻非。淫贼想到这里,心中说道:我与他个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恶淫贼想罢,在地下跪着,伸手暗暗取镖,照定胜爷哽嗓咽喉,“嗖”一镖打去。胜爷正与邱三爷谈着话,见贼人忽然仰腕,胜爷乃久经大敌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胜爷岂能遭此暗算?说时迟,那时快,胜爷猛见金镖来到,急忙一闪身躯,只见鲜血淋漓,红光崩现。书中暗表,胜爷与邱三爷说话的时候,见淫贼跪地哀求,面带怒容,牙关咬紧,胜爷心中说道:不好,这小子要出故事。在这个时候,胜爷遂往邱三爷那边凑身躯。邱三爷认为胜爷气急啦,直往我这边就乎,为是说话好解恨。哪知正适淫贼跪在就地,暗暗取镖,此时胜爷已经在邱三爷身前站定,看金镖到处,胜爷赶紧




  一闪身躯,可就把邱三爷的脸面全露出来啦。胜爷闪过金镖,邱三爷哪里知道呢?只见金镖恰恰中在邱三爷左腮之上,所以红光崩现,鲜血淋漓,正是淫贼误打邱三爷。这也是邱三爷全身的武艺,一腔热血,留给淫贼的好处。原来邱氏门中在邱三爷这代,只有大爷、二爷、三爷,三爷即邱三爷,大爷只生邱成一子,邱氏门中哥儿三位,只有邱成一人。但是绝幼门,不绝长门。虽然哥儿三个,邱三爷尚且无子,有一年遇着逃难之人,有一人怀抱三四岁幼子,因为逃难不能养活,口口声声要卖此子。也是地方绅董爱管闲事,遂将此子说合卖与邱三爷。


  邱三爷半生无子,定然望子心切,遂将此子买下。此子生得聪明俊秀,三四岁时即颇解人意,所以邱三爷视如亲生一般。后来此子长大,邱三爷供给读书,传授武艺,此子一学便成,邱三爷更是爱惜。所以适方才邱三爷对胜三爷说此子自幼无父无母,小弟将他收为螟蛉义子,原因即是如此。且邱三爷虽见此子做下那不道德之事,顾景生情,自幼恩养传授精艺,焉有不加爱护之理?况且此子幼年时,对邱三爷之承欢色笑,无不迎合心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所以此时邱三爷对胜爷说道:“您把他废了,小弟愿养残废之人。”然而胜爷一生一世,光明磊落,作事一秉大公,从无暗昧之事,今日又勾起镖打秦天豹一段伤心历史。想当初镖打秦天豹时,若不是邱三爷在一旁奚落明清八义,胜爷岂能将秦天豹打死?所以今天胜爷对于淫贼是非杀不可。这也是想当初邱三爷对于秦天豹之事,不但不加调解,反倒从中怂恿胜爷行凶,并且对胜爷说过:“小弟如有收下不法之人,倘若采花偷窃,三哥你将我嘴巴子翻过来打,打我里面腮帮,打出疙疸来,不算三哥你欺辱我。”今天胜爷并没有打邱三爷腮帮子,邱三爷却无形中中了一镖,这也是前因后果,想是当初邱三爷对秦天豹的过处。




  且说邱三爷中镖,大声喊叫,手指淫贼骂道:“你在三四岁上,我把你养大成人,你会拿镖打我啦?好无天良的乳子!”


  恶淫贼牙关紧咬,心中暗道:我反又落个得艺忘本,故意亡师,镖打义父。遂站起身躯,背后抽刀,按着八仙桌往前一纵身,欲要刀劈胜三爷的顶梁。胜三爷椅子后面是条案,老英雄往后不能躲,胜三爷在这时候只可往前一探身,让过贼人的刀盘,左手捋住贼人手腕,将贼人提起,右脚由桌前上探过,左手捏人的手腕,用力一脚将贼人踹出足有三四尺之遥。贼人握住刀柄,死不放松,被脚一踹,趁势一溜就地十八滚,滚出书房之外。胜爷一声嚷喊:“三太、香五等,你们不拿此贼,等待何时?”三太、香五等这才甩大氅,脱长衣,抄家伙趁势跟出书房,捉拿采花贼,亮刀枪锤锏,在当院之中将贼人团团围住。


  贼人使那地躺招,就地十八滚,燕青十八翻,全凭腕胯肘膝间,钢刀随身团转,如没学过这套工夫的,进之必输。惟有三人可能拿他,一个是邱成,念其是三叔之义子,未免动了骨肉之情,暗暗不往前进。一个欧阳德有金钟罩,唔呀唔呀直嚷。傻小子金头虎贾明说道:“ 黄三哥,滚地雷的儿子滚地真有个玩艺儿。”杨香五找便宜,原来香五身体轻巧,进前曲腰用刀一扎,贼人在杨香五双足下一滚,使了一个地躺招,名曰“镇镰割谷子”,伸左脚勾杨香五的脚后跟,右脚踢五爷的迎面骨。内有欧阳德喊叫一声:“唔呀!杨五爷快闪,要不然腿要折。”书中暗表,欧阳德在真武顶学武时,听见弼昆长老念叨过此招,原来贼的左脚一勾对方的脚后跟,右脚紧跟着一踢迎面骨,这一脚要是踢上,对方的腿准得折断无疑。今天贼人一伸脚,欧阳德早已看出此招法,幸亏欧阳德这一喊,如其不然,杨五爷的腿就许叫贼人踢废了。杨五爷闻听喊叫,赶紧向上一纵身,将迎面骨将将躲过,恰恰正踢于脚面之上,将脚面踢肿了一大




  块。杨五爷一溜滚,贼人刀柄一点地,纵身形由,杨香五身后跃过,遂使了个燕子两抄水,到西房檐下,拧身形蹿上西房。


  皆因贼人是在此院自幼长大,时常出入,都是高来高去,地理很是熟的,回头叫道:“黄三太,小太爷去也!君子报仇时来不晚。”黄三太呐喊一声:“众弟兄,追!”


  你道,胜三爷为何不出来拿贼呢?皆因邱三爷误中金镖,胜三爷当时取出刀伤药,在书房中与邱三爷敷药。并且胜爷心中想道:十数个徒弟,难道还拿不住一个淫贼吗?焉知其中有碍于情面不进身的,又加傻小子一路的嘲笑,因此贼人逃走。


  众英雄一见淫贼逃走,趁势蹿房跃脊,追出侠义庄村西。采花淫贼舍命奔逃,追过两道树林,再看贼人踪影皆无。众英雄说道:“拿不着此贼,如之奈何?”三太答道:“咱们怎见我那老师?”


  贼人此时逃出林外,自己一想,又是恼,又是怒,心中说道:小太爷必要再杀上几个******长女给他们看看,岂不毁他们上三门的德行?暂且不表。且说众人正在议论,拿不着采花淫贼如何回去见恩师的话,三太遂说道:“我师傅因为夜探二郎山,巧遇淫贼,此次淫贼逃跑,必定逃奔那二郎山而去。咱们弟兄赶紧奔二郎山追赶。”大家商议已妥,遂往正西去了四位,西北去了三位,所以怕贼人奔飞龙镇;西南三位分为三路追赶。


  杨香五说道:“谁敢奔二郎山呢?”三太说道:“我敢奔西南二郎山。”因此三太直奔西南而去。那黄三太一���世时胆量就最大,刀山油锅也敢往前去闯。三太追到二郎山外,太阳已然不高,先在山外树林之中歇息歇息,等到夜深的时候好入山探贼。及至太阳将落,忽然看见贼人由东北而来,黄三太亮出朴刀,一声呐喊:“呔!高双青你往哪里逃走?黄三爷在此久候多时。”说罢,上前迎头挡住贼人去路。贼人一看有人挡住去




  路,遂抹头往西而逃。三太后面追赶,往西不远,只见前边乃是镇江府的大江,淫贼顺着江堤往南而逃,三太仍在后面紧追不舍。贼人顺江逃走不远,转入二郎山口,直奔山里面而去。


  山口内外树木丛杂,三太追进了山口之内,再找贼人,踪影不见。


  此时三太在山口内不远东张西望,正自观看之际,忽听树林内一声呼哨,当啷啷锣声响亮,纵出二十余人,全是花带子缠腿,绢帕绷头,燕排翅摆开。当中为首一个贼寇,身高七尺,面如乌炭,身穿青皂缎衣服,手中一条虎尾三节镔铁棍,一抖棍,哗啷啷钢环乱响,一声呐喊:“什么人敢前来偷探我家二郎山?”黄三爷见问,将刀往后一背,说道:“某非是来探二郎山,实不相瞒,皆因为我们门户之中出了一件下贱之事,我们为是清理门户,追人至此。皆因我有个堂师弟,姓高名双青,在外边欺女子妇人,采花奸淫,刀伤人命。我们本门的规矩,绝不容留这样作恶之人。我是奉我师傅金镖将胜英之命,追贼至此,所以冒犯寨主。”那贼闻听,一声冷笑,说道:“高双青乃是我的盟弟,在外作案,刀伤人命,有的是官面拿贼,文官武汛,于你等何干?你若识时务,赶紧退出山去,万事皆休;如其不然,在大王镔铁棍下作鬼。那胜英老儿是你师傅,本山怕他何来!难道你还拿那胜英老儿来吓本山大王不成?”三太听到这里,不由心中恼怒,往前一进步,照着山贼劈头盖顶剁将下来。那山贼见刀来至切近,不忙不慌,也不躲闪,举手一棍。黄三爷捆刀不及,当啷一响,钢刀磕出一丈有余,幸亏未套挽手。黄三爷抹头往北一败,贼人后面追赶,相离切近,黄三太迎背就是一镖,说一声“着”,贼人闪躲不及,正中左井肩穴下,就听“叭哒”一声,镖落尘埃,将贼人青缎色短靠,靠身白绉子小褂,打了一个窟窿,打得肉皮一个白点。贼人一




  阵狂笑:“这是你们爷们的拿手戏?你家寨主,有金钟罩铁布衫,善能避刀枪。”黄三爷年轻未经过大敌,又是初次遇事,即遭下风,不觉脸面一红,抹头往山口外要打算逃走。复又一想,像我老师一跺脚,天下乱颤,四海皆闻,五洲共晓,我要一逃,岂不给我师傅丢了英名?黄三太此时心里这么一犹疑,被贼人由背后一把抓住,往后一带,将黄三爷摔倒尘埃,叫喽卒拿绳子捆,拧胳臂捏腿,寒鸭凫水,四马倒攒蹄。山贼哈哈一阵冷笑:“这就是胜英的徒弟呀?阵前没百合的久战,何足为英雄?”黄三爷仰面骂道:“蠢贼,三爷的镖打着没有?你虽把三爷拿住,你敢动三爷吗?我老师胜爷不久就到。”山贼被骂大怒,遂说道:“你拿胜英吓唬人吗?先要小儿你三太的性命,后拿老匹夫胜英。”拿起虎尾三节棍,哗啦一声响,手起棍落。黄三太腹中思忖: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


  悔不听老娘教训,我之先父,大明朝守备之职,皆因天伦去世,我那娘亲教训我弃武习文。七岁读书,十三岁习武,拜名师访高友,拜我老师胜三爷,日期未久,学而未成,路逢绝地,闭目等死。那贼人身体高大,扬起棍,直奔三太后脑海打来。


  就在这时,由北边大树后,一道黑影,两纵身躯由黄三太身上跃过。贼人身高七尺,这一位大英雄身高四尺,贼人仰手举棍时,这位大英雄一声呐喊:“且慢哪!”山贼低头一看,此人身量矮小,其貌不扬,短头发一寸余长,长头发起缕子,挽了一个疙瘩鬏,面黄饥瘦,一脸的油泥,燕尾黄胡须,当中是齐的,身穿一件脏破的大夹衣服,下身穿的袜子泥皮一样,足下破鞋一双,形如乞丐,神似病夫。山贼喊叫:“闪开了!


  不看寨主拿棍把你碰死?”此英雄原是清真回回大爸,他抱腕当胸说道:“寨主贵姓啊?”贼人说:“我乃二郎山查山寨主赛存孝于尘埃。”大爸说道:“寨主,刀快杀的是有仇的,王




  法重不杀无罪之人。适才你们二位交谈,我俱已听明,黄三太是我师弟,奉我老师所派,拿的是我门户之人堂师弟高双青。


  皆因那高双青,因奸不允,刀杀人命,坏我门户之中的规矩,与二郎山无有交涉。”山贼闻听道:“ 你也是胜英的徒弟吗?


  你在第几位徒弟之内?”大爸说道:“我老师收我头一个,在下别号一粒洒金钱胡景春是也。我跟我师博学艺十数年,出外在甘肃宁夏府。宁夏府地界我们回回甚多,我在十万练军队中为教长,教练十万兵将武学。我出师三五年时,我师傅胜三爷寄了一封信去,说给我收了三太、李煜等几个师弟。因为十数年未见我之老师,这才回中华大国,到镖局拜望我老师。听见镖行人说,我老师在二郎山救人来了,因此今日来此。”


  山贼闻听,怪叫道:“你是胜英的徒弟,应当把你拿住,看你病得这个样子。”遂叫道:“病夫,你逃命去吧,不要唠叨。”胡景春说道:“蠢贼,眼空似海,目中无人。你拿棍打一打我试一试吧。”那胡景春原是上三门长门之大弟子,不但是胜爷徒弟,还是聋哑仙师铁牌道人、红莲罗汉弼昆长老、三门长教的大弟子,年过半百、金身不坏的童子功。山贼因见其貌不扬,手起棍落,景春由三太南让开三太之身,说道:“咱们这边来。”往西闪开一丈多远。大爸点头说道:“我试一试你棍法如何?”山贼一进步,搂头盖顶就是一棍。景春使那缩小绵软灵巧的工夫,站立得如同笔管一般,往后一仰身,直挺挺躺于地上,如同棉花落地一般,并无一点声音。山贼曲腰手起棍落,又直奔面门打来,只听“澎”一声,将沙土震起二尺余高。皆因此处有白沙土,足有一寸多厚。山贼再看,不见人的踪影。贼人狂笑:“哈哈,病夫,叫寨主一棍打没了,打化了。”正在此时,就听西边地下说道:“蠢贼,某家在此。”


  原来胡景春反身蹿出一丈有余,在树下蹲着呢。山贼赶步进前,




  又是一棍,景春拧身又纵出一丈余远。山贼虎尾三节棍上下翻飞,景春运用小六招,抹蹿、钩闪、兔滚、鹰翻、鹿伏、鹤行。


  此时三太被捆仰面观看,才知确实是大师兄:“我们拜师之时,大师兄艺业学成,已然出师五七年之久。用此小六招,总得少年的苦学,像我三太这步灾难脱过,得再尽心苦学二十余年。


  真是学到方休处,才知艺不高。”只见胡景春闪、展、腾、挪、抖、转、升、还,蹿高纵矮,贼人的虎尾三节棍连衣服都沾不着。忽听大爸说道:“你这条虎尾三节棍还打一夜吗?有口气的人,你也打不着哇,喘气的人,你更打不着啦。”山贼说道:“你为何不亮家伙?”景春笑道:“我要跟你一亮家伙,怕污辱我老师胜三爷的名誉。胜三爷长门的大弟子与小毛贼动手,还用亮家伙吗?要像足下资格,也就是端鸡笼,拔烟袋,偷铁锨,隔着窗户拿被褥,拉不巧妙,叫犬咬得狼号鬼哭,值不得亮家伙。适方才我那师弟,一镖没打动你,你就狂傲无知。你将身站稳,我在你顶梁上击三掌,如打不动你,我自备其缚,将我师兄弟搭到聚义厅碎尸万段,如若打倒了你,你把我师弟三太一放,我们师兄弟去把我师傅请来,到你们山寨自有办理。”


  山贼一听,怪叫如雷,吼道:“病夫,你剁寨主三刀!”


  你要没家伙,我们喽卒有。”大爸含笑说道:“如若亮家伙,辱我老师一世之英名。你站稳了吧,三掌赌输赢。”山贼一掇虎尾三节棍,一挺脖颈,叫道:“病夫你打!”此时恰在掌灯的时候,喽卒在南边约有五七丈远,雁翅站立。”大爸一伸右胳臂,施展一粒混元气,金砂掌,银砂掌,铁砂掌,重手法,还有绵砂掌,惟有绵砂掌是软硬兼施的功夫。假若一刀绵纸,百十余张,用四个钉钉在墙上,当中一掌,这一百余张绵纸,第一张不坏,靠墙底下那张能见五个手指印。景春运动击石法,




  跃起身躯,在贼人头顶上手起一掌,耳轮中只听叭的一声响,打得贼人晃了三晃:“嗳呀,铁巴掌啊!”你道,因何未把贼人打倒呢?只因贼人身有金钟罩铁布衫,油锤冠顶的工夫,这才叫硬碰硬。景春又运动十分的力量,再击一掌,贼人腰身一晃,喊道:“好大力量!”大爸说道:“扛你两掌啦,还有一掌,这一掌可要赌输赢了。”此时大爸左手指指划划,右手暗揭自己夹衣,悄悄取出一物,套在手指之上,往上一纵身。这一掌并不叫力,只见一道寒光,贼人忙一仰面,大爸用中指在贼人眉缵正中一按,景春遂即往后一退身,贼人眉缵的血痕蹿出一尺多远,犹如小孩溺尿一般。原来大爸中指上套着一颗子午问心钉,上有三分三长钢针一个,钉铁可以打入三分三,此物专破金钟罩。以子午钉将贼人十三横练之功破去,皆因子午钉已入贼人骨头一分有余。贼人此时眼前一发黑,脑袋发昏,身体乱晃,只听哗啦一响,撒手虎尾三节棍,登时翻身栽倒尘埃,昏迷不省人事。


  此刻那二十余名喽卒向北观看,齐声喊道:“我们寨主刀砍斧剁不惧,三掌就给打倒在地。”因此时正掌灯之时,那些兵卒离得太远,未能看真,遂喊道:“了不得啦,咱们快进山给四位寨主爷送信吧!”大爸用手一指贼人道:“蠢贼,贤愚不分,为何要我师弟三太的性命?我鹰爪力一把抓你个骨断筋折,皮牙肉碎!”大爸这种鹰爪力,门板桌面,要是薄点,一把准得抓个窟窿。又先破了贼人的金钟罩,这一掌下去,山贼性命难保。黄三太说道:“大师兄,手下留情。”景春回头观看,心中说道:我师弟三太年轻,真有容人之量。赶奔过来,亲解其缚,搀起三太。黄三爷站起身形,将身上尘土掸去,叫道:“大师兄,请受小弟一拜!”景春说道:“师弟,我们回回不受礼。”三太说道:“哪里话来,你不救我之命,还应当




  磕头呢,何况有救命之恩,又是我的大师兄。”大爸伸手搀起三太,三太自己将刀镖拾起,然后将镖放入镖囊之内,将刀插于背后刀鞘之中。三太遂问道:“兄长,适方才我听师兄打贼人两掌,声音洪大,后来这一掌,贼人栽倒,反倒未听见多大的声音。但不知师兄是用如何妙法,竟破了贼人之金钟罩?”


  大爸遂伸左手,由右手中指上取下一物,递给三太。三太仔细一看,比那妇女作活的顶针宽一点,正当中外面,有一钢尖。


  三太问道:“若是冬天,穿皮棉的衣裳能打得透吗?”景春说道:“逢强者智取,见机而作。像这样浑人、引颈受苦,要与精明之人,那暗器打他脸面,或打他的手,能破金钟罩。师弟,我破了他的横练,要结果他的性命,你为何与他讲情呢?”三太说道:“此人不过山中贼寇,愚鲁之人,师兄给他留性命。”


  大爸点头:“我师弟真能不念旧恶,屈己从人,可称品性端方。”三太问道:“大师兄,你由何处来呢?”景春说道:“由甘肃宁夏府练军所而来。因久不见恩师之面,故回归中华大国,打探北六省有镖行之人,才知恩师在江宁府设立十三省总镖局。


  我已到松棚英雄会拜望老师,才知已经不在镖局之内。适才你见那只暗器,就是二师伯诸葛山真所传,名曰子午问心钉。”


  三太问道:“咱老师有此暗器没有?”景春答道:“老师三只金镖、甩头一子,暗器别无他物。因我是清真之人,二师伯是玄门道长,我们爷儿俩吃斋常在一处,二师伯故此相传此钉。”


  二人说着话,三太接续又问景春何以到此的根由。大爸答道:“因在镖局问过师叔师伯,才知老师奔二郎山救被抢的******来了。也是愚兄放心不下,随后跟来,一路之上未曾追及,我故此夜探此山寨,巧遇贤弟与贼人动手。以后千万不可大意,贤弟为何拿性命当儿戏呢?镖打不动此贼,就当败走,军家胜负乃其常事,不足为耻。”三太说道:“大师兄有惊人的绝艺,




  你我弟兄二人进山,拿高双青,救被抢的******,破山拿贼,一举三成。”景春闻听,微然一笑:“贤弟你把此事看得太轻啦。


  方才之于尘埃,他只是二郎山巡山的寨主,你尚不是他的对手;那四霸天乃为首之贼,必然武艺超群,你我弟兄未必是他的对手。你我乃是一师之徒,贤弟不可高傲,纵使八个黄三太十六个胡景春,也不如老师来个名帖。岂不闻英雄天下晓,名重好题诗?老师行侠仗义一世,名扬天下,四海皆闻。贤弟,我且问你,老师现在何处?”三太说道:“老师现在侠义庄。因淫贼镖打老师未中,误伤邱三叔;贼人又跟着一刀,但叫老师一脚,把贼人踢倒。我们十余人在院中,把贼人包围,贼人用地躺的招数,把杨香五踢了一溜滚,贼人才纵出圈子外,上房逃走。大概老师给邱三叔敷药哪。因我们兄弟十数人追赶,未曾追上,大概老师直奔飞龙镇,晚晌必探二郎山。”景春说道:“咱弟兄二人去请老师。老师要到此山,胜似你我弟兄百倍。”


  三太说道:“你我弟兄都走,高双青要逃出山来,逃往他处,岂不是反为不美吗?昔者师傅时常提念你,说大师兄日行七百里,有鹰爪力的工夫。大师兄脚底下甚快,你先奔飞龙镇丁家店,找座西挂着侠义刚强、英雄老店匾的丁家铺去请老师。如其不在丁家店,再奔侠义庄邱三叔把势场去请。小弟三太在那山坡上陡壁山岩、树木交杂之处,蔽住身躯,暗中把住山口,别让淫贼高双青脱逃。”景春说道:“你我虽是一师之徒,初次相见,看师弟秉性刚直,愚兄良言难劝好宾朋。我有两句话相劝,贤弟千万可别进二郎山。你要进到寨内,愚兄送给你几句话:汝好比三国白马坡颜良文丑断关公,插标卖首耳。贤弟,愚兄去也。”黄三太有些心中惭愧,说道:“学到方休处,才知艺不高。我大师兄年过半百,三十年的苦工夫,比我高着百倍。”自己思索��,遂上了西出坡树林之中蔽住身形,往山口




  下留神观看。


  工夫不见甚大,忽听人声呐喊,只见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由里边闯出四十余人,喊叫捉拿三太与病夫。大众用火把灯笼一照,看见赛存孝于尘埃倒卧在地,尚且昏迷不省。四个喽卒遂上前扶起,众喽卒齐说道:“拿那黄三太与矮矬之人!”由山口里外寻找,不见踪迹。因黄三太避在山坡上树林丛中,群贼看他不着。大众说道:“两个人都跑啦。”众群贼遂进二道山口去了。工夫不见甚大,由里边出来两个人,站在山口,神头鬼脸,探头缩脑,南张北望。片时,又进二道山口里去了。


  将有喝杯热茶之时,两个人又神头鬼脸观看。片刻,又进二道山口里边去了。如此一连三次。三太心说:“这是干什么的呢?”你道,三太原是宦门子弟,不知作贼的规矩,这叫诱人入山。三太第三次遂下山坡,跟那二人进了头道山口内。转在茂林丛中,再找二贼,却踪影不见。


  忽然间呼哨一声响,锣音交杂,见有三四十人,灯笼火把,照如白昼,雁飞翅排开,俱使刀枪棍棒。只见当中现出一家寨主,身穿素白的衣服,面白如玉,手使一条素杆亮银枪,一声呐喊,叫道:“什么人扰闹二郎山!莫非你就是胜英的门徒三太吗?”三太见问,抱拳当胸,答道:“不错,在下乃是黄三太是也。我乃奉我老师之命,追拿高双青。因他采花杀命,败坏我上三门的规矩,我并非与你二郎山有什么纠葛,寨主你不要多疑。”贼人说道:“我们在二郎山结义为友,我弟兄三人,大拜兄赛存孝于尘埃,被你等破去金钟罩;我之三拜弟高双青,被你们追得狼狈不堪。我乃排行在二,玉面小罗成银枪将刘智是也。三太你若识时务,束手被擒,省得我刘寨主费事。不然我先拿三太小儿,后拿老儿胜英。”三太闻听,勃然大怒,背后压朴刀,说道:“刘智小儿休出狂言!”三太往前一步。这




  家伙使动素杆亮银枪,一点三太眉心,二撩阴,三扎盘手,四分心,吞、吐、撤、放,撤步抽身。三爷的朴刀,闪、砍、劈、剁、绷、扎、握、挑,朴刀翻飞,二人斗战二三十个回合。冒然间刘智枪法一乱,步眼一散,虚点一枪,纵出圈子外,说道:“三太小儿杀法真勇,本寨主去也。”刘智抹头往南而败,进了二道山口。众寨主与喽卒三四十人雁翅排着,纹丝不动。三太见贼人刘智败进二道山口,即随后追逐。追出不远,迎面有一山坡,高有十数余丈,方圆亦在十数余丈。贼人刘智由北铲坡败上山坡,转身面朝北,将素杆枪往山坡上一插,枪尖入土约有半尺余深。你道,三太自入罗网,已经插翅难飞。贼人此时叫三太往北看,三太回头观看,二道山口外,三四十个贼人跟进二道山口内,俱换兵刃,每人两壶箭,一张弓,在二道山口内,面朝南,俱都张弓搭弦。三太此时有心再出二道山口,必然是乱箭齐发。


  三太倒吸一口凉气,悔不听大师兄胡景春之言,果然又上了贼人之当。心中暗想:如要再想出山,非把贼人拿住,走马换将。我要把他拿住,叫他将我送出山口,不然万难出山。你道,三太此时欲学单刀赴会之故事,心中思索,遂压刀由北山坡追上去。贼人见三太追来,赶紧撤枪,转身从南面败将下去。


  十余丈高之山坡,走至离平川地约有一丈余远,贼人用枪一点地,那枪尖一滑,撒手扔枪,从山坡滚将下来。贼人一个翻身,一纵身躯,滚出去有七八尺远。黄三太一看,以为贼人脚底下登滑啦,遂一伏腰,跟着下去,要打算在贼人肉厚的地方,砍他两刀背不至害命,好持住他的衣服,让他在前,自己在后,将自己送出山去,也不伤他性命。遂往下一纵,脚踏平川之地。


  脚下觉着一软,脚尖一叫劲,扑咚一声响,三太掉入了陷坑。


  三太说声:“不好!”将手中刀一抛,两只手一拢磕膝盖,掉




  下有一丈余深。那陷坑下石灰铺底,上边黄土蒙盖,白天看之仍是平川地;将人掉下时,土往下一落,石灰面往上扬起,将英雄双眼一眯。只听贼人刘智对着陷坑中狂笑两声,伸手从兜囊中取出呼哨,三声哨响,树林丛中埋伏的喽卒十数名,俱打灯笼,每人长把勾杆子一条,先把陷坑上盖顶的席,用勾杆拉出,后将三太也用勾杆搭将上来。英雄想要睁眼,非得用眼泪冲出石灰,不能睁目。那喽卒将三太搭出陷坑,如鸭凫水,四马倒攒蹄一捆,将绳子挽上套,拿木杠子一穿,两个喽卒一抬,杠子颤颤微微,抬着走了。刘智与众群贼前后护随,两个人抬着,进三道寨栅门,聚义厅东角门外。两个喽卒把杠子一推,将黄三爷摔在尘埃。刘智说道:“你们大众看守此人,我回禀四位寨主爷。”


  刘智进东角门,向前躬身,说道:“四位寨主,我在山口外救回查山寨主于尘埃,拿住胜英的徒弟黄三太。”四霸天问道:“怎么将黄三太拿住?”刘智说道:“我将他诱进二道山口,又将他诱入陷坑。”二寨主韩天魁问道:“ 三太现在何处?”刘智说道:“现在东角门外,将他捆好,听候寨主发落。”


  二寨主说道:“喽卒们,将三太足下绑绳挑去,倒捆二背,好好搀扶进来。你等不许奚落于他。”二郎山的山规,拿住三太之时,三太的刀仍旧还于鞘内,插于背上。三太背囊中镖与金银,一概不敢给动。这是二郎山的山规。那喽卒闻听二寨主吩咐,遂将三太足下绑绳解开,将三太满身的灰尘,皆给掸去,两个人搀扶三太。三太说道:“你等闪开,三爷还用搀架吗?”


  三太大踏步进了聚义厅。一看正北面摆着四张金交椅,不问可知,必是镇江府四霸天。东西两边五千余名江洋大盗,俱是壮帽大氅,狮子绊英雄带,胖瘦丑俊不一,俱是日走千门,夜盗百户,可称得起江洋大盗。又见聚义厅下站立二十四对削刀手,




  俱使朴刀一口,那都是宰活人的,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排班站立。三爷面向北,对着四霸天一站,面不更色,态度沉静。


  那削刀手嚷道:“跪下!姓黄的,上面是四位寨主爷,一怒将你乱刃分尸,剁成肉泥!”三爷不闻不问,削刀手又连连喊叫:“你是傻啦?还是聋啦?怎么不答言呢?”此时第二张金交椅上二寨主站起身形道:“你等不要大呼小叫。”二寨主站起身躯,观看黄三太:头上戴古铜色壮帽,茶青短靠,细腰圆背,足登青缎大肚窄腰包头靴子,黄白脸面,五官清明,天庭饱满,剑眉朗目,地格方圆,背插朴刀一口,肋下衬镖囊,年纪不过二十余岁。二寨主遂对三太说道:“三太,你们师徒走镖,我们身为绿林盗,两无交涉,为何无故的扰闹我们二郎山,打伤我的查山寨主于尘埃?你既被获遭擒,就当跪倒求饶,寨主有恻隐之心,饶恕你的性命。为何你怒目横眉?”黄三太冷笑,说道:“你是此山哪一个寨主?”二寨主答道:“我乃本山二寨主韩天魁是也。”三太说道:“我看足下之外表,倒像英雄的模样,为何说话不知体谅?你家三爷世代簪缨,锦囊秀士,宦家儿郎。吾之老师胜三爷,乃替天行道,剪恶安良,称为侠客。我乃侠义之门下,黄三爷身价乃泰山之重。你们占山为王的贼寇,出身低,分量轻,像你们这类人,占三个字:抢、劫、偷。明伙路劫,窃盗杀掠,二郎山老少俱是一堆贼寇,并无良善之人。”二寨主韩天魁被三太给骂的黑脸发赤,一班众群贼大怒。二寨主说道:“小儿三太嘴尖舌巧,出口伤人。岂不闻沙子之内澄黄金,绿林盗内有英雄;高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盐车困良骥,深滩隐蛟龙?好汉不怕出身低,身贫莫言祖宗贵。


  你说绿林盗出身贱,我们有杀人之权,能宰活人,一句话,把你挫骨扬灰,剁肉成泥。”三太闻听,冷笑道:“此话是你顺口胡说,还是出于本心?你们要杀三爷,我要皱一皱眉头儿,




  我就不是我黄门子弟,胜家的门徒!我老师不久就到,要知我被群贼所害,那时候我恩师念师生之情,亮鱼鳞紫金刀,把你们老少群贼,刀刀斩净,个个杀绝。那时节我三爷死在九泉之下,也心平气和。怕你们不敢动黄三太。”四霸天闹了个骑虎难下,怒急如火。韩天魁吩咐一声道:“众寨主,将黄三太乱刃分尸!”众寨主同喽卒约有百十余人,各甩大氅,亮出刀枪剑戟,如同蝴蝶乱飞,将黄三太团团围住。三太面不更色,微微冷笑。


  正在此时,忽听聚义厅上痰嗽一声,叫道:“众寨主刀下留人!俺胜英来也。”众群贼抬头观看,见一人由聚义厅上飘然而下,发似三冬雪,髯赛九秋霜。皱纹堆累,白发苍苍,头戴鸭尾巾,背插鱼鳞紫金刀,胁下趁黄缎镖囊。这就是胜三爷单刀会群贼,独斗四霸天,扫平二郎山。且说众寨主闻听刀下留人,众群贼往东西两下一分,闪开三四丈远。胜爷稳住群雄,转身面朝北,对着四霸天控背躬身,说道:“四位寨主请了!


  俺胜英来得鲁莽,衣服不齐,未备礼物,四位寨主多有包涵。”


  书中暗表,你道胜爷怎样来由?要等胡景春奔飞龙镇侠义庄请胜爷,则救之不及了。皆因景春听三太要把住山口,只得自己直奔飞龙镇。景春腿快,二郎山距飞龙镇三十余里,走出十数里,天在定更的时候,正往东北鹿伏鹤行,忽然间看见由东北向西南飞来一道黑影,黑夜之间其行甚快,银髯飘洒。景春原是童子功,眼神最足,胡景春思索,看这道银髯,大约是我师傅追下来了。遂趴伏在地,看着黑影相离切近,风吹飘摆银髯。


  相隔一丈远,景春站起身躯,遂问道:“来者老人家,乃何人也?”胜爷止住脚步,答道:“老夫胜英是也。”景春赶紧向前行礼,说道:“弟子拜见老恩师。”胜爷打火折一照,说道:“原来是景春,你从何处而来?”景春答道:“门下由二郎山




  巧遇我师弟三太,被贼人拿获,弟子将山贼金钟罩已破,救了我师弟三太,问明你老人家,才知不在侠义庄,必在飞龙镇。


  我要随同我师弟三太拜望老师,破山拿贼,我师弟执意不肯。


  他遂把住山口,隐藏在山口上树林丛中,怕高双青逃走。”胜爷说道:“汝师弟秉性刚暴,他乃阔少的性情,万一有失,如何是好?我急速进山,保护三太要紧。他如进了二郎山,凶多吉少。你赶紧到飞龙镇,进南口座西向东丁家店,拜见你丁叔父丁桂芳。那丁桂芳是为师口盟弟兄,你邱三叔跟那把势场学艺之人,俱在丁家店。你师弟香五、茂龙、李煜、贾明等也俱在丁家店。你如见着大众,就说是老夫聘约,三更过了的时候,俱到二郎山,为师恭候。有你邱叔父,我好与群贼辩理。”将话说完,胜爷够奔西南二郎山去了,景春则往东南飞龙镇。胜爷轻车熟路,仍然不走山口,踩陡壁山崖爬山,跃过寨子墙,直奔聚义厅。蹿房跃脊,将到聚义厅后,就听聚义厅四霸天说:“将三太倒捆二背,搀进厅来,你等不许奚落。”胜三爷听得明白,如要来迟,三太必受大害。胜三爷这一到,是黄三太祖上阴功,父母的德行,前因后果的感应。老英雄心中思索,三太作事很有些刚直,他初遇此险,我倒要品一品此子,他要软弱,怕死贪生,苦苦的哀求,我也救他,救出二郎山,叫三太回归故里,从今后不许他说是我胜英的徒弟;他要刚强志气,我要救了他,可称得起是我胜英的徒弟。胜爷在聚义厅上窃听,听到三太与四霸天对答时,刚直之甚,面不更色。胜爷暗中说道:“罢了,此子着实可爱,真是胜英的门下。”正在群贼怒恼之时,要乱刃分尸,胜英心中暗道:“此时不救,等待何时?”因此痰嗽了一声,飘然纵下聚义厅。可称得起英雄天下晓,名重好题诗。


  众群雄闪于东西两旁。胜爷说道:“众宾朋刀下留人。”




  先稳住群雄,转向北面才与四霸天交谈。四霸天不由得站起身形,抱拳说道:“胜老达官,你老人家大驾光临敝山,我等不知,未能远迎明公,当面恕过。胜老达官,来在小山敝寨,不知有何事故?”胜爷说:“提起此事,胜英惭愧之甚。在下有一盟弟,在侠义庄铺把势场。在下同师弟共学十数年粗拳笨脚,大概众位寨主如不认识,也该有个耳闻。离此宝山三十里地,铺场在侠义庄,此人姓邱名琏,别号人称入地昆仑。我之盟弟不识贤愚好歹,收下一个义子,名叫高双青。此子行为不正,在侠义庄左近所在,于正月十五杀死逛灯的女子,又清明佳节因奸不允,杀死上坟回家的守节寡妇。此事确是那贼人亲口所言。又在某某宦家楼上,因奸不允,揪着小姐发髻,持刀威吓,是我胜英亲眼所见。像我们上三门户之中,最要者,万恶淫为首。我当时追到侠义庄捉拿于他,小冤家镖打他的义父,得艺忘本,未出艺忘师。万恶淫为首,可杀不可留。因此我派我的小徒弟等十数人追拿,追至寨主的二郎山。三太年轻无知,言语之中不知慎重,未曾把此事说明,才得罪寨主。众位寨主高抬贵手,我前来赔礼。”大寨主说道:“胜老达官,你就为高双青吗?此人跟我弟兄四人,对面不相识,是跟我们别位寨主拜兄弟,我们弟兄并不认识。老达官清理门户,你门中之人与我们无干。还有别的事没有呢?”胜英说道:“在下有三件事相求。头一件要出高双青,清理我们上三门门户,省得民家的少妇长女被杀。第二件大概不是你们四位寨主所为,人多心不齐,前几日乡下老人送姑娘回婆家,离二郎山西北数里之遥,忽然由船上抢去少妇范氏,少妇娘家的天伦难以为情,要投长江一死,被我们保镖伙计救回镖局子去了。我己探听明白,被抢少妇确落在此山之内。像你们众位寨主,抢了有夫之妇,岂不是生生打散鸳鸯对,活活折断连理枝?你们四位寨主,高抬




  贵手,将少妇赏赐于我,我将送回家去,让少妇父女骨肉团圆;再送回婆家去,让小夫妻散而复聚,破镜重圆。”四霸天说道:“请问那第三件呢?”胜爷含笑说道:“第三件事,难以启齿。”


  寨主说道:“明公有话讲在当面。”胜爷说道:“我看你们四位仪表身材。正是当世英雄,为何身归绿林?众位交我这个朋友,你们大家分散金银,有家投家,有故投故,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你们大家散去吧。”二寨主低头不语。大寨主站起身形说道:“姓胜的,你要那高双青,原是你的人,我们给你哪。


  要那被抢的少妇,我们也献出来。你叫我们散山,你凭什么呢?


  你是文官还是武汉?你简直把我们哄散了吧。” 胜爷说道:“我并非是害众位呀!你们回归故里,改邪归正,一家老少欢欢乐乐,弃暗投明。如若要问凭什么?全凭三只金镖,甩头一子,鱼鳞紫金刀一口。”


  大寨主道:“姓胜的,你要赢了我们四人,任凭你栽培;如不是我们敌手,难逃出二郎山!叫喽卒看我的九节链子锤。”


  胜爷捋银髯,压鱼鳞紫金刀,要单刀战群贼,独斗四霸天。胜爷这才说道:“寨主,要单打独斗,马上步下,水旱两面,十八样大兵刃,十八样短家伙,挑出几样来我奉陪。要群殴,把我的衣服,一寸半寸损伤,我自备其缚,众位亮家伙,把我碎尸万段,不怨众寨主杀之无礼,怨我胜英经历不到,学艺不高。


  如若不肯伤我,在下隐姓埋名,再不出世。”你道,胜老者原是先礼后兵,到聚义厅之时,三五句话,本来已将三太的绑绳解开。但后来说话,越说越不投机,大寨主九节练子锤,对着胜爷双锤砸于顶门,胜老者一闪身躯,双锤打空。二招使双风贯耳,锤头有茶碗口大小,胜爷一缩头项,只听咔嚓一声响。


  第三招双锤一抖,奔于面门,胜爷又一闪身,三招六锤俱空。


  大寨主说道:“姓胜的,为何三招不还手呢?”胜爷答道:




  “俺胜英垂暮之年,鬓发已苍,每逢会战英雄,先让三招。”


  大寨主韩天祺说道:“不用你相让。”胜爷听罢,随手压刀。


  此刀未曾离鞘,一抽刀,那刀真金钢口,咔啷啷一声响,蓝汪汪的蓝油,紫微微的鱼鳞。此刀明似水,杀人不见血,爱杀人,更慈善,专把世上不平管。大寨主韩天祺第四招八锤,挟肩带背;胜爷刀法还招,绷、扎、窝、挑,神出鬼没。众群雄观看,老胜英刀法绝伦,名不虚传,耳闻莫如眼见。但有一件,胜三爷好货不贱卖,不过略施小艺而已。此时心中思索,来到聚义厅之时,三言五语,将三太绑绳解开。我叫他西北角站立,因他是少年青春,学而未成。虽然他刀镖在身,聋子的耳朵,是个摆设。此战场三太不能动手,就是我一人敌群贼,战得工夫大了,怕我气力不敌。为何不使个人前显耀,鳌里夺尊?见贼人双锤一抖,正打心窝,胜爷闪身躯,让过九节练子锤,用刀一剪大寨主双手腕。二寨主观看,心中暗想;我兄长大寨主双手要断!刀离大寨主胳膊半尺有余,胜爷一反手腕,一偏刀顺着抽将下去,正打在大寨主手腕之上。大寨主疼痛难忍,一甩手将九节练子锤抛于尘埃,两手腕肿起一指多高。胜爷又随手横着一刀,奔大寨主面门之上。未及沾皮肉,只听那刀刷啦一响,一股寒气,大寨主一闭眼睛,心中说道:“我命休矣!”刀刃离面门切近,胜爷撤臂抽刀,道:“你我素无仇恨,我不肯伤你的性命。”


  二寨主说道:“兄长退下来,军家胜负常理。”二寨主说罢,甩青绢大氅,背后套挽手,压四楞镔铁锏,说道:“胜老达官,我奉陪走上几趟。”胜爷答道:“二寨主请上招。”头一招双插花,奔于鸭尾巾绒上。胜爷脚尖一滑地,闪出六尺有余。第二招玉带围腰,照定胜爷双肋便打,胜爷纵起有六尺多高。第三招一只点面门,一只点华盖穴,那锏一寸多圆,一寸




  多宽,见楞见角,如点上一只,必然骨断筋折,胜爷脚尖一滑地闪开。连让三招六锏,二寨主韩天魁说道:“明公,因何不还招呢?”胜爷说道:“每逢会战英雄,必让三招。”二寨主说道:“明公不用相让。”双锏再递招,胜爷用刀接招。双锏分量太重,招术是上绷下砸,里撩外滑。胜三爷刀法精巧,招数出去七面清。这一招出去,刀尖、刀背、刀柄、刀刃,落刀盘,献刀把,明看灯笼穗,一刀出去真是七面见清。但有一件,不许敌人兵器砸在刀上。如若碰在刀上,刀一撒手,可就污辱了一世英名。战够二三十个回合,胜爷便回光反照,绝命三刀。


  头一手独龙探爪,扎二寨主胸前,刀划两肋。二寨主一看,刀背朝上向下奔于胸口之上,二寨主双锏一挡,使了一招,分金锉骨。胜爷用真假虚实玄中妙,双锏将对上刀,胜爷将刀撤回,双锏落了空。胜爷一扬手腕,裹手一刀,二寨主低头不及,胜爷暗暗高抬贵手,只见头大一物落在尘埃,原来是二寨主青缎色壮帽,内里青绉绸帕,被胜爷一刀削落,发髻蓬松。胜爷撤刀,向怀中一抱叫道:“二寨主,承让,承让。”二寨主黑脸面一红,说道:“胜老明公,刀下留情,我甘拜下风。”二寨主仓皇而退。


  三寨主秦天祥站起身躯,甩大氅叫道:“胜英不必卖狂!


  我三寨主与老儿有杀族兄之仇。我乃太仓州人氏,我近门当族兄长秦天豹,跟你歃血为盟,老胜英嘴甜心苦,镖打我的族兄秦天豹,当时废命,使我当族嫂嫂苦守孤孀十数余年。我侄儿刻下二十余岁,已然长大成人,必要子报父仇。今天仇家对头见面,秦三爷焉有不报仇之理?老胜英你看看这是什么所在?”


  胜三爷捋髯冷笑,说道:“你拿着你们二郎山当铁壁铜城,虎穴龙潭,刀山油锅?据我姓胜的一看,不以为然。小山不能居虎豹。寸尺之山,焉能居虎豹?浅水半尺之深,焉能隐蛟龙?




  我姓胜的刀一点,二郎山弹丸之地,何足道哉!”三寨主背后伸手,亮出大朴刀,说道:“胜英何必动唇齿之才?今日有秦三爷没有胜英,有胜英没有秦三爷。咱二人强存弱死,真在假亡!”秦天祥亮刀,奔胜爷头上砍来,胜三爷忙一闪身,贼人又拦腰一刀,胜爷脚尖一滑地闪开,胸前紧跟着又扎了一刀,胜爷也躲过。胜爷道:“秦老三,你是抢少妇的正凶,本不当让你三招。我看在我死去的秦八弟面上,你们是当族的兄弟,关顾着苦守孤孀,我那守节的八弟妇,故此让你三招。再要动手,我要得罪啦。”贼人挟肩带背,对着胜爷又是一刀,胜爷鱼鳞紫金刀急架相迎。论说那秦天祥刀法很高,但有一件,好货就怕样子比。这些绿林人都是行家,胜爷刀递出去,招招式式,抬胳臂递腿,无一处不绝妙。众群雄观看,胜爷比三寨主刀法,高之千倍。人言胜英刀法绝伦,真乃名不虚传。二人战至二十余合,贼人刀劈胜英之顶门,老英雄一低头,往里一跟步,一矮身躯,往里又一进步,一翻左手,将贼人刀盘让过去,捋住刀把及手腕,往怀中一带,贼人连刀带人,跟进胜爷身前,此时胜爷右手之刀,要扎要砍,随胜爷自便。刀在贼人的壮帽上一晃,随把刀往回一撤,抬右腿,照定软肋梢上用脚尖一点,左手放过贼人刀把手腕,贼人往后一仰身形,朴刀抛于尘埃。


  三爷说道:“秦老三,你逃命去吧。白昼劫抢行路之少妇,这样官司你打不起。”秦天祥叠腰站起身形,说道:“老胜英,我与你誓不两立!”遂转身躯往南便跑,跑到兵刃架子前,提出一条花枪,转身再战。胜爷思索:本山的三寨主,他是脸面挂不住呀。再来交战,我看他枪法如何?贼人使花枪用招,一点眉心,二撩阴,三扎盘肘,四分身,吞吐撒放,撤步抽身。


  胜老者看他使了几枪,知了门路,胜三爷暗忖:我这口鱼鳞紫金刀专克青白蜡杆子。看贼枪刺心窝,胜爷闪身,遂用刀一错




  那花枪,花枪断去二尺余长,连枪尖带赤缨白蜡杆落地下二尺多。贼人一怒,将多半截枪杆子一抖掉过头来,一裹手用枪柄照定胜爷右太阳穴打去。胜三爷低头闪身,刀刃向外一推,就听哧的一声响,又削折白蜡杆二尺来长。贼人又用棍招泼风十八打,庄稼六棍,对胜爷一棍跟着一棍。胜爷又裹手一刀,又将蜡杆削去一尺余长。贼人遂将蜡杆当作木棒使用,照定胜爷打去,胜爷翻手一刀,又削去一尺余长。贼人的枪杆剩了二尺余长,还要死战。胜爷跟步翻背一刀,对着贼人左肋梢下去,贼人将枪杆一立,胜爷刀刃已到肋际,二尺来长的杆子,一分两断,刀刃将英雄带抹破。为什么将英难带抹破呢?皆因胜爷暗施慈悲,不肯伤他性命。胜爷将刀抽回时,遂叫道:“秦老三,逃命去吧。我的刀到你肋上时,我要不撤刀,你已腰断两截了。我念其与你族兄秦天豹歃血为盟,八拜结交,不肯伤害你的性命,你逃命去吧,不必恋战啦。”秦天祥高声喊叫:“有胜英没有我秦三爷!”转身往南,又奔兵刃架子而去。胜老者掀髯大怒,心中暗道:“我姓胜的但得容人且容人,容至再一、再二、再三、再四,此贼仍不识时务。我看这个战场,不杀人镇不住群贼。我与此贼,今生之对头,来世的冤家,我要再让,叫我徒弟三太看着我太软弱啦。”遂一声呐喊:“无知的匹夫,看刀!”对贼人后腰就是一刀,贼人往西一闪。胜爷这刀本是虚晃,容他往西一闪身,只见挟肩带背,又是一刀。


  鱼鳞紫金刀起处,红光崩现,鲜血淋漓。这刀俗名叫王瓜拌葱,大斜碴,筋骨皮肉,迎刃而过。胜爷赶紧撤刀,纵出一丈有余。


  杀人不沾血,抬腿在靴底下,三擦鱼鳞紫金刀。擦毕往怀里一抱道:“众位寨主可曾看见?我可让之再再,我不得已而为之。”


  此时二寨主低声跟大寨主说道:“三弟也是逼迫人家太过,




  你我弟兄无言与人家对答。”四寨主在旁一看,不由得气往上撞,一甩大氅,背后抽出一把雁翎鞘锏式钢刀,冷森森耀人眼,明亮亮透寒胆,一步跃过道:“胜老达官,我们为首的拜兄弟四个,汝已战败我家大寨主,二寨主,力劈我之兄长三寨主,我要与我三哥报仇。”胜三爷观看此人,面如白玉,一身吉祥白的衣服。胜爷笑道:“大寨主二寨主已然相让,三寨主抢人家有夫之妻,理当死于非命。此时就剩四寨主一人,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像足下你,不贪淫,不好欲,不杀人,不放火,曾闻你冬天穿雪青绸子吊面皮袄,夏令天拿团扇穿两截大褂,是一位仁义的英雄。姓胜的刀快,不能伤你少年豪杰。你如不相让,也是徒伤和气。我敬你是位英雄,算我胜英承让了吧,承让了吧。”四寨主听毕,臊得玉脸通红,脑筋崩起多高来,说道:“胜老明公,你是屈己从人。但而有一件,我大拜兄,二拜兄,已然甘拜下风,三寨主已死,我要不奉陪动手,叫绿林人谈论起来,岂不笑破唇舌?叫人家说,为首的四人,大寨主、二寨主已败,三寨主被胜老者一刀劈死,四寨主不敢动手,岂不叫人耻笑我柳天真怕死贪生,畏刀避箭?我与你动手,你不伤我,我也不承情;我要伤了老达官,不算我意狠心毒。”胜爷听罢,哈哈大笑:“寨主说话,真是口应心,真乃英雄也。


  柳寨主,在我姓胜的致命处砍来,一刀要伤了胜英之命,不怨寨主意狠心毒,怨我胜英经历不到,学艺不高,寨主自管放心。


  胜英就是三只金镖,甩头一子,鱼鳞紫金刀一口,别无他物。


  我的兵刃暗器,如要伤寨主,是点到而已,略受微伤;要把寨主伤重了,胜英就是匹夫之辈。”四寨主说道:“胜老者你不伤我,我是绝不承情。”说着话,摆刀就砍,胜爷又连让三刀。


  第四刀鱼鳞紫金刀急架相迎,两口刀上下翻飞,各使平生艺业。


  胜老者观看,四寨主虽然年轻,刀法绝妙,看他年纪二十余岁,




  天然的奇才。就应了那句话啦: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有志不在年高,无才空活百岁。二人战了四十余个回合,胜老者腹中思忖,逢强者智取,遇弱者活擒。胜爷想到这里,故意刀法一乱,步眼一散,虚晃一刀,纵出圈外叫道:“四寨主杀法骁勇,胜英力不能敌。”四寨主说道:“胜老者衣服皮肉没有受伤,未分胜败,某家要追赶!”追出数丈之远,追至离着胜爷丈数来远时,燕云快靴一点地,又纵进八尺有余,柳寨主胸前离胜爷二尺有余。柳天真手起钢刀落,耳轮中就听澎的一声响,红光皆冒,翻筋斗栽倒尘埃。不知胜老者性命如何?你道,原本是胜爷败中取胜,反臂一镖,说一声:“着!”一晃镖奔于面门,四寨主一闪身,胜爷一低手腕,那镖恰打在柳爷左腿上。胜老者十成力量,用了三成,打的还是串皮镖。四寨主柳天真往后一仰身,刀尖一点地,一挺力量,肉皮一凸将镖崩出。


  皆因为胜英打得轻,是串皮镖,故此一挺劲,将镖给崩了去来。


  胜爷弯腰捡镖,在靴底下擦一擦血迹,将镖带在囊中,刀往怀中一抱说道:“四寨主多有包涵,我胜英暮景残年,已届古稀,眼目昏花,收招不住,误伤贵体,寨主多多恕过。”四寨主控背躬身说道:“胜老明公,镖下留情,如打在肚腹肾囊之上,焉有我的命在?你这一镖,指教我成人,我要早与明公会过面,我也不至于身入绿林道。从今后绿林之中,没有我柳天真,在下回归故里,以庄农买卖为业。”又叫道:“大寨主、二寨主,小弟非是怕死贪生。胜老明公以大义劝人,我也不用银盆洗手,从今后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你我弟兄,青山不改,翠竹常存,他年相见,后会有期。如再见小弟,庄稼买卖地去见,绿林道算没有小弟柳天真了。”说着话,英雄一转身,由西角门,只见一道白线,回归故里去了。胜爷捋髯大笑两声道:“这才叫知己知彼,知进知退,真英雄也。”




  胜爷抱腕当胸道:“大寨主、二寨主,这不算胜英的本领,这算诸位寨主相让。三寨主已死,四寨主已走,二位寨主把高双青献出来,与黎民百姓除害,整理我们的门户。你们大众,分散金银,回归故里去吧。”二寨主韩天魁低头不语,大寨主低声叫道:“贤弟,就这样散山吗?十数佘年之山寨,非为容易。单打独斗,你我不是他的敌手,五六十位宾朋,你我弟兄二人,与他一齐动手,决不善舍此山。”遂吩咐众寨主亮家伙齐上,群寇各把兵刃亮出。此时三太在西北角站立,一看五六十号江洋大盗各自逞强,我的老师这样年纪,焉能敌得了这群贼寇?遂抽背后朴刀,要想帮助恩师动手。刀刚离鞘,胜爷叫道:“三太,休要逞强!在一旁站立,老夫独斗群雄。”你道,胜爷为什么不叫三太动手呢?皆因他学业未成,恐怕敌挡不住群贼,怕有性命之忧,因此拦阻三太。胜爷拦住三太,遂叫道:“众位寨主,我是前来救人,与众位并无仇恨,抢少妇之秦天祥已死,与大众无干。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们众位,依仗人多势众,在下我不能瞑目受死,只怕钢锋起处人头滚,鱼鳞紫金刀到处鲜血崩;怕是削瓜切菜,血溅聚义厅。你我大家素无仇恨,难道说众位家中没有妻儿老小吗?我既来此,哪怕你们人多?实无杀命之仇,众位请看,我鬓发皆白,残年无多,不必强存弱死。我与众位比一宗两不伤损之战法,就你们月台上这个铁香炉,此炉重有四五百斤,以此物赌输赢,将此香炉举起来,走多远出去,原放旧处。如有比胜英走得远者,也放在原处,我胜英甘拜下风,我师徒自备其缚,让众位寨主杀害,岂不美哉?”众群雄一听,看胜爷偌大年纪,面上皱纹堆累,说道:“胜老达官请你试一试吧。”胜爷走至铁香炉前,左手往后一背,右手伸开虎掌,在头层底下,单手一托,一掀银髯。你道,真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胜爷运动平生




  之力,将炉托起,离地约有三尺余高,前进三步,后退三步,然后将香炉轻轻仍放旧处。银髯一掀,气不涌出,面不改色。


  胜老英雄抱拳说道:“ 哪一位寨主也能如此,我胜英甘拜下风。”众群雄面面相觑。有人说:“哪位寨主能够这样托起香炉?”大家俱都摇头摆手,低言说道:“胜老者这大年纪,真是年老筋骨壮。我山中有二位能有此力量,三寨主已死;于尘埃有此力,但被胜英徒弟破了金钟罩,在床上养伤,行动尚且不能。其余者并无如此力量。”胜爷抱腕当胸,说道:“大寨主,二寨主,众位朋友;这不是姓胜的能为,众位这算相让胜英。你们大家回归故里,一家老少欢欢乐乐,岂不胜似绿林道吗?大家落个奉公守法,逍遥自在,岂不美哉?”二寨主低声叫道:“大寨主兄长,胜老者并非是以强暴压力用事,不如哈哈一笑,你我散去吧。”大寨主说道:“二弟,那老胜英这叫打草惊蛇,敲山震虎。俗所谓,你我绿林道打杠子的,不听鼓儿词。咱一个人拿不起铁香炉,如若五个人拿得起来不能呢?


  现在厅前六十余位,俱是武学的宾朋,为何咱们不以多为胜呢?


  依我还是群殴。众位寨主,亮家伙齐上!”


  你道胜老者为何举炉震群雄呢?为的是等侯时辰。正在此时将要群殴之间,忽听见东敞厅下说了一声:“唔呀,不要群殴,我在这旮旯里等候多时啦。”话言未了,又听西敞厅上喊道:“小子们,不要人多势众,我们保镖的来了二百多位啦!”


  说罢,大声说道:“众位下去动手拿贼呀!金头虎贾明来也!”


  正在此时,只听聚义厅上有人痰嗽叫道:“胜三哥,我弟兄在此。”言毕,飘然而下。东西南北四面,陆续纵下有三十余号,都明晃晃手拿刀枪。内中有个梳着冲天杵小辫的喊叫:“北边这两个,是两个贼头哇?好好,我先拿这两个小子。”内中有三位年老的,原来是丁桂芳与邱三爷邱琏及胡景春,余下俱都




  是年轻之人。内中又有五七个人,就是金头虎贾明为首,要拿大寨主韩天祺,二寨主韩天魁。胜爷抖着精神,说道:“你等不要造次,二位寨主是朋友,哪一个敢往前进?”胜爷遂向二位寨主抱拳,说道:“二位寨主,这半夜斗战,哪一位碰了胜英衣裳襟一点?我姓胜的不愿与众位为仇,我来的这些朋友,怕他们没有容人之量。二位寨主,不是姓胜的本领高,实是二位寨主相让。在下也不是陷害众位,此山中是无穷的富贵吗?


  你们大家分散金银,大有大份,小有小份,均散匀摊,各归故里,无忧无虑,安享富贵。”那二寨主低声叫道:“大兄长,胜老者并不责辱人,给你我好场面,不如就着台阶下;如若用武力对待,恐怕难以取胜了。”大寨主也看事不佳,心中暗道:“人家来了爷儿两个,都没有把人家怎样,何况现在又来了许多的人呢?”暗料绝无取胜之理。想到这里,遂对二寨主说道:“你就开发吧。”二寨主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胜老达官,原本因抢人家少妇一案,我们服罪认输。胜老明公高抬贵手,你要把我们拿送官厅,就拿我弟兄两个,余下俱是山中的宾朋,我弟兄是为首之人。”胜爷听到这里,不由得捋髯大笑:“我胜英并非是文武官面之人,我若拿住二位寨主,我往哪里去交代?再者,抢少妇之人乃是三寨主秦天祥所作,他今已死,死了死了,我焉能连累好朋友?我还有一事相求二位寨主,你把被抢的范氏献将出来,预备软榻一张,用幔帐罩好,派喽卒搭送飞龙镇,我再把被抢少妇之父唤来,令他父女骨肉团圆。还拜求一事,你们寨主爷们,金银无数,为寨主的,少分三两二两;喽卒伙计们,也少分个一两八钱的,匀出来五百两银子。


  众位积德,皆因范氏被抢,他娘家天伦投河求死,被我镖行之人救上来。乡下老人范永升一贫如洗,无有隔宿之粮,实在难活于世上,这事算你们众位寨主恤老怜贫,救了苦难。速五百




  两银子,给与那贫寒的范老者,你们爷们急公好义,我胜英内中如若克扣分文,我胜英莫非为人类。”二寨主说道:“胜老达官,你老人家既有作德之意,慢说五百两银子,就是千两也不吝惜,均皆小事。但有一件,你要那被抢的少妇,我等理当献出,惟有捉拿高双青一事,他现在东跨院客所,请明公自己去拿,我们实不能帮助。”胜爷闻听,说道:“那事也不用劳动众位,我们自前去捉拿。”胜爷又说道:“二位寨主,我给寨主先介绍几个朋友。二位贤弟请过来。”胜爷遂用手一指大寨主、二寨主,说道:“这是本山二位寨主,大寨主韩天祺,二寨主韩天魁;二位寨主,这是的我口盟拜弟,在此飞龙镇开设十八家招商大店,铺十八个把势场的丁绅董,号叫桂芳。这位是侠义庄铺场子教师,姓邱名琏,排行在三,人称绰号入地昆仑。因他不识贤愚,收了一个义子螟蛉高双青,不料此子作下伤天害理之事,采花杀命,多叫众位寨主见笑。”众位寨主道:“胜老明公说的哪里话来?俗所谓,圣人不敢保其亲族贤愚。师傅领进门,品行在自己。”胜爷说:“惭愧,惭愧。”


  又道:“四位多亲多近,你我和平办理,再不可锱铢较量。你我从此结为至交契友,再不可以武力对待。”胜爷又道:“二位寨主,派人把我领在后跨院客所,怕我们与众英雄误会。”


  二寨主说道:“此乃份所当然。”遂派了两名精明的喽卒道:“你们把胜老明公陪到东跨院客厅。”胜爷问道:“你们小弟兄谁同老夫去拿高双青?”言还未毕,金头虎贾明说道:“胜三大伯,我同我大师兄胡景春、黄眼珠邱成及我师兄欧阳德,我们弟兄四个,情愿跟同你老人家前往,皆因我们都是金钟罩。”胜爷暗想:这个孩子粗中有细,他们四个人俱是横练,浑身上下善避刀枪。胜爷想罢,点头说道:“既然你们愿往,就此前去。”于是爷儿五个,跟着两个老成喽卒在前引路,胜




  爷等直奔东二道跨院。工夫不大,来到东二道跨院,两个喽卒用手一指,低声道:“这北上房就是客厅。”胜爷点头,一摆手道广你们二位回聚义厅去吧。”金头虎低声对喽卒道:“你们两个小子快跑啦,碰死可不管哪。”


  且说众英雄观看北上房,乃是明三暗五,里边灯烛辉煌。


  又听西暗间有人说道:“二兄长适方才我派人探听,说那老儿胜英战败大寨主、二寨主,此时三寨主亮刀与老儿动手。二哥,你再派人打探。”只听淫贼说道:“如若三寨主拿着胜英,我到聚义厅将老儿碎尸万段,方消我胸中之恨。”胜爷听到这里,一捋银髯,暗说:冤家,你是我徒侄,又是盟弟之义子,你要做些好事,我跟我徒弟三太、香五等岂不一体疼爱于你?你此时不思己过,反恨老夫。金头虎贾明也听得明明白白,高双青在屋发威。遂对胜爷说道:“师傅别生气,一喊嚷他就跑啦。”


  对欧阳德说道:“你藏在西暗间后窗户外,邱成你在西暗间窗户外。你若念他是你义弟的情面,如将采花贼放走,两条命案的官司你打。大师兄胡景春,你是三大门长门弟子,你在外间屋门口外避住。因为你能日行七百里,放走采花贼,两条命案官司你打。胜三大伯,咱爷俩进屋里拿贼。我在头里,他要是发暗器,由里往外扔东西,我是刀剁斧砍,全都不惧,破出我这身衣裳,我皮肉不至伤损。”胜爷暗中思索:这孩子太坏啦,恶淫贼插翅难逃。遂先派人二面堵住,量贼人绝无可逃之处。


  傻英雄派三位埋伏已好,遂高声呐喊:“采花贼小子,你剁我胜三大伯十刀八刀,我杵你一百杵!”傻英雄一喊,忽然西暗间灯烛俱灭。傻英雄又喊道:“小子,你吹灯也跑不了!胜三大伯你打着火折。”胜三爷听罢,左手打着火折,右手压鱼鳞紫金刀,贾明在前,用一只镔铁杵,把脸面护住,然后把茶青绸子门帘扯下,爷俩进了西暗间。拿火折一照,只见方才说话




  的二人踪影不见。胜爷又用火折把蜡烛点着,不见二贼哪里去了,金头虎喊叫:“豆腐皮欧阳德,打你后窗户走啦!”欧阳德说道:“晤呀,臭豆腐,王八羔子,后窗户未动。我在后窗外用刀堵着,这旮旯里丝毫未动,贼人焉能打那旮旯里走呢?”


  金头虎又喊道:“黄眼珠邱成,打你前窗户跑啦!”前窗户外邱成说道:“我用刀早就堵住啦,并没见人出来。”傻英雄道:“胜三大伯,这是瓮里走龟。要不然这贼是闻太师的儿子;地遁啦?”胜爷道:“胡说,焉有攻乎异端?”胜爷遂用刀在床底下慢慢的一拨,床底下无人。遂用刀把床托起来,仍然不见二贼踪迹。胜爷将火折熄灭,遂端着烛灯,复又细照床下。此屋中方砖最大,只见在西南角似有衣襟擦的尘土之痕,又见东南角一块方砖未曾对严,胜爷遂又用手一按,此方砖忽然掘起,紧靠于东板墙,胜爷拿灯往下一照,原是倒下阶脚石。金头虎贾明一见,不由得大声喊道:“敢情那两个贼钻了狗洞子啦。”


  且说胜爷用烛一照,遂说道:“这是地道。”贾明听罢,哈吧着他的罗圈腿说:“下那地道追拿贼人。”胜爷一手揪住,说道:“明儿,且慢,里边要有埋伏怎么办哪?”金头虎说道:“咱爷们金钟罩护体呀,刀枪不怕。”胜爷摇头说道:“倘若贼人将你拿住呢?”傻英雄说道:“要被他们拿住可就干啦。


  胜三伯你说怎么办呢?”胜爷说道:“此事总得两人下去为妙,前面一人追赶,后面一个保护,方无危险。”金头虎向外喊叫:“欧阳德师兄,你打窗户进来吧!”欧阳德一脚将后窗户踹开,遂纵身形进了西暗间,说道:“唔呀,小子,你叫我作什么?”


  金头虎说道:“你是我师兄,我是你师弟,当头的蚂蚱先受苦,你在头里下地道,我在后面保护着你。”欧阳德说道:“唔呀,王八羔子臭豆腐,我是不能哪。你在头里走,我在后面保护着你,别要挤兑我。”金头虎笑道:“豆腐皮你不吃亏。你保着




  我大驾。”贾明这才哈吧着罗圈腿,下了地道。十三层阶脚石极窄,半尺来宽,贾明体大身笨,两脚一滑蹬空,由石阶上滚将下去。欧阳德脚尖一滑;一伏腰亦落下去,直落到十三层以下。贾明问道:“师弟怎样了?”欧阳德说:“这倒爽快。省得一层一层的往下哈吧。”贾明说道:“师兄,地道里边黑,你可别打火折,若是一打火折,恐怕贼人顺着火亮儿,可就看见咱们啦。要不打火折,定一定眼神,咱们弟兄都是童子功,眼神最足。你我二人千万别喊叫,贼人他要在地道之内,我有主意拿他。”傻英雄这才占全了那十个字:奸、滑、懒、馋、坏、浑、浊、猛、愣、偷。二英雄往北追赶,追出约有半里之遥,眼神也定足啦。往西一拐弯,只见一道白线,白素素,又现露出匕首刀一口。金头虎一看明白,心中暗道:“这小子别着拿刀要扎我呢。”贾明想到这里,自己暗道:“我先稳住了这小子。”贾明早摸了摸地道两边干磨的方砖。傻英雄打冲天杵小辫里往外冒坏气,遂假意喊叫:“不追吧,胜三大伯不饶。


  这样黑的地方,睁眼不见物,简直往哪里去拿呀?”喊罢,遂成心往砖墙上一撞。因为他叫金头老虎,三声叫不开门,拿脑袋撞开,有油锤冠顶的工夫。”嗳呀!撞了一个大疙疸。真要是不追吧,胜三大伯还是真不答应,这是真倒运啦,我头发根子直发乍,心里直跳。”贼人打算暗算金头虎,如今一听贾明这一喊叫,心中说:“这小子心惊肉跳,大约他是该死啦。我匕首刀刺他胸前,或砍肋梢,一刀将他刺死。”那知道机灵贼上了傻小子的当啦。金头虎未曾往西拐,两条胳膊早伸出来了,竟等自己抱贼。贼人看着敌人身临切近,遂伸手就是一刀,刀扎在大肚子之上。但有一件,金头虎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刀箭不入。金头虎趁势两手一摆,把贼人抱住,虽然肚腹上扎了一刀,划了约有半尺多长,不过将衣服挑破,黑肉皮上落了




  一条白道而已,反倒把贼人抱住,底下用腿一兜,贼人闹了一个仰面朝天。贾明力量又大,赶紧爬在贼人身上,口中不住的喊叫:“师兄欧阳德呀,咱把采花淫贼给拿住啦!”欧阳德一听,乐得肚肠子直疼,急忙向前,协力相帮。欧阳德过去伸手就是用力一按,金头虎喊道:“喝,这是我呀!使刀的那才是贼哪。”欧阳德这才明白,是傻小子抱着贼哪。遂将贼人腕子一拧,将贼人手中刀夺过,师兄弟二位将贼人的飞抓取出,将贼人捆绑已好。金头虎贾明对欧阳德说道:“天下英雄属谁?”


  欧阳德问道:“你说属谁?”金头虎道:“除去三个老头,就得数我。”欧阳德说道:“哪三位老头呢?”贾明说道:“头一位胜三大伯,第二位诸葛二师伯,第三位老师傅弼昆长老,除去这三位,天下英雄就得属我。在周家屯胜三大伯与丁桂芳大叔,没拿住采花淫贼;在二郎山多少人没拿住高双青;在地道之中,我将采花贼拿住。天下英雄谁敢比我?给黎民百姓除害,整理门户,乃是我贾明也。”欧阳德说道:“师弟不用夸口,你乃事逢恰巧。”遂打起火折一照:“啊呀!不用夸口,你拿错了。淫贼乃是一身金镶白的短靠,白素素的脸面,年在二十余岁。你拿的不对了,这还逞的什么能呢?”原来不是采花贼。贾明听罢,低头细看,果然不是淫贼高双青。遂对他说道:“小子,你可冤苦了我啦!”弯腰抽了那贼两个嘴巴子,说道:“原来不是高双青啊。”打得贼人顺嘴流血,欧阳德说道:“你不用吹了。拿了这么一个假采花贼,你还要说大话,藐视天下的英雄,若叫我一看,简直你成了狗熊啦。何必说这个大话呢?”金头虎一听,竟被师兄奚落一番,不由得可就急啦,遂说道:“蛮子,不用小视我,拿不住真的,至死不见你面。”你道,因何拿住一个假淫贼呢?只因方才屋内有两人说话,他们两个人原是一同跑出来的,所以这个是假的。且说金




  头虎贾明对欧阳德说道:“我就此再追真的去吧,真的拿不回来,我不算英雄,就算狗熊,至死再不见你的面。我贾明就追了哪。”说罢此话,遂由地道追下去了。


  又追出一里多地,遂上了阶脚石,追到外面,原是二郎山西北山坡下。金头虎一看,有巨石一块,原是盖地道口的一块破碾盘。金头虎举目观看,原来东北是飞龙镇,东南是侠义庄,正南就是二郎山,贼人必由西北镇江府江沿而去,我给他个一条道追到天亮。金头虎想罢,遂顺着江沿,往西北追下去。追出十数余里,遂祷告道:“佛祖保佑,多保佑,牛王爷,马王爷,保佑着我追上采花贼,我把他拿住扛回来,我好露脸。”


  正自叨念着,忽然间看见河沿有片杨柳树林,只见就一道白线直奔西北而去。贾明心中暗喜,说道:“造化哟,贼真奔这来了。”顺着河沿追出不远,踩迹寻踪,又追出几里地,一道白线又不见了。金头虎一想,还是跟着踪迹。追出到天光闪灼,追至镇江府大江,水流向西。又看了一看,见西北角峻岭高峰,陡壁山崖,较比二郎山五六个大,山上悬旗吊斗。贾明追至山口,自己思索,大概追出一千多里地了。又一思索;我一天才跑二百多里地,这半夜的工夫,大概也就五六十里地。贾明自言自语,抬头一看,山南外俱是松林,金头虎遂暗暗坐在大树之下思索:追不着怎么回二郎山去见大众呢?遂又祷告:“佛祖保佑我将采花贼拿住,我回去露脸,好见大众。”正自思索,一看采花贼由东口顺河沿而来。你道贾明为何追到头里来了呢?


  皆因那采花贼绕路逃走,走的是弓背;金头虎斜插着追赶,走的是弓弦,因是已追至前头来了。金头虎一看见贼人,心中欢喜。采花贼此时可不知道暗里被人看见。采花贼走到了山口,无精打采,灰心丧气,自己思索:有心进此山,此山为首的寨主与我秉性不同;有心不进此山,却又无处栖身。因此心中犹




  豫,遂慢慢的进了山口。且说金头虎在暗中看准采花贼,这才悄悄地在后跟随,心中暗想:我在后面将他抱住,扛回二郎山,也好见大众,先叫欧阳德、杨香五等看看,到底姓贾的将此贼擒回来了。那时我够多么露脸哪!我此时可别嚷。你道贼人此时正在愁烦之际,金头虎追至距离五六尺远,两只手一伸,往前一扑,遂不知不觉喊道,“小子哪里走!”贼人一闻听后面有人喊叫,贼人伏腰,鹿伏鹤行,往山里逃奔。金头虎心里说:“别喊别喊,没等抱着他,怎么又喊呢?”遂自己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且说头里跑的是采花贼,后面金头虎追赶,那山口里外俱是翠柏苍松。进了山口不远,忽然间就听呼哨一响,仓啷啷锣音一片,闪出二十余名喽卒,每人一口拦马刀一横,将去路拦住。原来这座山乃是南七省八大名山中首一座山寨。此山的规矩,不穿长大衣服不许进山;外边落了人命重案不许进山;有官人马快班头在后面追赶者不许进山。比喻说,州府县马快班头官人办案,探明此凶犯,若是落在此山,官人得下帖拜望。


  无论那个衙门的官人,本寨主都迎请招待,接到大客厅以酒席款待。酒席筵前,必问官差在办的是什么案?如若是明伙路劫,抢财伤主,实在案情重大,问明凶犯姓什名谁,本寨主再与官差要出批票观看。本寨主再派查山的寨主查问本山是否有此凶犯。查山寨主若说有这么一个人,本寨主即将此人唤至面前,说道:“这是办案的官人老爷。你为何明伙路劫,还伤人家事主?罪不容让。”然后吩咐喽卒,把他捆了,再问明官人那府那县,本寨主就帮着把那凶犯送到该管地方,依法治罪。如果明伙路劫,抢去二三十两银子的东西,本寨主说情于官:“他们虽然抢这一点钱财物件的案子,到了官厅也不能保全性命。


  上差老爷,你作德吧。”将此话说罢,然后叫过明伙路劫之人,




  给办案的磕三个头,求办案的给他留条活命,并且本寨必拿出二三百两银子交给办案之人。回衙将银子交到官厅,就说把赃银追回,求官厅别追就算完事啦。马快班头如若说不行,那办案官人必难出此山。此寨主在南七省乃是头一名的人物,此人横推八匹马,倒拽九牛还,真有万夫难当之勇,南七省年轻的英雄,压倒一切,属其第一。此寨主名誉甚高,山规甚严。


  闲言抛开,且说这二十余名把守头道山口,看见淫贼穿着短衣巾,小打扮,背后插刀。喽卒先对淫贼用刀一横,挡住淫贼去路,遂问道:“呔!你往山里找谁?”淫贼见问,忙抱腕当胸道:“众位宾朋,我找贵山的二寨主,他是我八拜结交的弟兄。”那喽卒头目名叫沈匡,遂问道:“你有命案没有?”


  淫贼答道:“ 在下没有命案。”又问道:“ 你有官人追着没有?”贼人说道:“没有,没有。”又问道:“为何你这样的景况呢?”贼人说道:“我惹点小事,因此后边有人追赶下来,人到难处想宾朋,我请二寨主我的盟兄给我了结此事。”那头目又问道:“我家二寨主姓什名谁?”贼人说道:“此人绰号人称紫面判官,姓邱名锐,邱二爷是也。”喽卒头目听淫贼说的二寨主名字全对,然后放贼人进山去了。傻英雄金头虎贾明在后面一个劲地喊叫:“要你们将贼给我拦住,你们不拦住。


  你们都得闪开,我自己拿他。”众喽卒闻听,不由得生起气来,遂用双手带一横拦着贾明,大声问道:“你找谁呀?”贾明答道:“我拿那个穿白衣服的贼人。”喽卒头目问道:“你是哪衙门的官人?带有批票海捕公文吗?”贾明说道:“拿贼甚么叫批票?什么叫公文母文?简直我全都不懂呀,不用说你们都是小贼呀,你们山里必有大贼。你们赶快告知你们大贼,把那穿白的贼人给我送出来,给我磕三个头,叫三声金头虎爷爷。


  如其不然,我要杀进山去,杀个鸡狗不留。”贾明口出不逊,




  那当喽卒的,还有什么安善的良民么?遂互相说道:“这个东西,一句人话不说,咱们给他点苦吃。”那头目沈匡遂暗暗绕到贾明背后,用双手带的刀背,打算把他砸躺下,大众饱打他一顿,也不伤他的性命,因为绿林道的人专忌讳这个贼字。且说这个头目由南边绕在贾明背后,前面这些喽卒故意对着贾明指手划脚。那傻英雄母狗眼,眼神最足,早看见一个人由南面绕到自己背后。金头虎看得明白,心中说道:“小子,你绕到我背后,把我打躺下,大众好打我?我向来净沾便宜,不吃亏的。”那头目沈匡,悄悄来到贾明身后,用刀背在贾爷肩头上往下使力一砸,金头虎早有准备,忙反臂用镔铁杵一绷,那头目的刀,就听当啷一声响,头目沈匡双手带飞出一丈有余。皆因为贾爷力量太大,镔铁杵分量加重,那个头目焉能招架得住呢?因此双手带就给崩飞了。金头虎心里明白,若照面门一打喽卒,此喽卒必有性命之忧,我扫他一下吧。遂用镔铁杵,照着那个喽卒面门上一晃,这一晃微扫上一点,此喽卒闹了个满脸飞花,鲜血淋漓。众喽卒一看,头目受伤,这才一拥齐上。


  金头虎掌中的镔铁杵上绷下砸,只见喽卒的双手带碰着就飞,挨着就抛。皆因贾朋力量过大,镔铁杵分量又重,又有金钟罩护体,专打三角毛、四门斗的二把刀把势,工夫不大,将那三十余名把守头道山口的喽卒,打了个五零四散,头破血出。此事本不大要紧,可从此以后,可就给胜三爷惹下塌天大祸,暂且不提。单表金头虎贾明,打完了喽卒,自己一晃冲天杵小辫,遂说道:“嘿,看看咱们有多大能耐。”


  不言贾明大闹头道山口,打伤喽卒,单说采花贼高双青,进了二道山口,又有二十余名长箭手,大家一看淫贼背后插刀,未穿长大衣服,喽卒将淫贼拦住,叫道:“慢走,你是找谁的?”恶淫贼抱拳说道:“辛苦众位,我找二寨主的。”喽卒




  又问道:“有官人追下来没有?”贼人答道:“没有。”又问道:“二寨主与你是亲戚,还是朋友呢?”高双青答道:“我们乃是结义兄弟,我前来有事相求。”众喽卒听罢,遂将他放进了二道山口。贼人又到三道寨栅栏门,有一老者,同着十数个年轻之人,把守寨子门。老者一见淫贼,迎头拦住问道:“你找谁呀?”高双青说道:“我与二寨主邱锐邱二爷,八拜结交,我有一事相求。”老者说道:“我们本山寨主立的规矩,有人命案,有官人追着,不穿长大衣服,不要进山。”贼人说道:“一概皆无。在下因为好事,与他人打了个小吵子,前来拜求二寨主给我了结。”老喽卒老成练达,一看贼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又是一身短衣服,并且面带惊恐之色,遂又问道:“你贵姓啊?”贼人说道:“我姓高,草字双青。”老者又问道:“除去二寨主之外,你还认识别位吗?”贼人说道:“一概不认识。”老者本是精明强干之人,说道:“请你候一候吧,我给你回禀一声。我们二寨主好游山逛景,采猎行围,不定在大厅不在大厅,如其不在山内,你就另投别处去吧。”老喽卒原本是一个托辞,原来二寨主在山里呢,如果二寨主要是不见;好打发他走了。那老卒遂叫道:“众弟兄们,你们陪着这位高寨主。”其实暗着是把他看上啦。老者说罢此话,遂半开栅栏门,过了前寨奔聚义厅。


  此时三位寨主俱在大厅之上,三张金交椅,大寨主林士佩,坐在正中,左有二寨主紫面判官邱锐,右有三寨主八臂玉面小哪咤邱钰,三位寨主俱在当场。老喽卒单腿打千儿报道:“回禀三位寨主爷得知,三道山口栅栏门外来了一人,自称姓高,名叫双青,拜见二寨主爷,给他了结是非。我看他短打,身上狮子绊英雄带,背插单刀一白,有些狼狈不堪之状,我怕二寨主为难,我同他支吾几句。二寨主爷如若见他,如当迎请他;




  如其不见,就说不在山内。”大寨主林士佩听到这里,未等二寨主答言,遂先问道:“二弟,你有个姓高的朋友吗?”二寨主答道:“倒是有这么一个朋友。”大寨主问道:“此人如何?”


  邱锐说道:“此人好品貌,好能耐,好门户。他乃是侠义庄邱老教师之门徒,又是义子,惯使三只金镖,一口单刀,武艺超群。尚且是南七北六十三省总镖头、上三门胜英门中之人。”


  大寨主说道:“二弟,你素常间耳软心活,交朋友不识人。人生在世,何在人的品貌与门户?俗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知由打春正月间,侠义庄飞龙镇有绿林道传说,出了因奸不允、刀杀人命两案。我有心率领十位八位寨主,在侠义庄飞龙镇在那方前后左右之处,访查此案何人所作。要踩探明白,把因奸不允刀杀人命之贼拿住,乱刃分尸,一来给百姓除害,二则省得绿林道的英雄跟他受惊。你出去要问一问他,如其有人命之事,你往愚兄身上推说,概不存留。要是好朋友,有什么是非,你我弟兄出头了结,为朋友份所当然。我要有无知的朋友,如若不见时,也往二位贤弟身上推托。如是好朋友,不生坏品行之事,问明来历时,必当请进大寨。”


  二寨主听罢,遂站起身躯,老喽卒跟随;出离聚义厅,走过前寨,来到栅栏门之内。寨门早开,一看高双青实在是狼狈景象,叫道:“高贤弟,怎么落得这样的景况呢?”吩咐喽卒赶紧大开栅栏门。此时恶淫贼看见二寨主,如同见了亲人一般,急忙向前请安叹道:“唉,盟兄,提起小弟之事,实在一言难尽。”淫贼便妄造黑白,将胜英怎样破了二郎山,自己怎样黑夜逃出来的话,从头至尾胡说了一遍。遂又叫道:“兄长,小至今实无立足之地,望求二哥设法救我。”二寨主问道:“贤弟何事,当面请讲。”恶淫贼见问,不由得双眉紧皱,二目乱转,心中暗想,若将采花杀命之事说出,怎对朋友言讲?遂平




  地起孤丁,无中生有,便扯个大谎说道:“二哥,你不知我在二郎山结拜三位弟兄吗?”邱锐说道:“我知道,咱们不是联盟吗?不是大爷赛存孝于尘埃,二爷玉面小罗成银枪将刘智,你们弟兄三位吗?”恶淫贼说道:“对对。只因前五七天,我弟兄三人客所饮酒,忽然听见山口外喊镖,喊得字眼甚狂,我大拜兄于尘埃本是粗鲁之人,遂说道:‘三弟,你听此镖喊得有多狂,你敢劫此镖吗?’小弟那时节多贪了几杯水酒,我遂答道:小弟敢劫。遂带了三十余名喽卒,在山口外可就把镖挡住。原来是十二个骡驮子,俱驮的是绸缎白银箱子。那保镖之人,见了小弟道字号,他说道:‘我乃是十三省总镖局之镖,我乃黄三太,老胜英的门徒是也。’我二人答话之间,言语之中,可就僵了火啦,彼此亮家伙动手。小弟把黄三太踹了两个筋斗,黄三太败走,十二个骡驮子,我留下两个。谁知三太连夜赶奔十三省总镖局,把老胜英找来。胜英在二郎山口对山大骂,骂毕,然后四霸天四位寨主出头了结,说道:‘我们这个朋友原是初至山寨,酒后无德,误将老明公镖银与货物绸缎留下。未敢动了一点,愿将原物交还。’胜英说道:‘此事不成,你们污厚了我的名誉啦。’四位寨主说道:‘叫我那劫镖朋友磕头赔礼。’胜英还是不应允,四位寨主又苦苦哀求:‘要不然,叫劫镖之人,在你十三省总镖局跪门赔不是。’胜英仍说:‘不成,我非将劫镖之人结果性命不可。’四位寨主见此事不能了结,可就与胜英僵了火啦,彼此用武力对待。老胜英刀法武艺实在绝伦,竟将四位寨主打得死的死,伤的伤,二郎山被胜英扫平。所以小弟连夜投奔二哥之处,望求兄长搭救小弟才是。”二寨主邱锐听了恶贼这片谎话,暗中思想,遂与恶贼说道:“此处不是讲话之处,随愚兄到聚义厅再说。”二寨主同着淫贼走过前寨,赶奔聚义厅。恶淫贼一看,两廊下英雄也有




  一百余位。恶淫贼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遂抱腕当胸,说道:“众位哥们辛苦辛苦。”绿林道群雄一看他身穿短靠,背后插刀,满身衣服上皆有花活,白也不白,蓝也不蓝,众群雄暗中谈论:“此人穿衣服满带蓝蝴蝶,二寨主还有说不明的事吗?”


  内中就有说闲话之人,说道:“咱们跟他姊妹论羞吧,你们看,简直是大姐姐打扮么。”高双青掩耳盗铃,心中说道:“唉,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二寨主邱锐将贼人陪到大寨主跟前,遂说道:“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大兄长震八方林士佩。” 又对大寨主说道:“兄长,这是我拜弟高双青。”恶淫贼提起腰围子,赶紧跪在下面,说道:“大寨主开天地之恩,救我的性命,我给寨主牵马搬镫,报效犬马之劳。”林寨主遂问道:“足下因何坠落得这景况?”高双青又拿蒙混二寨主的那套谎话,来蒙大寨主林士佩,遂说道:“唉,提起此事,一言难尽。我在二郎山吃酒带醉,劫了胜英的徒弟一只镖,十二个骡驮子留下两个。黄三太败走,连夜奔那十三省总镖局,将胜英搬来,来到二郎山,破口大骂。韩天祺、韩天魁、秦天祥、柳天真四位寨主出头了结,对胜英言道:‘这位姓高的初到山寨,因酒贪杯,酒后无德,虽然劫了两个骡驮子,绸缎丝毫未动,原物交还,阁下看在我弟兄面上,叫他认罪赔礼,从此了结就是了。’胜英说道:‘不行,若是劫了我的镖,那就是污辱我的名誉。’四位寨主说道:‘若不然将劫镖的本人当时叫出,同着大众给你磕头赔礼?’胜英还是不应。四位寨主又说:‘叫他到你的十三省总镖局跪门!’胜英说道:‘那也不行,不论何人劫镖,我非要他性命不可。’四寨主见此事未能了成,因此将火激起,两下遂以武力对待。胜英鱼鳞紫金刀,三只金镖,甩头一子,艺业绝伦,四霸天四位寨主死的死,伤的伤。胜英扫平二郎山,我




  由地道逃走,胜英派人追赶,至死也不放。我听说大寨主名传南七省。求你老人家,看在我二哥面上,搭救我的性命,我生生世世不忘。”大寨主林士佩察颜观色,看贼人说话之时,只见二眸子乱转,并无精神,满脸的凶气。英雄听罢,不觉一笑,说道:“你说这些言语,大约有点不实吧?我久闻胜老者乃是一个舍命交友,屈己从人的人。你吃酒带醉,劫他两个骡驮子,原物交还,又由二郎山四位寨主了结。胜英已把四位寨主伤的伤,死的死,难道说,还要吃了事人之肉吗?息事罢辞,乃是君子,绝不能伤了事人的性命。你说此话不实。我看你十八九岁,正在少年,美色人人所爱,像那好乐之人,必得烟花柳巷,用那银钱取乐。你我皆是高来高去,有那飞檐走壁的能为;如看见美女少妇,无论州城府县,庄村镇店,到了晚间进到那妇女屋中,追欢取乐,临行之时,打开箱柜,将那细软金银绸缎衣服,任意而取,岂不美哉?我比足下你大几岁,这等便宜乐事,我也断不了的。财色君子一齐所爱,你要真有此事,实话对我说明,我好想主意,搭救于你,你别拿我当冤家。胜老者对此事二贯视为脏事,他说是万恶淫为首,你要是诚心求救,可吐露实情。”恶淫贼闻听此话,心中突突乱跳,因为正说在毛病上。淫贼暗想:寨主也好此乐,大约我办的那件事,他也不能憎恶。你道,这淫贼杀死的守节妇女,屈死冤魂,缠绕于他,恶淫贼素日的灵机巧辩,已然吓忘了。俗语说,心中有病,就怕冷言敲。恶淫贼思索,刀杀人命之事不可言,说道:“大寨主明鉴,在下前几天,多贪几杯水酒,路过周家屯,遇见一个姑娘,坐着四人小轿,轿帘未挂。我一看此女子姿容貌美,便随在轿子后面,跟进村内,来至大门道内,看见丫环婆子,搀扶着小姐进了内宅去啦。那时节引动了我七魄三魂,我在他家影壁墙上画下暗记,原本是座北的大门,路南的八字影壁。




  我等到三更天,暗进下周宅内院,去到绣楼之上,拨门撬户,夜入姑娘寝室,追求欢乐?姑娘至意不从,我实出无奈,亮刀威吓,小姐仍然不从。正在威吓之时,老胜英与那飞龙镇绅董丁桂芳在楼窗外叫唤于我,我们两下动手,我不是胜英的敌手。


  我败走之时,那老胜英后面追赶,我逃回侠义庄,老胜英追到侠义庄。我师傅、义父入地昆仑邱琏,也惧怕老儿胜英三分,不能护救于我,反倒帮助胜英拿我。我实无立足之地,又逃到二郎山,胜英又率领人追至二郎山,将四霸天杀得伤的伤,死的死,扫平二郎寨。我由地道内逃遁,到此已无栖身之地,因此逃奔你这峻岭高峰。久闻寨主英名,望求寨主念那绿林道的义气,搭救我之性命,永生不忘大恩大德。”林士佩闻听,面沉似水,用手拍桌案,冷笑一声,说道:“你有周家屯一案,再有人命重案,也是被你所杀。那胜老者乃是替天行道,除恶安良。像你采花奸淫良家之妇女,人人痛恨,所以万恶淫为首。


  我要早知你有此恶事,不用胜老者由江苏远来,我带领几十位林道的朋友,将你圈住,乱刃分尸,给绿林道除害,免得良家妇女被你奸淫杀戮。”叫道:“众位寨主,亮家伙,将这万恶的淫贼,乱刃分尸。”又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大寨主话言未了,众群雄各甩大氅,犹如蝴蝶乱舞一般,一个个亮出兵刃,约有百十余位绿林之人,将高双青团团围住。贼人思索,我前来求救,不但不救,反要杀害于我。


  别看百十余人,如若单打独斗,不准有几个比我艺业高的。我要死在莲花峪,可不如死在侠义庄,我义父他必将好好成殓。


  到此时我不能瞑目受死,我也身带着兵刃啦,我也能剁几个。


  心中想定,遂一回手,将刀抽出。


  正在此时,只听有一人叫喊:“众寨主刀下留人!”原来国有国治,如若大臣谤君,当今万岁大怒,旨下推出午门斩首,




  有众大臣,或是一位大臣,叫道”刀下留人”,则此谤君之臣即不能斩。说话的臣宰,当时启奏万岁,说是此人忠君爱国,直言无隐,君有过,臣当善谏,父有过,子当婉劝,请万岁开恩宽宥。万岁如若息怒,下旨放还;那天子如若盛怒不息,必须再下旨处斩。又大帅用兵,如战将犯了军规,大帅一怒,推出斩首,把他推出之后,有众战将说声刀下留人,此时即不能杀,候众将恳求,说道:“大帅,此人南征北战,东杀西伐,实有功于国家,他乃一时冒昧,求元帅宽恕。元帅息怒,下令放还;元帅如怒气不息,必得二次下令,方能处决。这山亦有山规,若有人喊”刀下留人”,亦不能杀。况二寨主乃一人之下,千人之上,见大寨主要乱刃分高双青之尸,遂喊道:“刀下留人!”众人闻听,遂止住刀枪。二寨主分开众人,来至人群当中,正看高双青伸手压刀,二寨主用右手一推他,低声说道:“别亮家伙。”这才又转身出来分开众人包围高双青之处,控背躬身叫道:“寨主兄长暂息雷霆之怒。高双青前来求救,如不救他,让他向别处逃命去,何必杀他呢?”大寨主说道:“他既有周家屯一案,则别处所杀之少妇长女,别无他人。万恶淫为首,可杀不可留。谁家无有少妇长女?奸淫已毕,亮刀而杀,断不能留此人。二弟不要多言,我意已决。”二寨主邱锐闻听,冷笑两声,说道:“兄长,你老人家不敢不杀他,胜英拿我们绿林英雄看如草芥,你老人家如不杀他,乃是惧怕胜英找上山来。把他杀了,等到胜英找来,推个干干净净,你是惧怕胜英啊!”大寨主闻听,冷笑道:“胜英保镖,愚兄占山,两无瓜葛,我怕他何来?如若是胜老者来到莲花峪,他讲情说理,说他们门户之中出了这下贱之事,采花杀命,污辱他,拜求咱们门户的把伤天害理之人赏给他,他好整理门户。那时节愚兄也是得给他,那时节我若不给他,叫我跟胜英说什么?难




  道我是爱采花贼吗?不如此时将采花贼杀了,倒叫胜英重视咱们。皆因万恶淫为首,人人得而杀之。”二寨主听罢,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遂说道:“那胜英以仁义言语对待咱们,咱们当然把高双青献出。此时咱将高双青杀完啦,胜英他来到时,若是以强压弱,他说咱们如不献出高双青,他必扫平山寨。其实是把高双青杀啦,他反以为咱是惧怕他,岂不是长他人锐气,灭自己威风?”大寨主闻听,冷笑道:“贤弟,你乃糊涂人也。


  胜老者,乃是长者,敬老怜贫,作事大仁大义,如见街上乞丐讨饭之人,他尚且尊敬,慢说是你我弟兄。”二寨主说道:“他要以强压弱,不讲情理,你我弟兄倒是怎样办理呢?”大寨主道:“他要以强压弱,不讲情理,小视你我,我跟他誓不两立。”二寨主说道:“兄长,叫高双青多活两天,等胜英来到之时,咱们看他是怎样的情形,好是不好呢?”大寨主听罢,说道:“也好。”遂吩咐把高双青兵刃暗器,一律搜了,用毛练大锁锁套脖颈,将他锁住。派五位艺业高强的,将高双青押送后寨。你道,哪五位呢?就是那张强、李勇、王智、徐忠、卞祥。大寨主说道:“如若高双青逃走,有多少人命案件官司,你们五位替他打去。”五位寨主说道:“高双青如要逃走,有多少人命案件,我们五个人投案打官司。”恶淫贼当时可阔啦,五位跟班的伺候着,如若更衣出恭,或睡觉时,一个人捋着毛练锁,四个人跟着。


  刚把贼人拉下去,忽然听外面一阵大乱,只见喽卒前来报道:“寨主爷,可了不得啦!”后头紧跟着又跑进二十余人,内有一人,满脸飞花,血人一般,四个人搀架。大寨主一看,俱是把守头道山口的喽卒,头破血出者不少。大寨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呀?”喽卒说:“忽然间有一人,手中掌着明亮亮的兵刃,直往山口里闯。我们向前阻拦于他,问他找谁,




  此人满嘴不说人话。大寨主爷,我们有事不能不禀报,无事不敢乱传。他管我们叫小贼,说寨主爷是大贼,要把那穿白衣服之贼献出,要寨主爷给他磕三个头,叫他三声金头虎爷爷。如其不然,他要杀进寨来,鸡犬不留。我们一拦他,他亮出一把镔铁杵,先将头目沈匡打伤,后又打伤我们。我们挡他不住,因此禀报。”紫面判官邱锐二寨主听罢,在旁边冷笑道:“兄长,胜英拿我弟兄挂在心上吗?官面办案,大清国的国法,一人作罪一人当,为兄长的犯明伙,不与弟有关,儿子明伙,不与天伦相干。胜英拿你我弟兄不当人,兄长此事怎样办理?”


  正在此时,喽卒头目沈匡说道:“寨主爷,老寨主在世,我即在此山侍奉。现在寨主为此山之领袖,前后二三十年,寨主爷没有责备过我。现如今小人伤势甚重,我心里发慌。小人死后,寨主爷多照管我那六十三岁老母,三十二岁结发之妻,四五岁怀抱之幼子,小人死于泉下,当感盛情。”说着话,往后一仰身,昏死过去。二寨主邱锐在一旁冷笑,说道:“兄长,这样你看可怜不可怜?”大寨主正在怒气未息,说道:“众位英雄,谁敢在我莲花峪辱山大骂,伤了头目寨主?大约非是软弱之辈。


  若在山口我们甘拜下风,反叫他人耻笑。二弟你带上丧门螺丝棍,三只紫金镖;三弟你带上亮银钉钉狼牙棒,三只亮银镖。”


  遂又叫喽卒:“看过我的兵刃暗器,十二颗镖枪,三只点穴镢。”原来这三只点穴镢专打金钟罩,能破铁布衫,又预备了阴阳二剑。三位寨主,扎绑停妥,带上兵刃暗器,一不许钟响号鸣,二不用喧哗喊叫。


  三位寨主出离聚义厅,越过前寨,过了头道寨子门,来到了二道山口,见喽卒们在那里,向着那人张弓扣箭,堵住二道山口。皆因为傻英雄打进头道山口,到二道山口,长箭手用箭堵住,不能前进。傻英雄正在那胡言乱语,说道:“小子们闪




  开,我进山拿贼!”二道山口喽卒头目谢士奎说道:“你候一候,我家寨主必然来见你。你这样无情无理,必有一个乐儿。”


  贾明说道:“我本来找乐来了。”喽卒说道:“你往前进,我们就放箭。”傻小子贾明说道:“ 我不往前进,净等你们贼头。”正在此时,大寨主林士佩来到长箭手背后一看长箭手们,一个个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弓已拉满。大寨主痰嗽一声道:“你等撤去长箭。”喽卒回头一看,见三位寨主均已到来。傻小子问大寨主:“你是何人,老爷棍下不死无名之辈。”


  大寨主说:“本寨主姓林,草字士佩,号称震八方。”傻小子道:“什么?你叫震八方?震九方我也不管。我要抽你嘴巴子。”英雄闻听大怒,甩去大氅,套挽手,压剑把,亮阴阳双剑。贾明有性命之忧。


  二寨主在旁说道:“兄长且慢,你等那胜英来到时,动手不迟。看此人才不压众,貌不惊人,不知道那儿的这么一个傻小子。杀鸡焉用宰牛刀。”二寨主说罢,甩大氅,亮出丧门螺丝棍,对着金头虎道:“傻小子,报上名来,你家寨主棍下不死无名之鬼。”贾明见问,遂答道:“你不认识我吗?”二寨主道:“我不认识你。”贾明说道:“我们家里都认识我。”


  二寨主道:“你们家要不认的,你还活个什么劲呢?”金头虎说道:“你且听来:高山点灯头明亮,大海栽花根底清。鞋帮破了底儿正。我老师千佛山真武顶红莲罗汉弼昆长老。你是二寨主哇?咱爸爸明清八义排行在七,人称钻云太保。子不言父名,我有个弟弟,叫花驴贾亮,你怕不怕,小子?”二寨主说道:“ 这些个我没听说过。”金头虎对二寨主说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二寨主答道:“我乃是莲花峪二寨主紫面判官邱锐是也。”金头虎说道:“原来你叫判官哪,我也有个外号,人称阎王爷,闲着没事专打判官。”二寨主一听,傻小子




  骂人,心中大怒,亮出螺丝棍,棍打悠身式,双根插花盖顶。


  你道,此件兵刃非少林寺没有,棍似鸭卵粗,三尺来长,外有螺丝拐子,六寸长。金头虎一看,心中说道:“这个棍是竹子的,铁棍哪能那么粗呢?我拿镔铁杵给他崩劈了。”此时二寨主之棍照定贾明迎头打去。贾明的意思,拿杵一横,碰在竹子棍上,一定给人家崩劈了。傻小子这一崩,只听当啷啷一声响亮,只见火星四处乱飞。贾明往后一闪,说了声:“啊?好家伙,原来是铁的呀!”金头虎乃是十余年的苦功,跟那弼昆长老所学,有三十六手进手的招法,极其高明,三十六手招数使完了,他就算老太太熬粥,混搅一回。自可用三十六手好招法,急架相还。一杵破双棍。战了十数余个回合,大寨主林士佩在边观看,不由得心中大怒,遂叫道:“二弟,这样其貌不扬之人,十数余个回合尚且你还不能赢他。”怒着气说道:“二弟,你退下来,待愚兄拿他。”贾明一听:我要干,这还不中用吗?


  我还要招架不住呢。二寨主虚晃两棍,急速闪开。


  大寨主将要动力,三寨主说道:“兄长且慢,我二哥使螺丝棍滴溜圆,此人使的一字杵,三尖两刃,各不相克。待小弟拿他!”那三寨主手使一对钉钉亮银狼牙棒。此兵器一尺两寸的棒头,一尺四寸长的亮银把;棒头有茶碗口粗细,把有鸡卵粗细;棒头上三趟狼牙钉,一寸余长,一趟钉的是六个。此兵器专克单刀、花枪、宝剑、链子锤、链子枪。这几种兵器,要是撞上,那算是甘拜下风,此兵器出手很重。闲言少叙。三寨主向前,用左手棒一晃,赶奔贾明的顶梁打来;贾明心中暗想:此人的兵器大约是跟唱戏的借来的,是个木头棒,唱棒打无情郎用的那根棒。金头虎正在思想之际,眼见棒已到了面门。金头虎一看,说声:“不好!”急忙用杵对着三寨主左手之棒一举,只见一道火光,耳轮中就听仓啷啷乱响。此时三寨主右手




  之棒,已经打在贾明的右肩头之上。这下子不要紧,把金头虎衣服划破,黑肉上划了一道白痕。皆因金头虎是金钟罩护身,一身的横练,如其不然,这一棒傻小子可就完了。金头虎遂大声喊道:“小子,我的衣裳可坏啦!这要是没有金钟罩,我这膀子不就给卸下去啦?我可留神吧,原来这小子的兵器是铁的,不是木头的。”金头虎说罢,遂用三十六手进手招。横拦竖架,上崩下砸,护住了自己的身体,又跟三寨主战了十余个回合。


  大寨主在一旁,一声喊叫:“三弟,你也是无用之人哪!退下来,待愚兄拿他。”贾明心中说道:“我的姥姥,这还嫌没用哪?要有用还把我剐喽哪?这个贼头过来,我倒好办啦,他用的是宝剑哪,崩上就飞。”


  你道,傻小子真是不识时务,二寨主与三寨主两人也没有大寨主武艺高。两人一动手,大寨主左手剑一点贾明面门,金钟罩练下到五官上,贾明见左手剑到了面门,赶紧用一字镔铁杵往外一推。大寨主右手剑在金头虎肚脐左边一划,哧拉一声。


  傻小子嚷道:“怎么剑又奔这儿来啦,小子。”双剑玉带围腰,奔左右二肋梢。金头虎用杆一横,大寨主左手之剑一晃,右手剑剁在贾明软肋梢。此剑为什么叫作阴阳二剑呢?一只剑在上,一只剑在下;一只剑在左,一只剑在右。如若敌人顺身,一只剑向前,一只剑向后。转眼之间,金头虎身中六剑,十字绊也断啦,英雄带也挑啦。傻英雄右手使杵,左手将狮子绊英雄带,一赌气全都扯下去啦。傻小子喊道:“我就大光溜,我也跟你滚滚!”大寨主一看,心中暗想:我拿剑别挑他下身啦,凭我这样的英雄,我怎么跟大光溜动手呢?遂用宝剑使招数,裹住金头虎前后左右中。贾明遂喊道:“我要归位,逃也逃不出去剑圈。”想到这里,遂由冲天小辫里得往外冒坏。忽然间把大肚皮一拍,叭叭叭,拍得山响,口中喊叫:“小子看我的法宝




  取你!”林寨主听他一喊法宝二字,一怔神,急忙往外一纵,纵出一丈来远。英雄未曾见过法宝,趁此时,金头虎抹头往东就跑。林寨主一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心中说道:“那有这样没羞没臊之人?打了我喽卒头目,搅闹我的山口,我焉能放他逃走?”大寨主随后就追,说道:“你往哪里逃走?”金头虎大声喊道:“ 不用你管,我有地方逃走。”林寨主说道:“今天我非要你的命不可。”金头虎喊道:“我的命不给你。”


  喊罢,跑出不远,金头虎回头一看,追得相隔已近。你道,林士佩乃是日行八百里,金头虎日行二百里,焉有追不上的道理呢?追得相离切近,此时已日光东升,金头虎思索:若被他们把我拿进山去,我又讨人嫌,山贼们岂肯饶我?不如落个本儿,一反臂喊道:“小子,着法宝!”林寨主一看,此物约有三尺余长,横着赶奔面门而来。林寨主手快眼快身法快,急忙往旁边一纵身,此物落空,掉在尘埃,把土砸了一个坑子。林寨主一看,原来是傻小子一字镔铁杵。林寨主不由得大怒:这要打在脸面上,鼻碎腮塌!他要苦苦哀求,本寨主可恕过于他,竟敢暗下毒手。林寨主想罢,复又伏腰往前追赶,一声喊叫:“ 寨主非要你的命不可。”金头虎又说道:“非不给不可。”


  看看又要追上,金头虎一反臂,又喊道:“着法宝!’,林士佩闪身一看,借着太阳真光上照,此物光搭搭,冒金花,落于尘埃,原来是一锭银子。林寨主说道:“你太无廉耻啦,寨主追上,非要你命不可,真斗人生气。”看看又要追上,金头虎又一反臂,说道:“你看看是法宝不是法宝?”林寨主一听,华啦啦直响,遂闪开身躯,用宝剑尖一挑,哗啦啦落于地下,原来是只钱串,串着三二百康熙、顺治两帝小制钱。金头虎喊道:“你是念喜歌的儿子。”你道,金头虎真坏,他扔的钱,倒说人家是念喜歌的,他真是好顽皮。林寨主一看,更火儿啦,




  仍然紧追。眼看要追到头道山口,金头虎一摸兜囊,敢情里面空空如也,再脱足下靴子,也来不及啦。一想有啦,我抓土扰他,他一迷眼,必定揉眼,我就可以跑出山口去啦。金头虎一曲腰,林士佩赶到,就在贾明的背后一脚,金头虎趴伏在地,被获遭擒。林寨主正在气恼之间,在贾明左肩头剁了两剑,只见肩头上两道白痕,未曾剁动。那林寨主双眉紧皱;适才扎他六剑,未伤他的皮肉,此人有金钟罩横练,我何必又砍他两剑呢?囊中现有点穴镢,想罢,双剑还匣,抽出点穴镢。金头虎回头观看,说道:“那个可使不得,回头我就得归位。”原来金头虎受过高人传授,在千佛山真武顶学艺之时,听红莲罗汉弼昆长老提念过,曾对他说道:“你有金钟罩,不可逞强,专有破金钟罩之物,点穴镢有七十二样。”林士佩原本是一位当时的英雄,惟独稍有忌妒之心,手提点穴镢,思索半天,此人虽然顽皮,可功夫很好,他能战我弟兄三人,我有心手起镢落,此人必当时死于非命。有心不伤他,我之二寨主以为我惧怕胜英。唉!什么叫兴邦与丧邦?瓦罐难离井口破,英雄难免刀枪之下把身亡。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毒不狠,不算英雄好汉。大寨主想罢,剑眉倒竖,二目圆睁,钢牙紧交,一下腰手起镢落。金头虎一看不好,大声喊叫:“我要归位,驾返天台!”


  正在此时,忽听山口外松林丛中,痰嗽一声:“林寨主,镢下留情,在下胜英来也。”林士佩抬头一看,只见胜三爷头戴鸭尾巾,身穿英雄氅,背插鱼鳞紫金刀,胁下趁镖囊,面上皱纹堆累,白发苍苍,颔下飘洒银髯。林士佩虽闻名,未见过胜爷面,当时转身,可就不追贾明啦。一回头面朝西,后面二寨主、三寨主及十数余名喽卒在场,有拿绳杠的,有把大寨主衣服折叠好了在胳臂上搭着的。林士佩这才点手叫过拿着衣服




  之人。伺候林寨主的喽卒,本是精明强干,一见大寨主用手点叫,那喽卒赶奔前,将大衣抖开,递与林士佩,林士佩将大衣披好。


  你道胜三爷怎样的来由呢?因由二郎山东客厅拿贼,那高双青借着地道逃走,胜爷与邱成、胡景春在外等候。工夫甚大,欧阳德由地道而出,扛着一个贼寇,四马倒攒蹄捆绑。胜爷借灯光之下观看此贼,穿着一身白素素的衣服,口角有血迹,遂问欧阳德:“这是何人?”欧阳德说道:“这是贾明在地道中拿错了。”胜爷问道:“贾明哪里去了?”欧阳德说道:“贾明因为擒拿贼人夸口,拿住这个假的之后,我拿火折一照,我说他:‘拿了个假采花贼,你还夸口,你怎算是英雄?简直成了狗熊啦。’贾明说道:‘我再拿真的去。’若是拿不回来真的,他说至死也不见吾,因此他追下去了。”胜爷闻听:“啊?


  你不知他二花头吗?他要是追到莲花峪的边界,他本是浑浊猛愣,要是惹出是非来,还不受害。你不知你师弟他愚昧吗?”


  胜爷遂又问此被获之人:“你姓甚名谁?”贼人说道:“我既被你们拿住,杀剐存留,任凭于你们,何必多问呢?”胜爷说道:“朋友,我胜英与你素无冤仇,我焉能杀害于你?我问你名姓。”贼人说道:“我姓刘名智,别号玉面小罗成银枪将。”


  胜爷又问道:“怎么姓高的逃啦,将你拿住呢?”刘智说道:“我们本是把兄弟,我二人由地道正南往北去,往西一拐弯,我盟弟听地道中有脚步声音,想必是胜英派人追下来了,说道:‘兄长,我本是胜英败兵之将,我在头里等侯,你在拐弯地方等候,亮匕首刀扎死一个;再有人就不敢追赶了。’”胜爷微然而笑:“刘寨主你被他陷害了,这叫借身换影。你把我镖行之人扎死,给他报仇;你若被获遭擒;他就跑啦。岂不是借身换影吗?你年轻轻的交朋友,不可滥交,要择人。我看你相貌




  外表甚美,正在二十余岁,我劝你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回归故里。作什么事不吃饭呢?何必身为绿林,埋没终生?”胜英叫道:“邱成,你把刘寨主绳扣解开。你赶紧逃命去吧。”用好言相劝,放刘智而逃。胜爷遂同胡景春、欧阳德、邱成等来到聚义厅,见了大众,说道:“大寨主、二寨主,天棋、天魁,今天咱已然和平交好。你们大家众位,拿出五百两纹银,周济被抢少妇娘家的天伦,作为济老怜贫,我胜英足领盛情。将被抢范氏,用软榻幔帐罩着,派年迈之喽卒搭送到飞龙镇。”回头又叫道:“丁贤弟,此少妇在店住着不便,可以搭在贤弟宅院,请名医调治,那不是作德吗?”又叫邱琏三弟同三太等,在后护随。”你们在店中等候于我。一怕贾明惹祸,我亲自追下去;二怕拿不佳采花贼高双青;还怕采花贼再四外杀人。”


  胜爷当时一抱拳,说道:“二位寨主多有成全,你我结为朋友,我追贾明、高双青去了。”胜爷因此头一位先出二郎山。追至莲花峪山口外,天光已然东方大亮的时候,老英雄思索;焉能这么早进山呢?等到日上三竿,我再下名帖拜望。遂在山口外树林丛中,打一盹睡。皆因为头一夜探二郎山,第二夜打二郎山,两夜未曾睡觉,年老之人,一时乏困。天光一亮,忽然一阵凉风,胜爷把大氅抖开披好,身靠一棵大树。皆因老英雄劳乏睡着了,忽然间听一声”着法宝!”把胜三爷惊醒。遂站起身躯,向山口里一看,金头虎光着大膀子,正往外跑,后边追赶的是一家寨主,手执双剑,仪表不俗,追之甚急。胜老者心中暗道:傻孩子处处讨人嫌,我要露面,贾明赤膊露身,未免与脸面上不好看。胜爷躲在树后观看,眼看要追上,金头虎正往下曲腰时,胜爷也不知道他是要干什么。正在此时,被那寨主一脚踹得趴伏在地,寨主用右脚一踏,踏住金头虎背后,用剑要劈贾明二肩头。胜爷知道贾明有金钟罩,刀砍斧剁不惧。




  胜爷看着又是疼,又是恨,他要不讨人嫌,人家不能拿剑剁他,胜爷仍未及答言。又见双剑还匣,取出点穴镢,才知是林士佩。


  胜爷心说:“你这大人物;跟我们这傻孩子,何必下这样毒手呢?我要再不答话,我怎对得起傻孩子的父母及明清八义我盟弟贾七爷?我又怎对得起弼昆我那师弟?贾明原本是我盟弟之子,师弟之门徒啊!”胜三爷这才痰嗽一声,由树后转过身躯,说道:“林寨主,镢下留情,我胜英来也。”你道,只因金头虎殴打喽卒,二寨主激火,才引出南北英雄会,暂且不表。


  且说林士佩一看胜爷,闻名不如见面,看那胜老者和颜悦色,林士佩不由得心中钦佩。遂一撒腿转身面向西,此时喽卒将衣服递过,林士佩赶急整壮帽披大氅,抱拳对着胜爷说道:“明公至小山敝寨,久慕大名,如雷灌耳。老明公替天行道,剪恶安良,自恨无福,尚未得会高人,今日驾临敝山,林士佩真是三生有幸。”胜爷说道:“寨主哪里话来?在下胜英久慕寨主英名,沙子内的黄金,绿林道内的英雄,南七省压倒一切,属其第一,我胜英早就有意拜望。皆因为小行道保镖,以身为业,实不得闲暇,未能到高山来拜,今日得见寨主,俺胜英不幸中之大幸。”此时金头虎贾明大声喊道:“胜三大伯,亮家伙宰吧。”胜爷说道:“胡说!与我后站,不许多言。”胜爷又说道:“寨主,此子碌碌庸才,不会说话,得罪寨主,俺胜英前来赔礼,说话不明招惹寨主生气。”林士佩说道:“胜老明公,这是你令高徒吗?”胜爷说道:“非也,原本是我的盟侄男。”寨主说道:“明公恕过,不知者不怪罪。要知道是你镖行之人,不用说不敢,我们也不好意思跟他动手。”金头虎又喊道:“胜三大伯,他们知道,三个毁我一个人。”胜爷对贾明说道:“少废话,不要多言。”胜爷道:“寨主,此子说话嘹亮,提起此事,胜英脸面实无光彩。人不说不知,木不钻




  不透。皆因在下有个师弟,又是我之盟弟,在侠义庄铺把势场。


  提起此人,与寨主未见过面,大概阁下也有耳闻,此人姓邱名琏人称入地昆仑,排行在三。此人不识贤愚好歹,收了一个徒弟,又认为义子,姓高名叫高双青,此子行为不端,贪淫好欲。


  在那正月十五有一逛灯的女子回家,后半夜这冤家拨门撬户,暗进那女子卧室,逼奸不允,被小冤家高双青将那女子杀死。


  前十数天清明佳节,有一上坟守节之少妇,也被冤家高双青看见,随到人家村庄,看准寡妇门户,黑夜之间拨门而入,进到寡妇卧室,逼奸不允,被冤家高双青杀死。那日我又在宦家楼上,我与我口盟兄弟、飞龙镇的绅董丁桂芳,因我弟兄二人探二郎山回来,随下此子。那时他穿的是一身白衣,我弟兄二人,跟着小冤家,到了宦家楼窗户外,冤家点上灯光,逼迫奸情,宦家小姐真乃是九烈三贞,令人钦佩。此女至死不允。高双青持刀威吓,小姐执意不从,贼人羞恼变成怒,举刀要杀宦家千金。那时我将他叫出楼房动手,冤家不是在下之敌手。不料小冤家逃遁,在水中我又与他水战,他亮出避水双镢,我才知是我上三门邱家所传子弟。我一报名姓,小冤家借水遁逃走,我才上岸,回在店房。第二天赶奔侠义庄,小冤家高双青镖打他义父,得艺忘本,故意亡师。我与我邱三弟追至二郎山,四霸天护庇于他,不分贤愚,我们两下说碴啦,在下独斗四霸天,扫平二郎山,高双青由地道逃走。我派我徒侄下地道追拿于他,他奔峻岭高山而来。我徒侄贾明后面追赶,是他不会说话,得罪寨主,大寨主高抬贵手,我胜英前来赔礼。”


  林寨主说道:“胜老明公,事从两来,莫怪一人。小山敝寨有几条规矩,有人命案不许进山;马快班头追着不许进山;穿短衣的手持兵器不许进山。你这位贾镖头,手使兵器撞进山口,把山喽卒阻拦,他把我的喽卒头目打得头破血出,伤痕轻




  重不等。他们跑进大寨报告,也是在下年轻,无有容人之量,因此两下动手。”胜爷一听,又惹了祸啦!遂说道:“寨主高抬贵手,受伤的伙计,用好药将养,如其伤痕甚重者,倘有差错”胜爷说至此处,回头用手指着贾明,“要小冤家抵偿还命。”贾明一听,心说要糟,我打算打死贼不偿命呢。林寨主说道:“胜老明公,保镖的与绿林道这两行人,不讲抵偿还命;不讲打官司。我的把山头目名叫沈匡,如若死了,怨他命短,那有偿命之理?”胜爷说道:“我当面谢过寨主。请问寨主一言,高双青落在你的宝山没有?如其没落在宝山,请寨主赏一言,我们别处去找;如落在宝山之中,也请你赏赐一言。


  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英雄以信义为本,寨主乃当时的英雄,绝不能有而言无,无而言有。如落在此山,你把他赏赐与我,清理我这门户,又给黎民百姓除害,又省得官厅多出些人命重案,被杀的苦主家感寨主之恩;被杀的姑娘与守节之寡妇、屈死冤魂,感寨主大恩大德。请问寨主,高双青可在你的山寨没有?赏赐一言。”林土佩闻听,箭眉倒竖,俊目圆睁,心中思索:好厉害的胜老者,说话有刚有柔,而且抬举我。要说高双青,我有心把他献出山来,我二弟邱锐说我惧怕胜英。想罢,遂抱腕当胸,说道:“胜老明公,高双青确落在我的山寨,我看他狼狈不堪,问他因何落到这般光景,他一派谎言对答。我拿话一挤兑他,他说周家屯宦家楼上,捋住小姐发髻,持刀威吓,明公与绅董在楼窗户外叫他,有这一案。我说你既有一案是你作的,再有十案八案也是你所为。我吩咐我山中的众宾朋,把他乱刃分尸。他与在下并不认识,与我二弟邱锐八拜结交,我二弟阻拦,说他前来求救,如其咱们不救,由他再投奔别处而去,反倒要杀他,你是惧怕胜老者,你是不敢不杀高双青。


  皆因胜老者能以武力压人,我才把高某幽囚莲花峪,高双青如




  打我敝寨逃走,胜老达官,恶贼人命的官司我打啦。有心我不押高双青,一来对不住明公,二则我收留采花淫贼何用?再者说,我小山敝寨尚且还有女眷,让我反贴门神左右难。”胜爷捋髯说道:“大寨主,这话是含糊其词呀。要押高双青,又怕二寨主耻笑,说你惧怕胜英。你我是外场的朋友,谁还有怕谁的道理吗?有心不献高双青,又怕对不住胜英,这不是含糊其词吗?人物说话,总要爽快,是献那高双青不献呢?寨主要摆一个道,我胜英当百依百随。”林士佩听罢,箭眉一挑,说道:“胜老明公,咱拿高双青取一个笑。你先前久走北路镖,原是北六省人氏,现如今我们莲花峪在南,咱二位立个南北英雄会。


  我预备一二百封红白帖,你把你十三省镖局的,僧、道、俗、回汉两教保镖的,替我代请。我这个敝寨现有寨主朋友等,约有一百余名,我再转请莲花湖的宾朋。我与莲花湖总辖寨主韩秀(四十寨总辖)八拜结交,那莲花湖与我这敝寨乃同气连枝。


  明公将众镖头请到时,我预备水酒小宴恭候,天下英雄见面,我把高双青在酒席筵前献出来。你要是按你门户规矩,任凭你处治;要愿将他送到官厅,我给你套车送去。你要是来,你方为十三省总镖头;如其不来,你立下一张字据,把十三省总镖局一收拾,南七省地界,一脚不许你蹬,你就回家纳福去吧。”


  胜老者闻听,心中思索:此话善中藏刁。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为这一个采花贼,惹出多大是非?如若是不来,一世的名誉,没于今日。如若是来,绿林道山大王见着保镖的,自然气愤;保镖见着绿林道,自然不悦,我们这两行,冰炭不同炉。自古会无善会,宴无好宴。岂不闻五霸之中,晋文公九合诸侯践土会盟,各无好意?这好比,西汉的鸿门宴,楚汉争雄的九里山,后汉三国的五月十三,大宋朝的金沙滩,都是杀人的战场。事到如今,难以为情,我能叫名在人不在,不叫人




  在名声坏。常言说得好,阎王造就三更死,何能留到五更亡?


  遂说道:“寨主,不用你红白帖,我能聘请镖行英雄,五日内必来高山打扰。”林士佩说道:“你如其不来呢?”胜爷答道:“咱是开买卖,我就给你立合同啦;咱要是置房产,可以给你立张房契;南北英雄会,还能写字据吗?”林士佩说道:“如此你我三击掌可也。”胜爷说道:“很好。击掌之后,五日内胜英不到,我非为人也,犬豕不如。”胜爷说罢,遂举起左掌,林士佩接掌相还,二位三击掌。此事大不要紧,胜三爷几乎把八十余位保镖的英雄性命,断送在此山,暂且不提。且说林寨主说道:“您赶紧回镖局请人去,我也不敢把您再让到小寨之内茶酒相待啦。”胜爷说:“好好,五日内必要骚扰,何必当时呢?您我交朋好友,人长天也长。”说罢,彼此抱拳道个请字而别。


  此时金头虎贾明在胜爷身背后叫道:“胜三大伯,我的衣裳被他们划破,自爷们就光着膀子走吗?”林士佩说道:“胜老明公,我自顾与明公说话啦,忘了这位贾镖头了。您略等片刻。”林士佩遂招手叫喽卒:“你们腿快的,急速进寨,把身矮体胖的寨主全身的衣服,取一身来。”喽卒答应一声,转身飞跑进山。胜爷与林士佩谈古论今,说些闲话。工夫不见甚大,喽卒手提一青绸子包裹回来,当面打开,遂说道:“贾镖头,您换衣服吧。”贾明一看,头巾绢帕大衣,短靠靴袜,腿带狮子绊,英雄带,全身的小衣服一套。金头虎说道:“这倒不错,下身衣服未动,我穿上细白绸子褂,绢绸短靠,剩下衣服我拿着走哇。”胜爷说道:“不许,你伤损的衣服换上就得啦,为甚么还拿人家别的衣服呢?”又见一名喽卒说道:“贾爷,这是您的法宝,给您送来啦!”原来是那一字镔铁杵,一锭银子,二三百小制钱。“够不够?请您多包涵点吧。”可见其当喽卒




  的,没有安善良民,金头虎心里也明白,遂叫道:“小子,别说损话,给我我就要。”胜爷当面谢过寨主,说道:“多承寨主海涵,胜英足感盛情。”林士佩说道:“明公,哪里话来?


  您这是赏脸呀!些须小事,何足挂齿?”二人遂抱拳,各道请字。


  胜爷出高山口,带着贾明。此时金头虎心满意足,自己思索:要换不了衣服哇,就上他山上去骂街,再打些个喽卒,就可以换了新衣服啦。贾明实在无知,要不是胜三爷到,焉有贾明的性命?且说老胜英气愤愤来到飞龙镇镇店口,早有三太、香五等在镇店口张望。天色已然大平西,杨香五眼神最快,遂叫道:“黄三哥,老师把傻小子找回来啦!”杨五爷又说道:“黄三哥,贾明换了新衣服啦!贾明原那衣裳甚脏,您看换了新的衣裳啦。”临至近前,黄三太遂叫道:“老师,您在那儿找回贾明兄弟来啦?”胜爷听罢,遂“唉”了一声。贾明说:“黄三哥,杨香五,热闹着呢,我把小贼打啦,大贼把我打啦。


  看看我要归位时,我胜三大伯到啦,拍了拍巴掌,三击掌,也不知是什么会?热闹极啦。”香五说道:“黄三哥,大概贾明又惹了祸啦。”胜爷接着说道:“这个祸还不小。你们大家甚么时候回到飞龙镇?”香五说道:“四更来天我们由二郎山回来。被抢的******,已由山中寨主,派了十几名老喽卒,幔帐罩着藤床软榻,我邱三叔与店主人丁绅董,我们大众护随,外有五百两白银。我们大众归了丁家店,皆因范氏******店中住着不便,搭往我丁叔父宅院去了。自有丫环婆子服侍,又请名医诊脉治病。丁叔父真乃君子哪。寨主言而有信,他们大众分散金银,散了山寨,各归故里。”师徒说着话,进了丁家三合店北跨院。邱、丁二老与大众问在那里找来的贾明,胜爷就把莲花峪三击掌,五日内在莲花峪赴南北英雄会之事,说了一遍。二




  老闻听,邱三爷先说道:“南北英雄会赴不得,林寨主之武艺,千人不挡,万人不敌。”丁桂芳又说道:“此人力有吕布之勇,面如子都之姣,三国东吴周郎之毒。咱镖行之人到他山寨,凶多吉少。”胜爷捋髯一笑,遂说道:“愚兄胜英不能失信于他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二位贤弟不要多言。三太、香五吃了饭没有?”三太说道:“我们大众都在我丁叔父店中吃的饭。”工夫不大,胜爷吩咐道:“你弟兄二人急速起身,连夜赶奔咱十三省总镖局。沿路上渴了不许在茶铺喝茶,或在河沿,或在饮马的马槽,喝点凉水;饿了不许在饭馆子吃饭,或者买套烧饼果子,或者买个馒头,走着路就吃了;晚上不许住店,树林内歇歇。请你大师伯,你李四叔,千万别误五日内。


  你们两个人见着,就提老夫请你师伯、你师叔、你李四叔,我拜托他们三位,当面问明众镖头,要是有妻儿���小者,不能割舍,别赴南北英雄会来。有不怕死的,并无牵挂,五日以内,必须赶到。”


  三太、香五奉了老师之命,急忙起身,按胜爷分派而行。


  当时上路,连夜而行,第二日掌灯时,赶到十三省总镖局。二位进了镖局,蓬头垢面,拜见三老,局中正坐着李四爷李刚,左有聋哑仙师,右有弼昆长老。一见三太、香五满身满脸尘土,聋哑仙师问道:“你师傅攻打二郎山,莫非遭厄受困不成?”


  三太道:“非也,皆因我老师夜探那二郎山,回了飞龙镇丁家店,路上遇见一个采花淫贼。”就把高双青采花命案,宦家楼上逼奸,他师傅追拿淫贼,到了侠义庄,他邱三叔的义子螟蛉、贼人由侠义庄遁走,又追到二郎山。”我师傅单刀会群贼,破了二郎山,贼人又打地道逃走。金头虎由地道追到莲花峪,殴打喽卒,惹出是非。我师傅与林士佩三击掌,五日内南北英雄会。今天可是二日,我师傅派我弟兄二人连夜而来,我老师拜




  托您三位,师叔、大师伯、李四叔,你们问镖行的众位师傅,家有妻儿老小,不能割舍,千万别赴南北英雄会,原本是杀人战场;如若无有牵挂不怕的,再赴南北英雄会。”李四爷一问,大众面面相觑,英雄未免负气。待了一会,才有人站起身形,这位说:“李老镖头,我去。”那位说:“李四爷,我去。”


  这位又说:“李四叔,我也去。”好汉就怕比较,再说镖行之人俱是武夫,八十余位俱各立起身躯,皆因有十三省总镖局,闲住、拜望朋友来的;就有几十位。惟有聋垭仙师站起身躯,口念无量佛,遂说道:“众位英雄,去者也没有什么便宜,不去者也没有包涵,咱作的是买卖,焉有都去之理呢?总得留个三二十位,率由旧章,作买卖要紧。咱要都去,各带兵刃,地面上观之不雅,又怕百姓黎民受惊。”对三太、香五道:“你们先净面喝茶,吃点东西。”三太、香五答应一声,工夫不大,吃喝完毕。喘喘气,歇了歇,他二人这才起身,回归飞龙镇丁家店。三太说道:“大概两天工夫,我们准到。”聋哑仙师说道:“你二人回去,见着你的师傅胜三爷,就说我们老弟兄三个商议已妥。不说是五日内赴南北英雄会吗?我们四天之内准到。头一伙假扮镖车十数辆,赶车的也是保镖的,喊趟子的也是保镖的,客人也是保镖的,二十多人不甚为多。第二伙叫你师叔弼昆,扮作十个二十个骡驮子,也算一只镖,赶骡驮子的、趟子手、客人、保镖的,也俱是保镖的。第三伙你四叔李刚,也扮作镖一只,俱插十三省保镖局镖旗。今天是第二日,明后天四天之内,准到飞龙镇丁家店聚齐。”


  且说黄三太、杨香五,正在第四天刚到晌午之时,他们弟兄二人,可就进了丁家店了。见过胜三爷,胜三爷问道:“你二人可曾见着你的师叔与师伯?你那李四叔对于此事是怎样办理的?”三太说道:“我那诸葛大师伯说的,今天是第四天的




  日期,今日准到我丁叔父之店内。他们扮作三只镖,大概镖行之人来者,约在六十余位之数。”胜爷说道:“好好,够用的了。你弟兄一路辛苦,下面歇息歇息去吧。吃完饭,同张茂龙、李煜在北镇店口迎请,来一拨,陪一拨。”又说道:“丁贤弟,你交愚兄这个朋友,您得多伤些银钱,久后咱弟兄算一笔清账。


  这现有二十余位,再来六十余位,我得骚扰几日,你告知伙计,此三合店就别住其他客商们啦。”丁绅董说道:“胜三哥,您要来二百位朋友,我能供给一年的吃用,十八家招商店,我给您腾出两号来。胜三哥,这点小事何足挂齿?”胜爷说道:“很好,很好。”遂拿两杆镖旗,叫伙计插在匾上。您道,这可称得起侠义刚强,英雄老店。等到太阳平西,三太。香五同着镖车进店,十数辆车,十数个赶车的,俱是保镖的打扮,连客人等俱都来到,聋哑仙师也扮作老客模样。胜爷听说镖车已到,胜爷赶紧迎接进店,店家预备茶水,就在北跨院摆开桌案。


  此时因在三月半的时候,大家净面喝茶,及至太阳剩了不高的时候,李煜、张茂龙二人又领弼昆长老来了一只镖车,连赶驮子的带客人,俱都是保镖的,也有二十来位。胜爷接进,安置在北跨院。天至落太阳时,又把神刀将李刚,李四爷陪进来。


  众英雄在北跨院茶毕,摆酒,胜爷说道:“三太,你点点咱人们的数目,朋天要早起身,够奔莲花峪赴会。”丁桂芳说道:胜三哥且慢,先别点数。我十八家招商店内有十八个把势场,十八个场子之内练把势的,连十八家店中掌柜、账房先生,都要跟哥哥赴南北英雄会。”胜爷闻听,控背躬身,口称:“丁贤弟,十八个场子的乡亲习武之人家中都有妻儿老小,十家店内的伙计都是拿贤弟你的月钱。这赴会是刀枪山,剑戟林,原本是杀人的战场,倘有差错,我担待不起。贤弟要看重胜英,你与两个贤侄前往可也,余下者一位我也不敢拜领。”又叫道:




  “三太,你邱三叔场子内有十数余人;我前次与你们同来者十数余人;你丁叔父父子三位;又来的这三拨镖共点清众位的数目。”三太说道:“ 老师,共八十四位。”胜老者点头道:“足以够用。”胜爷又叫道:“丁贤弟,你府上种着几十顷地,骡马可能有多少?”丁绅董说道:“胜三哥,你两个小侄丁龙、丁虎,他们有走骡快马二十余匹。”胜爷说:“用不了,可以备六匹马来,俱要鞍鞯鲜明,你我老弟兄六位各乘一匹。头一位诸葛道兄,第二是愚兄胜英,第三位弼昆长老,第四位李刚李四爷,第五位邱三爷邱琏,第六位就是贤弟你。”聋哑仙师划策:“吃完饭早早安歇。丁施主,你把那十七家招商店的灶上大师傅,多请几位来,四更来天,就要酒饭备齐。咱们八十余人起身,各带兵刃,怕惊动铺户住户,致使他人受惊恐,也省得官面盘查。”大家说道:“此事倒也高明,四更天要起身,铺户住户尚未起来,省却好些个是非。”丁桂芳说道:“伙计刘三,你到宅院告知管马号的,挑选六匹强壮肥大的好马拉到店里,细草细料好好喂起来,明天起早备用。”大家这才依计而行。众位睡了一觉,养了养精神,天到四更,伙计赶紧将大家叫起,遂说道:“达官爷们,酒饭齐啦。”众英雄饱餐一顿,店里伙计将那六匹马备好,六位老者乘上坐骑。聋哑仙师叫道:“胜施主,咱这一起身,也得有个准规矩呀。别管走多快,或是走多慢,贫道的门下邱成,弼昆的徒弟欧阳德,他们二人并肩紧紧督后,千万不可乱行。”六位老英雄这才上马,出离飞龙镇,赶奔而行。金头虎说道:“杨香五、欧阳德,要不是我,你们那里看这么大的热闹呢?”欧阳德说道:“唔呀,臭豆腐,此一去不定有谁没谁呢。”傻英雄道:“死生由命,你怕死别去呀。”说说笑笑,八十四位英雄往莲花峪赴会去了。


  且说六老者乘跨坐骑并行,行到天至巳时了,远远就见莲




  花峪陡壁山岩,高耸耸绿树荫浓,流水潺潺,途次碧绿盈野。


  山连山,山山不断;岭套岭,岭岭相连。山坡上悬挂雕斗。离山口切近,忽听呛啷啷锣声一棒,有喽卒由山口内一字长蛇闯出山口。山口乃是座西向东,出离山口,一排排,一行行,分为二龙出水式,南北垂手侍立,每人一口双手带,借太阳真光一照,真是明耀耀夺人二目,二百名削刀手南北站着。胜三爷等六匹座骑停住观看,那二百名喽卒好似刀裁似的齐整。北边排班站立的面朝南,南班站立的脸朝北,整整齐齐一百对,鸦雀无声。此时六老者留神观看,忽然间听山口内,马踏銮铃响,闯出一匹白龙驹,马上正是大寨主林士佩,左右两家寨主勒住嚼环。林士佩要把他那寨主的威风,在众人之前显露出来。只见他头戴粉莲色六楞抽口壮帽,周围品蓝海棠花,当顶衬白芙蓉花一朵;身披一件粉莲色大氅,背后十二颗镖枪,衬红绸子烈火苗;银灰短靠,绣花囊中明露着点穴镢三只。林士佩马至六老英雄前,林士佩在马上站起身躯,双手夹绷缰绳,如不然在马上站不起来。白龙驹由鬃至尾雪花白,可是三道肚带,要不然在马上也是不能站起来。胜爷叫道:“三太、香五等接马!”


  林士佩说道:“且慢,喽卒接马。把胜老明公的马接去,细草细料饮喂牵遛。”又说道:“ 明公请。”胜爷说道:“ 寨主请。”胜爷背后八十三位英雄,林士佩背后四十余家寨主。胜、林二位说说笑笑,林士佩假好假谊,面上欢悦心内仇。胜老者这一进莲花峪,好比那虎穴龙潭,刀山油锅,铁壁铜城,天罗地网。林士佩挖下壕坑擒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胜老者、八十四位英雄进山寨容易,再想出山,势比登天还难。此时在林士佩身后紧紧跟随着四十余家寨主,一个个俱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面带杀气,各执长短家伙不一。且说林士佩来至胜爷跟前的时候,在马上站起身躯,举目一望,留神观看。今日这




  一看胜老者,与五老并马比肩而行,胜老者虽然年过古稀,皱纹堆累,白发苍苍,但精神百倍,不减英年气概。林士佩此时心中暗暗打量胜爷:人言老胜英武艺绝伦,刀法精强,侠肝义胆,杀赃官,除恶霸,救的是仁人义士,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可称得当世之英雄。又一看胜爷身后跟随的那七八十位保镖的打扮,个个也是精神百倍,虽数十里而来,毫无倦怠气象,胖胖瘦瘦,高高矮矮,俊丑不一。林士佩在马上站着,正自暗想,已然马临胜爷身前。林士佩恭敬英雄之诚,露于外表,赶紧在马上端壮帽,整大氅,甩镫离鞍下了座骑,对着胜爷抱腕当胸,控背躬身,虚心下气,说道:“胜老明公,今日不辞劳瘁,来到小山敝寨,我林士佩得聆清音,真是三生有幸。老达官可算是言而有信,林士佩未能远迎,疏客之罪,尚祈老达官当面恕过。”胜爷答道:“寨主说的哪里话来?胜英久仰大名,恨不得一亲雅教,久有此心,奈无由问候,今日谬蒙寨主见招,得瞻峻岭崇山,不特胜某一人有幸,敝局镖行众人也三生之幸也。寨主幸勿谦恭,你我乃一见如故。”胜爷说着话,甩镫离鞍,五老相继跳下座骑。与林士佩略事周旋,胜爷又说道:“今日敝局人众,来到贵山,他们俱是镖行一介武夫,对于贵山寨规多有不晓,望寨主海涵一切,不胜万幸矣。”林士佩说道:“老达官太过周到了,望老达官对于小寨人等,不加见笑足矣。”林士佩与胜爷谈着话,遂向山内相请,二人谦逊一回,林士佩说道:“小山敝寨有这么一个规矩;宾朋远来,必须朋友在先而行。”说罢,林士佩对着胜爷,道了一个请字,于是胜爷在先,林士佩在后,直往山寨里面而行。


  正行走中间,胜爷留神观看,见头道山口站立着二百名削刀手,俱各双手使手带,对面排班站立,分为一百对,相对站立,俱是两人相对着擎起大刀,将刀搭在一起,两刃竖着朝下,




  人若打此经过,必须由双手带底下钻过。胜爷一看,心中暗想:这那是排班迎客?这简直是刀山一般。您道,那削刀手俱各手擎大刀,竖着刀柄,刀刃朝下,两人用力紧错,只听得刀错刀的声音,仓啷啷的响亮,一个个横眉立目,活赛杀人夜叉,别说是由双手带底下钻过,就这么一看,简直可以把人吓掉胆魂。


  胜爷正在心中暗想,林士佩在后说道:“亮开队伍,迎接宾客。”


  胜爷心中说道:“亮开队伍迎客,也不是什么样儿?”林士佩说毕,只见削刀手,一个个紧错钢刀,较前不过又加上一分劲儿。这一百对削刀手一加劲儿,那钢刀相错音响声不觉震人耳鼓,凶恶的气焰较前又加上数倍。胜爷一看,心中说道:“大丈夫生在世上,若不留下个名儿,岂不是虚度此生?古人曾说过,君子既没世,而名不称焉。想我胜英年过古稀,正在暮景残年,能有几何?自有生以来,那个不晓之为人?慢说你是刀山,就是油锅在前,俺胜爷若有半点惧怕,岂不减却一世威名?”胜爷此时与林士佩谈笑自若,往前而行,虽前面刀山迎客,那胜老者眼中犹如无人一般。走到削刀手切近,胜爷钻过头一对削刀手。您道胜爷的身躯乃是五尺有余,不及六尺,那削刀手架着刀,最高的度数,距地不过五尺有余。胜爷往里钻着,恰恰刀碰鸭尾绒巾,只听得刀碰鸭尾绒巾的声音嚓嚓乱响,好不惊吓人也!胜爷钻至第二队削刀手,心中想道:古人有钻刀山之事,我是耳闻未见。明家末叶,闯王李自成造反,总兵吴三桂钻刀山喝血酒,关东盛京请清兵。大清老佛爷九千岁多尔衮在北京赶走闯王李自成,未登大宝,让与阿哥顺治登基,更年改月,才为大清国一统华夷,吴三桂得了平西王之位。像我胜英为拿一个采花贼,一来整理门户,二则给黎民百姓除害,我虽不敢比那总兵吴三桂,我胜英焉可自馁?胜爷钻至第三对上,只听鸭尾绒巾碰得嚓嚓直响。林士佩在北面上定目观看胜




  老者,只见他神色不移,气不涌出,一腔雄壮气概,显露表外。


  林士佩心中暗暗佩服,心中说道:我观看老胜英之为人,真不亚如三国时之五虎上将黄汉升。林士佩想到这里,遂一声呐喊:“削刀手撤队!”此时胜爷手提英雄氅,刚刚钻过第三对削刀手。那削刀手一听林寨主呐喊撤队,一个个俱皆将刀竖起,往肩膀上一扛,脸朝南的转身形面朝北,脸朝北的转身形面朝南,一个个俱皆背对背而立,一时间,只见肃肃威严,鸦雀无声。


  林士佩赶紧走至胜爷跟前,并肩而行。两人口中说的是些知心之语,然而可是嘴头上的假好儿,其实心里林士佩暗藏奸诈,恨不得含一口凉水,将胜爷吞下去,才对他的心事。皆因为绿林道与保镖的乃是冰炭一般,向来是反仇的。绿林道专讲究劫掠,保镖的专为是保护商贾买卖,这岂不是冰炭焉能同呢?故此林士佩表面上跟胜爷表示出假好假谊的样儿,心中却是一腔虎狼之心。


  林、胜二位在前说说笑笑而行,后面跟随着镖行之人八十三位,绿林道英雄四十余位,俱各是满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正走在中间,来至在二道山口,胜爷抬头观看,只见迎面上有长箭手六十人,迎头排队而立,一个个俱是张弓搭箭,弓弦儿拉得如同满月一般,整整的六十名长箭手直对胜老者,简直如同箭林一般。您道,林士佩他为什么这宗举动呢?皆因他素常听说过胜三爷的为人,光明磊落,胆量过人,故此今天偏要看看胜爷的胆量如何。哪知胜老者抱定一种宁叫名在人不在,不叫人存名不传,把那死生二字,都已置之度外。如果要是胆量小的,不用说钻刀山,就是一看,吓也吓糊涂了。及至来到长箭手切近,一个个张弓待发,倘有不测,岂不是乱箭攒身?哪知胜老者与林士佩往前行走,来至弓箭手切近;仍然说说笑笑,目中犹如无物一般。林士佩一看胜老者,真是胆大如天,面不




  更色,毫无一点惧怯情形。林士佩遂叫道:“弓箭手撤队!”


  那弓箭手闻听寨主吩咐,一个个撤矢还弦,将箭灌在壶中,急忙挎于背后,散开一条道路,让林士佩与胜老者及后面百十余位过去。行走至三道山口栅栏门外,胜爷举目观看,只见有六十名挠钩手,在前排开队伍,挡住去路。那六十名挠钩手,俱是南北站立,北边的面朝南,南边的面朝北,各执一把钩镰枪,都是藤子枪杆,六尺余长,核桃粗细,颤颤巍巍,上安钩镰枪,枪头六寸多长,外有倒须钩二个,红缨相趁,在对面站着,枪尖对定枪尖,当中留着一条道路一尺余宽,人要从当中一走,那枪尖必得将人挂成肉泥一般。胜老者看得明白,心中暗想:削刀手俺胜英钻了三对,长箭手却迎头撤去,到第三道寨栏门,又有挠钩手,挡住去路。慢说你是挠钩手,你就是枪林箭雨,我胜英岂能惧哉!书要简短,胜爷走至挠钩手切近,林寨主又是一声呐喊:“挠钩手撤队!”那挠钩手一个个也是犹如削刀手一样,各自将挠钩抱于怀内,转身而立,当中让出五尺余宽一条大路。林士佩与胜老者并肩前行,打开栅栏门直奔前寨。


  胜爷观看两边栽种青松翠柏,相隔两丈宽,树木茂盛,绿叶森森,清气袭人,精神不觉为之一爽。真好似世外桃源,仙乡异景,若非天然异景,何有如是之佳境?虽有人力,一半也出乎天然。当中大道,俱是三合土垫地,平平坦坦。走出不远,林士佩在后面道:“胜老明公,您的人到齐了没有?”胜爷闻听,这才止住步回头观看。留神一看自己镖行之人,但见欧阳德、邱成二人在最后压着队伍紧紧跟随。皆因诸葛道爷在飞龙镇临行时,曾划策说过,欧阳德、邱成二人在后面不许擅离;若一离开本队,就是本队的人有没到的。胜爷一听,林士佩问胜爷的人齐了没有,胜爷故此往后观看。见欧阳德与邱成在后,并肩而行,知道自己人是齐啦,遂对林寨主答道:“敝镖行之人




  俱皆来齐。”林士佩问胜爷的时候,自己也回头看自己背后的人,看了看自己的查山寨主在后面跟随。那位查山寨主面如白玉,身穿灰素的衣服,真是精神百倍。胜爷与林士佩说完自己镖行之人俱已来齐的话,林士佩对着胜爷点了点头,遂吩咐查山喽卒道:“打里边三道山口传下山令,就说寨主有令,三道山口挠钩手,二道山口长箭手,头道山口削刀手,个个把住山口,对于镖行之人,不许私自放走。如有镖行之人出入者,须有本山腰牌,喽卒护送,方许出入。若有私自放走镖行之人,或者与镖行之人旧日亲朋,徇私违令,暗暗放走时,定按山规行事,碎尸万段,将首级挂在山口。”林士佩吩咐完毕,回头叫道:“胜老英雄,您的人一位不缺吧?”胜爷说道:“不错,不错,一位不缺。”林士佩面带笑容,遂对胜老者说道:“镖行之人进了此山,大概来则容易,想要出此山中,许是有点费事吧?”胜爷听罢,对着林士佩捋着银髯哈哈大笑说道:“林寨主,我胜英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是胜某怕出不去此山,大量着胜英还不来呢。林寨主你是沉不住气哇,就算是龙潭虎穴,胜爷何惧之有呢?”林士佩遂笑道:“胜老达官,我跟你说的不过是玩笑话耳。”


  二人说着话,仍旧往前行走,并肩而行,越过前寨直奔聚义厅。胜爷观看,聚义厅内并无一人,内设摆琴桌,对桌、月牙桌、六人桌、八仙桌、翘头案,上面设摆古董玩物,奇珍异宝。上面悬挂黑地金字一块大匾,上书”群英俱至”。西廊下有一百四五十人,老少丑俊不一,俱是十字绊英雄带,外罩大氅。林士佩背后尚有四十余人,必然也归西廊下,共计二百来往的人数。东廊下一溜条桌板凳,并无一人。东廊下东北角有大六人桌一张,三面绣花围桌,上绣龙出水风离窝,团花朵朵。


  西廊下面北角,有大六人桌一张,也是三面花围桌。胜爷观看




  已毕,心中明白,这必是我与林士佩二人的主座,此聚义厅宽阔广大之至,比今时大戏园子不小。林士佩说道:“胜老明公,我聘约您来,俱是您的高朋宾客。在下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在下既是本山的寨主,将您的宾朋请到此山,在下就算是主人。


  西敞厅来者,但是本山的宾朋敝友,在下俱已安置在西敞厅了。


  您的高亲贵友,现有东敞厅;在下早与您预备齐了。请将老达官您的人俱都让到东敞厅,大家一路劳乏,也好歇息歇息。”


  胜爷对林士佩道:“如此多有屈尊您的高朋贵客了。”林寨主说道:“哪里话来,份所当然。”语毕,遂将镖行所来之人,向东敞厅相让。你道,东敞厅内中比戏园子尚大,宽阔已极,胜爷镖行之人,来了八十余位,要是进了东敞厅,大家连一小半地方全都占不过来。林士佩此时对胜爷说道:“胜老达官,此次我将您贵行之人请到,没有别的,朋友千个不为多。请您给我将您镖行的朋友介绍几位,我林士佩也好多认识几位高明。”


  胜爷听罢,哈哈大笑,遂用手一指诸葛山真说道:“道兄,道兄请过来,我给你老人家介绍一位朋友。这是莲花峪林寨主林士佩,乃是南方的人物,武艺高强,南方属其第一,压倒一切的林寨主,人称震八方者是也。”又对林士佩说道:“这是我师兄,复姓诸葛,双名山真,蒙众人抬爱,人称聋哑仙师铁牌道人。”老道打稽首,口念无量佛:“贫道指佛穿衣,赖佛吃饭。胜施主聘请,本不当再染红尘,不得已前来打扰。”胜爷抱拳说道;”师弟请过来。这一位是我之师弟,千佛山真武顶庙里出家,法名弼昆,人称红莲罗汉。”又指着林士佩说道:“这是震八方林寨主,二位多亲多近。”和尚打问讯,口念阿弥陀佛说道:“贫僧乃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应当我打扫寺院,敬奉佛经。胜施主约我前来,出家人万不得已,来在高山打扰。”


  林士佩说道:“赏脸赐光。这是胜施主情面,在下宝敕跪门,




  还请不了来呢。”胜爷又给林士佩介绍第三位,胜爷又说道:“四弟请过来。这位是南七省震八方林寨主,号士佩。”又对寨主说道:“这是我四弟,姓李名刚号为神刀将,二位要多亲多近。”又介绍第四位,叫道:“丁贤弟请过来,与林寨主二位相见。这位乃是飞龙镇绅董,铺十八个把势场丁桂芳丁绅董。”


  二位彼此说了几句外场话,胜爷又叫道:“邱三弟,你请过来。


  林寨主,这就是侠义庄的教师,姓邱名,琏,绰号人称入地昆仑。邱三爷是我师弟,又是我的盟弟,可惜他有眼无珠,不识好歹,收下义子,非奸女子即淫妇人。采花之人高双青,就是他义子螟蛉,玷污我们之门户。”邱三爷闻听,脸面发赤,对林土佩道:“见笑见笑。”林士佩说道:“邱老教师说哪里话来?常言说得好,圣人不保其亲族。师傅领进门,品行在自己。”


  胜爷说道:“就是我弟兄六位,余下请寨主不必一一都介绍啦。


  您把有名的寨主,给我胜英介绍几位,我也多认识几位高明。”


  林士佩说道:“敝山之中,就是我弟兄三人,别人不必相见。”


  遂说道:“二弟请过来。这就是本山我之二弟,紫面判官邱锐。


  他与高双青八拜结交,我与高双青素不相识。高双青逃至敝山,我问他因何事这样狼狈不堪,他用谎言答对,句句不实。我拿话从中一挤兑他,他这才说了实话。原来他在周家屯一案,采花逼奸,被胜老达官与丁绅董二位看见,在楼窗外叫他。在下一听,既有一案,再有采花杀命之案,俱是高双青所做。我当时命我之众寨主将采花淫贼高双青乱刃分尸,我二弟阻拦,他言说我惧怕胜老达官,不敢不杀高双青。二弟你跟胜老达官见一见吧。”胜爷听罢,捋银髯哈哈冷笑两声,说道:“足下就是二寨主邱锐吗?久仰大名。”林士佩又叫道:“三弟请过来。


  这是胜老明公,这是我之三弟,八臂玉面小哪咤邱钰。余下不必再见了,皆因为朋友太多,老达官多要原谅。请坐吃茶吧。”




  林士佩这才回归西廊下正坐,早有喽卒献过香茗,二位英雄先谈古论今,然后武力对待,南北英雄会,才有一场血战。


  谈古论今者,先讲论三坟五典,治世者有四位先贤。玄元黄帝请老彭,尧王访舜,舜请大禹,禹王让汤,汤请伊尹,兴周灭纣的姜尚。可叹姜于牙,三生六死,与周朝打下了八百余年天下。前四百年太平天下,乃是英明之主;后四百年君弱臣强,各国逞雄,有五霸七雄闹春秋。五霸者,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宋襄公;七雄者,七大国争地盘,秦、楚、燕、韩、赵、魏、齐。战国又有四位名帅起、翦、颇、牧,用军最精。武安君白起,杀生百万,王翦兵吞六国,李牧能战,廉颇能守。王翦与始皇打下一统华夷,始皇统一。四十余年,又有楚汉争雄。林士佩与胜爷又对答说道:秦家天下四十余年,始皇南开五岭,东填苦海,西赶高山。秦始皇专信神佛,求过长生不老之丹,未曾得着。始皇扶乩问神,问秦家江山失于何人之手?焚香已毕,乩笔动转,乩语上“秦氏江山,丧于胡手”,始皇才修万里长城。那知胡乃始皇二子,胡亥是也。胡亥尚且在年轻,乃一小童耳。后来楚汉争雄,刘邦进咸阳,刀不血刃。


  霸王进咸阳,先杀始皇之孙孩童子婴,秦家金枝玉叶宗族不愤,霸王杀秦家宗族两千余人,坑秦军二十万,杀得血流成河。火焚阿房宫二百里,焚烧传国宝鼎九个,惟有一个腾空而起,飞入海内,霸王焚其八鼎,可谓暴虐已极。又有出世奇才,汉张良,买剑二口,一口天子剑,一口宰相剑,韩元帅平秦灭楚,陈平六出奇计,才成为兴汉四百年的张子房。汉刘邦三尺剑,打下四百年天下,二百年就遭王莽劫纂,酒鸩孝平皇帝。王莽杀刘八百户,灭刘三千里,杀得金马牛三姓不分,姓刘的多改为姓金。逃走了孤儿刘秀刘文书,王莽派能臣画成人图,贴在各官厅地界,有人拿着孤儿刘秀,赏千金,封万户侯,一根头




  发一匹马,一寸骨头一寸金。眼睁睁大汉江山将要灭,又有高明三老。头一位严光严于陵,第二位田欧力,第三位蔡寿翁。


  三母者,姚期之母,岑彭之母,吴汉之母。重整汉业,汉光武中兴。又二百年终于献。后有卧龙先生诸葛亮,凤雏庞统庞士元,徐庶等,又有五虎上将,关、张、赵、马、黄。天命当终,司马师的后人司马炎,把东吴西蜀北魏一扫而平,改为大晋。


  晋文皇帝后来又起隋唐,老杨陵一对秋龙棒,隋炀帝纳暑行舟,欺嫂杀兄。天下英雄群起,罗成、秦琼、程咬金、徐茂恭、魏征等,打下大唐一统天下。又谈宋室年间,开基正业者赵太祖。


  兴宋者,杨家将、高家将,到后来有铁面无私的包公、胡家将,岳家父子精忠报国,被奸相秦桧在风波亭把岳家父子,铁链缠身皮麻拷,岳元帅父子、岳爷的姑爷张宪一同归西。元末明初元顺帝为君不正,为臣不忠,空有老太师脱脱孤立难成。老太师脱脱奏明元顺帝,加一恩科,暗藏十条绝户计,要把天下反王烟尘盗寇一网打尽。天不绝人,常遇春马跳贡院墙。常遇春座骑卷毛狮子一丈黑,在武科场,良驹战马撒了一泡尿,将地雷药线浇湿。天下英雄要出城,老太师吩咐落下千斤闸,常遇春力托千斤闸,天下英雄都打常遇春的两胳臂底下逃走。众英雄逃在卢沟桥,脱脱太师派一家达王,手使青铜锤,堵住桥口,天下英雄,不能通过卢沟桥。赶考的举子之中,撞出兴明一员老达官,姓吴名贞,别号童背猿猴,坐骑一匹粉白叫驴。达王坐骑赛鹿锤花豹,马头与驴头一锤撞,双双插花,被吴贞一剑削三矢,达王的人头,两个锤头。天下英雄撞过卢沟桥,常遇春到良乡,马踏七十二座连营。开平者,常遇春、胡大海,划策者伯温先生。文韬武略,徐元帅姓徐名达,字国显,数百余阵打下南北两京,八黑赶元,将元太子追到天现铜桥,定大明一统华夷。明朝十三帝,二百余年,十三帝崇祯优柔不断,不




  能用其臣宰,那时节反了闯王李自成,黎民百姓遭了涂炭。总兵吴三桂钻刀山喝血酒,请清兵,太汗老佛爷九千岁多尔衮在北京赶走闯王李自成,定为大清国,一统华夷。九千岁未登大宝,让与阿哥顺治,才为一统天下。


  胜爷与林士佩对谈良久,问一答一,问二答二,林士佩暗暗打量胜老者,真是博古通今,可谓当今武人之中铮铮者。胜爷也暗暗称赞林寨主广览多读,在南方绿林道中首屈一指,可惜身为绿林,占山为王,走入歧途,殊为可惜。二人谈着话,连同绿林道中之人及镖行之人,听得目瞪口呆。胜爷遂又说道:“林寨主,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畅谈多时,不过替古人饶舌,胜某此来不过为的是多认识几位朋友,二者求寨主将那高双青赐与胜某,胜某方好清理门户。现在天下英雄聚齐,均在莲花峪,还求寨主将那高双青赐与胜某,求寨主原谅直言之罪是幸。按我门户的规矩,将他乱刃分尸,给黎民百姓除害,给绿林道除却害群之马,给被杀守节寡妇之家,以及长女被杀之家,两家报仇,给那黄泉下的寡妇及长女雪恨。


  如此不但胜某感激寨主,就是生者死者,亦必感激寨主大德也。”


  林士佩道:“胜老达官,您看现在两方的英雄不下三百位之多,我就这样将那高双青献与老达官吗?”胜爷道:“寨主的高见,怎样方能献那高双青呢?”林士佩道:“请您把出手的绝艺献一献。您三只金镖压绿林,甩头一子镇住十三省,鱼鳞紫金刀纵横天下。我西廊下,众群雄久闻大名,没见过高明的绝艺。


  如若俱都甘拜下风,慢说是献那高双青,就是莲花峪,任足下开消分散,从此哈哈一笑,将我敝山二散,在所不惜。您如果赢不了众群雄,明公应当怎样办法?”胜爷答道:“既承林寨主及众群雄抬爱胜某,胜某敢不奉陪?现在备有马匹在此,任凭林寨主你及众群雄吩咐,马上步,胜某均能奉陪。十八路长




  家伙,十八路短家伙;马上的,步下的,二十四路外伍家伙;带钩的,带刃的,带翅的,带绒绳的,带锁练的,带蛾眉针的。


  陆上则陆战,水内则水战。如果寨主及众群雄赢了胜英,打胜英一拳,踢胜英一脚,把胜英衣服撕一个口儿,那时胜英不但不要高双青,胜英认罪服输,将镖行一干人众带回江苏十三省总镖局。我就此立给寨主一张字据,将十三省总镖局一关门,从此南七省之道路,胜英当一尘不染,从此回归故里莫州,隐姓埋名,不问世事,世上算没有胜英这么一个朋友。林寨主,你以为如何?”林寨主说道:“好好好,我们就会会高艺吧。”


  胜爷说道:“我久闻寨主英名,十二颗镖枪,百发百中,三只点穴镢,专打金钟罩,能破铁布衫;一对阴阳双剑,招术精妙绝伦。你我可以当场比较。”林士佩说道:“很好,我当奉陪。”


  林士佩甩大氅,掂了掂十二颗镖枪,勒狮子绊,腰系英雄带,抬胳臂踢腿,没有绷吊的地方,套挽手压剑把,二刃双剑离匣。


  胜爷甩大氅,掂了掂三只金镖、甩头一子,套挽手,压刀把,鱼鳞紫金刀离鞘,蓝汪汪紫微微的鱼鳞,尖长背厚刃飞薄。胜爷一捋银髯,由东往西一进步。林士佩二刃双锋双剑,冷森森耀人眼,明晃晃透胆寒,利锐锋霜快,由西往东要进步。


  正在此时,二寨主邱锐站起身形,说道:“胜老明公,暂息雷霆之怒。”又叫道:“大寨主兄长,也莫发虎狼之威。您为我交了无知的朋友,引起南北英雄会。二位身价重大,资格高尚,如其动手,必然强存弱死,真在假亡,因小节而伤大义。


  不必二位拼命争持,胜老明公,我们敝山百十余位寨主,春秋两季,闲暇无事,以打猎为乐,所得些奇禽异兽。寨子后西南角有兽圈一处,由头年冬十月,我们得了一只八叉梅花鹿,此兽善能斗虎。我们众弟兄以此物作乐,我家大寨主兄长请木匠作得栅栏底盘,又制造三十六块木头栅栏,一丈高,八尺宽。




  把底盘在聚义厅前圈好,上好了木头栅栏,将鹿笼拉在里面,将栅栏圈好,连底盘带栅栏一丈二高。将鹿由笼中放出,我们敝寨中之宾朋以打鹿为乐。今天以打鹿赌斗输赢:把圈围好,将鹿放出笼来,木头圈内宽阔,二十八丈方圆,你老人家镖行的达官下圈打鹿,三阵赌输赢,若三阵将鹿打死,我们就献出高双青,你老人家乐意整理门户规矩,将高双青乱刃分尸;不乐意当时杀之;您乐意往哪府哪县,我预备车辆,你老人家护着,我们给您送去。乐意叫我们守山寨,我们在此久居;如其不乐意,叫我们散此山寨,我们各归故里。”胜爷说道:“很好,很好。您就此预备吧,三阵如其不能打鹿,我按前约实行,就算胜英甘拜下风,我隐居田里。”邱锐二寨主遂吩咐喽卒先上好木头底盘,后搭三十六扇木头栅栏。喽卒不敢怠慢,遂奔那木头栅栏屋中而去。来到木头栅栏屋子,将大门落下两扇,个个落环子,搬动底盘。那底盘乃是一丈宽二尺高,犹如铁床的形式,下有铁腿,可以插在地内。木头栅栏一丈高,二尺宽厚,俱是卯对卯,笋对笋,上有铁活管着,用螺丝上好,坚固异常,风刮人推,俱都不倒。二十八丈方圆,恰似那大演武场儿一般,宽绰豁亮异常。喽卒们人多势众,工夫不大,将那木头底盘稳好。您道,大栅栏稳好之后,北面有一大门,两边铁槽插榫,可以随便关开。将那鹿笼拉进大栅栏内,将门一闭,然后人再进去将鹿放出。


  却说那匹鹿乃是头一年冬月所得,山寨主将鹿得着以后,皆因鹿乃义兽,岂不闻鹿得草而鸣其群吗?故此鹿在山里,虽然看见人,它却不伤害人,反而怕人,见着人它必跑。那么一尽鹿可有什么难打的呢?这鹿却不然,自从打了来之时,每逢喂它的时候,却把那草装在一个木头人的肚腹之内。那木头人肚内满装上青草之后,那木头人肚子作成了活动的。那鹿初次




  见人肚内有草,它还有不吃的意思,因为这鹿它不沾荤腥东西。


  以后将鹿饿得实在难忍了,那鹿却向木人的肚内去吃草,那鹿向木人肚内吃草惯了,可就不怕人啦。然后他们却将那木人的肚子口儿合上,里头装着草,鹿见了木人,却拿鹿角去撞那木人的肚子,挑开了吃。久而久之,却给那木人穿上喽卒的破衣服,里面还是装草。那鹿见了人,它也毫不惧怕了,却用鹿角就去挑牙那人的肚子。那鹿好吃肚内的青草,日子长了,那鹿可就见着人它就撞啦。皆因为它是在人的肚子里吃草,它并不是害人,它为的是撞开肚子好吃草儿。这就是山贼的阴恶,为是放出那只鹿来,教镖行人打鹿。会武术的还把一只鹿放在心上吗?岂知道这只鹿见了人,可就红了眼啦,必得将人的肚子撞开了为止。这就是山贼要害镖行之人,明着是打鹿三阵赌输赢,暗着就是杀人不用刀。


  且说鹿圈俱已稳好,喽卒五六十人,俱都拿着钩锁皮带,来到鹿笼近前。那鹿笼乃一丈二长八尺宽,打造得如木车式,当中有门可以关开,那鹿在车中可以随意转身。喽卒们在前边拉着,在后边推着,将那鹿车拉至在鹿圈当中,放好以后,喽卒们全出了鹿圈。二寨主邱锐,施展陆地飞腾之术,一丈二尺高的鹿圈,二寨主一纵身形,身轻如燕,蹿至在鹿圈之内。二寨主来至在鹿车近前,用手开开锁头,将那车的门哗啦一声响亮,用力拉开。您道,这个鹿可并不认识人,皆因他平日在人肚中吃草,他是见人用角就挑。又因为南北英雄会,林士佩与胜爷定的五日之期,胜爷走后,林士佩就早早吩咐喽卒们,由第二日起,就不给那鹿青草吃啦,为的就是暗算镖行之人。那鹿今天已经三天没吃草啦,简直饿得眼睛全都红啦,所以二寨主邱锐开开鹿车之门,遂赶紧跑至鹿圈切近,一纵身跳出圈外,说道:“众位英雄,哪位可以前去打鹿?”大众站起身形观看,




  此鹿好比那乡下的二号驴大小,一身的灰色毛,满身白梅花儿,一角有八叉,在笼楞上擦得铮亮,由笼中纵出木圈以外。众喽卒包围着栅栏,俱是手使大枪白蜡杆子钩镰套锁。那鹿一晃八叉梅花角,四蹄趟开,在圈内来往打盘。二寨主邱锐说道:“胜老明公,您派您镖行之人打鹿吧。”胜爷在东廊之下,面向南抱腕当胸,遂说道:“哪位可以前去打鹿?”话言未了,内中闪出一位少年镖头,面如白玉,一身蓝绢绸短靠,说道:“胜老伯父,小侄男愿往打鹿。”胜爷一看,原来是赵谦。那赵谦乃东路镖头,人称双铜将赵谦是也。胜爹说道:“贤侄留神小心。”赵谦说声”晓得”,遂绷十字绊,勒英雄带,掂了掂双锏,进圈打鹿。二寨主邱锐说道:“镖头且慢。我与胜老达官,有个交代。”遂叫道:“胜老达官,鹿乃义兽,鹿得草而鸣其群,不吃人,不咬人。打鹿者,一位不行,再换一位,三阵赌输赢,是以拳脚打鹿,您这位肪友,身带兵器不能下圈。”胜爷说道:“咱们所言者,三阵打鹿,并没有提用刀使枪,或使拳脚。即在众朋友的面前,我胜英但得容人且容人。”


  遂叫道:“赵贤侄,你能以拳脚打鹿吗?”赵谦道:“小侄对付而已。”赵谦说罢,遂将兵器由背后抽下,说道:“哪位受累,给我拿一会儿家伙?”傻小子金头虎嚷道:“赵哥们我给你拿着吧。你可要多留点神哪,那鹿儿可厉害。”赵谦说声“晓得”,遂转身形,直奔木头栅栏而来。喽卒往两旁一闪,赵谦拧身形,纵在上边,左胳臂一挎,两腿一顺,纵在里边。


  此鹿善能斗虎,四足甚快,见人进去,由南往北,四蹄翻开。


  赵谦年轻,未经过此阵,本打算鹿临切近,再施展武学的招术,谁知此鹿行走如箭,往右边一闪,未及闪开,八叉角正往赵谦的左肋梢挑去。此一挑力量甚大,赵谦躲闪不及,由赵谦左肋梢挑入,鹿角挑进肋梢半尺有余,那鹿又往上一扬头,就听咔




  哧一声响,将左肋条挑折。顷刻之间,鲜血直流,赵谦躺在地下,哼了一声,一命呜呼。


  大众英雄一看,赵谦已死,胜爷颜色一变,自己说道:“喝,伤了一位少年镖头。我此盟侄,如因保镖丧命,倒是买卖规矩呀,我带人家孩子,赴这南北英雄会,叫人家孩子死于非命。他家中年迈的父母,耳鬓的娇妻,此人只二十三岁,可叹他年轻丧命。”胜爷捋髯,颜色一变。二寨主在旁叫道:“胜老明公,此鹿横骨插心,乃是野兽一只。如果是我山中的寨主,跟您镖行动手,也不好意思伤你老人家的头目。因为是野兽,你老人家多包涵吧。单等南北英雄会输赢已毕,再请高僧高道超度赵镖头的灵魂。”胜爷听罢,将银髯一捋,冷笑道:“寨主你是雨后送伞。请僧道超度灵魂,若非保镖护院之人。


  你们绿林道也不能请僧道超度灵魂,烧纸风刮了,念经和尚饱,只见活人奠酒,不见死人饮半滴。我盟侄赵谦怨他命短;我再请一位二阵。”二寨主忙派喽卒拿长把钩竿子,将赵镖头死尸搭出来。胜爷同着大众观看,血淋淋死尸,搭着走了。林士佩遂说道:“后寨花园有过厅一所,内有五七口寿木,择选上等的把赵镖头成殓起来。”胜爷再问:“哪一位朋友,二阵下圈打鹿?”言还未了,又闪出一位少年镖头,黄白脸面,穿一身青短靠,背后一条竹节钢鞭。原本是被鹿方才挑死的赵谦之盟兄,一心要给拜弟报仇,乃是西路镖头李勋是也。甩大氅,伸手撤去钢鞭,遂说道:“那位受累给我拿一拿兵刃?”红旗李煜接过竹节单鞭。李勋转身,拾腿伸胳膊没有绷吊的地方,来到木圈以前。众喽卒闪开身躯,起身往上一纵,胳臂一挎,纵身跳入里面。鹿在里边打盘,人有人言,兽有兽语,饿了几天,方来下圈之人,撞破肚子,无草无料。这个又来了,大概有草有料。您道这个人哪,乃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俗语说得却




  好,经一番挫折,长一番阅历。那李勋一看那鹿过来了,暗道:“适才我的拜弟,叫那鹿给挑死啦。我离那鹿远远的,我就闪身躯,等着叫他撞空了,我再用招数打他。”单说李勋心中打量已好,方一纵进栅栏内,那鹿就四踢蹬开,犹如箭头一般,直奔李勋而来。李勋未等鹿到身前,赶紧向旁边一闪身躯。那鹿按足了劲,着实的一挑,却被李勋闪过。您道,李勋方然闪开,那鹿见人闪开,未等脚步站稳,却横着一晃头角,偏着又奔李勋的软肋梢去挑,那李勋赶紧闪躲开了。这头一撞,脚步尚未站稳,冷不防横着又是一角,李勋这次可躲闪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这横着一角,却挑在李勋软肋上,只见红光一冒,鲜血淋漓,满肚五脏流于地上。李勋第二阵入圈打鹿,又死于非命。胜爷一看,复又一惊,口中说道:好横的鹿,真比人的拳脚快之百倍。那二寨主邱锐对胜爷说道:“这鹿乃是野兽,横骨插心,要是我们山里宾朋,就是项生三头,膀长六臂,也绝不敢伤你老人家的镖头,请你老人家多多原谅吧。”遂又吩咐喽卒:“拿钩竿子将李镖头的死尸搭将出来,仍用上好的棺木成殓。一俟南北英雄会已后,再请高僧高道超度二位少镖头的灵魂。”二寨主说毕,喽卒们又用竿叉钩子,将李勋的死尸由栅栏之内搭将出来,抬到后院花园子过厅,用棺木成殓去了。胜爷一见李勋又死于非命,不觉万分悲伤,胜爷心中暗想:为我清理门户,捉拿高双青,引起南北英雄会,为什么叫旁人跟着遭劫呢?如果为保镖而死,那是买卖生意,分所当然,人家本是吃的保镖之饭,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如今为我与绿林道打赌,这一见面,打这么一只鹿,就死两位少年镖头,将来人家的父母妻子问我,我何言答对?这不过打鹿,少时要是肉搏血战,刀枪齐举,还不知要损伤多少人的性命呢?唉!有句俗语: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这不是自寻苦恼吗?既




  然是我自寻之苦,豁出我自己也就算完啦,何必多损伤旁人呢?


  胜爷想到这里,自己又是恨,又是气。恨的是邱三爷有眼无珠,不识贤愚好歹,收下这样败坏门户的淫贼;气的是傻小子贾明天真烂漫,不知人情事态,到处惹祸。要不是贾明殴伤喽卒,光起火来,林士佩不至出这样苦辣手段,暗害镖行之人。胜爷悲恼交加,捋银髯对着邱三爷“嘿嘿”冷笑两声,这才甩大氅,摘下鱼鳞紫金刀,胁下撤镖囊,就要进圈打鹿。


  正在此时,只见胜爷背后一人大声喊嚷:“胜三大伯!别生气,慢着,我有话跟你老人家说。”胜爷回头观看,原来是金头虎傻小子贾明。并且傻小子那里还咕念着哪:“胜三大伯,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小侄服其劳。”胜爷看罢,遂对金头虎贾明说道:“你要下圈打鹿吗?”贾明说道:“就凭这么一只鹿,还能劳动三大伯您的玉体吗?”胜爷说道:“明儿,须要小心。”傻小子说道:“不用小心,咱爷们有造化,就是不怕撞。”


  胜爷说道:“打鹿还用造化吗?”傻小子叫道:“胜三大伯,你老人家不知小侄儿有金钟罩铁布衫护身,十三套横练工夫,刀枪不惧?难道说,还怕一个鹿角扎吗?等到躲闪不及之时;叫他扎上,也就是肉皮上划道白印儿就完啦。”贾明说罢,对着胜三爷晃了晃冲天杵小辫。胜三爷看着傻小子,不觉转怒为喜,遂笑道:“总要小心为是。”贾明说道:“晓得。”您道,这个傻小子还是真会冒坏,人家别人下圈打鹿,摘家伙空着手进圈,这傻小子对着胜三爷说着话,由东敞厅就往西边直溜,可是背后那只一字镔铁杵并未摘下来。这个傻小子原来是心里有数,为的是背着兵器,溜到栅栏近前,拧身纵到里面,摘下一字镔铁杵,照着那鹿一杵,不就完了事啦?您道,金头虎会冒坏,嘿嘿,还是针尖对上麦芒啦! 自从金头虎喊叫要打鹿的时候,那紫面判官邱锐却早就看上他啦,知道贾明要打鹿去,




  却不摘下兵器,为的是拿兵器打鹿。那金头虎刚走到离着栅栏切近,那紫面判官邱锐一个箭步由西过来,对着贾明说道:“贾镖头,您要干什么?”金头虎对着二寨主,仰着脸儿说:“我是真镖头。”二寨主说道:“我没问你真的假的,你是要干什么?上哪儿去?”贾明说道:“打鹿哇。”二寨主说道:“你怎么不摘兵器呢?”金头虎贾明说道:“喝,我怎么忘了这手儿啦?”二寨主说道:“不错,我早就给您想着哪。贾镖头摘下来吧。”那贾明还是不懂得什么叫面子,简直满不在乎,这才说道:“谁给拿着家伙呀?”旁边杨香五说道:“我给你拿着。”金头虎说道:“好好好,就是你拿着吧。”金头虎由背后懒怠懒怠的将那只一字镔铁杵摘下,递给了杨香五,口中说道:“看看咱们贾明有多大架子,未曾一出门,不管干点什么,总有当差的跟着,给咱们拿着零零碎碎的。”金头虎在一旁念念叨叨,也没有人理他,喽卒们听着,个个都是抿着嘴暗笑。也有低声耳语的说:“这个傻小子,多么没羞没臊?打算哈巴着罗圈腿溜进鹿圈门,带着兵器要打鹿,咱们二寨主爷还会吃这个亏吗?”不表喽卒们你言我语,且说金头虎贾明哈吧着罗圈腿,晃悠着这冲天杵小辫,来到栅栏跟前,拧身往上用力一蹿,这一蹿不要紧,贾明这个乐儿可就大啦!皆因为金头虎身子横宽,又胖,肚子又大,那鹿圈一丈二尺高。他蹿的时候,就有点胆怯。金头虎贾明心中说道:我有心打门里进去,又说不出口来,就是说也是白费,一开门那鹿要是跑了呢?所以贾明用尽了平生膂力,往上蹿去,这一蹿还不错,倒是蹿上去啦。金头虎正打算拿左胳膊一挎,然后往里一纵身,就跳到里面去啦。那知道傻小子往上蹿的时候,恐怕蹿不上去,他把劲儿用猛啦,蹿得高一点,还是过了头啦,往下一落,打算抓住栅栏板夹子,可就来不及啦。恰恰把贾明给夹在栅栏板墙的




  空儿里头啦,这一夹把贾明还真给夹住啦。皆因为金头虎肚子大,贾明被空儿夹住,一着急用手一搬栅栏板墙。用力一晃悠,只听噗咚一声响,脑袋向下,就栽倒鹿圈里面啦。金头虎奔鹿圈来的时候,嘴里边还穷叨念,管着那把守鹿圈喽卒们直叫小贼。喽卒同着大寨主林士佩忍气吞声,挨了贾明的骂,谁也不敢言语,这一回贾明栽在鹿圈里面,可就给喽卒招了乐啦,也解了恨啦。贾明栽倒里面,口中喊了一声:“他妈的倒霉!往上一蹿,使过了劲啦,还挨了一下子摔,这给小贼们可解了恨啦。”


  不说金头虎嘴里胡说,且说那鹿挑死了两个人,都鲜血直流,腹破肠出,并没有一点儿草料。那鹿已经挨了三天饿啦,挑开两个人肚子,连一口草料也没吃着,急得那鹿在圈里不住的蹬开四蹄,直打盘旋。那鹿一见贾明从板墙上跌将下来,肚子还是真大,那鹿以为里头必有草料啦。那鹿即由西边往东而来,金头虎是由东面上摔下去的,金头虎对着那鹿说道:“这回大概你可要倒了运啦!这回你犯了名讳啦。三国时风雏庞士元死在落风坡,就是犯地名。我叫金头虎,你是鹿,老虎专能降鹿,这回你的死期来到啦。”那鹿在圈内打盘旋,跑得如同箭头一般,还能容贾明说这些话吗?不过贾明是由在栅栏上夹着的时候就说,口中不住气的呐喊,一会儿叫鹿给撞上的时候,他还是直喊叫呢。贾明站起身躯,正在自己扑身上的尘土,那鹿即由南面上蹬开四蹄而来。人有人言,兽有兽语:“怎么挑了两个,也没有草料呢?这个肚子大,大约准有草料。”金头虎叫道:“鹿儿好小子!你不用摇头晃脑,撇唇咧嘴,七叉八叉,带着半份銮驾,鹿老二你可倒了运啦!犯了地名啦!晦气,背气,带丧气。你叫小鹿,我乃金头老虎,老虎吃鹿,老等着你。我告诉你鹿老二说,大将怕犯地名。”金头虎口中取笑,




  正在此时,那鹿一晃八叉角,四蹄蹬开,奇快无比。金头虎自不如已死的两个镖头快,皆因为他是罗圈腿,又是个大肚子坠着,展眼间鹿角已到胸口上。鹿前劲太大,金头虎闪躲不及,鹿角一沾皮肉,金头虎往后一仰身,来个仰面朝天,栽倒尘埃。


  金头虎急忙用双手护住五官。此时鹿在圈内,跑到了北边栏圈跟前;喽卒们在圈外,用大竿子挠钩套锁,砸得叭叭乱响。那鹿转身抹头,又向南跑。金头虎站起身躯,自己说道:“真倒运。”前胸的衣服被鹿角挑破,黑皮上划了半尺多长一个白道儿,刚换上几天的衣服就坏啦。鹿在南边回头观看,连挑了三四个,并无一点草料,那意思是要回头再撞他。贾明说道:“小子,还回头看哪?我在千佛山学艺之时,我师傅老和尚,在禅堂之中无事谈论,言说这鹿有前劲没后劲。”金头虎一晃冲天杵小辫,直奔前去。那鹿方要回头,金头虎把两条后腿搂住,用尽平生的力量,往两下一劈,那知鹿的筋骨皮肉坚固,未曾劈开。金头虎用右脚往鹿裆里一踢,鹿由粪门之中,连血带粪一齐冒出。皆因贾明别号人称恨地无环铁霸王,两膀一晃,约有四五百斤的膂力。鹿已经不能活了,贾明搂住两条鹿腿,将那鹿抖将起来,冲着东面向上摔去。随后又将鹿抖将起来,头朝西摔去。也就一二百斤重,金头虎这么一摔梅花鹿不要紧,原来是方砖铺地,那鹿已经七窍冒血,两条前腿蹬了几蹬,那鹿可就呜叫几声,被金头虎将鹿摔死。


  此时西廊下群雄一乱,只听喊叫声音:“好呀!梳冲天杵小辫的力劈梅花鹿,好大力量!”林士佩站起身形,遂说道:“打鹿此公乃是贾明。”金头虎不知公字当什么讲;林士佩乃是人物,要说打鹿是贾明,有点不大好听,所以又加上一个公字。然而林士佩把话说连啦,鹿字底下又多加上一个公字,贾明不知公字何用,遂对林士佩说道:“林寨主,公事我不含




  糊。”喽卒见鹿已死,将栅栏门打开,金头虎由里面出来,那面上与身上全是鹿血鹿屎,面向西又说道:“公事我不含糊呀!


  你们不服,咱们比较比较?除去他三个贼头,这三位比不得。”


  贾明意思是就这三位厉害。胜英说道:“贾明不要造次,退回来。”贾明这才退回东敞厅。贾明对杨香五说:“露脸不露脸?”


  杨香五一乐:“你是歪打正着,碰巧啦。”贾明说道:“杨香五小子,你怎么不碰巧了呢?”胜爷一看喽卒七手八脚将死鹿搭往后院去了,又有喽卒用黄沙土,将人的血迹和鹿的血迹掩埋好。胜爷说道:“林寨主,第三阵我盟侄将鹿打死,寨主可能成全胜英文将高双青献出吗?不是三阵赌输赢吗?”林士佩未及答言,二寨主邱锐接言说道:“胜老达官,这算不输不赢。


  要说咱赢啦,鹿撞死您二个镖头;要说您输啦,那个梳冲天杵小辫的将鹿摔死。这为不输不赢。胜老达官,您说但得容人且容人。我请问一言,四条腿的走兽,是那一物厉害?”胜爷说道:“不独我胜英,就是在此的高朋贵友,人人所知,兽中之王,则猛虎也。昔日东汉千岁刘秀,年七岁上被老丞相窦荣放出潼关,大刀苏献后面追赶,追到山坡以下,千岁将要被获,正在急难之间,一只猛虎将刘千岁救去,才有骋虎登山,乌鸦引路,将汉刘秀救到白水村,隐姓埋名。后来才有千岁起兵,走马并南用,汉光武中兴。皆因救驾之功,封他为兽中之王,所以猛虎发威镇山林,人所共知;走兽之中首领者猛虎也。”


  邱锐说道:“ 此言非也。俗语云,九狗生一狴,三虎出一豹。


  豹要长大,将虎一口咬死,衔起来就走,豹能食母。我们头年冬至月,下大雪之时,得了一只土豹,每日打猎回来,将飞禽走兔,用铁叉往笼里一递;要不然一只鹿腿拿铁叉递入笼内,连皮带骨头一齐嚼。如要不打猎之日,喂他牛羊肉三四十斤,要他垫垫饥,现今有木栅栏圈仍然未动。打鹿之事,作为罢论,




  咱们现在三阵打豹以赌输赢。”胜爷说道:“寨主,我有话在先,但得容人且容人。要三阵打了豹呢?还能反复吗?”二寨主邱锐说道:“那就不能够啦。”胜爷说道:“当着天下英雄,将话言明,下圈打豹,拿着兵器吗?”二寨主说道:“兵刃暗器随便。”胜爷说道:“那豹现在何处?”二寨主说道:“也在笼内装着呢。”胜爷说道:“既然如此,请将豹笼拉出来吧。”


  二寨主吩咐喽卒:“把豹笼拉出来。”喽卒答应一声,忙把豹笼拉至聚义厅前;由西廊而过。


  工夫不见甚大,只听西跨院咕噜噜山响,众人拉着豹笼,约有二十余名喽卒,用锁练皮条带在前面拉着,后面二十名喽卒推着。胜爷同众英雄观看,此笼宽有一丈二,长有两丈有余,四面笼楞用铁叶包裹,上边钉着铁帽圆钉,笼楞宽厚四寸,见楞见角。您道,此笼如若不包铁叶,被豹咔嚓咔嚓几口就给咬断啦,因为铁叶包裹,铁帽钉钉着,咬不动。下面四个木轮,比大车的车轮还大,外面铁瓦,约有二寸余厚,走在方砖地上,一个劲的乱响。栅栏门两扇,开开了是一丈六尺宽。众喽卒将豹笼拉在木头圈内,放在南面,将豹笼转过笼门朝外,叫人好打豹。此时众喽卒将皮绳锁练摘开,安放停妥,出离了木头圈,将双栅栏一闭,然后用木头上好。二寨主将喽卒挑选一百余名,多预备虎叉,将栅栏外边包围住,怕那豹由里头跑出来,虎叉专能降虎豹。林士佩叫道:“二弟,你到里面开笼放豹吧。”


  二寨主在一旁佯作未闻,低头不语。林士佩遂大声说道:“二弟,你进圈开笼呀!”二寨主遂红着紫脸面,向林士佩说道:“大寨主兄长,我可不能去放豹,你再派别人去放吧。”林土佩说道:“咱们不开笼放豹,人家镖行之人怎么进圈打豹呢?”


  遂即说道:“哪位去到里面放豹呢?”绿林道众人闻听。俱都默默无语。林士佩遂对胜爷笑说道:“胜老明公,多叫您见笑。




  没有别的,还得我自去放豹。”林士佩说毕,遂甩大氅,绷一十字英雄绊,伸胳臂动腿,没有崩吊的地方,一个箭步,就有一丈多远。一连二个箭步,用那燕子三抄水的工夫,将身纵至在木头圈的切近。又用一个燕子钻云式,嗖,纵至木头栅栏板墙之上,左手踏住板墙一顺身,飘然而下。真是身轻如燕,落地无声,恰如一团棉花,由高处落下一般;其快少有。您道林士佩为什么要用蒸子三抄水的工夫呢?这就是同着镖行的人,说句俗语,就是卖一手给大家看看。林士佩这一纵身形,旁边众人一看,个个俱都暗暗佩服林士佩的武艺,惟有诸葛道爷对着胜爷说道:“林寨主可谓少年的英雄也。就这二十几岁的人,能将功夫练到这样的纯熟,真是天下罕有。除非是童子功,这燕子三抄水,与那燕子钻云的功夫,那是绝不能行的。按现在咱们镖行之人说,除非贫道与三弟你能够燕子三抄水与那燕子钻云工夫,就是弼昆四弟,他都办不了。无怪乎人言,南七省属其第一,真英雄也。”道爷说到此处,遂叹了一口气,说道:“后生可畏。”胜爷也是暗暗称赞林士佩,对着诸葛道爷夸奖林士佩连连点头称是。您道,这燕子三抄水跟燕子钻云的功夫,么非童子功不行呢?皆因为往前纵时,平常有会武术的,他只可一纵,纵到地方,必得两腿落地。那燕子三抄水往前纵时,头一纵,纵出一丈多远;第二纵以脚垫脚,借着脚的劲再纵身形。那燕子钻云呢?是直着往空中拔劲,往上起的劲头,完全在腰上,这宗工夫,非由童子时候学练不可,还得是天生来的骨力。所以林士佩今天当着天下众英雄,把这宗功夫显耀显耀。


  再者,邱锐怎么不去开豹笼呢?皆因为那豹三天没喂啦,一开笼门的时候,人是稍微慢一点,那豹要撞出笼来,不用说是吃,一爪就把人要了命啦。紫面判官邱锐是何等奸诈!他那能上这宗当呢?所以他臊得脸通红,还是不去开笼。且说那林士佩由




  板墙飘身落下,一个箭步纵到豹笼跟前,右手提豹笼门上的铁条,左手拉着铁环,那豹笼的门乃是鸡蛋粗的铁条管着木头笼门,笼门上镶着铁环,用铁条串者,要是开笼门时,用手将铁环提起,一手再抽铁条,那门就不用人开,豹打里面一撞将门撞开,就跑出来啦。林士佩一手拉着铁环,一手拔定铁条,只听哗啦一声响,林士佩赶紧撤步转身,一个箭步向北纵去,纵至栅栏墙根,仍用燕子钻云的功夫,纵至板墙之上,飘然而下,面不更色,气不涌出。那豹在笼内时,看见人到了跟前。恶狠狠向笼门撞去,林士佩一开笼门,一转身的时候,就听笼门哗啦一声响。那豹撞出笼外;直奔木头栅栏而来三此时外面的喽卒们拿定虎叉白蜡杆子,敲动栅栏,外面要没有人把守,没有虎叉震着,那豹就可以打里面蹿出来。皆因一物降一物,虎叉这宗家伙,是专能降虎豹,虎豹看见它,就不敢前进。这豹在笼圈内用力一打盘,尾巴直抽地,将方砖地抽得叭叭乱响。镖行之人及众群雄看着,真是胆破魂飞,毛骨竦然。


  且说林士佩出得圈来,走回西敞厅落座。那邱锐遂对胜爷红着紫脸面,说道:“胜老明公,豹已经放出来啦,胜老明公请你老人家派人打豹吧。”胜三爷答道:“自然派人。”胜爷遂扭项回头,对镖行众位英雄说道:“此物之猛,甚于猛虎,在深山中百兽惧怕,如要像打鹿的那宗本领,千万可别进圈。


  交朋友不尽愚义,对君王不尽愚忠,千万不可勉强而为,不但白白送了性命,而且灭却镖行威风。”胜爷话言未了,东敞厅有一人离座答言,遂叫道:“胜三叔,小侄男愿进圈打豹。”


  胜爷举目观看,此人原是明清八义镇九江屠粲得意的门生,双刀将王玉成。胜爷遂对王玉成说道:“贤侄留神小心。”王玉成点头答应。此人年纪约有二十余岁,黄白的脸面,身穿品蓝的短靠,青十字绊,勒着英雄带,背后插双刀,绛紫挽手,趁




  着灯笼穗,伏腰来在木头栅栏圈外。众喽卒一闪身,王玉成拧身形,纵上栅栏,左胳臂一挎栅栏板,顺身而下。那豹此时正在南面,见人由打北面进圈,豹遂转身形,直对着双刀将,前爪绷,后爪蹬,尾巴搅土,好似恶虎扑食势,直奔双刀将而来。


  有句俗语,虎跟猫学艺,豹与虎学艺,所以那豹行走跳蹦,亦如猛虎一般。那王玉成年少英雄,武艺精强,素日刚愎用事,哪还将那豹放在心上?岂知道大凡兽类,都有个心眼儿。比如猫拿老鼠的时候,那老鼠在穴门旁站着的时候,那猫见着老鼠,他却不直奔那老鼠去,那猫必先向老鼠的穴门扑去。那猫一奔老鼠穴门奔去,那老鼠却无处跑了,然后那猫才再扑至老鼠跟前,用爪抓住呢。所以武术中的名词,有猫蹿、狗闪、兔滚、鹰翻,种种的架势。比如人要是用棍打狗,一棍打去,看看那棍落在狗身上啦,那狗却轻轻的一闪,棍必落空了,这就是兽类的天然一宗伶妙的地方。且说那豹用恶虎扑食的势儿扑来,距离着王玉成有两丈远的时候,那王玉成遂亮出双刀,使了个双裹花的势子,护住自己身形。看看那豹来至切近,王玉成一闪身形,那豹遂扑了一个空。那豹这一扑空,噌的一声,四爪绷住,却纹丝而不动。那王玉成当时闪开身形,一见那豹四爪绷住,遂就着双裹花的势子,一顺双锋,对着那豹前半身剁去。


  那豹见双刀齐下,并不躲闪,那豹反倒往前一伏身,前爪紧跟着竖起,王玉成的双刀尚未刺到,那豹的两爪已经直奔王玉成的手腕抓来。此兽力量甚大,王玉成见势不好,赶紧往后倒退两步,此时豹的双爪业已将王玉成的双刀一齐崩出。那豹爪登山掘地,犹如铁爪一般,人的筋骨皮肉,那能抵得住呢?王玉成当时将双刀撒手,只听呛啷啷一声响亮,双刀落地,往后倒退两步,抹头要跑。那豹就着劲一口咬去,上嘴叉咬定前胸脯,下嘴叉咬定后胸脯,吼了两声,浑身上下的皮毛倒竖,好似那




  猫儿得着耗子一般,咬定王玉成,遂直奔南边豹笼跑去。来至豹笼西面,一张口,人落尘埃,抬前爪蹭蹭就是两爪,将王玉成的鞋袜腿带底衣扯去,连皮带骨一齐咬,照定王玉成的下半身吃起来。可惜一位少年英雄,正在血气方刚之际,死于非命。


  此时胜三爷在栅栏外东敞厅站起身形,看得明明白白。及至那豹将王玉成下半身,一口一口,连皮带骨嚼的那声音,栅栏外的喽卒们及东西两厅下的众英雄,看着莫不面带悲容。惟独胜三爷,此时心中如同万把钢锋刺在心头一般,遂急忙撩起英雄氅,掩住自己脸面,不忍观看。胜爷为什么对于王玉成之死于非命,却这种的悲伤呢?原来这王玉成,更比不了赵谦、李勋二位镖头,那赵谦、李勋乃本镖行镖头,虽然是死于非命,还是镖行之人,南北英雄会要是战败了,镖行之人的荣厚,当镖头的多少还算有点关系。惟独这双刀将王玉成,他并不是十三省总镖行之人,那王玉成本是由九江去到江苏拜望朋友,来到十三省总镖局,顺便看望看望镖行的朋友。当时镖行中的人遂将王玉成给留在十三省总镖行里小住几天,为的是朋友们在一块儿盘桓盘桓,那王玉成可就在十三省总镖局里住下啦。恰恰南北英雄会,王玉成正赶上,一定要跟着赴南北英雄会,所以当时王玉成之死,胜三爷又是悲痛,又是后悔。悲痛的是武术方学成了的时候,未见日光月光,死于非命;后悔的是南北英雄会正叫王玉成赶上,那时有心不叫他下圈打豹,当着众人之下,岂不是叫王玉成脸上挂不住吗?当时王玉成死于非命。日后怎对得起大拜兄镇九江屠粲?将来见着大拜兄的时候,屠大爷要是问到我胜英几句,叫我胜英跟屠大爷何言答对?胜三爷想到此处,自己遂暗中说道:“打鹿打豹,连伤三位。我若再请别位,大概也是白白送了性命。”此时那豹在木圈中,吃着双刀将王玉成,已经由脚上吃磕膝盖了,只见血水淋淋,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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